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来的时候,葛珠儿正和陆夫人等人说着话。
陆夫人正在吃葛珠儿做的沙琪玛。
沙琪玛呈金黄色,掰开还能拉丝,又绵又软,酥香可口。
不喜欢甜腻食物的人可能接受不了,但若配着清茶一道吃下去,则恰到好处,味甘无穷。
陆夫人嗜甜如命,就很喜欢这个,近来几乎日日都要点上一份。
“前头只觉得你长得甜,说话声音也甜,没想到咱们珠儿还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也是这么甜。”陆夫人前头本就和她投缘,后来听说她和离了,在食为天做工,对着她又多了几分怜惜,说着又道:“顾娘子实在恼人,怎么就把你收拢了。若我知道你要寻活计,肯定让你到我家来。每天光和你说说话,就够舒坦的。”
这倒是真的,葛珠儿自带温柔气场,脾气再不好的人,除了秦氏那种少有的,到她面前就觉得火气消下去三分。
再让她温温柔柔地问一问,劝一劝,剩下的几分火气也都全消了。
葛珠儿轻轻一笑,“夫人喜欢和我说话,常来看我就是。我和东家多学几道甜点,到时候每日换着花样做给夫人吃,难道不好?”
陆夫人连连道好,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顾茵就在这档口过来,嗔道:“好啊,我不过忙了几日,如今诸位都只记得珠儿姐姐,不记得我了,怎么我好像还听到有人骂我?”
众人齐齐发笑,掩唇看向陆夫人。
陆夫人面上一红,只做不知,反而摩拳擦掌道:“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骂顾娘子?来来,快把那人叉上来,我第一个饶不了她。”
顾茵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起来。
众人笑着闹着,很快就玩在一处。
后头袁晓媛她们上台表演,雅舍里安静下来,顾茵就让葛珠儿去歇过一阵。
葛珠儿没去歇着,反而跟着顾茵下了楼。
顾茵见她欲言又止的,便问道:“可是担心你家阿钰?”
葛珠儿点点头,“我知道阿钰支持我和将军和离。但他到底年岁小,我那婆……那秦氏不是对他真心疼爱,我就怕他迁怒到阿钰身上。”
顾茵就道:“这你放心,你家阿钰……”
顾野的事儿还不能说,但左右就在这几日,他要恢复身份了。冯钰作为他的伴读,自然就要进宫去。日常在宫中行走的人,能三不五时面圣的,秦氏只要不傻,自然不敢对他如何。
所以顾茵顿了顿,就道:“他是有大造化的。你且看着吧,就在这几日了。”
这话旁人来说,葛珠儿会觉得只是安慰之言。
但顾茵办事素来妥帖,她既给了准话,葛珠儿悬着的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
二月初,随着前朝余孽南逃的远洋船行的人被押解上京,正元帝下旨昭告天下,又祭告太庙,正式恢复了顾野皇子的身份。
证据确凿,又有英国公府作保,所以朝野上下都未对顾野的身份产生怀疑。
受封那日,他穿一袭靛蓝色九蟒袍出现在人前,不论是规矩气度,还是礼数,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自此之后,除了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位主子,其他人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烈王殿下”。
当天,一道圣旨也送到了鲁国公府,冯钰正式成了皇长子的伴读。
第99章
圣旨送到鲁国公府之前, 秦氏正和冯贵妃说着话。
秦氏年纪不轻,当日晕死过去后阖府上下都吓坏了。
府里的大夫先给她诊治,说她年纪不轻, 脉象紊乱, 十分凶险,搞不好就要中风。
冯源让郑妈妈递送了秦氏的腰牌进宫, 给冯贵妃透了消息。
冯贵妃求到正元帝面前,想出宫来探望亲母。
那会儿正元帝正忙着大典的事, 日日把顾野带在养心殿, 既没空应付她, 也不想让她在宫里见到顾野, 走漏消息,想着这段时间她出宫也好, 就允了冯贵妃的请求,还允许她在娘家小住几日。
宫里的妃嫔能出宫归宁,那真的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
秦氏在病榻上听冯源说冯贵妃要回去, 立马精神了,吩咐郑妈妈赶紧收拾院落, 装点门楣。
等到冯贵妃带着十几箱子礼物和御医回到鲁国公府, 秦氏在御医的诊治上, 吃了宫中的名贵药材, 又好上了一些, 能被人扶着在床上坐起了。
后头冯贵妃又劝她道:“娘何必为这些不值当的人生气?本宫的兄弟难道还能缺了媳妇?”
秦氏咬牙道:“娘娘说的不错, 一个葛氏自然不值当什么, 但英国公府的实在可气,竟让人假扮了府中下人诓骗了我……那家人便是不看同为国公的咱家,也该看娘娘的面子才是!”
