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出逃——蔼柚
时间:2021-07-05 09:35:24

  最害怕最难过的时候,许佑迟的出现成了那个阴暗世界里的一束光。
  并不耀眼的一束光,足够将她从梦魇中唤醒。
  她在黑暗中看见了光。
  在光里,看见了许佑迟。
  此前,陆茶栀听到过很多很多人关心她的话。
  他们说:“栀栀要乖哦。要听话。要按时长大。”
  但许佑迟告诉她的话是。
  “我会照顾好你。”
  事实证明,陆茶栀没有赌错。
  至少到目前为止,许佑迟对她许下的诺言,他都一一兑现。
  -
  暑假第二天,陆茶栀回了杉城。
  陆政千一开始是很不放心让她回去的,害怕她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会遇到什么意外。陆茶栀再三保证自己会注意安全,并且每天都跟陆政千打视频电话,连着说了好长一段时间,陆政千才勉强松口,放她回杉城半个月。
  暑假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陆茶栀觉得半个月太短了,还不够她和方槐尔叙旧,但陆政千怎么也不同意延长时间,说她要是不肯回来他就亲自去杉城接她。
  陆茶栀:“……”
  算了,半个月就半个月吧。
  从枫城机场出来后,陆茶栀打车回家。
  出租车下了高速,驶入城区,陆茶栀看着车子开过自己走了十年的道路,外婆家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才终于找到一丝熟悉感。
  陆茶栀用钥匙打开大门。
  几个月无人居住,院子里堆着落叶,菜架上外婆在春天时种下的丝瓜已经萎焉,剩下泛黄了的外壳,摇摇欲坠吊在藤蔓上。
  唯一有生机的大概只剩下那颗高大的柚子树和菜园里的杂草。柚子树正值壮年,但每一年结出的柚子都又小又酸,除了外公在世时会宝贝着那些柚子果实,家里基本上没人会吃。
  外婆一直不让陆茶栀吃那树上的,每次都是在赶集的时候,给她买回水果摊上又大又甜的柚子。
  屋子里长久无人打扫,家具虽然都盖着罩子,但也难免沾上灰尘,空气又湿又潮。
  陆茶栀将门窗都打开通风,掀开防尘罩,将室内都打扫了一遍。
  工作量太大,陆茶栀忙了一个下午,只打扫出了客厅厨房和她的卧室。
  杉城一中要明天才放暑假,方槐尔现在估计还在学校里准备明天的考试科目。
  陆茶栀将电闸打开,想自己下厨做晚饭,才发现之前的食材已经在她离开的时候就扔掉了。
  她只得出门,去最近的杂货铺买东西。
  论辈分,陆茶栀还得喊杂货铺老板一声“张爷爷”。
  杂货铺很小,门口挂着个字迹老旧的牌匾。张爷爷背对着柜台,坐在竹椅上看新闻联播。
  听见门口有人喊他,一转头,看见陆茶栀笑眯眯的,穿着一身白色的碎花裙子,乖乖的站在柜台前面,和小时候来找他买零食时一模一样。
  张爷爷一喜,反应过来后笑得乐呵呵的:“吱吱回来啦,又长漂亮了,爷爷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今天下午到的。”陆茶栀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玻璃柜里面的东西,“张爷爷,我想买盐,酱油,还有一把面。”
  “好嘞。”张爷爷从柜子里拿出陆茶栀需要的东西,递给她。
  陆茶栀问:“多少钱呀?”
  “你跟张爷爷说什么钱。”张爷爷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爷爷请你的,不收你的钱,你拿回去就是了。”
  陆茶栀自然不肯,但一向和蔼的张爷爷在这时候态度突然变得强硬,陆茶栀无可奈何,只好拿上东西道谢:“谢谢张爷爷。”
  陆茶栀刚把面煮好,院子里突然有人喊她。
  她走出去,隔壁的大婆婆一看到她的身影,立马“哎呦”出声:“我的乖乖,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刚刚路过你张爷爷的店,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你吃晚饭了吗?”
