契约唯心论，程溪心口一致，她确实没有丁点要借医馆头衔行利的想法，因而告知花月柔，并未引起契约反噬。
花月柔眸子微睁，带点震撼又不敢置信道：“是缘仙城的明晴医馆吗！？”
雷云渡主城内，有数千万修士，但这个体量与缘仙城不值一提。
“嗯。”程溪平静道：“雷家若是碰上疑难杂症，应该有求助过医馆吧。”
花月柔紧抿唇瓣，许久才苦涩道：“自是求助过，但明晴医馆一直没有回应。”
“你究竟是花馆的人，还是雷家的人？”程溪忽然询问。
她从刚才花月柔提起雷家的事，就觉得不对劲，她对雷家的情况，了解的未免有些过于清楚。
花月柔怔了下，如实道：“妾身是城主夫人身边婢女，只是在城主府里委实呆不惯，这才在城内流连。”
得知程溪来自明晴医馆后，花月柔的态度转变极大。若说之前是碍于她的药道水准，选择平辈交谈，眼下就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医馆济世救人，不喜争端，怎么感觉月柔姑娘这么紧张。”程溪随意道，她话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
花月柔想得比较多，当即以为少女是在敲打试探自己，她连忙道：“程姑娘说笑了，前两年听闻医馆弟子遇害，医馆万里追凶，取了那贼人势力的首级。”
“明晴医馆虽不喜争端，也非旁人能随意欺压的。程姑娘不必多虑，纵使是雷家，也绝不敢造次。”花月柔恭敬道。
程溪还真头次听说这事，不过她觉得明晴医馆这万里追凶的特权，应该是针对馆童子甚至以上身份的弟子。
毕竟明晴医馆的学徒实在太多了，每年都要招纳近三千人，挨个管，还真管不过来。
等会，苗寂！要遭！
程溪蓦然反应过来，苗寂乃二七分馆的馆童子，他还有个元婴境的医师娘亲同样在明晴医馆里。
苗家，明晴医馆，甚至苗寂她娘亲那边的势力，好家伙，裴游时这回相当于捅了马蜂窝！
“雷家高价聘请医师做什么？”程溪压下心中震撼，平静问花月柔。
“是小公子……”
花月柔神情浮现悲痛，嗓音染上几分惹人怜惜的声调道：“小公子诞生后，先天有缺。而今方才满两岁，便已受呼喘之症折磨。”
“明晴医馆到底是没有回应，还是拒绝了你们？雷云渡的亡魂这么多，里面，该不会有明晴医馆的人吧。”程溪盯着花月柔，直白道。
她左思右想，觉得若无过节，明晴医馆不可能不派人前来，雷家又不是给不起报酬。
花月柔脸色微变。
“说来听听。”程溪淡声说。
两人分明隔着两个大境界，但眼下程溪硬是在气势上稳压一头。
花月柔咬了咬唇，低声道：“二十年前，明晴医馆的绯瑶童子前来此地历练，与夫人有冲突，死于城主手下……”
“后来如何解决的？”
程溪直截了当问，她没兴趣了解其中恩怨情仇，只想知道事情的处理结果。
“雷云渡亦有强者镇守，医馆没有取城主性命，只赔偿了数百万上品灵石。但，那自称绯瑶师尊的女人，竟在夫人身上留下了暗伤！”
花月柔面目略显狰狞道：“小公子，小公子就是那个女人害的！定然是她！”
程溪原本还带着几分猜测，眼下得到确凿说法，真惊了，好家伙，这吃瓜吃到自己势力头上了啊。
就这个过节，雷家有没有找明晴医馆不好说，但就算找了，医馆一翻旧账估计不会给好脸色。
“雷家既与医馆有此旧怨，你让我请长辈前来，不是害我吗？”程溪在藤椅上舒展筋骨，随意道。
花月柔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明晴医馆共分二十七座分馆，当年那位绯瑶童子乃太虚分馆弟子，且雷家早已赔偿，此事本该揭过。”
“只是因那女人横亘在其中，原本医馆答应了会派人前来，可，可……”
花月柔说到这，心绪起伏极大。
一面是从中阻挠有旧怨的医师，一面是命不久矣的小公子，花月柔每每想到小公子呼吸急促的痛苦模样，只觉得心都快碎了。
太虚分馆。
程溪对明晴医馆二十七座分馆有所了解，其中太虚又别名第五分馆。
从第一分馆至二七分馆，这是按照综合实力来评定的，而程溪就在综合实力最差的二七分馆。
但即便是最差，二七分馆的资源，也足矣让雷云渡这种中型城池，望尘莫及。
