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王家老宅这样的好宅子在寒山镇上难找,所以虽然产业都分了,两家人谁都没舍得这宅子,便还住在一处。
都不是一家人了,轮的到他王大富来质问她嘛?!
不过邹氏还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不紧不慢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了一遍。
王大富初时还算镇定的,当听到王氏手中有二老书信的时候,他嚯地站起身,追问道:“那家书呢?上头除了那间屋子还写了啥?”
邹氏摇头,“她只展出了一页纸,也只给我们看了一眼就收起来了,旁的写了什么便是真的无从得知了。”
王大富急地在屋里直转圈。
一直没吱声的王大贵慢悠悠地开口道:“咱妹子的性格大哥能不知道?她差点被咱们瞒了去,正是气头上,要是有什么后手多半当时就全都嚷嚷开来了。我看那家书上,怕是只写了屋子的事。”
二房的王大贵和邹氏两夫妻是一路人,平时话不多,但开口一般都切中要害。
听到他这话,王大富总算是镇定了一些,但还是焦急道:“那小妹是什么意思?要在咱家住下?”
邹氏点头,“她当时也没表态,但转头就和她那奸猾的儿媳妇收拾东西去了。看来多半是要住下了。”
“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寒山镇,更不能留在咱们家!”王大富拍着桌子,“老二媳妇,你快想办法。”
王氏手里拿着王老爷子的亲笔书信,邹氏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一时间倒是没有办法。
“大哥莫急,不过是一间屋子。现下他们在咱们家住着,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派个下人去把那封家书偷出来毁了就是。到时候他们口说无凭,咱们不予理会便是。”说着王大贵笑了笑,“后头咱们再把他们赶出府,这外头兵荒马乱,小妹他们又孤儿寡母,在外头是被拐子拐了,还是被流氓给欺负了,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这……这不好吧。”王大富犹豫起来,“到底是一母同胞,也不至于做到那般田地。”
王大贵和邹氏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流出了对王大富妇人之仁的蔑视。
“那是后话,”王大贵道:“反正先把那书信毁了。小妹若是识趣儿,咱们到时候打发一点银钱,让他们去别处讨生活就是。”
几人正商量着,门房来通说王氏又过来了。
“这妹子真是急死鬼投胎,半点儿不让人喘气。”
邹氏也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让人把客人引了进来。
不多时,一行四五个耄耋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了来。
这下子王大富等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行礼。
“几位叔伯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好让我们亲自相迎。”
王氏从为首的老者背后探出一张脸,“当然是我请来的。”
王大富干笑两声,“我和你二哥刚从外头回来听说小妹回来,正想找你来说说话呢。怎么冷不丁地你就去把几位叔伯都请来了?”
王氏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犯恶心,也跟着假笑道:“合着大哥二哥是方才才知道我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是昨夜和两个老嫂子一起得的信儿呢。”
王大富被她这话刺得尴尬。
他们兄弟自然是昨夜也得了消息,只是一来没有确定,二来也觉得王氏当了许多年的农妇又多年未回,好糊弄得很,便只让赵氏和邹氏出面。
王氏对两个哥哥的品性习惯是打小就了解的,一看他们不自然的脸色就知道这两人在说谎!
“几位叔伯快请上座。”王大贵假笑着请她们落了座,“小妹从外头回来虽是大喜事一桩,但也不至于劳烦到几位叔伯出面。今日几位叔伯前来是为了……”
为首的老者是王老爷子的堂哥,也是如今族中的族长。
族长也不和他们兜圈子,道:“是宝芸说她手里有你们爹娘去之前的书信,把我们请过来鉴定的。”
宝芸自然就是王氏的名字了。
王家兄嫂脸色都变得尴尬起来,刚他们还计划着怎么毁了王氏手里的书信呢!这下倒好,经过几位叔伯这么一鉴定,他们所谓计划全然就成了空想!
王大富和王大贵此时心里不禁同时想到,也难怪自家老妻没能把小妹给糊弄过去,谁能想到这妹子在乡下待了那么些年,竟比从前还精明了数倍不止!
第9章
王大富僵硬地笑道:“都是一家人,我们也都认得爹的笔迹。再说就算没有那封书信,小妹说的话我们也是相信的。”
族长颔首,随即便让王氏把书信拿了出来。
众人一起比对,自然鉴定为真。
“那间屋子该是宝芸就是宝芸的,你们家虽然分家好些年,但是一间屋子总还是给得出的吧?”
