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时虞岁偶尔会抬眼看看高台上等着她的姜泽裕。
那巨大的狐狸影子不似平时贴着地面或者墙壁,而是立体的一团黑影,就蹲坐在姜泽裕身旁静静地等待着。
虞岁走上台阶,在最后几步时姜泽裕朝她伸出手。
高台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虞岁牵着他的手来到姜泽裕身前,因为狐狸影子而好奇发问:“狐妖娶妻有什么仪式吗?”
姜泽裕眼里笑意渐深,牵着她朝仪式台走去,将放在台上的凤冠给虞岁戴上。
“等以后的某天你会知道的。”
虞岁问:“会比封后大典还麻烦吗?”
“不麻烦。”姜泽裕细心地替她整理着妆容,温声说,“很简单,狐妖娶妻,只需两情相悦,彼此真心。”
虞岁又问:“狐妖娶凡人也是吗?”
姜泽裕笑道:“这条规则就是给凡人的。”
虞岁眨眨眼,“若是做不到怎么办?”
姜泽裕轻抬下巴:“那我就再想想办法。”
话落片刻,他第一次见虞岁笑了。
第30章 凡人 我的意思是
虞岁这天折腾到很晚, 在回宫的路上就倒在姜泽裕怀里睡着了,姜泽裕也没闹她, 任由她睡。
封后大典没能改变她的日常,仍旧是每天睡到自然醒,只不过自从被姜泽裕抱去承乾宫后,她就很少再回凤鸾殿,反正皇后在哪姜泽裕就去哪,而虞岁单纯是懒得挪窝。
民间有关这位哑巴皇后的说法颇多。
有说她是东陵国第一美人,靠着倾城一舞俘获陛下的心,当晚就封为皇后,独宠一人。
也有说哑巴皇后是名会法术的妖姬, 否则她一个哑巴, 怎么能在宴会上摔一跤就能让陛下心甘情愿宠她一人, 肯定是使了术法迷惑了陛下。
也有不少舞姬效仿虞岁, 常常在达官贵人的晚宴上一舞不小心摔倒,倒是挨了不少骂。
有的人对哑巴皇后羡慕崇拜, 有的人鄙夷嫌弃。
朝中大臣对虞岁的态度也各有不同,但随着针对虞岁的大臣都出了意外被顶替后, 大臣们逐渐明白, 你可以针对陛下, 这还不一定会死,但如果你针对皇后,你大概率会死得悄无声息。
许是最近杀的人多了,逐渐有人开始叫姜泽裕暴君。
姜泽裕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虽然他的本质是这样,但他表现出来的可不是。
东陵国的皇帝不希望有人在他还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怕他,这样会很无趣。
虞岁虽然不管事, 但姜泽裕说给她听的时候还是会听一听的。
许是被叫了暴君不太开心,这天晚上姜泽裕埋首在虞岁怀里叹气道:“都是些无用之人,杀了后换上一批新鲜血液,每日早朝才能有趣些。”
虞岁躺在床上望着床帐发呆,任由姜泽裕抱着自己,她听完后才低垂眼眸,沉思这狐狸是不是在向自己撒娇。
“若不是他们想动我的皇后,我也能再多留他们一会。”
虞岁抬手搂着他的脖子,侧过身与他相拥。
姜泽裕问:“你觉得我像暴君吗?”
虞岁心说确实,你本质就是,但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她低头亲了亲撒娇的狐狸,成功跳过这个话题。
姜泽裕被虞岁亲了下后也没心思再去想暴君不暴君。
暴君风波也没有持续太久,朝中大臣几乎被全部洗牌,彼此争权夺位内斗开始,很快就有新的风波和流言传出,人们的关注点也变了。
姜泽裕开始坐山观虎斗,甚至频繁举办宴会邀请众臣,给他们拉拢人才和搞事的机会。
虞岁看他玩得挺开心。
转眼年关将至,宫里也在忙着举办宴会,虞岁一觉醒来发现窗外满是雪白,昨夜的大雪将所有都掩埋。
宫女们给她披上厚厚的狐裘大衣,虞岁去庭院看了看她种的花花草草,都被大雪埋住,宫人们正在忙着铲雪。
她种的花被大雪冻死了。
姜泽裕下了早朝后知晓此事问趴在暖炉边休息的虞岁:“伤心了?”
