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注视林朝岁，语气平和道：“你现在前去，趁我还在这，他们总归要给我几分薄面。”
“我，知晓了。”
林朝岁神色复杂地应下，他朝程溪郑重拱手，深吸一口气道：“林某先在此，祝燕师一帆风顺。”
“嗯。”
程溪应声颔首，温声道：“这两天我还在，给你留几碗药汤。你若有需要，尽管过来。”
“多谢。”林朝岁感激道。
程溪目送林朝岁的背影，脸上神色归于平静，她回到蒲团上恢复治愈能量。
数个时辰后，状态恢复至最佳的程溪起身走近门口，发现院子里的道台空无一人。
平日这个时候，总有受了伤的修士在此地休整，比起毫无秩序的漆黑雾气里，医馆有篝火，又有人镇守，安全感爆棚。
但今日尹长竹不在。
周九旭三人乃至赢烈，也未前来。
这显然很不寻常。
程溪顺势盘坐在医馆门口，盯着橘红篝火看了会，从不疾不徐地开口：“尹长竹，你既想与我合作，怎么躲着不现身？”
“你要是打着靠梁寂修行我的医道功法达成目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会让他如愿。”
青年清澈嗓音在院子里回荡。
程溪说罢，也未枯等。
她灵识观察自己储物袋，目前资源价值近四百万上品，而赤石与阳石若是售卖，也能值个一百来万上品。
这点资源，若是给普通筑基初期，足以让其修炼上百年。但砸在灵舟上，就有些不起眼来。
除资源外，程溪的心法花瓣已经趋近饱和，即便她极力压制，她能在天雾都逗留的时间。
不会超过五日。
眼下留给程溪的只有两条路，第一，趁机使用三万里传送符，去天雾都外围捡‘垃圾’。
第二，从尹长竹身上寻找破局之法。
就在程溪思考期间，尹长竹从黑暗中走出来，身披黑色貂毛披风，步伐沉稳。
“赢烈应当已经与你把话说清楚了。”
尹长竹直截了当问：“与我合作，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除此之外，我不想听到其它回答。”
“离开天雾都，是大多数修士的梦想，即便是周九旭与赢烈，也不例外。”
程溪看着神色深沉的尹长竹，神色平和道：“你想要合作的诚意呢？”
尹长竹还未说话，已有六道元婴修士气息从医馆六个方向镇压而来。
尹长竹的态度不言而喻。
他的‘诚意’，就是联合六位元婴强者，进行实力上的威压与逼迫。
程溪看着尹长竹，不由得失笑：“你不会以为，凭他们就能困住我吧？”
“试试才知。”尹长竹声线低沉。
“你要试，那我就让你瞧瞧我的底气。”程溪唇角微翘，慢条斯理道：“我这回离开，轻易不会再涉足此地。尹长竹，这个后果，你确定……”
“自己能承受，对吗？”
青年声音不重，可听在尹长竹耳中，却令他经过许久准备的心态，有了丝丝龟裂。
究竟谁承受后果的心理素质更高？
程溪玩味盯着尹长竹，又坐回医馆门口，张嘴打了个哈欠道：“尹头领要不要考虑换一套诚意，还是说你只有这个诚意？”
“若是只有这种，那我只能告辞。”
“你想要什么诚意？”
尹长竹嗓音沉缓问。
“例如阳石，给我一万块，我保证你能从此地找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程溪随意道。
尹长竹眉头紧皱，“不可能，即便外部区所有势力加起来，也很难凑齐一万块阳石。”
“不是还有中部区吗？”
程溪提了句：“难道他们不需要路引，可以随意出去？”
“你胆子很大。”
尹长竹没想到筑基初期的青年，居然会把主意打在中部区那群元婴强者身上。
程溪回想自己炼气期被姬鸾青追杀，之后又在圣坛被元婴修士盯梢，如今这六个元婴初期修士，她实在没什么太大感觉。
“直说吧，你能拿出多少阳石。”
程溪缓和道：“跟我合作，我可以保证你们离开天雾都的路，必然能打通。”
尹长竹沉默下来。
程溪神色淡然道：“你们可能不知晓天雾都究竟有多大，我可以告诉你们，此地竖向超过两万里。”
“两万里！？”
这下子不光尹长竹震撼，就连不远处的元婴强者，都不由得动容。
两万里是什么概念？
金丹期修士御剑飞行，在不考虑灵力消耗情况下，需要不眠不休御行大约九日。若是算上灵力消耗与休息，这时间几乎要翻两倍。
