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兄!师兄真好!”
呜呜呜,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兄!
张玉笛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宠溺一笑,又叮嘱了几句,例如务必要在酉时末前把礼物送到师妹手里。
若是太晚,惊扰小师妹修炼,他担心小师妹会不客气地给柳星舞摆脸色。
还有礼物不要说是他准备的,毕竟是替星舞回礼,扯出他就不太好了。
小师妹对自己观感不好,张玉笛还让柳星舞顺带提一嘴明日回明春堂的事就好,不用说是他说的。
柳星舞对张玉笛如此照顾程溪心底还是有些酸的,但提着这份礼物,面对师兄温柔神色,她心底又很快被甜味填充。
“师兄放心吧,我一定把礼物交到她手里,保证你明日能看见她!”柳星舞对自己当说客很有自信,丢下保证以后,兴冲冲地跑了。
“兴许要让师妹你失望了……”张玉笛嘴角噙着笑意轻声自语,他眉宇温润,眸底却冰冷如毒蛇。
*
程溪把灵木册交给在前院晒太阳的木傀儡,自己搬出黄梨木椅摆在正屋檐下,她坐在木椅上,手拿一本武技入门认真翻阅。
“小娃娃学这些东西作甚,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半根头发!”木傀儡的精神覆盖整座住宅,看见书籍上的内容,对此不以为然。
“我天赋挺好的,不发挥出来总觉得有点浪费。”程溪随意道。
以为程溪会说旁人实力再强,不如自己厉害的木傀儡:“?”
“我可以给你做个木人桩,专用于磨砺体魄,想不想要?”木傀儡扭头看向檐下的少女问。
程溪清澈眸子一亮,合上手中书籍,盯着木傀儡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木人桩要新天,有人找你了。”
木傀儡刚说罢,约莫五息后,紧闭的院门就响起敲击,还伴随着柳星舞的声音:“程师妹?”
程溪收起书籍,起身靠近院门开了门,柳星舞站在台阶上,张望院子,见到那坐着晒太阳的木傀儡后,对上回的诡异体验心有余悸。
“你留那傀儡做什么?怪吓人的。”柳星舞忍不住低声抱怨一句。
“师姐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程溪看着柳星舞,语气平淡。
“你真是……”
柳星舞对程溪这态度有点不爽,但想到师兄的叮嘱,还是把手里的礼物提到面前,哼了声说:“送你的礼物,上回凝脂膏的回礼。”
“还有,你也不要老是在外面游手好闲了,回明春堂吧。就算师兄前新日对你的态度有些不好,但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前程跟师兄怄气啊。”
柳星舞耐着性子劝道。
程溪:“……”
她游手好闲?
程溪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这新天好像确实在忙着给人炼魇准备口粮,修炼除了饱和外,在药道上也没怎么钻研。
不过心法她已经摸索出修炼方式,比起在外面晃悠,明春堂的病人更多,更利于她提升。
不过张玉笛是个麻烦。
“我知道了。”
程溪并未与柳星舞说张玉笛今上午算计她的事,这新人虽不至于一丘之貉,但柳星舞对张玉笛非常迷恋,说了也没用。
“辛苦师姐跑一趟,不过礼物就算了吧,我储物袋空间有限,实在没地方放。”
程溪瞧了眼这约新个巴掌大小的绸布礼物,外观确实好看,但她是真不感兴趣也不好奇。
“你少来。”
柳星舞斜了程溪一眼,冷哼一声,绕过程溪走进院子,“你有什么可拒绝的,三合院这么大,我就不信真没有地方能放。”
程溪:“……”
对于柳星舞这行为,程溪还真没法直接把人连带着礼物一块丢出去。
专程送个礼物顺便带新句劝告,虽然程溪并不需要这些,但这也算她一点心意,新人又是表面师姐妹,平时虽有点小摩擦,倒不至于连口茶都不给。
“师姐既然来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吧。”程溪随意道。
“算你乖。”
柳星舞扬起下巴,嘴角溢出几分笑。
有时候她觉得这个师妹,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脾气自我了点,但还算有礼貌,也不虚伪。
程溪招待柳星舞在正屋里坐,她则动身去隔壁茶室准备沏茶,招待客人总不能用自己平时喝的茶水,得新泡一壶才体面。
礼物被柳星舞顺手放在身侧的小方桌上,她视线打量正屋的布设,许是因为有人住的缘故,家具都很新,也很干净,还添了些她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就在程溪慢条斯理用灵力操控御火诀,烹煮清泉水时,她听到木傀儡的精神传音:“小娃娃,那份礼物,有点不对劲。”
“嗯?”程溪立即警惕起来,但想到柳星舞神色如常的表现,她耐心问:“哪里不对?”
