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州睫毛轻颤，愕然抬眸看向笑容随性的少女，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意外。
“你，不去？他兴许，会死在雷云渡。”楼西州神色复杂道。
“不去。”
程溪双手交叠贴着胸腔，手指轻点臂弯，轻松道：“若楼道友找我只为此事，那我的回答已经很明确，就先告辞了。”
楼西州想到前不久收到的东西，看着少女决然背影，他心脏一紧，脱口而出道：“他很在意你！”
程溪脚步一顿，扭过头，深红雪缎随她动作飘荡，她轻笑：“然后呢？”
楼西州密长睫毛颤了颤，袖中手掌轻握，“你不去见他，他这回，极有可能陨落在雷云渡。其它也就罢了，但苗家与姬家同样在找他。”
程溪眉头一跳，但仍表现得不太在意，“我见了他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阻他入魔。”楼西州神色认真说：“你不去，没人能拉住他。修士一旦入魔，七情六欲永坠魔海，他不会再是他。”
“他道心那么坚定，怎么可能入魔。”程溪不太信，裴游时表面疯狂，但实际上非常理智。
他会去权衡每一件事的利弊得失，冷静理智得可怕，这样的人会入魔？
程溪不信。
“他结丹了，在雷云渡杀了十天十夜，几乎是以杀入道。程姑娘，修仙界以杀入道者有的坠魔被围剿，有的杀孽过重招至雷劫，身死道消，从来没有好下场。”
楼西州平静道：“你对他太自信了，他没有你想的那般强大。”
裴游时已经结丹。
程溪脸一黑，半年前在平沙河碰面，裴游时分明才刚筑基后期，这突破速度也太吓人了吧！
叛出缘仙宗，在雷云渡大开杀戒，程溪眉头微皱，这确实不太像裴游时平时干脆利落又隐忍的作风。
“我记得大半年前，我意外现身缘仙宗，楼道友接住我却反被裴游时重伤。”
程溪松开抱臂姿势，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粉色花瓣，看向楼西州温声道：“楼道友与裴游时关系似乎并不好，你如今极力想要护他，又是为何？”
“他不是还杀了你口中的虞师妹，于公于私，楼道友与裴游时应当是仇人才对。”
程溪慢条斯理道。
“若你答应前往雷云渡，我会告知你缘由。”楼西州认真道。
“虽然不太相信，但楼道友该不会是打算拿我当人质，要挟裴游时吧。”程溪调侃道。
谁料楼西州呼吸一窒，下意识避开程溪的目光，做贼心虚得不要太明显。
程溪：“……”
程溪差点被气笑，我把你当挚友，你居然拿我当人质？！虽然清楚楼西州并不知道这个马甲下是他之前整天粘着的小兽。
也正因如此。
程溪才觉得好气又好笑。
要是楼西州知道这个真相，恐怕要当场自闭。
“说吧，你想用我对裴游时做什么？”程溪轻叹了声，放缓语气问。
以为谈崩的楼西州懵了下，余光留意到少女小脸的无奈神色，心脏像被轻柔的气泡包裹，这感觉非常奇怪。
“我不会伤害你……还有裴游时，只是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在他手里，想要，换回来。”楼西州微微垂眸，嗓音清澈地保证道。
“如果那东西对裴游时同样很重要，我也换不回来，你打算怎么办？”程溪谨慎问。
她很担心裴游时抢了楼西州突破的契机，在实力跟友谊之间，裴游时压根不用选，肯定是前者啊！
楼西州闻言，沉默了许久才笃定道：“不会的，只要你去了，他会同意。”
“你让我先考虑下。”
程溪说罢，主动走近与楼西州擦肩而过，踏入仙桃古树下的歇脚亭，坐在石凳上观望亭外飞舞的粉色花瓣。
“你说雷云渡如今很混乱，都有哪些势力在？”程溪看着站在亭外的少年，随意问。
楼西州看着身材娇小的少女，温声将雷云渡如今的局势告知。
简单来讲就是一锅大杂烩，除去沼州五个大家族与陆州修士，与沼州有利益相关的某些陆州势力，也正掩饰身份藏匿在其中。
“陆州不会眼看着雷云渡落入沼州之手，如今陆州大势力已经在商议此事，至多一个月，便会派遣弟子前往镇压。”
楼西州平静道：“到时候除验明正身的陆州修士，其余人等皆会被当作沼州修士处理。”
裴游时如今在雷云渡兴风作浪，陆州大部队一来，他要是不早点跑路，铁定会凉。
“这派遣的修士，实力如何？”程溪好奇问。
“每个大势力不会少于三位化神境，十位元婴境，这一次陆州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楼西州说。
