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害怕,易卓还是被这话里的赞美之意夸的飘飘然,“低调,低调。FBI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应聘,我拒绝了,果然,人才在哪里都是闪耀的……”
许佑迟扬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在夸你吧?”
易卓:“?”
易卓:“不是吗?我理解出错了吗?”
许佑迟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没。你阅读理解满分。”
易卓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等他品出许佑迟话里似讽似嘲的意思,已经是一分钟以后的事情了。
真好。
今天也是想暗杀许佑迟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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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佑迟也觉得那辆迈巴赫里的人很奇怪。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车窗就已经被升了上去。
很明显。
那人的的确确是在看他。
但易卓口中的那种绑架太过扯淡,有谁会开着迈巴赫来绑一个富家少爷。许氏的对头吗,那开着这么高调的车来,是不是也太蠢了点。
有哪个绑架犯会选择明晃晃地告诉世人,我很高调,我很有钱,你们都快点来关注我。
什么毛病。
许佑迟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旁边的姜卫昀突然靠过来:“兄弟,明天晚上唐大小姐生日趴你去不去?”
唐月真毕竟是学校里有名有姓的美女,家里又有钱,虽说比不上许氏那样家大业大,但也能在他们这群富二代圈子里混个熟脸。
这次她生日,邀请了班上和年级上的一些玩的好的同学,明晚在云渡广场那边请客吃饭,顺便还安排了其他的娱乐活动。
经过上次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佑迟拒绝的事情以后,唐月真就没再和许佑迟有过交际,这次当然也没有向他发出邀请。
许佑迟:“不去。”
“不是吧哥哥。”姜卫昀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你的性取向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对劲,你真成了女性绝缘体了?方圆五米之内拒绝出现异性的那种?”
许佑迟没说话,倒是易卓抢先替他回答:“九中神话,‘冰清玉洁许佑迟’七个字你听过没。我们迟崽对女人这种生物不感兴趣,八十年老男同了,以后你这种问题少问,别暴露智商,行不行?”
许佑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闲来无事都很喜欢给他臆想一些稀奇古怪的人设,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越传越离谱,而且还会那么多人相信。
他听易卓说着,懒得回应。
倒不是他真的不在意那些传言,只是觉得他说了,听的人不信,浪费时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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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陆雪棠后,晚上父女三人一同去餐厅吃了江南苏锡菜。
苏州园林的装潢风格,仙鹤飘在水中的云雾里,屏风上画着传统的中国泼墨山水画,环境清幽典雅。菜品鱼蟹虾偏多,口味较清淡。
晚上回家,陆茶栀在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打开门,陆雪棠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煎蛋和热牛奶。
陆茶栀侧了侧身子,让陆雪棠进来:“怎么了?”
“你晚饭吃的少,我给你做了个煎蛋。”陆雪棠把餐盘放到书桌上,“牛奶趁热喝,不然胃会着凉。”
陆茶栀弯唇浅笑:“谢谢姐姐。”
姐妹俩又聊了一会儿,陆雪棠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睡觉。临走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身对陆茶栀说:“刚刚吃饭的时候爸爸说周一早上带你去报道,这周正好是高一高二的月考,你不想参加考试的话就和爸爸说一声,让他周四再带你来报道。”
“没事。”陆茶栀没有太在意一场考试,“都差不多。”
“嗯。”陆雪棠点点头,走到门口,“我先去睡觉了,晚安,早点睡。”
“晚安姐姐。”陆茶栀笑着,待陆雪棠走出去后,关上卧室门。
卧室还是她小时候住的那一间,童话书还完好无损地摆在书架上,洋娃娃一尘不染。
四周都是过去没变过一丝一毫的模样,以往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陆茶栀才惊觉,原来她离开这里,已经那么那么久了。
第二天陆政千要参加城西地皮的一个竞标,早上起来后,他让家佣先休息,亲自给姐妹两人准备了早餐,才坐上车离开。
陆茶栀昨晚没睡好,一直睡到了十点多钟才起床,李婶帮她热了三明治和牛奶,并告诉她三明治是陆政千做的。
陆茶栀只点点头,没有其他的什么太大的反应。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了,长大后,她和陆政千既亲近又疏远,父女两人一直保持着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谁也没有挑明,都只是在被动地等待着这个缓冲期过去。
吃完晚饭,陆雪棠去上小提琴课,陆茶栀也出了门,收下陆政千微信转给她的钱,去打卡一家黎城很出名的画室。
画室名叫“Altlantis”,在寸土寸金的黎城中心商业圈包下了写字楼的两层。
出了电梯后,前台有人给陆茶栀介绍画室和课程,并带着她参观了教室。
冷白格调的现代简约风走廊,墙壁上挂着学生的画作,陆茶栀买了课程,立即有工作人员加她的微信,把课程时间安排表发给了她。
时间尚早,陆茶栀决定先在这里画一幅画再回家。推开画室门,老师在指导学生画画。
工作人员给她拿了全新的画板和作画材料,陆茶栀将画板拿到角落里,用夹子夹住纸张,伸手抚平褶皱。
色彩比较费时间,她选择了速写。
拿到照片,确定好比例和构图以后,她用铅笔开始定点起形。
画的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老太太,画画的过程中老师走过来了一趟,看见她的画,顿时有些意外:“你是美术生?”
