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星视若无睹,只算着年岁,将今年应当启蒙入学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打包带走了。
生母位份不显的十二阿哥从听了消息就战战惶惶,担心害怕得不行,倒是同样生母位份不高,且比十二阿哥还要小上数月的十三阿哥却很有一股子胆大的勇气,得了消息后主动寻到了十二阿哥,打算同他一起询问兄长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以及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两人去得巧又不巧,他们到时,不仅五阿哥几个在,冷星也在,就在他们话落之时,冷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她方才如厕去了,回来时正好听到两人的问话,冷星眨了眨眸子,也很是好奇的看向五阿哥几个。
“……”
这、还让人怎么说?
大阿哥咧嘴笑了起来,幸灾乐祸的看向五阿哥几个。
太子看着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皱起眉头,只道:“二姐愿意教导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三阿哥慢悠悠的摇着折扇,一边点头,一边是满眼好笑的同情。
四阿哥面无表情,只静静的看着兄弟们。
太子都把话说在这儿了,旁人还敢说什么,又不是谁都是有军功又年长的大阿哥,再说,不看太子,二姐也在这儿坐着呢。
五阿哥连连点头道:“太子说得对,你们不用准备什么,都好着呢,岛上什么都好,什么都有,有二姐在呢,都好,二姐能有什么不好?”
七阿哥也点头,“二姐很照顾兄弟们,岛上一切都好,读书也是劳逸结合,比京里松快得多。”
七阿哥话落,太子皱起的眉头悄然松开。
八阿哥微笑点头,“二姐人很好,你们尽管放心。”
九阿哥笑得两眼晶亮,倒很是真心,“岛上挣银子的路子极多,而且挣得的,都是自己的,若是没本钱,还可以贷款。”
十阿哥同样真心实意的点头,“七哥说得极是,读书比京里好太多了,不仅有固定的假日,就是上学日里也有午休和课间!”
太子瞥向十阿哥,嘴角挑起一丝笑,明明是想表示友好,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讨厌的评判和居高临下的满意。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听罢对视一眼,十二阿哥眼里明显心动,十三阿哥眼中却有些狐疑,哪有什么事是样样都好的。
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那一切都还好,十三阿哥虽说半信半疑但也想不到什么不对,但偏偏……
冷星和众阿哥因何聚到一处?
“准备好了吗?”冷星转头兴致勃勃的问七阿哥。
七阿哥沉着冷静的点了点头。
五阿哥和八阿哥的神色略有些不安,九阿哥笑眯眯的没什么异样,十阿哥是和冷星同样的兴致盎然。
看着几人不同的反应,大阿哥顾不上幸灾乐祸了,三阿哥的扇子也摇不动了,变成了比十三阿哥的半信半疑还要不确定的紧张担心。
太子和四阿哥倒是沉着冷静的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
冷星热情的邀请两个还比较生疏的弟弟也留下来看电影,“新拍的片子,头一份哦。”
冷星的嗓音温柔粘粘,笑容也甜蜜友善得像春日的花儿一样,但,太子喉结微动,有种莫名的不妙感。
做姐姐的如此热情友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自然是受宠若惊而却之不恭了。
四周厚重的黑色帷幕放下,在不透一丝光亮的黑暗和安静里,众阿哥都悄然放轻了呼吸、提起了心,尤其是知晓冷星性格脾气的大阿哥几个,反倒是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无知无畏,对于现在的处境氛围,更多的是好奇。
光影投到幕布上,影片开始播放,入目的是三个大字——《红盖头》。
背景是一个新嫁娘坐在喜床上的模样,众阿哥齐齐松了一口气,这背景这题材还能有什么不好?最多也就是这女子所嫁非人的家长里短、爱恨情仇罢了。
然而……那样的长舌头、那样诡异呆滞的表情是活人能够拥有的吗?!
还有,为什么新婚题材的电影场景里会出现乱葬岗!
十三岁的新娘,一连生了四个孩子就没一个能好好长大的,而那些个胎儿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装在玻璃罐里!
据闻,当晚十二阿哥是哭着由人抱回的阿哥所,虎头虎脑的十三阿哥倒是能自己走,却也是苍白着小脸,闷着头,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对于年幼的两个弟弟表现出如此受惊而像是、也确实是被欺负的一面,从大阿哥到十阿哥都很平常处之,并且一致认为这是正常的成长过程。
兄弟几个谁不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从大阿哥到十阿哥都表现得很淡定。
并且,比起小十二和小十三,他们更同情老四。
不巧又巧得很,四阿哥今年大婚,他还能以一个正常或欣喜或期待的心情迎来自己的新婚夜吗?