赵氏和邹氏之前唱作念打地装穷,那是欺负王氏多年未归、不了解内里,但几位叔伯都老得快成精了,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几人当下也不敢再说谎。
“自然是给的出的。”王大富陪笑道,“不过,不过您也知道,家里两房如今人口众多,我们事先也不知道那屋子是爹娘留给小妹的,早分给媳妇住了。小妹想住进来,少不得还得收拾一些日子。”
族长是被王氏请来的,来之前他还觉得王氏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一间屋子,王家兄弟这么富庶,哪里就会眛她这么点东西呢?
但王氏是王家二老在世时最疼爱的孩子,族长还是念着旧日的情分跑了这么一场。
没想到这两兄弟居然还真敢在他们一众叔伯面前整这出?!
可想而知私下里他们对着王氏这妹子是什么么样的嘴脸!
王氏则不怎么惊讶,因为几个时辰之前,顾茵就同王氏道:“今日为难娘的虽是两个舅母,但是舅舅和舅母都不年轻了,老夫老妻了一辈子,她们的意思自然也就是舅舅的意思。娘虽然有外祖的亲笔书信,但难保他们会不会说些借口拖延,或说家里人多腾不出屋子,亦或是那屋子已经老旧,需要时间修葺。便是娘请来了叔伯做主,他们只要一直拖着,叔伯们都年纪大了,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么?不若索性折成现银,钱货两讫。咱们得了银钱就置办自己的小院子,离他们远远的,各自都清净。”
请族中长辈出面也是顾茵的主意,又说了那么一番话,王氏看她做事说话越发有条理,之前也是多亏了她周全,便听从了她的建议。
没成想还真让自家儿媳妇给算准了。
所以王氏并不意外,只道:“大哥说的在理,所以我也没想着住进来。不若将那屋子折成银子给我。”
族长面色微沉,跟着点头道:“是了,既然腾不出屋子折成银子交于宝芸也是一样。这样也省的你们府里小辈搬来搬去。”
大嫂赵氏不由嘟囔道:“那屋子都多少年了,一间旧屋子怎么折算银钱?”
“男人说正经事,没问到你你开什么口?”族长不悦地看向赵氏,把她看得缩了脖子,连带着一旁想帮腔的邹氏也选择闭上了嘴。
王氏也看着两个嫂子连连冷笑,“我也不敢要多,只按着咱们这市价折算给我就成。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爹娘当年留给我的屋子可是新的,现在破败了纵然有日子久了的缘故,但更多的肯定还是人为。这人为的折旧费可不能算到我头上。”
最后族长出面,说了个折中的价格——二十两现银。
十两银子放普通人家就够一年的嚼用了,二十两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但王家整个老宅子价值数百两,北边的大屋子连带两个罩房并一个小天井,若是在院子里再建一个小灶房,隔成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院子,在这繁华地段,卖上个大几十两很是平常。
当然这是理想的状态,现实是王家二老书信上只说屋子,没说地,那天井的归属权也有待商榷,且王家兄弟也不会让她再隔墙,王氏更没银钱去隔墙建灶房。所以族长说了二十两这个数儿。
王家两房人自然都是不情愿的,但族长发了话,价格给的也确实公道,也只能苦着脸陪着笑,交出了银钱。
族长也是公道人,后头写了契约让王氏按手印,表明了那屋子已经卖给两个兄长。
忙完这通正事,王家两房夫妻脸上的神情都古古怪怪的,但叔伯俱在,他们也不好发作出来,王大富还得陪着笑邀请一众叔伯留下吃饭。
后头席间族长少不得关心王氏几句,问她这些年的境况,也问她如何幸运地在那场洪水中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
这前头的问题好回答,王氏直接就把这些年的苦楚诉说给叔伯们听了。
后头的问题邹氏也问过,当时王氏随口糊弄了一句凑巧。
对着族长自然不是随便一句就能打发的,王氏就亦真亦假地哭道:“月前听说孩他爹和我家大郎都没了,我成宿成宿地做噩梦。还真有一晚上梦到了孩他爹,他在梦里一个劲儿地让我带着孩子们走。我醒来就觉得心里不安生,就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这才躲开了那场大灾。”
亲人报梦古来有之,这事儿虽有些离奇但叔伯们也并未起疑心,还宽慰她道:“前些年你虽过得不好,但躲过了那样一场大灾,可见是个有后福的。”
族长说着话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王大富和王大贵兄弟一眼。那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你们亲妹妹都过得这样惨了,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你们当兄长的不说接济帮忙,却还想着把父母留给她的屋子眛下,真真是黑了心肝!
最后还是作为长兄的王大富开口打圆场:“小妹往后肯定能否极泰来,不知道往后做什么打算?”