程溪：“……”
很好，是她参不起的团战。
元婴也就罢了，有龙溪池，程溪勉强还能应付。但化神境，那真就只能跑路。
好在目前陆州各大势力正处于协商阶段，出于不同的利益诉求，想要拟定最终的镇压名额，至少还需一个月左右。
“从缘仙城乘坐灵舟，只需六日就能抵达雷云渡……”
程溪掌心托起下颌，手指轻点石桌话还未说完，楼西州轻声打断道：“陆州前往雷云渡的灵舟已经停摆，当前送往雷云渡的物资，皆由缘仙城孟家负责。”
“灵舟不可行？”
程溪望向石亭外的楼西州，轻松道：“虽说玄天岛得楼道友照顾，但要是风险太大，我看要不……算了？”
“我此次来，也未打算让程姑娘空手前往。这是一截灵脉，是此次报酬。”
楼西州轻抿唇瓣，从袖中拿出一个透蓝方盒，灵力操控着落在歇脚石亭内的圆桌上。
程溪好奇揭开，浓郁灵气扑面而来，比上回苍家给她的那截灵脉谢礼还要大一些。
上回金秋宴，程溪向赵稚与任秋见了解过这种小灵脉的市价，苍家那一份市价近一百万上品灵石。
楼西州这个，只会更高。
“你打算同我如何前往？或者你将落到裴游时手里的贵重物品告知我，我独身前往帮你取了如何？”
程溪打着商量道，“待我把东西弄来，你再支付报酬。”
这个提议程溪完全是在为楼西州着想，再者她一个人也更好行动。
但楼西州拒绝得很干脆，“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雷云渡。”
“行吧，那如何抵达雷云渡，并赶在陆州镇压修士抵达前回归缘仙城，你可有计划？”
程溪馋归馋，也没有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她望向楼西州道：“还有一点，陆州大势力的镇压队伍没抵达之前，你如何确保沼州不会有化神境隐藏修为，在雷云渡暗算他人？”
元婴修士参战，程溪还能苟一苟，但化神境，还是别了吧。
“目前雷云渡已经被划入局势动荡状态，沼州一旦出动化神境肃清雷云渡，便是侵吞陆州领地，这表示公开向陆州挑战。”
楼西州不疾不徐道：“如此一来，陆州将从镇压混乱，演变为反击。要不了多久，沼州就将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陆州新地盘。”
程溪：“……”
可以可以，想不到集天下大同、温温和和的陆州老大哥，居然也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不过这也正符合修仙界强者为尊的观念，虽然这种观念在大城池中，与秩序四六分。
不过秩序有可能崩塌，强者为尊却是亘古不变。与其说秩序压过实力，倒不如说是实力权衡利益后，做出的退让。
“也就是说，在陆州的镇压修士未抵达雷云渡前，沼州不会派出化神境！？”
程溪认真问：“那陆州势力呢，苗家跟裴游时结下死仇，他们的化神境会不会浑水摸鱼袭击他？”
“苗家不过十数位化神境，大半都在闭关，余下几位的动向也有人注意。”
楼西州温声解释：“此次陆州商议镇压雷云渡一事，与他们毫无关联。他若是敢犯这个忌讳，必将遭到其它大势力秋后算账。”
程溪：“！”
“最后一个问题，陆州镇压修士名单，大概多久能确定下来，你有准确消息吗？”程溪看向楼西州。
“只要你答应前往，相关情报我必知无不答。”
楼西州注视少女遮住眼眸的深红雪缎道，“镇压名单最快不会超过二十天，且化神境强者参战，会有下战帖的过程。在战帖三天内，两州化神境仍旧不得动手。”
简而言之，雷云渡现在表面混乱，但并没有化神境强者搅局。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比较安全！
而且这个战帖就很有意思，给一些低阶修士留了跑路时间，非常人性化。
“你打算怎么前往雷云渡？”程溪稍稍安心以后，问楼西州。
“乘坐灵舟。”楼西州说完，又补充一句：“孟家。”
他意思很明确，搭孟家的顺风灵舟。
程溪对这个前往方式比较认可，灵舟作为修仙界速度最快的载具，这效率可不是盖的。
若是换成兽车，六天灵舟路程能翻个三倍不止，碰上需要绕路的地方，更耗时间。
“我需要回分馆安排一下修行上的事宜，明日卯时，你来北郊分馆外等我。”
程溪收起石桌上的小灵脉，神色轻松望向楼西州道：“作为医修，去雷云渡我还是有些害怕，楼道友可得准备妥当。”
“嗯。”