众阿哥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到四阿哥身上,四阿哥眼眸微敛,神色瞧着还算平静,只唇色略白,不过这点受惊程度在一众阿哥之中算不得严重。
所以只希望大婚之时,四哥不会见景‘生情’吧,这是比四阿哥小的阿哥们的想法。
至于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几个,却是想得更多,大阿哥甚至眼神猥琐的往四阿哥身下瞄了瞄,笑得意味不明。
三阿哥则含蓄的笑着别开脸轻咳了一声,太子眼中也几不可见的漾起笑意。
对于这样私密的话题,三人默契的表达得很含混,但偏偏又被冷星瞧见了。
冷星咦了一声,立马兴致勃勃又故作无辜的挑事道:“你们是担心小四到时候硬……”
“二姐!淑女!文雅!含蓄!”三阿哥强忍着羞红,上前捂住了冷星的嘴。
但即便如此,冷星要说什么已经很明显了,懂得都懂,于是大阿哥、太子、三阿哥,连着一直少年老成的四阿哥都齐齐红了脸。
十阿哥童言无忌,“什么硬?硬什么?”
“咳,没什么。”大阿哥含混的摆了摆手。
十阿哥没意思的撇了撇嘴,都说二姐脾气怪,不好相处,可大哥他们还不如二姐爽快,至少二姐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把他们当小孩子看。
十阿哥将求知的眸子转向了冷星,冷星眨了眨眼,看向捂着自己嘴巴的三阿哥。
三阿哥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做了多大胆的事,连忙收回手,“二姐,我、”三阿哥下意识想认错告饶,但饶是三阿哥饱读诗书、才思敏捷,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合适的说辞,然后整个人越来越慌。
其实三阿哥当局者迷,旁观人却很知晓为何,因为他没有做错,但是不知……
冷星随意的摆了摆手,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这事便就此揭过了。
三阿哥心情陡然一松,而后茫然四望,还有些不敢相信。
七阿哥抿出一丝浅笑,二姐虽爱捉弄人,但心思通透,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众阿哥各有所思。
一场聚会刺激又刺激的结束了,反正但凡有二姐在的场合,总是要将这么惊心动魄几个来回的,众阿哥各自离去,独太子特意留住四阿哥问了一句,是不是近来有哪处得罪了二姐。
四阿哥认真想了片刻,摇头,“不曾,”而后又迟疑道:“或许是我有哪处疏忽了。”
太子很以为然的点头,“二姐好哄,这回也不过是玩笑居多,以后对二姐再尊敬有礼些。”
四阿哥点头应下。
万寿节过后,因着小阿哥去岛上读书是冷星主动提出,又有太子一力支持,所以尽管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都已经隐隐觉出些不对,并不很想去,但还是被打包带到了岛上。
冷星离京之时,张廷玉一路将她送到了通州,他和她如今只每年十二月到三月末,这四个月同在京城,并且这四个月内,因为年底节庆等各种事情,见面相处的机会也并不多。
“后悔吗?”冷星抬头,风轻云淡的问他,她一句话就将他们的婚事推到了两年后,这两年里也是这么个异地的情况,他绝了嗣,而她漫不经心,瞧起来随时可能弃了他。
张廷玉摇头,而后又点头。
冷星的眼神立马变得凶狠。
十二阿哥:“……”
瑟瑟发抖,这不是他们说的二姐!
十三阿哥:“……”
果然、不对劲,十三阿哥转头看向据说性子最是仁厚的五哥。
五阿哥远目,就、习惯就好。
张廷玉笑着解释道:“不后悔你我之间的婚约,但极后悔骗了你。”
“哼,”冷星轻哼一声别开头,她讨厌欺瞒和自以为是的牺牲。
明明矮了人家一个头,但冷星昂着头,也硬是摆出了睥睨的姿态,“好好在京里反省,等我回来。”
张廷玉倏地笑开,点头,他知道,他骗她这事,总算是过去了,以一年的提心吊胆,以及两年的分离为代价。
但,显然张廷玉的想法还是太甜了,两年时间不急不缓的划过,冷星一句话又将婚事支到了再两年后。
于是乎,京里朝里,关于冷星要悔婚的消息越传越煞有其事,连太子和大阿哥也开始隐晦的给冷星介绍旁的权贵子弟,张廷玉瞬间成为闻名京城的可怜虫。
或许真是远香近臭,冷星这么一连去了岛上三年,只每年年底到万寿节的时候回京,京城里众阿哥、众朝臣乃至百姓们,都渐渐忘了她脾气古怪的传闻,只记得遍布大街小巷的星徽商铺、给他们带来机遇的星徽证券、便捷的交通方式,每个新生儿都要打的天花疫苗,大型综合医院,以及最最触手可见的纸币。
冷星人在海外,可名字却渗透了百姓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所以,错过了这么一位身份高贵,有本事,有功德,又有数不清财富的女子,张廷玉不得不说是很可怜了。
但世人崇尚强者,于是民间大多言是张廷玉福薄,配不上二公主。
等冷星再次离京的时候,张廷玉端不住风度了,他一袭青袍,神色可怜极了,“真的还要再等两年吗?”
