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佑迟去洗了个手回来,坐回沙发上。
赵蔓从医药箱里拿出了碘酒棉签,替他消毒后贴好创可贴。
许佑迟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赵蔓收好了东西,又来了一句:“我就是问你一下, 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
得。
她这是以为他做贼心虚了。
许佑迟从来不知道解释是一件这么劳神费力的事情。赵蔓已经给他扣上了帽子,任凭他再怎么说也是无济于事。
他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顽劣地咧了下嘴角:“您非要理解成女朋友我也没话说。”
他补充道:“哦, 男朋友也行。”
赵蔓斜眼晲着他,半晌,起身去倒了杯水。
许佑迟蜷腿坐在沙发上, 腿上放着一个抱枕, 在和易卓他们一起玩手游的吃鸡。
他戴着耳机听附近的脚步,没注意到赵蔓已经回来。
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人后, 他控制着自己的角色躲在墙后, 正准备冲出去给对方一梭子,自己的耳机突然被摘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赵蔓,还有点懵:“怎么了?”
赵蔓没说话, 一路拽着他上了楼, 把他扔进他的卧室,面无表情道:“滚进去, 别出来, 我看见你就来气。”
“妈。我……”许佑迟刚开口,就被赵蔓直接打断。
“别喊我。”赵蔓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我们缘分已尽,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许佑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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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槐尔抱着几个未拆封的孔明灯来找陆茶栀。
陆茶栀在房间里找了两支马克笔,两人把孔明灯的包装打开,在纸上写新年愿望。
方槐尔在新的一年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
暴富。
陆茶栀看了眼孔明灯上的那两个大字,笑道:“姐姐,你好实在。”
“暴富使我快乐。有钱就能满足我的所有愿望了。”方槐尔哼了声,“哪个女生会不想当富婆呢。”
陆茶栀想了有好一会儿,没想出来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她从小在温室里成长。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她在黎城生活,爸爸妈妈宠着她,姐姐让着她,她过的是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给她摘的公主生活。
后来跟着简菱来到杉城,又在外公外婆的手心里长大,碰到喜欢的东西只需要告诉陆政千一声,没几天就能收到。
画画和滑板她都还在坚持着,喜欢的人也不是她一个人单方面的奔赴。
陆茶栀顺风顺水地生活了这么久。
先前的愿望,都有人替她一一实现。
方槐尔说的对。有钱就已经能满足大多数愿望了。
杉城并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用打火机点燃方块蜡烛后,孔明灯缓缓升上夜空。
陆茶栀看着自己的那个孔明灯越飞越高,岁岁平安四个字被火光映得发亮。
孔明灯穿过了云层,消失在夜幕中。
不知道谁家先起的头,四周都放起了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光。院子被不同于太阳光的另一种光线所点亮。
隔壁的两个小孩子在外面玩鞭炮,来这里找陆茶栀一起玩。
陆茶栀和方槐尔出门,站到外面的石板桥上陪他们。他们手里拿的鞭炮摔在地上就会爆炸,但这玩已经满足不了小孩的贪玩心,两人把鞭炮扔进河里,然后让鞭炮在水中央炸起水花。
小孩子嘻嘻哈哈,小时候的快乐似乎来的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方槐尔回家后,陆茶栀回客厅陪着外婆看电视。
这也是一种习俗,叫守岁。
要一直等到过了午夜十二点后才能睡觉。
“爆竹声中一岁除。”
一到十二点,四周便接二连三响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点燃的声音。传闻中放鞭炮是为了驱赶年兽,现在成了一种增添年味的方式。
陆茶栀洗漱完上床,关了灯,耳边仍是鞭炮的声音。
她睡不着,想起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
岁岁平安。
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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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陆茶栀很早就起床,切了韭菜豆腐和肉,作为面条的调料。
外公以前在世的时候跟她说过,这个时候吃面条的寓意是“缠住生命,健康成长”,和长寿面的寓意差不多。
正月初一不需要走亲戚。
和外婆一起吃了面,陆茶栀洗完碗,缠着外婆教她织围巾。
客厅里,外婆开了电热炉,坐在沙发上教她最简单的起伏针。
用棒针缠着毛线先起针,正反两面都织下针就能完成,简单好记,就是式很单一。
陆茶栀一下子就学会了,又让外婆教她点有难度的。
外婆给她展示了好几种不同的织法,看的陆茶栀眼花缭乱,当场放弃:“算了算了,我还是织最简单的好了。”
外婆见她为难的模,笑着摇了摇头:“学这个干什么?你想要什么婆婆都可以给你织。”
陆茶栀搬着个小板凳坐在沙发旁边,眼睛里的神色很认真:“不一的。我想自己学一点,以后也可以给婆婆织一条围巾。”
外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嘴边的笑意经久不散。
下午陆茶栀替外婆染头发。
在阳台上,她用染发膏将外婆花白的头发染黑。
外婆坐在椅子上说:“我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吱吱结婚生孩子了。吱吱就来一定要找一个能好好照顾你的老公,知道吗?”
