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杜楚澜再看,这岁月静好倒让她觉得分外不真实。
“说你是醒了,”裴井修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杜楚澜正睁着眼睛发着呆,她的视线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怎的不吃点东西?”
听到裴井修的声音,杜楚澜才回过神来,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招了招。
裴井修关上门,走近,坐到了床边。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杜楚澜问。
“记得,”裴井修握住杜楚澜的手,捏了捏,“上辈子的这天,我们一起喝了杯毒酒。”
“是,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神,十年了。”杜楚澜看着裴井修,接着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她有些诧异的伸出了手,抚摸裴井修的白发。
“你都生了白发,你才二十几岁。”杜楚澜的声音里有种恍如隔世的颤抖。
“可实打实算来,我已经活了三十八年了,”裴井修倒是不在意,“而且,这白发不也正说明了,我不是个惰怠的皇帝,到底也对得起老天爷,让我重来一次。”
杜楚澜知道,裴井修这是在安慰她,二十八岁便生了白发,那是因为这皇位不好做,这十年里,杜楚澜见过很多次,裴井修批折子到深夜。
裴井修很疲惫,他一直很累,有时候实在受不住了,就会放下折子,躺倒自己的膝盖上,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可等他睡醒了,要面对的还是批不完的折子,解决不完的事情。这天下有关民生的桩桩件件,皆是要呕心沥血的。
其实就是杜楚澜自己,也是被各种事情缠身,皇后也不是个轻松的位子。
“再过一两个月,等如今这田地改革的事情过了,我们去趟雪山吧,”裴井修开口,“如今,已有两年未曾去过了。”
他说着,就躺倒了杜楚澜的腿上。
杜楚澜伸手抚摸上裴井修的头发,笑着说,“好啊。”
“你和喻淮九还有来往么?”良久,裴井修又开口。
杜楚澜皱了皱眉,其实这些年,她和喻淮九也保留这书信联系,一年一封,只不过今年,她还未收到回信。
“怎么了?”杜楚澜问。
“她死了。”裴井修语气里带了点惋惜,“我今天刚得到的消息,一个月前,她死了。”
杜楚澜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按理说,喻淮九是大楚的天命之人,是楚泽晏的心爱之人,怎么会…这么死了?
“你该知道,这些年来,喻淮九和楚泽晏纷争不断,他们之间早生嫌隙。”
“我倒是听闻,”杜楚澜想到了之前喻淮九的信,一年比一年颓唐的内容,“她和楚王,意见不是很相同。”
“楚泽晏想要绝对的权利,喻淮九曾经是他的支柱,如今就成了他最大的阻碍。”
大楚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太详细的,只是从那些不多的消息里,看出了些。
“喻淮九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行为跳脱,幼稚,但她是个好人。”杜楚澜心里生出一股悲凉。
“我还记得她跳到我的轿撵前,插着腰怒吼的样子,”裴井修闭上了眼睛,“我当时以为,这个人是个傻子。”
“楚王倒是心狠,”杜楚澜相信他们是相爱的,楚泽晏和喻淮九这十年来,纠缠不清不也是因为爱么,因为爱,所以纠缠不清,因为爱,所以摇摆不定,“他倒是下得了手。”
“他们不似我们,我们经过了十年明争暗斗,又一起赴黄泉,”裴井修调整了姿势,让俩个人更舒服,“我失去过,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失去你对我来说是灭顶之灾。”
“但楚王不知道,说来,他比我们是要小上几岁的,我们多了那十年,他却没有,他还年轻,没有经历过失去的痛,总以为自己能扛过来,他无知所以无畏。”
杜楚澜叹了口气,是了,从这些年她听到的楚王的事迹来看,他有着无畏的勇气,做的事情大胆而又惊险,哪怕是在杜楚澜看来,楚王做的很多事情,都像是在悬崖边上跳舞,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可是没想到,他活了,喻淮九却死了。
像是看出了杜楚澜的低落,裴井修伸出手摸索着牵起了杜楚澜的手,手指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
“喻淮九死了,楚泽晏是真的坐稳了那个皇位,如今的大楚,再无人能影响他半分,”裴井修思虑着说,“以后,大楚会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他用自己毕生所爱的骸骨,作为龙椅下最后一块基石,”杜楚澜咂舌,“确实心狠,不知道多年之后,他看向祭坛上心爱之人的尸骨,心里会不会有一丝悔意。”
“他会后悔的,”裴井修闭上了眼睛,“他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我们还是要提防他,之前的承诺是喻淮九做的,如今她死了,一切有可能就不作数了,”杜楚澜恢复了手上的动作,一下下的摸着裴井修的头发,“确实要将这事放在心上了。”
“是的,我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裴井修说完,又迟疑了,“可是,那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也许,我们可以派人,借着哀悼的名义,去大楚一趟。”杜楚澜眯了眯眼睛,“探探虚实也好。”
裴井修没说话,点了点头,心里已经盘算起了人选。
“父皇,你不是说要教女儿读书的么?”俩人还未真的歇息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
大宁的长公主恃宠而骄,做事情风风火火,不过才七岁的年纪,说话做事还故意装的老成,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而长公主身后,还带着两条小尾巴,一进门就吵吵闹闹,那最小的,走路都还不利索,盛昌和栖雾跟在后面,就怕他摔了。
裴井修在听到自己女儿声音的那一刻,身体下意识的紧绷,想要装作听不见,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只能认命的叹了口气,接着坐了起来。
“昨天读到哪里了?”裴井修哀怨的看了眼杜楚澜,接着叹了口气,强打起笑容说。
“这里,”小公主一脸严肃的伸出手,还指了指读到哪里,“这里。”
“母后给你读好不好?”杜楚澜笑眯眯的伸手,却被自己的女儿躲过。
“母后抱着我,父皇给我读。”小公主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两个弟弟配合着起哄,一时间热闹的很。
“好,”裴井修笑着点头,先将三个孩子抱到床上,“都坐好了。”
小公主慢悠悠的坐到杜楚澜怀里,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父皇。
盛昌和栖雾笑着退了出去。
裴井修接过书,读了两句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妻与子,又低下了头。
只是嘴角翘起,他想,老天爷当真待他不薄,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这是全天下,顶顶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