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不渡你我渡你——楠阿珠
时间:2021-07-05 09:34:02

  可是,面审一个小时,没有任何结果。
  霍镇庭不愧是一手打下中国医药市场江山的霍氏集团掌门人,温穗隔着玻璃看到,无论警察如何软硬皆施,他永远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嘴角半边的笑意,似讥讽似无奈。
  最后,程青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出,对上门口温穗焦灼的眼神,无奈摇头。
  日记毕竟是主观性的东西,霍镇庭一口咬定没有证据,日记里的一切都只是顾麦恶意的诽谤。
  看着霍镇庭抖抖衣袖,悠闲坐进那辆崭新的劳斯莱斯,温穗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愤怒地拉住顾青禾的手。
  “你知道什么?你说啊!你真要看着我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顾青禾扯开她的手,伸手地想摸摸她的头,被温穗躲去。
  他笑。
  “我能知道什么。”
  “顾麦怎么死的,法医说的很清楚了。”
  “我这种没用的父亲,能知道什么。”
  说完,他挫败地转身,出门抽烟去了。
  法医说,死者的死相恐怖,但温穗还是坚持要看他一眼。
  冰冷的白布被掀开,他的颧骨凸起,唇色发青,几天过去,尸体已经开始脱水,原本年轻的面孔,此刻皮肤暗黄发皱,像用了很多年的抹布。
  他的眼睛是瞪大的,死死盯着某个东西,嘴巴张开很大,好像有很多话没说完。
  明明一个月前会抱住她,对她笑,陪她回家的人,此时,再也回不来了。
  温穗很后悔,后悔前几次为什么自己没有快一点,至少追上他,能跟他说句话。
  不像现在天人相隔,堵在心里的一句哥哥,永远也叫不出了。
  温穗五指都在颤抖,她把白布合上,闭上眼,默默祈祷。
  黄泉路上,愿有火红的曼珠沙华相候,予你重生的希望。
  来世啊,我亲爱的哥哥,你同我一起,做田野里的麦穗可好?
  春华秋实,随风快乐自由地摇摆,一生,平凡而充实。
  温穗离开太平间时腿一软,差点要摔倒,门口的程青刚好扶住她。
  “这本日记算是你哥唯一的遗物,我觉得应该给你。”
  日记本熟悉的封面,是她中考成绩优异学校的奖励,她送给了那年离家的哥哥。
  发黄的纸页,带着时间的沉重,静静躺在他掌心。
  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
  ***
  昨天整理文献和开会,所以没来得及更新
  今天晚上不出意外还会有一更
 
 
第17章 凌霄花
  2017年7月18日。
  后山的土越来越贫, 已经难养出好药材,靠卖药越来越难维持生计了。
  小旭要治病, 阿穗考上了高中, 我拿到邻市一所普通二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看着妈敛着脸去问亲戚借钱, 每次都是灰头土脸地回来。
  阿穗把她留了三年的长发卖了,收头发的人心狠地把她头发剪得短的像狗啃, 她还笑着说头发卖了快六百。
  小旭年纪小, 但懂事地哭着闹着不肯去医院。他知道,医院一去, 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快要揭不开锅。
  所以爸说他帮人开车的那个老板手下缺人时, 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能去大城市, 能见世面。
  最重要的事, 能让妈不用到处求人,能让阿穗上学,能让小旭好好治病。
  ……
  2017年10月1日。
  今天我很高兴。
  默默给霍总当了两个月司机, 今个给霍总挡酒,我们家是遗传的酒量好,霍总夸我有干大事的气概,把饭桌上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
  我知道, 在大城市出人头地难, 但我不会放过一丝机会。
  哦,还有,今天阿穗打电话给我, 说她高中第一次月考就拿了第一,我妹妹就是争气。
  除了给家里寄的,我还攒了好一笔钱,准备过年回去给阿穗买新衣服,红彤彤还带洋气的毛领的那种,我看城里姑娘都那么穿。
  ……
  2018年2月3日。
  今天霍总手下的彪哥让我开车运了一货车的货到城南,我原本以为是工厂出来的药,可接手的人不是医药公司也不是代理商,是个很瘦的男人,他叫陈有德,他自来熟地让我叫他陈哥。
  他点完货后给了我很大一笔钱,抵得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回来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总不安宁。