陆茶栀羞得不行:“婆婆你说什么呢,你又不老,怎么就说这种话了。”
外婆笑笑,没再说话了。
按照惯例,正月十五之前都是走亲戚的时间。
外公去世了。今年外婆又身体不好,简菱不在家,婆孙两人没走亲戚,只在家里接待了前来看望的客人。
陆茶栀厨艺很好,以前跟着外公学了很多,今年没怎么让外婆下厨,她一个人就能做出一大桌子家常菜。
客人看见客厅里满墙的奖状,总是十分羡慕的对外婆说:“秀玉,你家孙女怎么这么优秀。长的漂亮,成绩好,又有孝心。等她大学读出来,你就享福咯。”
外婆也笑眯了眼:“是啊,是啊,我有个这么优秀的孙女,享福咯。”
可是。
福气和意外。
到底哪个先到来。
二月开学。四月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
清明节那天下了场瓢泼的大雨。
陆茶栀起床,煮好了面条去叫外婆吃饭,无人答应。
她打开卧室的门,外婆倒在门口的地板上。打翻了床头的水杯,玻璃渣碎了满地。
救护车鸣笛抵达。
医护人员只告诉她。
“节哀。”
雨是冷的。
热腾腾的面条也冷了。
同冰冷的。
还有外婆的尸体。
那一天,好像,整个世界,都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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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头天的很多事宜是亲戚邻居帮忙解决的。接待宾客是事情是大婆婆一家子在做。
陆茶栀换上了黑色的长裙,和黑猫一起,一直守在尸体旁。
灵堂里,她紧握着外婆已经没有温度的手。
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出眼眶,哽咽到喉咙沙哑。
继外公走了之后,她的另一根精神支柱,在这个时候,也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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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陆家在东郊有一座庄园,辉煌的像是城堡。
里面住着两个小公主。
姐姐陆雪棠,妹妹陆茶栀。
一个是灰姑娘,一个是真公主。
陆雪棠并非简菱亲生,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亲生父母丢弃在陆家大门口。
那是一个除夕夜。陆家老宅坐落于半山腰,别墅一楼的壁炉散发着暖意,陆政千坐在摇椅上看书,简菱坐在一旁,拿着颜料盘静心绘画。
门外有婴儿的哭声传来,管家打开大门,抱进来一个未满一月的女婴。
次日一早,院子里的海棠花恣意盛开。
深玫色的花瓣娇艳欲滴,饱满又热烈,沾上了细雪。
陆雪棠因此得名。
陆雪棠到陆家的半年后,简菱怀孕了。
十个月后,陆茶栀出生于七夕那天的黎明。
茶花和栀子花争相开放的清晨。
鸟啼婉转,朝霞漫天。
便取名为陆茶栀。
直到后来夫妻两人的矛盾彻底爆发,简菱才明白,早在陆茶栀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分歧的种子就已经被种下。
简菱以为她可以平等地对待姐妹两人,可她低估了人心的贪欲。
当她看见陆政千更多地关照身体虚弱的姐姐,她心里的天秤就已经暗暗偏向的自己的亲生女儿。
即使陆政千是在替陆雪棠联系先心病方面的医生。
简菱开始向陆政千抱怨,向陆政千表达她的不满。
换来的不是争吵和妥协,而是陆政千的不理解。
陆政千可以确定在对待孩子这一方面,他并没有偏心任何一个人。
他会帮陆雪棠联系最好的医生,也会给陆茶栀买她喜欢的洋娃娃。
可人有时候像是间歇性失明,只看得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就像简菱只看见了前者,后者被她刻意忽略。
陆政千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对一个患病的小女孩阴阳怪气,甚至到后来的大发雷霆。
他从小到大的教养不允许他和简菱争吵,他会让简菱自己冷静,然后去书房继续他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陆政千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他永远理智。
简菱真正提出离婚,是在陆茶栀六岁生日那天。
那一天下午,简菱在市中心开了一个画展。陆政千带着陆茶栀和陆雪棠去溜冰场滑冰。
