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其他人要么冷眼旁观，要么别开视线，没有人议论。
天雾都正是如此。
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从不打嘴丨炮，一旦碰上直接摁死。
程溪站在医馆门口，看见这一幕，并未做声，天雾都自有一套适者生存的规则。只要这些人不在院子里闹起来，其他事她也懒得管。
大多数修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购置一碗药汤尝个鲜，体验到药汤效果后又匆忙离去。
随着天色入夜，热闹一天的医馆终于安静下来，程溪看向周九旭问：“知道今天来了大约多人吗？”
“太多了，没记。”周九旭说。
并未离开的尹长竹平静道：“大约四百人，大多是些熟面孔。”
“嗯，你们自便，我休息会。”程溪点头回到医馆里，把熬好的药汤倒进纳虚瓶内。
今天的花瓣增长反而比昨天要近半，这些人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尹长竹。
程溪对这个增长速度很满意。
“尹头领。”燃起篝火的医馆院内，梁寂走进来，含笑打了个招呼。
尹长竹颔首道：“梁丹师。”
梁寂打量这座院子，感叹道：“没想到两天没来，此地的雾气竟散去这么多，真是稀奇。”
梁寂一说，尹长竹乃至周九旭三人才开始注意周围雾气。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不是与平时一样吗？”周九旭目露怀疑地盯着梁寂。
尹长竹略作感知，随后摇头：“我并未察觉变化。”
“兴许是你们经常待在这里，习以为常，我所修功法在各类气息上感知很敏锐，若是预料不错，再过两天你们就能察觉到明显不同。”
梁寂平和说罢，踏上阶梯，望向医馆里的青年，拿出五块赤石温道：“燕师安好，可否卖我一碗药汤？”
“梁道友受了伤？”
程溪打量梁寂，疑惑问。
“有点旧伤，虽不算太碍事，但留着总归不利于今后修行。”梁寂说。
程溪闻言点头，拿出纳虚瓶与瓷碗，倒了碗药汤给梁寂。
梁寂一口饮尽药汤，将瓷碗还给程溪后，朝尹长竹等人拱手告辞。
接下来一连三日。
梁寂每逢黄昏前来，向程溪要一碗药汤喝罢，平时他会离开，但今日走向尹长竹盘坐的道台。
“雾气越发稀薄了。”
梁寂看着尹长竹，开门见山道。
“往来修士众多，总会冲散一些。”尹长竹盯着梁寂，语气随意：“这又能说明什么？”
梁寂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这意味的事，可多得很，你何时结婴？”
梁寂话题突然跳到结婴上面，尹长竹顿了下才说：“十天后，可以一试。”
“嗯。”梁寂随口应了声，“你觉得天雾都怎么样？此地灵气贫瘠，又遭白雾侵蚀……”
“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言。”尹长竹沉声打断道，他听出梁寂话中有话。
梁寂轻笑一声，给尹长竹传音后，起身离开医馆。
约莫一个时辰后，周九旭三人精疲力竭地赶来，瘫在道台上连手掌都懒得动弹。
“看好医馆。”尹长竹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医馆，踏进黑雾中。
“医馆这么安全，哪还需要看。”
周九旭小声嘟囔，在他嘀咕期间，又有几个伤势不轻的修士赶来。他们沉默踏上另一座道台，盘膝修炼。
离医馆约一里的位置，梁寂等到尹长竹沉重的脚步声，淡笑道：“尹头领，你可还记得半年前，你曾提过的雄心壮志？”
“不过是异想天开。”尹长竹说。
漆黑雾气里，两人看不清彼此神色，梁寂随意道：“若我说，你这个雄心壮志有实现的可能呢？”
“你想利用燕逍。”
尹长竹几乎转瞬便推测出梁寂的目的，他平静道：“他能熬制的药汤有限，如今每天只供给三百碗，这远远不够。”
“这不是他的极限，只要你的酬劳够高，想必他会很乐意合作。”
梁寂语气平和：“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他的药汤，能抵御白雾侵蚀。”