“那位医师叫什么名字？”程溪回想着有关太虚的情报，随意问。
“妾身只知道她姓姬。”花月柔说。
“姬……”
程溪略微皱眉，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姓氏，她努力回想，晚上在南药房打工的一段闲聊映入她脑海。
姬鸾青！苗寂的亲生母亲。
眼下苗寂死于雷云渡，姬鸾青要是知道这个，估计得气得发疯。
嘶……
程溪暗自吸气，只觉得雷家这趟浑水，绝不能轻淌，她可不想这么早被元婴境的姬鸾青盯上。
“医馆确实有诸多分馆，我对太虚有所耳闻，不过太虚在城内，与我郊区分馆并无太多交集。”
程溪语气兴致缺缺道：“但到底同为医馆所属，若是宣扬出去，委实不好收场。”
花月柔眸光黯然，她素来知情识趣，也知晓少女不想掺和二十年前的恩怨。
两人交谈就此告一段落，花月柔含着几分恭敬之意向程溪告退。
“这个捕鲛赛有得好戏看了。”
程溪躺在藤椅上，在心里暗叹，她发现但凡有裴游时在的地方，总会爆发些让人难以招架的冲突。
不过这一切跟她暂且无关，随着看火侍女表示药汤的汤色已经符合她的要求，程溪立即起身，检查药汤。
“这个还要再熬盏茶功夫。”
“这个，再熬半刻钟。”
程溪眼光毒辣，药汤成色行不行她一眼就能看出，置放几个还未合格的。
余下药汤她端起药罐，倒进小瓷碗里。
一碗药汤六千中品，一个药罐能盛五碗。香蒲在一旁结算，总计六个药罐，程溪轻松收入十八万中品灵石。
程溪颇有一种‘这才是医修的正确敛金方式’的感慨，这灵石来得比裴游时给的更有真实感。
“木伯，除龙骨外，还有什么材料是打造灵舟必须的吗？”程溪回到躺椅给木傀儡传音。
“那可多着咧，不过最好先弄一本样木全典来，让我研究研究如今还剩哪些灵木。”木傀儡提醒道。
“嗯。”
程溪痛快应下，因院子里的药灶还在熬制药汤，她熬完一批后，各给一百块中品灵石让三个侍女明早再来。
她则趁着晚上的时间，让香蒲带自己去城池里最大的灵木行转悠。
修仙界的样木全典根据地区不同，其品阶与数量差异也很大，像兴山镇那种小地方，根本没有样木全典。
程溪找上灵木行表明自己来意，很快就见到三种版本的样木全典。
“这是基础全典，普通灵木皆数在册。”负责接待的金丹期修士指了指最左侧，三本里最薄的全典道。
“这是进阶全典，涵盖所有稀有灵木。而这本，是高阶全典，珍稀灵木记载有近百种，罕见灵木亦有十种以上。”
程溪目光落在厚实的高阶全典上，直白问：“这本什么价？”
“实在抱歉，高阶全典只以物易物，仅是让姑娘有个参考。”这位金丹期修士歉意道，“姑娘亦可选择借阅，只需十万中品灵石，可借阅一个时辰。”
程溪：“……”
在见识到高阶样木全典的厚度与广度后，程溪对基础与进阶压根提不起兴趣。
她怀疑这就是灵木行的用意之一。
靠出租高阶全典赚灵石。
程溪突然有点怀念缘仙城，为陆州第一大城，别的不提。至少在资源方面，类似这种高阶样木全典，还是能用灵石买到。
“我借阅一个时辰吧。”
程溪权衡之后道，她给完灵石，在招待的金丹期修士安排下，坐进一间僻静包厢里。
程溪拿出木拐杖放在身旁，因不能从后往前翻，她只能先过一遍普通乃至稀有的灵木。
全典每次翻开都需要消耗灵力，换普通炼气九层修士，估计翻到一半要么灵力不够用，要么时间到了，根本不可能翻完。
“这灵木行真鸡贼。”程溪传音给木傀儡言简意赅说完前因后果，吐槽道。
“都这样，想当年，我也有本格外珍贵的样木全典，可惜后来被弄不见了。”
木傀儡语气间难掩遗憾。
若是近百十年，程溪还能说去找找。但几万年前，还是算了吧，买一本新的更省事。
有木傀儡这位玩木头的专家在，程溪只管翻页即可，一个时辰后，灵木行的人在包厢外提醒，她看了眼最后几页，合上这本样木全典离开。
“打造灵舟的木头可以回大城池购买，你买几节珍稀灵木，我先给你制几具能应对金丹修士的木卫。”木傀儡的精神寄居在木拐杖里，给程溪传音。
“嗯。”
程溪想到苗家就焦虑，但她也清楚两者体量不在一个级别，她再逆天，也才来到这个世界三年。
从叛离裴游时抵达兴山镇，到现在，程溪满打满算也就发展了半年。
半年，从炼气三层晋升至炼气八层。资产从零到上百万上品灵石，程溪想到这些，焦虑稍缓，对未来重燃自信。