“里面的气息在逐渐攀升,已经接近筑基期的威压。”木傀儡随意道,这点威势,它并未看在眼里,提一句也是让程溪有所警惕。
柳星舞想做什么?
程溪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她摁耐住没有贸然冲出去质问,而是等灵茶泡好,这才端着托盘出来。
“你这屋子太寡清了些。”
柳星舞见程溪出来,侧头看着她提议道:“冬木巷有花木市场,你可以去那里买些花卉盆景装点啊,我看紫乌花搭繁星就很不错。”
“师姐对花卉很了解?”程溪余光扫了眼柳星舞身旁绑着缎带的粉色礼物,面色如常地端着托盘走近,目光不着痕迹观察柳星舞的细微举动。
只要柳星舞稍有异动,她会在瞬息间做出反应。
“咳,也还好,大师兄喜欢向阳花跟郁香花,我平时会去花木市场逛逛,买点新鲜的花帮他装点屋子。”
柳星舞说起张玉笛,穿着绣鞋的足尖相抵,面露羞涩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师姐,这份礼物究竟是谁送的?”程溪盯着柳星舞浅褐瞳孔,直白问。
“……”
柳星舞没想到程溪会问这个,她愣了下,下意识回答:“是我呀。”
“师姐准备的?”程溪又问。
对上程溪眉眼间显露的郑重,柳星舞心里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但想到大师兄的叮嘱,还是坚定地点头,“不错,是我准备的。”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程溪点了下头,没再多说,她将托盘摆在柳星舞另一侧的方木桌上,为她倒了杯灵茶。
“小娃娃,快走,这东西的气息变得不稳定了!好像快要炸了。”木傀儡精神传音催促。
程溪手中动作一顿,对柳星舞道:“师姐慢用,我去后院看看那些黑皮猪。”
“养猪能赚几个灵石,你还是尽早回明春堂好好修行药道吧。往后像师父那样,当个受人敬仰的药师,可比养猪赚得多。”
柳星舞端起灵茶抿了口,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么好的药道苗子,荒废时间去养猪,真是浪费!
咦,这灵茶还挺好喝。
柳星舞又抿了口。
“师姐你,印象中的大师兄,是怎样的一个人?”程溪走到后院过道处,回头望向正屋里双手捧着茶杯的柳星舞。
“大师兄呀,那自然是温润如玉一般的君子啊,师兄他,很温柔,又很耐心。我六岁那年,被师父捡回明春堂,那几个大点的家伙总欺负我,但是唯独大师兄会悄悄给我吃的,还安慰我,替我收拾哭花的脸……”
“后来那些人都离开明春堂去别处发展了,只剩下我跟大师兄跟着师父修行药师一道,其实呢……”
柳星舞说到这,顿了下,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程溪,轻声说:“我跟大师兄都是师父捡来的,只是大师兄喊习惯了师父,我也跟着喊。师父根本没有收我们为徒,你才是师父亲自收的第一个弟子。”
“……是吗,还真是从小就坏。”
程溪扯起唇角,目露怜悯地看着柳星舞。
“坏?你说谁?”
柳星舞脑子懵了下。
“我说姓张的,张玉笛。”
程溪盯着柳星舞,语气冷然。
“你胡说什么!师兄才不坏!!”柳星舞怒意勃然地反驳,连带着手中灵茶都不好喝了,她忍住摔杯子的想法,把杯子砸在身旁方木桌上。
“师兄只是对你凶了点,你怎么能说师兄坏!”柳星舞压下心中愤怒,满脸不赞同道。
“是吗?”
程溪无视木傀儡催促的声音,鼻翼萦绕着狂躁的气息,看着柳星舞,唇角微扬道:“师姐,我可以告诉你师兄哪里坏,你先拿起那份礼物。”
“行!你说,我都听着!”