“天雾都的雾气还有迷惑效果，如此一来，光凭你们单枪匹马想要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程溪慢条斯理道。
尹长竹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三千块阳石，这是外部区所能给予的最高报酬。”
“再加点呗，五千如何？若不是看你与你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一万阳石，一个都没得少。”
程溪这一厢对比，顿时显得五千阳石数目也没那么多。
尹长竹深吸一口气：“三千五，你当知晓阳石价值，若在外界，一块至少要几百万中品灵石。”
“四千五，外界事外界论，眼下你们留着这些阳石有何用？就是用来当灯盏，还没篝火的光大。”程溪一本正经道。
尹长竹：“…四千吧，折个中。”
“四千二百四十九块阳石，成吗？”程溪瞅着尹长竹，认真说。
尹长竹：“……”
旁听的元婴修士：“……”
尹长竹：“……成吧。”
总好过五千块阳石。
程溪虽然有在努力绷住笑意，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噗笑出声。
四千二百四十九块阳石！
真好呀，比心理预期翻了两倍多。
程溪起初报价一万阳石，实际上她觉得只要能超过两千，就足矣。
之所以追着报价，也就是想着不管贪不贪得到，总之试试也不亏。双方经过之前的互相试探，进入议价阶段，反而没那么容易谈崩。
实际情况也如程溪预料的这般。
这笔阳石若是到账，程溪购置阵法材料的资金也足以凑齐。
“签一份平等契约？”程溪看着尹长竹随意问。
“你先好好了解这个计划。”尹长竹沉声道：“明日我会再过去。”
尹长竹说罢，转身离去。不过片刻，周九旭三人与赢烈还有林朝岁前来。
“咳，尹长竹这回联合中部区的人拦下我们，属实不是我们不想帮你，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周九旭尴尬笑道。
“别废话了，尹长竹的计划是什么，说吧。”程溪神色平静道。
她知晓周九旭说的都是事实，并且她从一开始就没对几人报以期望，故而他们有没有出现。
说实话于程溪而言，没有影响。
“尹长竹想要从此地挖一条通往外界的沟渠，这个若是放在以往，根本不可能成功。”
周九旭坐在道台边沿，看向医馆门口的青年道：“因为一则白雾侵蚀修士没有抵御之法，二则白雾浓郁且具有误导之效。”
“外部区修士数量不多，就算可以轮替，也极有可能在半途就因轮替殆尽而失败。”
“之前尹长竹就提过这个想法，但最终被其它势力否决。认为不可能实现，因为当时没有有效应对白雾侵蚀之法。”
“但今天下午，尹长竹说你的药汤能够抵御白雾。只要能解决白雾侵蚀问题，轮替消耗将降损至少百分之九十，这个计划可行性极高。”
周九旭激动道。
天雾都就像一座囚牢，没有人不想离开这里，程溪视线在五人脸上掠过。
“若是出去了，你们打算做什么？”程溪脸上带着淡笑问。
“自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林朝岁双拳紧握，面露恨色：“我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没错，等报完仇，再好好潇洒潇洒，唉天雾都这破地方，吃喝玩乐样样没有。没劲，没劲得很！”周九旭感叹道。
“以后还来这吗？”程溪笑问。
周九旭满脸嫌弃道：“谁爱来谁来，反正爷决不可能再来！”
“但以事实来看，我们极有可能还会被再度赶入此地。”叶常理智说罢，看了眼医馆门口的青年，不疾不徐道：“若计划可行，此次离开天雾都的修士至少在上千之数。”
“我们这里面，大半人本就身负悬赏，一旦兴风作浪，定然会引起那些大势力注意。”
叶常说：“就算我们能从元婴修士手中逃离，但元婴之上还有化神境，我们在外面活动的时间很紧。”
周九旭瞬间萎了。
程溪面露思索，她的想法与叶常相似，这些修士还会有被赶回天雾都的那天。