陆茶栀画完人物五官,停笔,否认道:“不是。”
“你画的很不错啊。”老师笑得温和,“以前是学画画的?”
陆茶栀:“嗯。学了十多年了。”
“画的比我那些美术生学生好多了。”梁知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下她的画,“人物五官还可以观察的更细致,反复比较,最后再注意一下用笔的力度,刻画细节,就可以更好了。”
“好。”陆茶栀点点头,“谢谢老师。”
“不谢。”梁知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赏意味,搞艺术这一行的人总是有些爱惜人才的文艺气息,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真正画面有灵气的学生了,陆茶栀算是一个。
有人画了十多年的画也依旧停留在像不像的阶段,但陆茶栀的绘画水平很显然已经远超那个阶段了。
他问:“你有考虑过走艺术这条路吗?”
陆茶栀顿了顿:“目前没有。”
“行。”梁知有些惋惜,“你接着画吧,有什么问题随时喊我。”
“好的,谢谢老师。”
“嗯,好好画,继续加油。”梁知说完,又去指导画室里别的学生了。
画完速写,陆茶栀专门练了会儿人物五官,又和梁知交谈了几句,听到窗外传来淅沥的雨声。她迅速收好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
电梯等了好久才下来,里面人很多,都是一群学生模样的同龄人,满身的名牌,不知又是那些富二代们又出来聚餐了。
陆茶栀走进电梯,站到角落里。
不少人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男生女生的都有,灼热的视线在她的侧脸上停留。
陆茶栀低着头给方槐尔发消息。
打字的时候,她听到电梯里一个男生握着手机在发微信语音。
“哥哥,求求你了,送几把伞来行不行啊。你是不知道现在那个雨下的有多大,你忍心看我们一群人全部淋成落汤鸡吗。求你了哥哥。”
电梯到达一楼,走出去的时候,陆茶栀听到了那个男生手机里的回复。
他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特意开了外放。
手机里的那道男声声线略低,偏冷,说出的话也冷冰冰不近人情。
“自己不会去超市买伞?你晚上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让你遭到瞬间降智的打击,需要我帮你打电话举报下那家店吗?”