“尹头领，你一直想要离开天雾都，如今，燕逍就是机会。我之前一直好奇，以他筑基初期修为，究竟是如何抵御白雾进入天雾都的。”
梁寂淡笑道：“他所修行的医道功法，便是答案。他可以自由出入天雾都，但我们不行，若这回让他离开此地，你觉得我们还能再等到下一次机会吗？”
尹长竹眸子微眯，迟迟未回答。
“你可确定，药汤真有此效？”许久后，尹长竹沉声问。
梁寂痛快道：“你不信可以派人进入白雾待一天，届时一试就知。”
尹长竹转身欲走，梁寂声音又再度响起：“若试出来的结果，与我推测一致，你打算如何？”
“请他帮忙。”尹长竹说。
“请？”梁寂神色玩味，“尹头领，这不像你。”
“药汤只有他能熬制，逼迫过甚，只会造成截然相反的效果。”尹长竹沉声说。
“你放心，若是最坏结果，留着他的尸体，还有我可以顶上。”
梁寂嘴角咧起，显现自己目的：“我可以发心魔誓，若我得到此功法，定然帮你们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
尹长竹沉默。
约莫百来息后，尹长竹才再度开口：“那就，一言为定。”
“自然。”
梁寂应下后，待尹长竹走远，他才伸手捂住自己脸颊，显出无声且放肆的笑，激动得身躯都在颤抖。
呼——
一阵杀意十足的风声袭来，梁寂心神俱松下，左臂直接被斩断。
他身躯后退数步，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他低喝道：“赢烈！你找死！？”
梁寂浑身气息忽然暴涨，直逼元婴初期，他断掉的左臂重新长出来，持双手武器，向赢烈所在方向扑杀。
赢烈一言不发，手持长戟与梁寂搏斗厮杀。
就在附近锻炼体魄的龙溪池听见动静，它从腐烂的泥土里钻出脑袋，在地上匍匐靠近。
恰逢梁寂拿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瓶子，在漆黑雾气里格外显眼，他伸手拔开瓶塞。
赢烈瞳孔一缩，猛地后退，试图摆脱瓶中气体范围。然梁寂身形一闪，举着毒瓶与他贴近。
“老毒物说这东西，连元婴都能毒死。赢烈，你就代为试……”
梁寂话至尾音，笑意刚浮现，就僵在脸上。一只黑漆漆的活物四爪扒拉着瓶子，脑袋伸进瓶口里，咕噜咕噜吞咽声不绝于耳。
梁寂：？
赢烈长戟一扫，将毒瓶抛开。
又顺势斩向梁寂胸膛，动作之快，绕是梁寂此刻气息堪比元婴初期，也没能全身而退。
第85章 火鸟
龙溪池扒拉着毒瓶滚出一段距离, 等它把里面的猛烈毒液全部喝完，难得的饱腹感让它精神十足，一双墨绿眸子紧盯着那拿出毒瓶修士身上的储物袋。
应该还有吧……
就算没有, 那储物袋带回去给燕逍, 说不定能换好几顿灵膳。
龙溪池视线在两个人类身上流转, 赢烈身上的气息它有点熟悉, 另一位它却没见过。
出于对圣坛的阴影，龙溪池对擅长用毒的人类都没什么好感。
它匍匐在腐烂泥地里, 伺机而动。
赢烈虽未突破元婴境, 但他实力已经处于金丹与元婴临界点，对上梁寂这个伪元婴, 两人打得不相上下。
在两人碰撞刹那，龙溪池快狠准扑向梁寂。
早有准备的梁寂连忙拿出法宝意图斩杀这只灵宠, 却冷不防被龙溪池变大的龙尾用力抽了一下。
一个真元婴且还是体魄强健经过蜕变的毒龙, 一个伪元婴, 至此一招, 高下立见,
咔嚓——
肋骨断裂声响从梁寂身上传出。
龙溪池爪子一勾，轻易将他储物袋夺下，并用元婴境的灵识破开。
赢烈手持长戟猛地后撤，警惕地盯着那头真正元婴的‘妖兽’。
龙溪池弄到储物袋便收敛气息, 悄无声息往医馆方向跑路，压根没管重伤的梁寂。
赢烈等待几息，意识到那头‘妖兽’已经离开, 他敛去神色，走近梁寂执起长戟毫不犹豫将其斩首。
梁寂气息一断，赢烈不由皱起眉头, 这气息未免太过微弱了些……
*
后半夜的医馆，程溪盘坐修行，熬制药汤与装纳药汤的活计她全部丢给了林朝岁。
她只需在白天时把治愈能量滴入纳虚瓶中，将其摇晃混合即可。
“燕逍，燕逍！”
龙溪池悄无声息攀上医馆的支窗，探出一个小脑袋，传音道：“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程溪睁开眸子，看向支窗，龙溪池恰好举起尾巴，上面正挂着一个有它三分之一大小的储物袋。
她顺势起身，挡住林朝岁的视线，伸手让小黑龙走到自己手心里，将它尾巴上的储物袋收起。