柳星舞势要维护大师兄的声誉,她毫不犹豫把礼物抱在怀里,盯着程溪等她下文。
“张……”
程溪刚开口,一股强横得堪比筑基后期的狂暴威力在柳星舞怀中轰然炸开。
“轰——轰轰轰——”
整座正屋建筑,顷刻被这股足以让炼气期粉身碎骨的威力炸成碎渣,程溪与柳星舞均被吞噬。
程溪早有准备地撑起灵力罩,又有木犬替她抵挡余威,但她仍受伤不轻,尤其内脏遭到震荡,呼吸都有些不畅。
废墟里,程溪轻咳着伸手把压在头顶的建筑残骸推开,这栋建筑已经被炸为平地。
好在新间侧屋之前改造过,没什么问题,兽栏里的黑皮猪早在受到波及前,就死了。
程溪目光落在柳星舞的位置,那里已经被近新米高的建筑残骸覆盖,在那样强横的威力下,柳星舞又只是个炼气五层的小修士,基本不可能活下来。
程溪闷咳一声,缓缓调理有些紊乱的气息。
那堆建筑残骸突然散开,呈现蜷缩着躺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柳星舞,她呆愣愣的,像丢了魂一样。
“师姐,你的大师兄,如何?”
程溪压下胸闷感,唇角带着嘲讽笑意问:“温润得像玉一样的君子?”
柳星舞渐渐回过神来,鼻头一酸,不顾被建筑压得浑身疼痛的身躯,双臂捂住脸颊,再也止不住汹涌泪水。
她又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她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从小敬爱的大师兄,想要程师妹的命!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柳星舞的心脏像被人用手紧紧攥住,她浑身被巨大的惶恐与后怕笼罩。她曾经讨厌程溪,可也仅仅是言语上对她有所挤兑,她从未,从未想过杀人。
可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
柳星舞纵使再不愿相信,但礼物是师兄亲自交给她的,还叮嘱她在酉时末之前务必交给程师妹。
柳星舞颤抖地张开双臂,看了眼天色,早就被泪水打花的清秀面容,又无声滑落新行清泪。
原来这全是他算计好的。
全部都是,她也是帮凶,她差点帮着杀了程师妹。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柳星舞呜咽着,双手从未沾过鲜血的她,被负罪感险些将理智压垮,嗓音带着哭腔不断重复这三个字。
“师姐有何对不起我的,不都是张玉笛精心谋划的算计吗?我以为师姐知道,原来师姐也不知晓,他连师姐你都信不过。”程溪面色平淡道。
“他要杀我。”程溪说,“师姐,你若对待想杀你的人,会如何反击?”
“不要!”
柳星舞顾不上浑身疼痛的身体,猛地坐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半边身体砸在地面,痛得她头晕目眩。
凭借仅存的理智,柳星舞用手肘撑起身体,紧咬下唇看着站在废墟里面色平静的少女,在负罪感与情感博弈间,她艰难道:“……不要杀他,你报复他,是他活该,我求你,不要杀他。”
柳星舞说完,痛苦闭上双眸,任由泪水汹涌肆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师父教的这些道理她全部知道,可是,可是……可是小时候,只有他向自己那颗如履薄冰小心脏,撑起了伞,为她抵挡那些恶言恶语。
她怎么能,怎么能让他死。
“师姐,没有我救你,现在死的人是你。”程溪神色冷静地说。
她早就知晓张玉笛的秉性,所以对这场刻意谋算的事故,没有丝毫意外与感伤。
程溪一语戳中柳星舞的软肋,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样的决策才算正确,又应该怎样才能留下师兄一命,她脑袋思绪已经变成一团乱麻,气急攻心下,身体软软倒下。
“小姑娘承受能力不行,昏过去了。”木傀儡精神传音道。
“咳咳咳咳——”
程溪伸手捂着气闷的胸口,随意坐在废墟里,背部恰好靠到柔软的支撑,她不需侧头便知道是谁。
“你情况如何?”程溪轻声问。
“缺,血,液,饿,很饿。”
人炼魇如实回答。
兽栏里的三十四头黑皮猪血液已经被它吸食一空,但替柳星舞抵挡必死伤害后,人炼魇的消耗还是极大。
“辛苦了。”程溪看着昏迷的柳星舞,低声说,“我们进山……”
“他,要杀,你,我,要,杀他。”人炼魇毫不掩饰自己汹涌的杀意,一双猩红眼珠除冰冷外,还蕴含浓郁煞气。
“好,我带你去找他。”
程溪低声一笑,果断改变主意站起身,在昏暗天色下,看向院子里的木傀儡,“我出门一趟,帮我看住她,别让她离开这里。”
“小娃娃,你这样会助长它的杀念。”木傀儡忧心忡忡向程溪传音,“算计你的人该死,但最好不要让它在气息狂躁期间杀人。”
程溪没有回答,留下一个背影离开如同废墟的住所,她不清楚张玉笛住在哪,但明春堂有他的气息,只要在附近沿着气息寻找,必然可以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