木傀儡这回要的灵木价值不菲，程溪花去近十万上品灵石才凑齐它要的东西。
“这回的木卫与之前应对金丹期的木犬，具体有哪些不同之处。”程溪大肆采购一番回到花馆住所，在点燃灯盏的厢房里好奇问木傀儡。
“那可大了。”
木傀儡絮絮叨叨给程溪补习傀儡课程，当初的木犬能达到对抗金丹期的程度，有很大部分是依赖木傀儡自身的精神力。
“我操控木卫会很轻松，只是在资源上的开销会更大，但木卫也很耐用，就算是元婴修士，也能挡两下，小娃娃你不必经常在这方面花资源。”
程溪听出木傀儡话语中的小心翼翼，她轻声道：“木伯，你除了晒太阳，还有没有其它恢复方法？”
“这个么……”木傀儡有点纠结，其它方法，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它以往每回与人类提起，他们根本没有多余资源分给它，久而久之，它也省熄了这个心思。
“是什么？”程溪认真道：“若是能用资源去堆砌，你只管说。”
木傀儡的本体可能很孱弱，但它脑内知识储备格外丰富，程溪很清楚随着她融入这个世界，遭遇的冲突乃至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尤其是人炼魇与炼火宗派之间的纠葛，注定她早晚会对上这个势力不弱于缘仙宗的庞然巨物。
刘家一事以后，程溪已经不想再去发展什么新的人脉甚至是培养苗子，她只想守着仅有的重要之物。
“咳，我吃木头能加快恢复，就像这样。”木傀儡拿起一节珍稀灵木，凑近木头嘴巴。
短短两三息，这节珍稀灵木化细碎的粉末，洒落在地上。
“所以木伯你之前就是在用一堆食物在制木犬？”程溪突然觉得木傀儡也挺惨的。
本来就饿着肚子，结果还要忍着饿，把嘴边的食物炮制一下，再送出去。
太可怜了吧。
“这节灵木，顶我晒两个月太阳。”
木傀儡心满意足道，它不再吸收剩下的灵木，拿起工具打算制木卫。
“木伯吸收低阶灵木能恢复吗？”程溪好奇问。
“不行，普通灵木没有用，稀少灵木稍微有牙缝大小的效果，但不划算。”木傀儡咯吱咯吱摇头。
“越罕见灵木恢复越快，不过这种罕见灵木很难碰上。我眼下操控两具木卫没问题，再说也还可以晒太阳，小娃娃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精神传音往往没有情绪波动，但程溪仍旧从木傀儡的话语里听出浓厚的关切之意。
“嗯。”
程溪轻应了声，她从储物袋里拿出黑色魂珠，看着里面翻涌的黑雾，又抽出近一成精血注入其中。
“小娃娃你！黑雾它……”
木傀儡见到这一幕，惊得手中工具全掉在地上，它沉睡得早，并不知晓后来发生的事。
但从程溪抽取精血的数量程度来看，这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可是精血啊！
程溪注视着魂珠里黑雾将血液吞噬，低声说，“刘家没了，它与屠杀刘家的凶手博弈，对方重伤，它也沉睡了。”
“没有谁的血比我更好，能更快让它醒来。”程溪低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蒙着眼的深红雪锻忽然滑落，在程溪手中凝聚成一柄深红长剑，她紧紧握着，轻闭眸子。
约莫几十息后，程溪心中杀意平息，雪锻剑重新变为柔软的缎带。
她蒙住碧色瞳孔，在后脑勺位置打了死结。
“唉——”
木傀儡心下长叹，小娃娃先前性子平和，不争不抢，它总觉得太淡泊了些，容易受人欺负。
但如今看着肩负仇恨却用理智压抑的小娃娃，木傀儡发现自己竟更希望她能像曾经那般淡泊，脸上总浮着笑意。
程溪待在厢房里修炼，木傀儡轻手轻脚地打磨珍稀灵木，夜晚的花馆格外热闹。
后半夜时，管事娘娘前来造访，说是愿意往上再加一千块中品灵石，希望程溪能多熬制些大补药汤。
正好修炼至饱和，治愈能量又不需要恢复的程溪欣然答应，木傀儡也是个吃灵石大户啊！
谁会嫌资源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