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昼握拳的手听得微微颤抖,近乎咬牙切齿道:“那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谢三叔听到这,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摇摇头。
谢二叔翻了个白眼道:“我看祖爷都懒得理你,他老人家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话还没说完就见盲仆朝这边走来:“老爷叫你进去。”
谢二叔震惊地看着谢昼。
谢昼面色一凝,大步朝里走去。
谢三叔却叹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祖爷见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谢二叔缓过神来哼了声,心道这不废话,换做是别人要跟他抢老婆,他早把人摁死了,更别提这人还是自己的曾孙子,那火气不得再翻个几十倍。
这两人没被邀请,无法进去,只能在门口干着急等着,一方面怕祖爷直接把谢昼打死,一方面又想看祖爷会不会把谢昼打死。
谢昼不是第一次进祖宅,但次数也绝对算不上多,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随谢老爷来过。
那是谢老爷特地带他来见祖爷,隔着屏风谢昼看不见祖爷面容,却隐约能窥见一个懒散的身影靠在躺椅上,说话也漫不经心,时不时还能听见咳血的动静。
屋里的血腥味是真的,他偶然瞥见的银发也是真的。
可他记忆最深刻的却是停留在香炉上的一只黑蝶,在年仅四五岁的他眼里那黑蝶奇异又古怪,吸引着他好奇靠近。
它甚至比自己的双手还要大,停留在香炉上时还轻慢地扇动着翅膀。
他悄悄靠近,试图伸手去抓蝴蝶时被屏风后的人笑道:“小心些,碰到它可是会死的。”
谢老爷这才发现熊孩子在抓蝴蝶,忙把他拉回来,没一会就带他离开祖宅。
记忆里的祖爷是如此冷淡,谢昼也知道与祖爷没有血缘关系,这次来并没有什么把握,可他也实在不甘将柳娇留在祖爷身边。
就因为是自家祖爷,还是一个九十多岁,满头银发身体不好,脾气古怪的老头……谢昼只要一想到柳娇可能受到的不堪遭遇就快要发疯。
屏风后的谢乌梅半靠着躺椅,揽着柳娇的腰,把玩着她一缕发丝凑到鼻前轻嗅,瞥了眼靠在他怀里认真看书的柳娇,听见有人疾步而来,面上露出一抹诡笑。
谢昼疾步走来,刚进屋透过屏风就看见那二人亲密的姿态,接了当头一棒,将他钉在原地难以往前。
这屏风不比他小时候遮的那么严实,能将薄纱后的身影看得若隐若现,在灯光与阴影的映衬下引人浮想联翩。
谢昼可以认不出来谢乌梅,却一定认得出靠在男人怀里的柳娇,这是属于男主的天赋技能。
屏风后的柳娇听见动静,将手中书本移开,抬头看向前边,见到神色难看的谢昼。
他没刮胡子,柳娇就更嫌弃了。
屋里谁都没有说话,气氛诡异地安静,却又能听见某些人急促不堪地心跳,谢乌梅一点都不着急,顺便还帮柳娇翻了一页书。
柳娇没看完,又翻回去,谢乌梅看完了,又给她翻走,如此反复两次后,柳娇忍不住按住他的爪子说:“老爷,我还没看完。”
谢乌梅:“噢。”
屏风后的谢昼听得心态顿崩。
柳娇却忍不住抬眼看谢乌梅,刚才那声音听得苍老沙哑,还真像是七老八十。
谢乌梅迎着柳娇惊讶的目光眨眨眼。
他以这苍老的声线对谢昼说:“既然来了,怎么不说话?”