冯贵妃上次在宫宴上就准备下顾茵和王氏的脸面, 但被周皇后横插一脚,也没得手。
这次英国公府这般行径,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冯贵妃眯着眼道:“咱们的家事,英国公府却要横插一脚,还使出那样下三滥的招数,确实可恨。但娘还是身子为重。如今那姓武的莽夫圣眷正浓,咱们便是再恨,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说到这里,冯贵妃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氏一眼,“山高水长,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娘且看着。”
秦氏自然反应过来。
如今正元帝的后宫里只周皇后和冯贵妃两个。
周皇后虽也有个皇子,但她生养的小陆照三天两头病着,实打实是个病秧子。且到这个年纪了还不怎么会说话走路呢,像个襁褓婴孩似的,日日都要让抱着。
反观冯贵妃生的皇子陆煦,和陆照同年,虽然因为龙凤胎的关系,比一般的孩子瘦小。但在冯贵妃精心照顾之下,已经是能跑能跳,能说会笑,好不讨人喜欢!
周皇后已经不再年轻,不大可能再有孕。
正元帝也是草根出身,嫡庶观念没有世家大族那么深重,对待两个儿子是如出一辙的关怀。而且因为陆煦更同他亲热,父子俩瞧着更亲热一些。
就算后头有其他嫔妃再入宫,再开怀,那也比冯贵妃生的陆煦小了好几岁,不能同日而语。
秦氏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影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还好上天垂怜咱家,不止你兄弟一个有出息的,还让我得了你这样的女儿,得了咱家殿下那样的麒麟儿!”
秦氏又道:“可惜咱家的殿下不能出宫来,我这当外祖母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次。”
听他提到小陆煦,冯贵妃转而问起道:“阿钰呢?前头我递消息给兄长,说出正月陛下就要给皇子挑选伴读,他就不知道出来迎迎我?亏我这当姑母的还想提点他一番。”
秦氏又板下脸道:“你不说还好,说了就要生气。前头你兄长和他说了这事,他却说已经答应了陪外头什么朋友读书……气的你兄长发了好大的火,动手打了他。后头他那不省心的娘让人我关在家里,不能和外头通信的,她那摊贩父母如何会知道消息,还托了英国公府的一道上门来?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给外头传了信……我就让人把他关起来了,还把他身边的小厮都打了个半死,他也就老实了。”
冯钰是家里的嫡长子,又是冯源的肚独子,秦氏数落完一大通,又帮着他说了两句好话,“到底还是个孩子呢,从前是让他亲娘教坏了,往后由我亲自教养,后头再送到宫里,由你这当姑母的指点,这孩子会分辨好坏的。他也确实出色,我给他找的几个先生,就没人说他一点不好的,将来肯定是咱家殿下的一大助力!”
冯贵妃听她说冯钰为了个什么朋友,不肯进宫去给自己儿子当伴读,心里已经有点不高兴。但卖了亲娘面子,冯贵妃还是道:“那把他放出来吧,我和他好好说。”
秦氏就让人把冯钰唤了出来。
冯贵妃做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先说他长大了不少,也瘦了一些,嘘寒问暖了一大通,冯钰恭敬地一一应对。
后头冯贵妃又提起,道:“陛下最近寻了好几个有识之士进文华殿,这几日天气也暖和,正好你入宫来,和你表弟一道进文华殿读书。对你也好,你应该懂的对不对?”
冯钰躬身行礼,“姑母一片好心,我都省得。但我确实是答应了别人在先。表弟能进文华殿,想来也并不需要我这样的伴读。”
冯贵妃脸上的笑立刻淡了,秦氏见了就让冯钰下去,还对郑妈妈使了个眼色。
郑妈妈立即会意,已经想着回头等冯贵妃走后,把冯钰身边的几个小厮就地打死!
要说鲁国公府家里的大小事务,肯定不是轮不到冯钰做主的。
但进宫去给皇子伴读,自然是三五不时能面见正元帝,要是冯钰自己不情愿,在正元帝面前表现得差了,那可要连累一大家子。
因此秦氏和冯贵妃才没用强,还想着把他劝服。
但口舌费了这样多,冯钰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应。
冯贵妃前头还劝着秦氏别因为家里的事置气,眼光要放的长远一些。
此时她的脸上却也是一副怒容,恨声道:“娘说的不错,这阿钰真是让他亲娘教养坏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说着冯贵妃开始劝着秦氏快给冯源续娶。
续娶之后当然会给家里添丁,不用他冯钰,自然还会有其他表亲兄弟支持自己的儿子。
就这个档口,宫里的圣旨来了。
冯贵妃才出来第二日,宫里就来人了,秦氏一边起身梳妆一边笑道:“一定是陛下爱重娘娘,赐下恩典了。”
冯贵妃顿时心情大好,扶着发髻,搭着丫鬟的手起身笑道:“陛下也是,恩典赏赐的,在我出宫前和我透个消息,私下里带回来就是了。怎么就下圣旨了,这也太打眼了。”
“这是陛下给娘娘做脸呢!全天下独一份的厚宠!”郑妈妈顺势奉承道。
母女俩笑得跟朵花似的出去接了旨,然后就傻眼了。
冯钰是要进宫当伴读了,正元帝钦点的皇子伴读,却不是给冯贵妃生的陆煦,而是皇长子陆烈,今日封了烈王的那个。
因冯源还没回来,消息没透露回来,凭空多出来个皇长子,而且还是从前养在英国公府的那个孩子,秦氏整个人是懵的,讷讷地问冯贵妃道:“这就是陛下给的恩典?我的儿,你瞒的我好苦!”