陆雪棠很早就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但也不太能做剧烈运动,穿着滑冰鞋扶着栏杆慢慢走着。陆茶栀没一个人去滑冰,在场边这里陪着姐姐一点点地学。
那天陆雪棠被一个刚学溜冰的男孩子撞到,站起来后没一会儿又出现了胸闷气短的情况,陆政千带她去医院。走之前跟陆茶栀学滑冰的教练说了一声,让她照看一下陆茶栀。
教练说好,陆政千便抱着陆雪棠走了。
溜冰场里小孩子很多,陆茶栀一个人在场上滑了一会儿,坐到场边的角落里休息。
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将手里的柠檬汁递给她,笑得油腻又下流,说:“小妹妹,喝饮料吗?叔叔给你买的。”
“不要。”陆茶栀拒绝完,起身想走,被油腻男一把抱起来,他拧开饮料就往陆茶栀嘴里灌,低声呵斥:“给老子喝!”
四周都吵,没人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
陆茶栀急的一口咬上油腻男的手指,太过用力,硬生生咬开了皮,鲜血直流。
又酸又涩的柠檬汁在口腔里,混着血液。
油腻男疼得一把将陆茶栀摔在地上,给了她一巴掌:“咬你妈啊!狗东西!”
陆茶栀吐出嘴里的柠檬汁,用力地往人群里跑,大喊着“救命”。
人们纷纷往这边看来。
油腻男追过来,从背后拽住陆茶栀的头发,对大家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我女儿刚刚跟我吵架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女儿这里有点问题,净说胡话,让大家见笑了。”
然后他板起脸,对陆茶栀说:“不许闹了,跟爸爸回家,爸爸给你买好吃的就是了。”
人们大多带着看热闹的心理,不知道事情的真假,没有一个人愿意给自己惹上麻烦。
油腻男抓住陆茶栀的两只手把她提起来,不顾她嘴里嚷嚷着什么,拖着她就往外走。
人群自然而然给他让出一条道。
刚要走到出口,他的背突然被人从背后拿东西用力砸了一下。
他踉跄一步,手一松,陆茶栀被丢在地上。
油腻男回头看,是一只溜冰鞋。
紧接着,另一只溜冰鞋也朝他砸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脑门上,砸的他天花乱坠,眼冒金星。
保安瞬间从出口冲出来,制服住那个油腻男。
陆茶栀被一个男生扶起来。
那天明明是她的生日。
她应该是光鲜亮丽的小公主的。
此刻却满身脏污,扎的好好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灰姑娘逃到人间。
她被警察送去医院洗胃。
简菱的画展开到一半,中途接到警方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往医院。
当她看了监控,知道是陆政千让陆茶栀一个人待在那里后,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差一点点就被恶名昭彰的幼女强.奸犯拐走,她瞬间就丢失了理智。
两个女儿都还待在医院里。
那天晚上回家,简菱单方面的,和陆政千发生了争吵。
她哭的撕心裂肺,陆政千也只是沉默地反省自己。
他说:“对不起。”
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留下陆茶栀一个人,就不会发生那的事。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简菱说:“把陆雪棠送去孤儿院吧,会有人照顾她。”
陆政千皱了眉,没同意,他说:“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错。”
简菱失望至极,最后提出了离婚。
陆政千张了张嘴,最后选择尊重她的意见,答应道:“好。”
简菱以为到了这种地步,顾念这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陆政千至少会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可他没有。
他只考虑事情的最优解法,怎才能处理到最完美。
离婚。
他少了耳边不停的抱怨,少了她强烈的控制欲。而她,也不用每日再因为陆雪棠的存在而感到烦躁。
两者达到共赢的局面。
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
姐姐陆雪棠跟着父亲留在黎城,陆茶栀则着母亲回到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