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宫女的药材而已, 哪里需要后妃亲自来拿,早已经有宫人将那宫女需要用的药材拿去熬药。
孟妤兮张了张嘴, 有些惊疑, 看来这个理由行不通, 面对章太医的疑惑, 她抿唇, 随后道:“是我担心那些药材不够, 所以来再拿些。”
章太医这次笑了起来, 他温声道:“那好,孟婕妤您随老臣来。”
见章太医没有怀疑,孟妤兮暗自松一口气, 她跟在章太医的身后,去了前院另一个稍微偏僻的院子。
人还未走近院子,便有扑面而来的药材味袭来,院子的四周亮着灯笼,光线不算太暗,但也不亮,站在院门口往里处望去,整个院子里都晒着药材。
此时,孟妤兮跟随着章太医到的时候,院子里有一人正在忙碌。他的身姿修长,站在月光和烛火下显得气质清凉如玉,不染纤尘,他正背对着院门口,手里拿着篮子,收那些已经被晒干的药材,动作温柔耐心,让人不自觉便被他吸引。
一时之间,都没人舍得出声打破这份安宁和谐。
良久,还是章太医出声道:“冯公子。”
话音落下,冯瑾的动作一顿,他停下手,回眸看去,章太医和孟妤兮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底。
冯瑾的神色意外。
随后他提步向两人走近,躬身道:“草民见过孟婕妤,章太医。”
孟妤兮看着他,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出声:“免礼。”
冯瑾站了起身。
章太医解释:“孟婕妤是来拿药材的。”
冯瑾自然知晓她是来拿什么药材,不过想到她一个后妃,竟亲自为自己的贴身宫女拿药材,他还是微怔了怔。
不过随即,他便回过神,此时他的笑容里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亲和:“孟婕妤请随草民来。”
“恩。”孟妤兮微微颔首。
她跟在冯瑾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涌出的情感难以抑制,若非他眼底的疏离和客气,他身上无论是哪一处,都和她的哥哥一模一样,这让孟妤兮有些情难自抑,眼底溢出浓浓地怀念。
但此时章太医也跟在身后,孟妤兮不好出声,她只能默默地望着他。
今日采回来的药材都在房里,冯瑾径直往房里走去。只是在路过院子时,章太医被晒在院子里的几味药材吸引,所以他没有跟着冯瑾进屋。
是孟妤兮和冯瑾两人进屋。
房门大开。
冯瑾拿了药材做了简单的区分后便将其放在篮子里,随后他转身走近那个一直站在房门口的人,躬身将那篮子呈上。
“孟婕妤,这是那宫女需要用的药材,草民做了简单的区分,您只需拿去给您身边的宫人即可,熬药的小和尚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已经没人,但他的行为举止和眼神语气依旧是一样的客气疏离和恭敬。孟妤兮定定地看着他,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良久,她才缓缓抬手把那药篮子接了过来。
“多谢。”她小声道。
“孟婕妤无需客气。”
闻言,孟妤兮的眼眸里有水光波动,一张曾经对她疼爱有加的脸庞,如今对她却只剩下陌生和疏离,她的情绪复杂,心底隐隐悲伤起来。
“你……”
“孟婕妤可还有事?”
两人同时出声,孟妤兮的话语停顿了下来。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药篮子,犹豫起来。
她在犹豫到底该不该问,因为此时的冯瑾,整个人展现给孟妤兮的,都是一个百姓面对后妃该有的恭敬,没有丝毫熟悉和亲切感。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会是她的哥哥。
因为她的哥哥不会这样对她。
一阵寒风吹过,挂在院子里的灯笼突然灭了一盏,正巧就是章太医头顶上的那盏,光线顿时暗了下去,低头看药材的章太医这才回神。
他抬眸看去,便见孟婕妤站在房门口的身影,她的手里提着药篮子,看样子是已经拿到了需用的药材,章太医本想出声,但也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跑进来一小太监,吸引了章太医的注意。
那小太监在看见孟妤兮的身影后松了口气,他忙跑近道:“孟婕妤,皇上传唤。”
这一声让孟妤兮回神。
祁昱传唤?