  希望是我想多了。
  ……
  2018年2月5日。
  我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
  ……
  2018年5月1日。
  我不想被举报,也不想坐牢。
  我去问霍总,他说那批货的量可以让我定死罪,我说我会拖他下水,他竟然笑了。
  他说我可以去试试,除非想让我爸也坐一辈子牢。
  我看着红着眼的父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距离我第一次运货三个月了。
  这是我冒死运的第五批货。
  到了地点,我望着天上的月亮,总觉得这里的月亮没有辛夷镇的好看。
  就像我想象中的大城市,原来是会吃人的。
  ……
  2018年6月13日。
  今天,陈有德拉我晚上喝酒,中途,他还做了一笔交易,是几个年纪不大的男生,刚刚高中毕业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阿穗。
  吃完饭出来,在那条小巷子里,突然看到那群人的其中一个,倒在地上。
  我去探鼻息,已经没气了,我当时吓得半死。
  陈有德见怪不怪地把我拉走,他说:“就是抽多了,会有人发现,别多管闲事”
  我当时回头看了好几眼,他的脸还稚气未脱,明明有大好的年华,就这么死了。
  这是今晚我第二次做噩梦醒来,心里实在害怕,只好拿笔写下来。
  我闭眼就会想起那人的脸,他跟阿穗差不多的年纪,是不是也有人像我期待阿穗一样,期待着他成人成材?
  可他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我,是助纣为虐的那个。
  ……
  2018年6月15日。
  昨天,我跟霍总摊牌了,说我不怕坐牢,也不怕死刑,这种遭天谴的事,我不会再干了。
  出乎我的意料,霍总答应得很爽快,当时彪哥也在场,他说要请我去酒吧喝一杯,犒劳我之前的“功劳”。
  我答应了,在酒吧,他们灌了我很多酒,混沌中彪哥递给我一根烟,我接过了。
  后来又抽了几根。
  那烟的味道跟别的不一样,抽完脑子就晕,一觉醒来,我就知道坏事了。
  我去找霍总,霍总笑得胜券在握,他说:有些东西,能让人一直忠心。
  那一刻我知道,我这辈子毁了。
  ……
  2019年1月15日。
  我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颓废,愧疚,见不到光明的日子,日复一日。
  在酒吧跟他们约好,我第一次试着注射。
  随着瘾越来越大,原来的烫|吸,已经很难找到快感了。
  但第一次我没掌握好量,推进去,很快,人就抽搐着倒下了。
  晕过去时,我心里的感觉,竟然是解脱。
  ……
  2019年2月3日。
  在戒毒所的日子,痛苦,但很安宁。
  至少不用被逼着去背负更多的罪孽。
  阿穗会按时寄信给我,她对我没有嫌弃也没有恨意,她一直坚信,原来的顾麦还能回来。
  我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幻想,挨过这一遭,我是不是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每次戒断反应最严重的时候,我就会看阿穗的信。
  她的一手好字,我还跟警察炫耀过。
  她一直是我的骄傲,顾麦是温穗的哥哥,不能认怂。
  ……
  2019年3月15日。
  我从没想到我会在戒毒所看到阿穗。
  她来C城了,她住进了霍家,想到这个就让我害怕。
  霍镇庭是没有良心的商人,我很怕,怕阿穗会重走我的路。
  绝对不可以。
  ……
  2019年4月2日。
  好不容易把阿穗带回辛夷镇,没想到她要跟霍家少爷回去。
  阿穗的心思深,我不知道她对那小子动没动心,但那小子一直被霍镇庭保护得很好,他的眼睛很干净,什么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他对阿穗的在意,我也看在眼里。
  离开前,我坚持问他一句话,他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能,我不会放阿穗走。
  但他很认真地答应了。
  我让他不要告诉阿穗,我也不会说。
  阿穗会不会知道,就看他们两人以后的造化。
  如果注定是露水相逢,那一句话,阿穗也没必要知道。
  ……
  2019年5月3日。
  回C城块一个月,我原本只想好好找一份工作,离阿穗的学校近一点。
  陈有德的人对我死缠不放,我坚决断了跟他们的来往,可隔天寄来了穗穗在霍家的照片。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霍镇庭吩咐的。
  他拿穗穗当筹码,我只能缴械投降。