谢昼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苍老枯瘦的身影,再一想柳娇竟要委身在这种人身边,心中憋着口气下不去,噗通一声跪下,红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孙儿谢昼,有一事相求。”
谢乌梅在谢昼紧盯的视线中俯身凑近柳娇颈项闻了闻。
柳娇因为痒而往后缩了下,轻轻嘶了声。
谢昼瞳孔紧缩,指甲掐进肉里,脸部线条紧绷着,脖颈青筋隐现。他竟不知道是该感谢这屏风让他看不真切,避免他当场吐血,还是该恨这屏风,将这一幕演绎得浮想联翩,让他心中郁结更甚。
谢乌梅嘴角勾着恶劣地笑:“有什么事与你祖母说,最近她说了算。”
柳娇:“……”
她看出来了,谢乌梅比她更爱演,更想搞事情。
真是只坏蝴蝶。
第40章 情话 生生世世都独占
谢昼现在最不敢面对的就是柳娇, 谢乌梅却要他亲口与柳娇说出自己荒唐不堪的请求。
还是在柳娇躺在祖爷怀里的情况下,谢昼根本开不了口。
以谢家在西隋的地位, 谢昼也是被万千宠爱长大,是天子骄子。这种人自信也自傲,将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
从来只有别人对他卑躬屈膝,俯身低头卑微请求,让他狼狈低头去求别人还不如让他去死。
柳娇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却见谢昼在那低着头久久不说话,于是提醒道:“你祖爷身体不好,有急事就早些说出来,可别在那闷着不说话惹他生气加重病情。”
谢乌梅笑道:“娇娇说哪里话, 最近有你陪着, 心情好了不知道多少, 哪会随意动气, 说说看吧,是什么急事都求到这来了。”
柳娇听着谢乌梅这苍老的声音和话里的意思, 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下,默默捂首, 心里吐槽:这花里胡哨的情话真是恶心心。
两人的发言对谢昼来说简直是双重折磨, 他脸色惨白地跪在那, 又见柳娇往谢乌梅怀里钻的一幕,心神打击太大,竟没能忍住,喉中一口腥甜吐出, 血洒屏风晕倒过去。
柳娇惊讶地转头,没想到谢昼竟然如此脆弱,就这点小场面都撑不住吐血, 难道想靠这种招数博取同情?
谢乌梅眼尾一样,有点不高兴,这屏风脏了。
盲仆招呼小厮将背起谢昼,道:“老奴这就带他离开。”
谢乌梅见此无趣地躺回椅子上。
乐子没了。
他见柳娇要起身,一伸手把她捞回去,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担心了?”
柳娇说:“我想喝水。”
谢乌梅没松手,柳娇却见一只名明黄艳丽的蝶端着茶杯停在她手边。
柳娇盯着眼前的蝴蝶沉思片刻,有点能理解为什么谢家能成为西隋首富了。
在她喝水的时候谢乌梅无趣道:“我可还什么都没做,他自己就吐血晕倒了。”
柳娇:你还没做什么,你都恨不得当着人的面演得再活色生香些。
谢乌梅手指绕着她的头发转圈,撩撩眼皮看她:“在你面前吐血卖惨,这是苦肉计,好让你心疼他。”
你还挺懂啊。
不愧是有年头的老蝴蝶。
柳娇还在喝茶,没反应。
谢乌梅又道:“你现在觉得他惨,就会忘记他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这小孩再说些你爱听的甜言蜜语,你就觉得他也不是很可恶,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于是一步步原谅他,再和好如初。”
柳娇点点头,心里憋着笑。
谢乌梅轻轻拽了下她头发,让柳娇扭头看过来,扬扬下巴问:“你喜欢听什么甜言蜜语?”
柳娇想了想说,神色淡定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是我一个人的小宝贝,嘘寒问暖再打笔巨款,逢年过节送礼不停,爱我至死不渝,日出西方,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
她边说边打量谢乌梅,却发现这人听得面色不改,在她停顿的时候还扬了下眉,无声示意我在听你继续说。
柳娇摸摸鼻子,说不下去了。
谢乌梅见她噤声,问:“没了?”
柳娇:“暂时没了。”
谢乌梅轻声嗤笑,让黄蝶将她喝完的茶杯拿走,把人捞回怀里闻了闻香味,手掌抚着她冰凉柔顺的长发说:“他肯定会说这些你爱听的。”
柳娇嗯嗯点着头,重新看书,随便他是玩头发还是闻一闻。
谢乌梅觉得不太行,这种低级的甜言蜜语就能削弱柳娇对谢昼的恨意,看他卖惨再说点好话就能被逐渐原谅,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他觉得柳娇对甜言蜜语的抵抗力得提高一些。
于是谢乌梅坐起身,从他身上滑下去差点摔倒的柳娇惊讶抬首,被谢乌梅勾着脖子挨近。
柳娇抓着他的衣服问:“老爷,干什……”
谢乌梅盯着她的眼睛说:“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柳娇眼睫轻颤,心脏陡然间漏了一拍,微微怔住。
谢乌梅又道:“也会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柳娇:“……”
等等。
“你是我一个人的小宝贝。”
艹。
“谢家的产业就是你的产业。”
柳娇的表情逐渐丰富,谢乌梅看得笑意加深,继续说:“我爱你至死不渝,就算日出西方,海枯石烂也不会改变。”
说完还颇为满意地眯了下眼。
柳娇露出痛苦的表情,抬手扶额,又被谢乌梅拿开,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如何?”