章太医这时也出声道:“孟婕妤,您的药材拿到了吗?若是没有拿到,臣可以代您拿,到时候给您送来。”皇上的传唤要紧,可别耽误时间。
她拿到了。
孟妤兮垂眸看了一眼手里提的药篮子,随后抬眸,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冯瑾,欲言又止,但却最终没有开口。
所以直到最后一刻,她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个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她怕在她问出口后,从冯瑾眼里流露的,是疑惑和陌生,还有觉得她莫名其妙。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当做从未遇见。
————
他不是哥哥。
这是孟妤兮这一趟答案。
回去的路上,孟妤兮也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庆幸的是,哥哥没有来这古代,他依旧安然无恙地生活在现代。失落的是,原来他不是哥哥啊。
“孟婕妤,您走快点。”
就在孟妤兮的失神中,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方才来传话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也是着急得很,若非必要,他哪敢催孟婕妤走快点,但因为皇上在等,而这孟婕妤的步子眼看着又越来越慢,他不催不行。
若真惹怒皇上,他们谁都得遭殃。
孟妤兮回过神来。
那小太监又接了一句:“皇上在等您。”
这么晚了,祁昱为何突然传唤她?
闻言,孟妤兮想了想道:“我能不能先回房把这药篮子放了?”
还要回房去放药材?
那小太监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在皇上传唤后还能如此不慌不忙、淡定如常的人。
闻言,那小太监没有直言,他只是又恭敬地重复一遍:“皇上在等您。”
话音落下,他又加了一句:“已经等了很久。”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能。
孟妤兮默默地叹了声气,面对那小太监的心急如焚,她只能加快了步子。
祁昱住的寝殿离前院不远,孟妤兮走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只是这里却与她方才走过的地方一样,他住的寝殿,那一整片地方,都是一片黑暗。而她方才来的路上,还偶尔有一两盏照明的灯,结果到了祁昱这儿,竟是连一盏灯都没有。
祁昱确定是在等她?
那小太监把孟妤兮送到寝殿门口后便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对着孟妤兮道:“皇上就在里面,孟婕妤推门进去即可。”
说罢,不等孟妤兮反应,他便提步离去,独留孟妤兮一人站在殿门口。
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月光照明,整个寝殿外竟都没有任何宫人,寂静清冷,莫名的,还有那么一丝阴森森的感觉。孟妤兮提着药篮子孤零零地站在房门口,心底生出了瑟缩。
她不敢推门进去。
这哪里是去面圣,此时这氛围,是去闯鬼屋吧。
这么想了之后,她心底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是那些她前世看的鬼片和恐怖片画面。再一联系上祁昱的脸,孟妤兮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被吓得,颤抖起来。
寝殿里一盏灯都没有点,祁昱显然是已经睡着,不然她还是回去吧?这万一推门进去把祁昱吵醒了,她又得遭殃。
孟妤兮越是这么想,转身回房的念头便越是浓烈。
她一直站在门外犹豫,不敢踏出那一步。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孟妤兮刚想抬手推门进去时,突然,系统在她的脑海里出声:“恭喜宿主,与皇帝存在距离获得生命值加一日,目前总生命值125日。”
孟妤兮闻言一怔。
存在距离?
下一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这一回头,便险些吓掉了孟妤兮的半个魂儿。
祁昱果真就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打量她,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他的面如冠玉,容貌俊朗,月光在他的身上像是渡了一层红光,让他看起来神圣却又诡异。
为什么说是神圣而又诡异呢?
因为在月光下的他看起来本是神圣的,但却因为孟妤兮怕他,想起他的手段和性情,就会不由自主地代入主观想象,再配上此时的氛围,这么看去,就觉得诡异恐怖。
吓得孟妤兮的心脏一窒,手里的药篮子“砰”的落地。
这一声打破了寂静。
祁昱垂下眼眸,视线在那落在地上的药篮子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他抬起头,勾唇,但笑得却不太开心:“你对你这宫女,倒是尽心尽力。”
很显然,孟妤兮此时手里拿的药材是红桑拿的药。
只是他这话让依旧处于惊吓之中的孟妤兮不知该如何接,想了片刻后,她才道:“红桑还在昏迷,嫔妾身边也没有其他宫女,就只能由嫔妾代劳。”
“呵。”祁昱轻嗤一声。
随即,他突然提步往前走去,推开门,在踏入寝殿时,他侧眸低下头看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倒是朕的错。”
他的错?他的什么错?