“你从哪得来的？”程溪传音问。
小黑龙钻进她袖子里，恰意道：“附近有人在打架，其中一人与你认识，我就帮忙把对手的储物袋顺回来了。”
“我认识？谁？”程溪好奇问。
龙溪池如实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他武器是一柄长戟。”
“赢烈啊，你干得不错。”
程溪夸赞完，灵识探入已经被破开禁制的储物袋，发现里面资源并不多。
合计合计，折合成上品灵石，约莫几十万的样子。
程溪将资源转移至自己储物袋，把废掉的储物袋递进袖子里，由龙溪池的毒液溶解。
“燕逍，储物袋里的资源，能给我包几顿灵膳吗？”龙溪池涎液直流地问。
“可以，算半天好了。我算算，如今总计欠你两天的灵膳，你体魄可曾增进了？”程溪轻松道。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点。”龙溪池连忙钻出袖子，振奋道：“我马上去锤炼。”
“对了，轻易不要争夺他们的储物袋，天雾都内藏龙卧虎，并非只有金丹期修士。”
程溪提醒道：“你身份特殊，一旦频繁现身，极容易被盯上。”
龙溪池方才还真生出抢家劫舍的念头，听闻程溪的话，它仔细想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应了声又离去。
龙溪池走了没多久，赢烈拖着一身伤走进院子，踏上阶梯。
道台上的修士们冷眼相待，就等着看这位被燕师驱逐，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赢烈居然进去了！？
“燕师晚上不是不医治吗？”有人满脸迷惑。
周九旭缓过神来，闻言嗤笑：“赢烈跟燕师交情莫逆，又岂是你们能比拟的？”
众人听到这话又酸又羡慕，他们也想跟医术高超的医修当莫逆之交啊！
医馆里，赢烈一进来盯着青年便道：“梁寂想夺你功法。”
程溪闻言一怔，打量完赢烈的伤势，笑道：“难道你方才，是与梁寂打了一架？”
“不错。”赢烈颔首。
程溪从林朝岁手里取过纳虚瓶，朝赢烈伸手，“杯盏。”
赢烈干脆利落将自己平日用的杯盏抛给程溪，他看着青年往杯盏里面倒了数息药汤，才将杯盏归还。
“他想如何杀我？”程溪随意问。
赢烈言简意赅将自己听到的情报，尽数告知，因天雾都的诡异雾气，修士灵识无法外放。
纵然院外有一批人在修养，医馆内的交谈，却只有程溪、林朝岁乃至赢烈能听见。
“我斩杀了他，但那应当只是他一缕灵识。他兴许已经在其它地方苏醒，联系尹长竹准备逼迫于你。”
赢烈将自己的推测告知。
程溪闻言，余光不着痕迹瞥了眼林朝岁，后者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我知晓了，药汤不用结算，就当做这回的情报酬劳送你了。”程溪平和道。
赢烈看了眼手中青铜杯盏，收回目光转身离开医馆，快步穿过院落，连周九旭等人的招呼都未回应。
“哎，怎么感觉他心情不好？”周九旭砸吧嘴说。
隔壁道台上，有认识周九旭的修士随口问：“你管他心情作甚？”
“他心情好，切磋才不至于丢命。赢烈脾气虽然不太行，但用来喂招却是一把好手。”周九旭难得正色道。
“我们是不是该趁他结婴前，挑个良辰吉日找他再比划比划？”周九旭望向身边两位结拜兄弟。
牧墨青没搭理他，倒是叶常瞥了周九旭一眼，“之前他意识不清醒，三打一都打不赢，现在冲上去自取其辱吗？”
周九旭：“你们这是自甘堕落。”
叶常：“嗤。”
牧墨青：“呵。”
周九旭：“……”
*
次日清晨，黑夜褪去。
陆陆续续有修士抵达医馆购置药汤，因限购三百碗，且以伤势而论。
这就导致轻伤修士没几个，大多都是受了重伤的金丹期。
当三百碗药汤售空，天色已临近黄昏，程溪看着院子里的修士远去背影，神色平和。
“林道友，你伤势已好，不打算去外部区寻些机缘？”程溪回头望向医馆里的林朝岁。
林朝岁连忙摇头：“我答应过为燕师做牛做马，自然不能弃你而去。”
“那只是句推辞话，你若想去，尽管去就是。赢烈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不会久留于天雾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