虞岁摇头:“也没有很伤心。”
只是有点遗憾。
姜泽裕摸了摸她的头,低头凑近她身上的狐裘大衣轻嗅后将其摘下,雪白的长尾挨着她帮她取暖。
“不用难过,等明日它就活过来了。”
虞岁扭头看他,姜泽裕但笑不语。
等到第二天,雪还在下,昨日被冻死的花却顽强地冲破雪层伸张枝枝叶结出新的花苞。
虞岁看得呆住,一整个上午都蹲在旁边看这朵花的变化,等到姜泽裕来时花苞已经盛放。
她看了看开得艳丽的花,又看看朝自己微微笑着的姜泽裕,缓缓站起身,朝姜泽裕张开手臂。
姜泽裕上前来抱住她,虞岁埋头在他怀里点了点,说:“陛下真厉害。”
狐狸欣然接受她的夸奖。
此后虞岁过得再如何散漫,也没忘记自己有一朵花要照顾,偶尔洒洒水,陪它一起晒晒太阳,天气恶劣时记得将它搬回屋里去。
除夕这日宫中设宴,邀请王公贵族带着他们的女眷参加,请来不少民间杂耍和戏子表演,安排得热热闹闹。
在场有关姜泽裕的亲人却没几个,都是些外姓王爷公主等等,大多是与他的母族有关。
这些人常年在京都外,难有面圣的时候,今日来除了恭贺陛下外,也补上了之前封后大典没能送上的礼物,顺便一睹皇后容貌,心中又信了几分皇后是妖姬的民间传言。
虞岁从未好奇过姜泽裕的家人,甚至没打听过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偏巧今日有人就是要让她知道。
因为今日有不少女眷,其中不乏年纪大辈分也大的长辈,在听戏的时候虞岁与女眷们同坐。
在她左手边的是姜泽裕的皇姑母,因为自己的儿子最近被姜泽裕贬了,就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何况她本身就对舞姬之流持有偏见,打从一开始就不待见这位哑巴皇后。
于是在众人听戏喝彩时,这位皇姑母捧着茶杯,端着姿态跟虞岁说:“我这皇侄是出了名的孝敬,他的母妃还在世时也是名哑巴,只不过患了哑疾还不安分,到处拈花惹草,就算是生母我这皇侄也不能包庇,将这事捅到先皇那去,看着他的母妃被一杯毒酒赐死。”
虞岁听得漫不经心,这态度让皇姑母看得很是不悦,她好歹也是个长辈,就算是皇后也不该如此怠慢,果然是个不入流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皇姑母冷笑声,不客气道:“皇后可千万别步了他母妃的后尘。”
虞岁也不乐意跟这个挑剔的长辈待着,便直接起身朝姜泽裕的方向走去,其他人看得一愣,心中惶惶。
皇姑母脸色微变,万万没想到虞岁竟然会如此不给面子。
台上的戏还在演,人们的注意力却已经从戏台转移到姜泽裕那边,只见他含笑望着走来的虞岁,牵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跟她亲昵耳语。
两人看起来好不恩爱,倒是让旁人看得不好意思,又转回注意力看台上戏。
皇姑母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道宴会结束在散场时分却被人拦下直接押送进了大牢。
还在旁边没走的人都是一脸懵,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罪了陛下,随后回想之前虞岁走去姜泽裕身边的一幕才恍然,怕是得罪了皇后娘娘。
姜泽裕带着虞岁去高台处看烟火时问:“她都说了什么?”
虞岁一步步走上楼阁最高处的亭子,头也没抬道:“没记住。”
你自己都听见了的。
姜泽裕笑了声,牵着她的手防止她摔倒,一边耐心道:“我母妃为了能不侍奉先皇故意装哑,她心中确实另有他人,只不过那凡人并非真心,是想利用她争权夺位。”
虞岁听到这才抬头看他:“你母妃也是狐妖?”
姜泽裕走到最高处,雪白的尾巴始终贴着虞岁,轻轻扫了扫她的脸,微笑道,“按照凡间的说法,算是入世渡劫,所以她死了反而算是一种解脱。”
虞岁听得一呆,随后目光古怪地看他:“陛下也是在渡劫吗?”