即便对面是自己的亲娘,冯贵妃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今日才知道的。亏她前头还夸口说自己如何得宠呢,居然在宫里像聋子瞎子似的被瞒了这么久。
再回想此行出宫这么顺利,越想越觉得当初正元帝是在打发她!
实在没脸再在娘家待了,冯贵妃没再解释,立刻摆驾回宫。
而在她走后,秦氏懵懵地躺回了床上,总算是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在正月里遭到了王太后的申斥——因为当天她在戏园子里咒骂了英国公府的那孩子,也就是现在的烈王。
秦氏越想越后怕,汗出如浆。
后头等到郑妈妈过来,才发现秦氏居然又不省人事了!
…………
正元帝晨间带顾野一起上的朝,在朝堂上下的圣旨,然后立刻安排太庙祭告仪式。
隆重的大典在下午晌结束,因是从一大早忙到这会儿的,正元帝没再留人,放了群臣回去休息,第二日再请群臣和外命妇入宫赴宴。
顾野这日肯定是要在宫里待到很晚的,所以武青意一个人提前回去了。
顾茵正和家里邀请王氏一道去看话剧排练。
文大老爷改本子的速度是真的快,前头顾茵给了他一个参考范本,没两天他就写出来了一部分。那会儿正好先修葺的五楼舞台搭建出来了。
顾茵立刻就拿着本子给了小凤哥他们排练。
但同样因为话剧眼下还没参考物,小凤哥他们表演不得要领,就需要顾茵在旁指点。
这工作是有点枯燥乏味的,但好在有王氏这么个老戏迷在。
王氏肚子里墨水也不多,有些艰深的戏文她一耳朵听下去也不明白在说啥,说是喜欢看戏,其实是喜欢看故事。
虽然《亲缘记》的故事已经烂熟于胸,但王氏还是乐意去看排练。
婆媳俩正要出门,武青意正好回来,两人就让丫鬟给他上茶,再问问宫里的情况。
王氏突然就道:“哎呦,没来由的我这头怎么晕晕的。大丫,我怕是陪不了你了,不然当青意陪你去吧。”
王氏身子素来好,反正顾茵穿过来到现在,从没看她有过什么头疼脑热。
且她眼下面色红润,半点不带病容,一边说不舒坦,一边却是唇边带笑,眼尾偷偷瞧他俩。
傻子也知道她是故意在给顾茵和武青意创造独处空间。
顾茵笑着看她一眼,转头问武青意愿不愿意去。
武青意已经记不清上次和顾茵单独待在一处是什么时候了,依稀好像还是年前轻食雅舍开张那日,他去接顾茵下工。那会儿天气还冻人的很。
后头虽然两人还是时常碰面说话,但每次都是有正事说,而且也是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野或者王氏他们就会来找人,把两人为数不多的独处空间给占据。
武青意立刻起身道:“正好今日下值早,我换身衣服就随你过去。”
他放下还没沾唇的茶盏,快步去书房换衣裳了。
等他换好便装,刚还说头疼的王氏已经让人套好了车。
武青意一边理着肩袖一边过来,见了便道:“不用车夫,我能驾车。”
这话说的王氏手都抬起来了,若不是车夫就在旁边,巴掌已经招呼到武青意后脑勺上了。
亲儿子,亲生的!王氏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傻不傻?你让车夫驾车,你和大丫就能在车厢里拉拉手,说说话。你要是在车辕上驾车,大丫在马车里,你俩能说上什么话?”
武青意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
过去几次他去接顾茵下工,都是让车夫自己回府,他来驾车。
虽然顾茵几乎都会陪他坐在车辕上,但马车驶动的时候,外头风大,尘土也大,谁也不会在那会儿一直张着嘴说话,不够喝风吃土的!
所以一般都是两人静静地坐着。
这话他没敢和王氏说,王氏前头看他得空的时候去接顾茵,还称赞过他两句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