  陆茶栀如实道:“还没呢大婆婆,我刚把面煮好。”
  周晓桂皱眉,又不乐意了:“你说说你到你爸那儿去待了几个月,回来怎么就瘦这么多了?等我下次见到他我一定要好好说他,他不心疼你大婆婆都要心疼死了。晚饭光吃面怎么行啊,你也是,不知道到大婆婆家来吃饭啊。走,去我们家,大婆婆给你做好吃的。”
  陆茶栀婉拒的话堵在喉咙里,周晓桂拉着她的手,不由分说就带到了自己家里。
  大外公本来都已经做好晚饭了,周晓桂又进厨房,再多添了一道炒排骨。
  吃完饭后,天色暗了,周晓桂把陆茶栀送回家,在客厅里握着她的手嘱咐道:“吱吱啊,你外婆走了,你现在去黎城那边跟着你爸爸,他工作忙,你要记得照顾好你自己,知道不?”
  “大婆婆这辈人看着你长大,长到现在这么漂亮,成绩还那么好,我们都高兴,你外公外婆肯定也高兴。你不用想那么多,让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凡事都不要亏待自己,以后吃饭都到我们家来就行,大婆婆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比较满意的,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好不好?”
  陆茶栀摇摇头,认真拒绝道:“太麻烦了,大婆婆,不用……”
  “什么不用。”周晓桂略微不耐地打断她,“我说用就用。你不来大婆婆就要觉得是自己厨艺不行,你不喜欢大婆婆了。”
  “我没有。”陆茶栀连忙否认。
  “没有就好。”周晓桂拍拍她的手,“明天大婆婆来喊你吃早饭,你晚上早点睡,把门锁好,大婆婆先走了。”
  送走周晓桂,陆茶栀忙碌了一整天,累极了。她回到自己的卧室,扑到床上,闭上沉重的眼皮,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杉城一中校门打开的时候,方槐尔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校门外,一眼看见站在人群中等着她放学的陆茶栀。
  她扑进陆茶栀怀里。
  时隔三个月,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方槐尔鼻间一酸。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方槐尔基本上每天都和陆茶栀腻在一起,像是要把前三个月缺失的悄悄话都一次性说尽。陆茶栀跟大婆婆说了一声,又去方槐尔家住了好些天。
  陆茶栀要走的那天下午,方槐尔送她坐上出租。
  昨夜下了一场雨,车轮辗过,水花溅起,但不久就恢复了平静,似乎也抹去了陆茶栀回来过的痕迹。
  陆茶栀又离开了。
  无论是节奏缓慢的小镇还是繁华喧嚣的大城,生活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但好像一路走来,很多东西被吹散在风里。
  缺失了的,就再也填不满了。
  离别才是生活的常态。
  -
  陆茶栀上次离开时走得匆忙,有很多东西都还留在外婆家里,比如那个促使她和许佑迟相识的,那个兔子玩偶。
  回黎城后,陆茶栀把玩偶洗了一遍,挂在了自己的书包拉链上。
  很多同学为了提升成绩,都会在假期报各种各样的补习班,将每一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陆茶栀一个也懒得上,上午写作业,下午泡在画室里,傍晚就去最近的广场玩长板。
  梁知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陆茶栀的印象很深。画画这个东西吧,讲努力,但同样重要的,是天赋。没天赋的人画了大半生也依旧培养不出自己独特的审美,不会通过画面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陆茶栀可以算得上是梁知近几年遇到过的,画画最具艺术感的学生了。美术中的美字,在她的画里能很生动地体现出来。
  暑假几乎每天,梁知都能看见陆茶栀在画室里待整个下午。她画的时间长了,跟梁知的交流也逐渐多了起来。
  九月份有一个全国性的的油画创作比赛,梁知跟陆茶栀说了好几次,她答应下来后他便替她报了个名。
  陆茶栀不用在画室里准备艺考,空闲时间比艺术生多的不是一星半点。接下来的时间,她没再画其他的东西,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用来琢磨用来比赛的那幅油画。
  再次见到许佑迟,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陆茶栀终于画完了参赛的那幅油画,揉了揉酸涩的手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回家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滑着长板来到久违的广场上。
  广场就在一座商城的门口。
  很多玩长板的年轻人都踩着板子在练习或者是玩一下花哨的动作,陆茶栀一路滑着,在板子上转完半个圈后再抬头,看见前方出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姜卫昀来许佑迟家蹭住了。
  班上男生约了今晚的一场球赛,在去球场之前,他非要拽着许佑迟跟他一起去商城买一个全新的篮球。
  从付完钱开始,姜卫昀便开启了哔哔机的模式:“迟崽我跟你说,今晚上我就用我这个新的大宝贝,打得易卓那个狗贼不敢再bb我的球技。我之前跟他说我是九中乔丹他还他妈的嘲讽我,我姜某人什么时候吹过牛逼,说今天打的他叫爸爸就叫爸爸。”
  许佑迟单手在微信里回完易卓的消息,说二十分钟之内就到球场。他抬眸,对上了一道来自正前方的视线。
  陆茶栀双脚踩在长板上,在距离许佑迟还有一米远的时候,她刚要放下一只脚,试图减速停在他面前,脚底却在接触的地面的时候崴了一下。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右侧倒去,许佑迟伸手抓了她一把,由于惯性,顺势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姜卫昀只看到一个滑长板的女生即将摔倒在面前,他一下子就从自己今晚的篮球梦境中回到现实。
  他就眨了一个眼睛的功夫,许佑迟已经和那个女生抱在了一起。
  姜卫昀:“?”