孟妤兮闻言微怔,她没有听懂祁昱的话。
她这会儿不懂,可是待第二日一早,当她看见柳枝时,她就懂了。柳枝是太极殿的宫女,但从今日开始就是她的。
柳枝站在房里,她躬身,不卑不吭地道:“孟婕妤,皇上派奴婢过来伺候您,今后奴婢就是您的人,孟婕妤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奴婢,奴婢定然会尽心尽力地伺候。”
孟妤兮:“……”
“多谢皇上惦记。”她笑得很是客套。
身边放了一个祁昱的人,于孟妤兮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在后宫生存本就没有自由,如今柳枝还跟在她身边,她就更难,有种被人时时刻刻监视的感觉。
像以前那种在冲动下踩枕头的事情,就不能再发生。否则,就是小命不保。
两人也没这么好说的。
半晌,柳枝含笑道:“主子,下午启程回宫,奴婢去给您收拾东西。”
下午启程?
比起柳枝成为她的宫女,孟妤兮更震惊的是此事。
“下午启程?”她问。
“是的。”
闻言,孟妤兮想了想道:“红桑醒了吗?”
“应该醒了。”柳枝道。
“我的东西都是红桑收拾的,你去问问她,另外,红桑的伤势还未痊愈,你让她多休息休息,下午启程回宫,在马车里肯定很难休息。”
孟妤兮还在担心红桑的伤势没有痊愈,坐马车奔波会不会加重。
但哪知,在她的话音落下柳枝却突然含笑道:“主子,这个您就放心吧,皇上仁善,体恤红桑姑娘中毒未愈,而坐马车劳累奔波,想来回宫后也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再伺候您,所以便特意恩赐红桑提前出宫,她不用再跟着您返程回宫。”
宫女都是要年满二十五周岁才能出宫,而红桑今年才刚十五,是还没有到出宫的年龄的,不能出宫。
但若是皇上特许,自然可以。
闻言,孟妤兮震惊抬眸。
站在屋内的柳枝又道:“孟婕妤别担心,在红桑姑娘的伤势没有痊愈之前,她可以一直住在灵安寺,有医术高明的冯瑾公子照料,想来很快就能恢复如初。而奉和公公给了红桑姑娘一大笔钱财,那些银两足以让红桑姑娘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这可是宫里所有宫女的期许,她们都盼着能年满二十五岁出宫,红桑今年才十五岁就能出宫,这可是其他宫女求之不得的事情。”
话音落下,屋内久久安静。这消息太过于震撼,孟妤兮一直没有出声。
她坐在屋里想了很久,但她的脑子里却像是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想。
良久,她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抬眸,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那些被关押在灵安寺的人呢?”既然下午就要启程回宫,那那些被关押的人呢?他们是不用死了?还是已经……死了?又或者是……待会儿死?
也就在孟妤兮问这话的一个时辰前,祁昱剪断了一颗盆栽,光秃秃的盆栽毫无生气,但祁昱却看得赏心悦目。
心情不错的他突然出声:“把那些人都放了吧。”
奉和道:“是。”
祁昱放下剪刀,他低头看了看,半晌,他又突然抬手,慢条斯理地把那颗盆栽连根拔起,直到那花盆里再无一点绿意之后,他才又笑了起来:“朕近日行善,不宜杀生,暂时放了他们。”
话音落下,他便轻摇了摇头,笑得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明年祭祀时再杀了。”
奉和:“……”若是他没有记错,皇上您昨晚才刚杀了人。
第五十章 返程回宫
下午启程, 孟妤兮跟随着妃嫔队伍,又坐上了返程回宫的马车。
只是比起来灵安寺时,这会儿离开, 妃嫔们明显安静很多。在经历了祭祀日的死里逃生, 今早才从被关押之中的恐惧解放出来的后妃们,再没有了昔日的张扬和傲慢得不可一世, 如今的她们只剩下惶恐和小心翼翼。
也都无暇再顾及别人,更不能挑刺。
而孟妤兮也终于没有再接收到那种嫉妒和不甘的眼神, 离开时, 是难得的清闲。
她上了马车。
与她同上马车的不是红桑, 而是柳枝。来一趟灵安寺, 连她的贴身宫女都被换了,孟妤兮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回想起午时去红桑房里时的场景。
红桑的双目含泪欲泣, 看起来不舍极了,她跪在地上,哽咽道:“主子, 奴婢今后不能再伺候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身体, 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事儿, 都是自个儿的身子骨重要, 累着谁都千万别累着自己, 奴婢会想您的。”
许是离别的气氛渲染, 让孟妤兮也有了几分伤感, 听了红桑的话, 眼眶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