“什么如何?”柳娇目光复杂,“老爷你突然这样,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胡说什么。”谢乌梅倒是没跟她计较,躺回去恢复懒洋洋的姿态,“这些甜言蜜语男人张口就来,你听听就算了,别太在意。”
柳娇心说这不废话吗,甜言蜜语有没有用也得看人啊,哪会随便一个人说两句就在意心动的。
她有点想笑,拿着书遮了下脸,低垂着眼睫,心想这谢乌梅真的是不按套路出牌的主。
谢乌梅把玩着她的头发,一手转而揽着她的腰把人拉回来躺怀里,“你记住,人把情话说得再漂亮,做的事却对不上他的承诺时,就不要对这人有任何期望,最好就此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否则人家只会把你拿捏欺负的越惨。”
柳娇敷衍道:“嗯嗯。”
谢乌梅见她又在看书,打了个响指,端完茶水的蝴蝶又给柳娇递来几本书。
柳娇问:“这是什么?”
“你爱看的画本。”谢乌梅说,“有被妖以甜言蜜语哄骗的凡人,也有被凡人哄骗的妖,反正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瞎眼断腿挖心,就是没了内丹丢了修为,血肉骨头甚至灵魂都能被献祭,还有一条命,你多看看,也算是涨涨经验,别被几句花言巧语就蒙骗了去。”
柳娇:“……”
她抱着书本面无表情,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甜言蜜语这个话题从何而来?
柳娇仔细回想一番,抓住了重点问:“老爷,你的意思是,怕我会因为谢昼的苦肉计和甜言蜜语从而心软原谅他?”
谢乌梅半眯着眼,幽幽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是吗?
柳娇纳闷,还没再问,反倒是被谢乌梅抓着先问:“你都说谢昼是废物,还嫌弃无比,骂他渣男,动手打他,坏人姻缘,威胁他未婚妻想要嫁人就断绝关系,都做到这份上,看他吐口血你就要原谅他?”
我这不是没原谅吗?我就没说过要原谅啊!
柳娇快被他给说糊涂了。
谢乌梅冷笑声:“天天看我吐血都该习惯了,看他吐口血算什么。”
柳娇听得额角狠抽,忍无可忍,无语道:“这能一样吗?”
谢乌梅捏着她下巴要她转头看自己,目光审视道:“哪里不一样?”
柳娇说:“谢昼是谢昼,老爷是老爷。”
“噢。”谢乌梅说,“谢昼是你旧情人。”
柳娇带点狐疑的目光看他,总觉得这话配合谢乌梅此刻的举动莫名有点酸意,但又不能确认,也就没往这方面多想,只摊开了说:“那老爷是我夫君不是吗?”
谢乌梅神情顿了下,没说话。
柳娇见他没反驳,又道:“哪有正牌夫君天天闹着撮合妻子与旧情人的?”
谢乌梅蹙眉。
柳娇目光谴责地看着他:“老爷你一边撮合我跟旧情人,一边又提醒我别被旧情人花言巧语骗走,这不是很矛盾吗?”
谢乌梅神色渐冷,“那还是我的不对?”
柳娇却不像初见时会怕,而是坦然道:“那不然呢?总不会是对旧情人完全没心思的我的错吧?”
谢乌梅凝神盯了她片刻,柳娇无所畏惧,最终这人把她拉过去亲了亲。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谢乌梅以冰凉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温热的唇。
柳娇抿唇笑了下,没说话。
谢乌梅又躺回椅子,柳娇靠他怀里重新看书,屋里逐渐安静。
柳娇看得入神,也没管谢乌梅是不是睡着了,就算睡着了,他也不会把怀里的人弄丢下去。
谢乌梅醒来时柳娇还在看,他玩了会头发,瞥了眼看书的柳娇,脑子里忽然蹦出柳娇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时的画面。
一生一世算什么,如此短暂,廉价。
谢乌梅在心中嗤笑声,护着柳娇坐起身。
柳娇欣喜道:“你醒啦?我饿了。”
谢乌梅虽然睡着了,圈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放,柳娇之前就尝试过挪开自己起身,结果只有两种:挪不开或者吵醒谢乌梅。
“以后饿了就叫蝴蝶,你的命令就如同我的命令。”谢乌梅起身道。
柳娇眨眨眼,心道还有这种好事,便试探性地指了指水杯说:“我想喝水。”
虚空中出现一蓝一黄两只蝴蝶,一个倒茶一个给她端杯子。
见柳娇眼里亮起光芒,谢乌梅弯了下唇,自然地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回钓鱼台。
这天因为吐血被带回谢家的谢昼,一直昏迷到第二天早上才醒,醒来得知消息,谢老爷要他这辈子都不准再踏入祖宅一步。
谢昼刚醒得知此事脸色煞白,药都来不及喝就跑去见谢老爷,却被拦在门外。
下人为难道:“少爷,老爷说在您想清楚之前,他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