楼西州下意识颔首，看着少女走近，他愣了下问：“你不是去过雷云渡一回吗？”
“是啊，跟裴游时去的，那时候他在保护我。”程溪一本正经道，“像我们这种医修，手无缚鸡之力。身边没有厉害同伴，都不出门的。”
楼西州总觉得少女这番话有些违和，直到程溪离开，他才记起被丢到记忆角落的片段。
当时在玄天岛叶思雪哭诉这位程姑娘欺负她，他还教训过叶思雪。
叶思雪的实力，楼西州心里清楚，身为同门师妹又是宗主之女，实力再不济，在同阶里也排得上中上游。
能越阶打哭叶思雪的医修，居然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反应过来的楼西州：“？”
他忍不住转身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入目尽是淡粉花瓣，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
程溪离开任秋见的住宅，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万家，保险起见给了两个月的仙露。
得知程溪要出一趟远门，万夫人特意等程溪从万卿卿闺房出来，递了个羊脂白的灵镯给她。
“此物能抵挡元婴一击，是我早些年的护身法宝，卿卿有我与夫君护着，用不着此物。”
万夫人主动牵起少女纤细手腕，将这护身灵镯戴在她左手腕，神色温柔道：“你且收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多谢夫人。”
程溪温声应下，她来万府的次数不多，但这两个多月来，只要有空就会来拜访。
万家对她的情谊大部分源自万卿卿，但万夫人的好意也是真的。
程溪曾经害怕与人关系太过亲近，皆愿与兴山镇刘家的事让她蒙上了心理阴影。
如今随着实力提升，眼界增长，苗家七长老也就在兴山镇那种小地方能肆意凌丨虐性命。
若同样情况放在缘仙城，这里的强者有一万种方式弄死他。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程溪想起此事，心里还是梗得慌，她瞧不上苗家，瞧不上这群凌丨虐弱者的修士。
“……呼。”程溪走出万家，轻轻舒了口气，平缓心情。
想要去雷云渡，必须要跟白晋打个招呼。毕竟明晴医馆这个跳板带来的资源，称得上格外丰厚。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龙溪池的口粮，程溪都必须要跟白晋拉好关系。
留观病区。
白晋查看完东区病房伤者的伤势，听到程溪的申请，直截了当道：“不行，不准去，给我留在医馆里好好修行。”
“首席的百灵膏还剩多少？”程溪毫不在意地凑近问。
白晋瞥了少女一眼，明知故问：“你问这事做什么？”
“百灵膏效果挺好的，这不是担心首席用完了没货吗？”程溪嘴角微弯，娇软嗓音殷勤道。
“还剩挺多的，你就好好修炼吧。”白晋收回目光，又补充一句：“今年都不准外出。”
程溪：“……”我信你个鬼！
要知道百灵膏的原材料可是治愈能量，而百灵膏一旦使用，治愈能量都会有能量反哺给她。
因而即便白晋不说，程溪也能大致估算他还剩多少百灵膏。目前看来，应该是快用光了。
“两千块百灵膏，我保证赶在年前回来，您看成吗？”程溪亦步亦趋跟着白晋，打着商量道。
白晋步子一顿，低头看着皮肤白净的小姑娘，仔细端详打量才半信半疑道：“真给两千块？”
“嗯嗯嗯！我回来就给！”
程溪连忙点头。
白晋一番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百灵膏占据上风，他伸手在宽袖里捞了捞，最后拿出一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蛋’。
“这是信缘契，一旦结成，医馆会尽最大能力完成契者的一个要求。”
白晋把信缘契塞到程溪手里，随意道：“你若是遇上致命危险，可以用此物换取一线生机。”
“要是他们不想要此物，只想杀我呢？”程溪好奇问，这信物看起来不具备防御效果。
“那自然是只能等死了。”
白晋耿直道。
程溪：“……”
这样吗，感觉有点鸡肋，不过好歹是首席给的，程溪还是收进身份令牌的储物空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