尹长竹只说挖沟渠，却不提更显眼的标志，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就算挖沟渠，时间上的消耗也不小。”程溪目光落在医馆院子里，除去左侧三座道台，右侧还有一小块空地。
“燕师很急？”林朝岁疑惑问。
“倒也算不上，我问你们，天雾都的泥地下方，是什么？”程溪看向几人问。
“岩层啊。”周九旭回答。
“也不全是岩层，还有地下河。”
叶常补充道：“不过想要挖到地下河，至少需深入数百米。且地下河的白雾比外界更浓郁，中心区下过令，不得私挖。”
“嗯……”程溪随意应了声，盯着院子里的这块地怔怔出神。
若是放在以往，程溪决计不会发展第二朵花瓣种子，因为她养不起，两朵只会拖累她的修行进度。
但如果其中一朵，放在天雾都挂机呢？花瓣种子是心法拟态，遇上白雾，它会自行运转净化并汲取净化后的能量增长自身。
两朵都放在气海，程溪肯定吃不消，可放一朵挂机，这就很让人舒服。
尤其是两朵花瓣种子都属心法拟态，相互之间可以汲取能量。只是在突破时，需要保持同一状态。
一旦程溪开发两朵花瓣，她的治愈能量会翻倍上涨，甚至就连特殊的淡蓝能量，也会增加。
程溪认真权衡下，发现利大于弊，只要天雾都一日不消散，她的心法就能一直在这挂机。
不过两朵花瓣种子，之后如何回收，会不会被其他人夺取，对心法修行有哪些影响……
这些都需程溪思索一个章程来。
天色渐亮。
“燕师？”尹长竹与几个金丹后期修士并肩走进医馆院子里，向盘坐于门口的青年打招呼。
程溪从沉思中惊醒，见到几人，她还未说话，尹长竹率先开口介绍。
外部区有六个势力，收纳修士近两千人。除尹长竹外，这回与他前来的五人，都是各自势力的头领。
程溪静听尹长竹介绍完毕，她起身颔首道：“先进来坐罢。”
尹长竹与另外五位头领前后踏进医馆，程溪坐在蒲团上，淡然道：“周九旭已经与我大致说了挖沟渠一事，尹头领可有要补充之处？”
“章程正是如此，这回参与的修士逾千人之数，你的药汤能不能供应上？”尹长竹说。
“当然可以，除此之外，我还想与几位头领谈一谈其它合作。”程溪笑道。
“喔？愿闻其详。”尹长竹说。
另外五位头领目光也落在青年身上。
程溪把经过一晚上思考，酝酿好的合作言简意赅地告知，大意是她可以帮助重伤修士尽快治愈伤势。
但他们必须代她完成一件事。
“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尹长竹沉声问。
“替我解决仇家。”程溪唇角微扬，不疾不徐道：“苗家乃至沼州家族，都与我有仇。”
程溪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想要扳倒苗家，短短数年内，很难办得到。
她救治裴游时，是因为两人目前有共同的仇家，她的心法注定她不能手染鲜血，但也仅是不让她杀人，可没说过不准借刀杀人。
程溪不是不懂变通之人，腾挪大阵那一回，姬鸾青给她上了深刻一课。
双方既然已结下死仇，就没必要再去讲究那些君子道德，只要能摁死对方，无所不用其极才是正确的。
尹长竹与另外五位头领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一时竟不知该感叹这位燕师真会惹事，还是佩服他惹上这些大家族，却还活得好好的。
半晌后，尹长竹才道：“这些家族，化神强者很多，还有更强的尊主。你觉得以我们的实力，能帮你解决？”
“我也不急于一时，如果你们出去不夹紧尾巴，很快又会被赶回天雾都。”
程溪随意笑道：“所以你们要么齐心协力一起搞一个大的，要么就安安心心忘却往事，在那些城池里隐姓埋名。”
尹长竹眉头紧锁。
“此事我会考虑，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疗？”尹长竹沉声问。
“嗯，你们最好送些好苗子过来，天雾都这地方我觉得挺好的，我可能会在这里停留很久。”
程溪随意道：“所以，下回大家还有没有情分，可就看你们此次出去后的表现了。”
程溪话里意思很明显，你们不让我满意，那下回重伤找我，自己掂量掂量我会不会帮忙。
尹长竹无奈失笑，满口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