冷星点头,她也是金口玉言的。
“两年之后,我便二十有四了。”张廷玉神色越发可怜,像是担心被抛弃的小狗,无助又无能为力,只能期盼能勾起主人的怜惜。
今年头一遭去岛上的十四阿哥瞧了,硬生生打了个寒噤,“这也,”这也太不男儿了!
此次去岛上,年纪最长的虚岁十三的八阿哥,很有兄长风范的眼疾手快的制止了十四阿哥。
此时的十四阿哥大概知晓他是出于好意,所以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还是觉得这个八哥性子过于软弱,直到去了岛上……
多谢八哥!
冷星没看见他们在身后的小动作,只瞧着张廷玉难以理解,二十四,还是虚岁,很大吗?
而且,“早婚早育,孩子容易早夭。”
她汗阿玛、大阿哥、太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哦,还有虚岁十四,便要留在京中准备大婚的小五和小六,那都是可以预见的后来者。
一溜的爱新觉罗·早婚早育预备役:“……”
有被内涵到。
张廷玉满心的离愁别绪硬生生被众阿哥扭曲的神色打得七零八落,知道冷星没有悔婚的意思,张廷玉也不装可怜了,只笑着温声嘱咐道:“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冷星挥了挥手,领着一众弟弟,走出了渣男般六亲不认的步伐。
张廷玉瞧了又是一阵轻笑。
墨言作为张廷玉近旁伺候的人,也难以理解张廷玉的想法,他并不觉得二公主拖延婚事,远去海外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主子同二公主这般相处也怪异得很,一点也不像寻常夫妻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般日子有什么趣味可言,主子和公主活像是痴情‘女子’无情‘郎’了。
外人只因两人的身份差异和对婚事的不同态度,便道张廷玉可怜,而在知晓更多内情的康熙看来,张廷玉的可怜更是加倍了,难得他还不怨不恨,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
“是个难得的。”伴随着康熙如此感叹,张廷玉的官职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一升再升,升得飞快,三四年间,便升到了从一品的位置,比之满族大姓出身、又是康熙表弟的隆科多也不差什么了。
康熙三十四年,又一个两年到期,这次冷星没有再说什么婚礼延后的话,两人的婚礼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听到内侍回禀,冷星安分乖巧的依着规矩被送入洞房时,连康熙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红绸帐暖,云歇雨停之后,张廷玉顺着趴在自己胸口的黑顺长发,替她揉着因为她非要在上面而格外酸软的腰肢,这样的温存时刻,张廷玉心里的满足比刚才情浓时更甚,“累吗?”
冷星蜷了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他胸前拨动,小脸还带着运动后的绯红,没有力气说话。
张廷玉轻笑了两声,多年的夙愿成真,他心里满盈着温暖和幸福,它们厚实又轻飘,松松软软的占据了他整个胸腔,叫一向喜欢将什么都藏于心间的张廷玉陡然生出极大的倾诉欲。
头一个被挤出来的,便是在张廷玉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
“星星的游乐园为什么选九月九日开园?”
冷星动作一顿,眼睫微眨,因为那是当时最近的一个节日呀,不过,不过冷星不仅爱听好话,自己也是甜言蜜语张嘴就来,更重要的是,很会因时制宜。
现在什么时候,新婚夜。
什么地点,喜床上。
所以,“当然是因为你呀。”
冷星昂起小脑袋,说得一脸真诚。
张廷玉笑着抬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却是轻嗔道:“小骗子,你那时候都不记得我了。”
偏还骗得我小小年纪就丢了心。
冷星对于张廷玉的反应很不满意,不都说色令智昏吗,他怎么还是这么清醒精明,她爱新觉罗小星星难道不美吗。
冷星水眸眯起,小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直起上半身,打算再好好收拾收拾他。
不想张廷玉双手握住她的腰肢一个翻转,霎时,如瀑的长发在枕上散开,冷星枕在自己的长发之上,墨发粉面,水眸雪肤,恁的动人。
张廷玉的眸色悄然转深,凑近冷星的耳畔嘶咬出私语,“器宇轩昂,大摇大摆,活色生香,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