  复|吸那么理所当然,陈有德让我在那边发展下线,我带着十一中附近混的那三个人,行事毫无避讳,因为我就想破罐子破摔。
  可能是兄妹间特有的感应,那天在Windsky,我拼了命地逃走,就是不想让她看到我这幅烂人的样子。
  我害怕她失望的眼神。
  ……
  2019年5月6日。
  昨天,我把陈有德的行踪匿名交给了警局。
  我知道警察最近在追查我们这一伙人,陈有德作为一群人的上线,是重点缉拿对象。
  那天是我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我在梦里梦到了妈妈,阿穗和小旭。
  梦里我跟阿穗说,哥哥有罪,但哥哥在努力赎罪。
  虽然我知道,匿名邮件发送成功时,离我的死期,也不远了。
  今晚的月亮一点都不圆。
  我好想回辛夷镇,把妈妈烙的玉米饼端到老槐树下,跟家人再看一次辛夷镇的月亮。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温穗不记得这是顾麦死后看的第几遍。
  每一遍都心如刀割。
  在辛夷镇办完顾麦的丧事后再回C城已经是两个星期后了,顾青禾开车送她回霍家,等红灯时望着她的脸,欲言又止。
  办完丧事温穗坚持要回来,油盐不进,温玉梅气得病倒了,温穗在家服侍几天,把她的病医好才回来。
  期间,霍镇庭还特意去了趟辛夷镇,听说日记在她那,还满脸善意地特意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跟顾青禾都清楚,日记虽然成不了证据,但多少在他心里是个疙瘩,他在问她封口的条件。
  温穗头上的白巾还没取下来,她弯眉,苍白着唇,在顾麦的灵堂对他笑了。
  她说:“我想明白了,我哥已经死了,再去追究也没有意思。”
  “我只求能回C城把高中念完,答应少爷的我没忘,我会继续把少爷的病医好。”
  霍镇庭先是意外,然后舒眉笑了。
  “这当然没问题,你能陪在阿希身边自然是好的,要是能考上好大学,我也很乐意继续资助你的学业。”
  温穗低头,道了句感谢。
  这一幕被温玉梅看到,她当着灵堂那么多人的面,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她问她,温穗你还有脸吗?
  她咬破了唇角,却依旧挺直了背,一声不吭。
  很快到了霍家,下车时,温穗想接过行李,顾青禾没松手。
  他紧皱眉头,望她时神情凝重。
  “穗穗,你只想好好读书我可以在外面租个房子给你,没必要非得回这里。”
  他怕她多想,心里难受。
  温穗笑,从顾麦下葬完那天起,她恢复了从前常常对人带笑的样子。
  “这儿挺好啊。”
  “不然爸你也不会这么多年不肯回去,一心一意待在这里不是吗?”
  顾青禾噎住,不知该怎么回她,一转眼,她提着行李已经走进院子里了。
  “穗穗回来了!”一楼传来文熙惊喜的叫声,很快,二楼阳台匆匆冒出一个人影,看到底下的人,飞快闪进房里。
  没有十秒,他人就站在了门口,跑得满头大汗,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看着她眼睛闪烁了万千情绪,有喜有悲,有惊慌也有不知所措。
  他默默接过她行李,走在她前面,径直上楼去她房间,走几步回头,看到她跟上才安心。
  少年的背脊微弯,白色家居服下,对称好看的蝴蝶骨给衣服添了褶皱,他瘦了很多。
  到了她房间门口,他站在一边不动,温穗转动把手想开门,却在那一瞬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他的拥抱很生涩,很拘谨,或者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拥抱,他双手握住她肩膀,强硬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他握得很紧,温穗感觉自己的肩骨快被碾碎,所有难以抑制的情绪,在此刻迸发。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耳边的声音,很沉,很哑。
  “不回来又怎样?你身边有文姨和文熙,如果想找人陪你上学,平时好好照顾你,霍总应该轻而易举就能找人替代我。”
  她在他面前,语气突然激烈刻薄起来。
  霍希光眼神慌了,突然拉住她手腕,把她拉到面对面。
  “没人能替代你。”
  “如果你这次不能回来,我就把你家的破房子买了,然后住在你家不走了。”
  他眼神炙热认真的光,让她相信他不是在玩笑。
  温穗嘴角有了笑意,而身后的楼梯,刚到家的霍镇庭刚好上来,恰好听到这番话,脚步骤然停下。
  温穗踮脚,凑在他耳边,像是很亲昵温柔的模样,对他说:“少爷,记住你今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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