姜卫昀:“……”
声音很耳熟。
但这种又冰冷又欠揍的语气,陆茶栀从来没有在他那里听到过。
这段语音,陆茶栀作为一个路人,只是听着,也在心里默默感叹对方欠揍归欠揍,逻辑这一层面还是很缜密的。
至少一针见血地点明了现在应该去买伞,而不是傻傻地在那里等雨停或者等人送伞来。
但当她走到出口,看见雨势有多瓢泼凶猛,她又换了一种想法。
不然……还是给姐姐打个电话让她来接吧。
但陆雪棠晚上九点才下课。
现在时间不过刚刚到八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场雨来得又狠又急,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地面完全湿透,某些地方已经蓄起了积水。
黄豆颗粒大小的雨点断了线似的重重往下砸。
陆茶栀把手机放进包里,沿着这条街的建筑物屋檐底下往前走吧,试图找到一家便利商店,走了没两步就走到一个头顶没有任何遮挡的路口。
雨点像石块般的砸在身上。
等跑到便利商店的门口,陆茶栀的黑裙子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皮肤上,长发也沾了雨,粘着脖颈和后背,整个人都显得凌乱不堪,像刚从海里被捞起来。
陆茶栀从挎包里拿出纸巾,擦干脸上和手臂上的雨水,走进店里买了一把雨伞。
她撑着伞,按照手机上的导航走到最近的公交站台等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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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佑迟在家刷题,书房的窗帘原本没关,窗帘被强风刮到飘起,雨声愈演愈烈,他自然是知道这场雨的来势汹汹。
收到姜卫昀的消息时,他是真的不太想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情况下出门的。姜卫昀又不是真的找不到人去接他,买不到伞的话,也就是给自家父母打个电话就行的事情。
但姜卫昀今晚不知道怎么了,非得要他去送伞,接二连三的电话都打来了好几通。
许佑迟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好撑着伞出门。
出租车在云渡广场的站台停下。
许佑迟付了钱刚下车,一个穿着黑裙子的女生站在车边等着上车。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突然僵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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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动作。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上。
司机往后车门这边看了眼,问:“姑娘,你上车啊,还是不上车啊?”
“……”陆茶栀移开目光,很有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啊师傅,您先走吧,我不上车了。”
司机没看明白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开着车走了。
许佑迟面色冰冷,居高临下地和她对视。
视线落在她的锁骨,肩膀,手臂,被雨淋湿的吊带黑裙所勾勒出的纤瘦身形。
等许佑迟再次看向她的眼睛时,陆茶栀从他漆黑的瞳孔里读出了那么一点他在压着火的意思。
比上次她瞒着他去他的学校,似乎还要严重一点。
陆茶栀顿时怂了,弯起平日里古灵精怪的狐狸眸,讨好般的朝他笑:“好巧啊,又见到你啦。”
许佑迟的目光冷冷注视着她,不为所动。
陆茶栀:“……”
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许佑迟绕过她,迈开腿往前走。
陆茶栀很识趣地跟上。
走到便利商店,许佑迟买了一把新伞。
陆茶栀觉得天意弄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电梯上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像他,而是就是他。
出了便利店,许佑迟按姜卫昀给的地址走到写字楼的楼下。
他给姜卫昀打了个电话:“出来拿伞。”
陆茶栀站在他身边。
黑色长裙裙摆在冷风轻晃,凉意丝丝缕缕缠绕住手臂和后背。
冷。
比雨更冷的,是许佑迟的语气。
姜卫昀原本就没想过叫许佑迟来给他送伞,但寿星公唐大小姐的闺蜜们一直在这样起哄,姜卫昀被逼无奈,值得缠着许佑迟来。
他屁颠屁颠地从二楼的KTV里跑出来,接过许佑迟扔给他的伞,还没想好用什么话把许佑迟拐到KTV里去,谢谢都还来不及说,许佑迟转身就走。
一点也不顾及他们十多年来的兄弟情分。
姜卫昀在身后喊许佑迟的名字,许佑迟像听不见似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一直在往前走。
陆茶栀扯了下他的衣摆,小声嘀咕:“后面那个人在喊你名字。”
许佑迟终于停下来。
陆茶栀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秒钟,触及到他堪比零下二十度的目光,她瞬间就没了话说。
一路走到公交车站台,陆茶栀低着脑袋没再跟许佑迟讲话。
冷风吹过,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本来就不太舒服,陆茶栀单手抱臂,试图增加点自身的温度。
许佑迟看见她的小动作,抛开脑海里那些负面的情绪,他还是脱下了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陆茶栀眨眨眼睛,眸子里又亮起了光。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
许佑迟转头看她:“你家在哪。”
今晚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可喜可贺。
陆茶栀报了个地址,一路无言。
她嗅到他衣服上的香味。
他大概是换了一款沐浴露,柑橘调的味道,像小时候吃到的橘子味水果糖。
出租车开到别墅区入口就停下,许佑迟跟她一起下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大门入口的台阶上亮着灯,陆茶栀走到台阶上,收了伞,转身:“我到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