“我?”姜泽裕笑意微深,“这世上可没有劫给我渡了。”
“情劫也没有吗?还是已经渡过了?”虞岁开始好奇了,“听说狐妖情劫多是凡人。”
姜泽裕挑眉,“厉害的狐妖根本不需渡情劫这种东西。”
虞岁:“……”
你厉害。
姜泽裕又道:“情劫是最弱的一道,我都不屑与它浪费时间。”
虞岁看他,一副你这狐妖可真是凡尔赛的表情夸:“陛下真厉害。”
“情劫不止挚爱,也有亲朋,大道,万物,只需悟道即可。”姜泽裕耐心解释着。
虞岁点着头:“我不修道。”
姜泽裕听得哑然,半晌后才轻声叹息,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只爱过你一个凡人。”
第31章 狐嫁 两情相悦
虞岁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日常就是跟姜泽裕腻腻歪歪,每天懒懒散散地晒晒太阳吹吹风, 吃好喝好,最近迷上邻国的特产水果,类似于她上辈子吃的榴莲。
姜泽裕则不太能接受得了,在虞岁认真切开果壳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
虞岁:“……”
陛下,你后退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姜泽裕微笑:“皇后喜欢就好。”
虞岁很认真地对待美食,十分尊重,开了多少就吃多少,绝不浪费,这就导致她吃不完的时候会把东西搁在桌上, 休息一会再吃。
有暗卫来给姜泽裕汇报时刚进屋就顿住了, 还好他们是专业的, 万年面瘫脸, 遇见什么都不慌,心里说服自己是小场面。
虞岁见他们都闻不来这味, 倒是难得善解人意地端着盘子去了屏风后,走时隐约听见暗卫说起无相侯三个字。
她甚至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这一年来无相侯自以为藏得十分隐秘, 哪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姜泽裕看在眼里, 途中遭遇的悲喜忧欢都是姜泽裕设计, 将一个人的人生玩弄于手掌心中。
虞岁在后边听着,已经听到无相侯被大火烧伤喉咙成为哑巴,且逃亡途中掉下悬崖摔断腿的消息,一个曾经无比骄傲的人混成现在这模样, 估计心态血崩。
姜泽裕问:“还不死心?”
暗卫说:“无相侯仍旧想着要复仇,最近城里有关陛下的流言也是他散播出去的。”
“再给他点希望,让他继续努力。”姜泽裕笑道, “得再努力些后头才能摔得狠一点。”
当初无相侯若是落在虞岁手里也就一刀捅死,简单干脆,没有太多折磨,可他落在姜泽裕手里的命运就完全不同了。
等谈完正事后姜泽裕才来屏风后,见虞岁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边睡着,那半盘子榴莲就在她旁边。
姜泽裕看得哑然,上前把人抱去床上,离那榴莲远远的。
又过一年的春季,东陵国皇帝带着皇后一起巡游。
姜泽裕说朝中局势稳定,一帮大臣在他眼皮子底下都不敢惹事是非,这次出去转转,给大臣们搞事的空间。
虞岁表示佩服。
他是一点都不怕自己巡游完回去皇位就没了。
或者在巡游的路上遇害,尽管他们才刚离开京都就遇到好几拨刺杀,不过都是些小场面,随行的暗卫们就能解决。
来了民间,平日里听不见的这会都能听见了。
虞岁跟姜泽裕在城中热闹的酒楼中听曲,附近有百姓闲聊,不知为何又说起当今皇后。
“若非是妖精,她一个哑巴怎能俘获陛下为她死心塌地,如今后宫都还只有她一人咧!”
虞岁听得看了眼姜泽裕,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陛下,这妖精的罪名臣妾替你背了。”
姜泽裕听得笑了,“委屈皇后了。”
百姓中也有不少占虞岁的,听完那人的话后反驳道:“你懂什么,后宫那些娘娘死的一个比一个快,上百人一个月内就能死完,就这谁还敢把自家女儿送进后宫啊!”
“这不更说明皇后是妖精嘛!她呀,吃人!”
虞岁呆了呆,这就穿得有些离谱了啊。
“我呸!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皇后是咱们东陵国的第一美人,长得漂亮,你就喷人脏水!”
“我说你们胆子咋这么大?没听说最近陛下跟皇后在微服私巡呢!要让人听见你们如此议论天子和皇后,还不得最低死罪罚起?”
被人这么一说,刚才聚在一起八卦的人们才纷纷闭嘴散去。
虞岁眨眨眼,心想这可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当天晚上姜泽裕去了城主府,特意说明了城中百姓对皇后的误传,“若非要传的话,可以说孤是妖怪。”
城主直接给吓跪了。
虞岁对这些传言倒不甚在意,她跟姜泽裕说:“一般能被说是妖精的人,都长得特别好看。”
姜泽裕笑问:“那你觉得我如何?”
虞岁枕着他的尾巴往他怀里靠,声音逐渐弱下去:“陛下是名副其实的狐妖,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狐妖。”
是了,你一共也就只见过我这一只狐妖。
姜泽裕摇头笑她连说情话也这么敷衍。
虞岁想了想,便又抬头在他下巴亲了亲。
原本搭在地上的狐狸尾巴因此摇摇晃晃,狐狸说:“你只有行动的时候才不敷衍。”
能让一个懒人对他付出行动,足以可见她的喜欢。
这次巡游进行了快半年才回去。
朝中局势动荡,可虞岁的日子依旧安稳清闲,任何风吹雨打都在姜泽裕那一步被拦下。
虞岁根本不担心,局势越乱,她身边的狐狸才玩得越开心。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她感觉生命力逐渐流失,之前当杀手的那些年太过拼命,提前消耗了寿命。
后来的日子虞岁几乎就挨着姜泽裕的尾巴整日的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