二十两银子已经给出去,王大富就生怕甩不掉王氏这拖家带口的一家累赘。
他清楚地知道族长为人公正,眼下虽然是帮着王氏出头,但是王氏到底是外嫁的妇人,若是还想长久地打秋风,族长也不会偏帮她。
不过王氏本来也没存着占他们便宜的心思,便道:“也不算什么打算,承蒙几位叔伯做主,分得了这爹娘留下的二十两银子。先租个小院子住着,让青意媳妇好好养身子,后头我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养家糊口。大哥放心,我便是讨饭也不会讨到你家的。”
“妹子这说的哪里话。”王大富干笑了两声。
事情处理完,饭也用过,天擦黑的时候,族长和几位叔伯也没多留,王氏跟着一道出了府,亲自雇了牛车送他们回家。
等到叔伯们一走,王氏也不端着了,捂着胸口的钱袋子就往客栈跑。
客栈里顾茵正带着小武安用夕食,因为没有银钱,吃的当然也很一般,就是干烧饼兑热水。
抬头看到王氏颠儿着进门,顾茵便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
“娘,事情顺利吗?”
王氏一屁股在他们身边坐下,先灌下一大口热水,而后开口道:“顺利的很!如你所料,我那两个哥哥也都不是好东西,当着族长的面就敢说浑话,拖着不想把那屋子给我。后头我照着你教的说了,又有族长看着,他们就只能把屋子折算成银钱给我。”
说到这王氏笑得眼睛都弯了,起身把窗户和门都关了,掏出两个大银锭子献宝似的放到顾茵面前。
“看看,二十两银子呐!”
顾茵也看得眼睛发亮,做买卖的本钱,有了!
王氏看的好笑,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瞧你这小财迷的样儿!”
顾茵摸着脑门儿笑了笑,“娘,我觉得往后咱们在镇子上衣食住行都要用钱,光靠您给人缝补浆洗那肯定是不够的。旁的不说,武安也大了,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了。”
王氏闻言也止住了笑,又发起愁来,“你说的我能不知道?但是念学堂多贵啊,当年青意上学堂的时候,一年就要五六两银子的束脩。就那还是咱们村上的老秀才看在两家有点交情上少收的了。到了这处那一年不得交个十两束脩?就是全拿这二十两交束脩,也只够武安念上两年而已,能念出什么名堂?”
“是呀!”顾茵点头表示赞同,“所以咱们才要用钱生钱,利滚利才成。”
王氏说咋的你还给这二十两银子配种呢?
“咱们可以做点小买卖嘛!”
王氏立刻摇头,“买卖哪是这么好做的,咱家人都没有一技之长,能做什么买卖?”
“我觉得咱们可以做些吃食卖。”
王氏闻言就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了,“我厨艺一般,你打小跟我学的,更是不顶事儿,十来岁做个饭还差点把灶房点了。咱俩做的吃食能卖出钱?”
顾茵早就料到她这反应,毕竟性情的改变还算好解释,但手艺总不能凭空变出来。不过幸好她早就酝酿好了说辞。
“其实,来寒山镇之前,我有天晚上做了个梦。”
王氏:……
这她娘的,真不愧是自己带大的儿媳妇,说起瞎话来和她一个路子!
第10章
顾茵很郁卒,因为还不等她后头的话说出来,王氏就把她今天编瞎话糊弄娘家人的事告诉了她。
这也难怪王氏不相信她,搁她她也不信呐!
她本来就不擅长说谎,这套说辞还是模仿的小说里的,别的说法小说里也没教啊!
……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就开始找了牙人开始看起了屋子。
虽说一下子得了二十两,对他们来说算是穷人乍富,但到底家底薄,也不能一下子把银钱散尽。
所以像王家老宅那样的好地段就只能放弃了。
寒山镇分南北,南边靠近码头,苦力和小摊贩众多,贫苦人家大多在那一处安家。
但是这块地方也有隐患,就是人来人往的,治安比不得镇上其他地方。
王氏想着孤儿寡母的,又有李大牛的事情在先,逛了一天也没拿定主意,便只好回去和顾茵商量。
顾茵就道:“娘想着俭省是对的,但是安全确实是最基本的需要。不若明儿个我跟您一道去,帮着参考参考?”
王氏现在已经听得进顾茵的话,看她在客栈待了两日面色也好了一些,第二天便把她带上了。
因着王氏给的中钱并不丰厚,看了一天也没拿个主意,之前招呼他的牙人便不耐烦了,换了个新入行的小徒弟带着她们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