  他终于注意到那个滑长板的女生是谁。
  等他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后,突然就福至心灵地露出了一个含义十分微妙的笑容,暧昧的目光在陆茶栀和许佑迟之间不断流连。
  哇哦。
  此情此景。
  谁能不说一句许佑迟牛逼呢。
 
 
第37章 落日出逃
  长板擦过许佑迟的篮球鞋边, 在地上滑出去一段距离,撞到花台的边缘后终于停下。
  玩长板,第一件要学会的事情就是摔倒。
  入门级别的人都已经把摔倒当作家常便饭, 更别提在练习一些复杂困难动作的时候,摔倒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
  从前在杉城的时候,陆茶栀每天晚上都会抽时间和方槐尔去河畔玩长板。那个时候年少无畏,不知道疼是什么滋味,几乎每天, 她都会在腿上和手上添上新的淤青。
  方槐尔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包扎和上药,不是给她自己, 而是给陆茶栀。
  她从小就特别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是那种忍不了痛的人,所以一直只是简单地站在滑板上滑行,陆茶栀的性格却是和她完全相反。
  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陆茶栀从一个一米多高的台阶上滑着长板跳下来, 她举着手机在一旁录像。
  成功了就是这个视频出现在朋友圈,失败了就是她陪着陆茶栀出现在药店。
  接触到台阶边缘, 陆茶栀没有一点犹豫地和长板一起跳下去。
  方槐尔屏住呼吸。
  此前, 她已经无数次见过陆茶栀摔倒了。每次帮陆茶栀上药的时候,她看见那原本细嫩白皙的皮肤被地面擦破,沾上尘埃, 鲜血淋漓, 她都抿着唇角,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替陆茶栀处理好正在流血的伤口。
  方槐尔光是看着都心疼得要死, 陆茶栀却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声疼。
  ……
  这一次摔倒, 和以往的每一次情况都不一样。
  连方槐尔这种处于滑板爱好者水平的人都知道,摔倒最忌讳的一点就是用手撑住身体着地。但这种姿势却是人体潜意识里, 应对摔倒时最先反应出的动作。但手臂承受了整个身体着地时巨大的冲力,轻则淤血,重则骨折。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明白应该用侧身翻滚来进行缓冲,将伤害降到最小。
  在陆茶栀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方槐尔顾不上还在录制的视频,立即跑过去。
  陆茶栀已经摔在地上。右手撑地,护住了后脑勺和背脊。
  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痛,并迅速红肿,手掌由于摩擦破了皮。双手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陆茶栀只感觉到了麻,还有,疼。
  方槐尔陪她去医院。
  简单处理伤口后拍完片,医生说左手是扭伤,右手是粉碎性的柯莱斯骨折。
  由于是从高处落下,情况比一般的骨折要复杂很多,保守估计都至少需要进行两次手术。
  医生看了陆茶栀一眼,主动问:“你这个,怎么弄的?”
  陆茶栀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墙壁,像是没听见。
  方槐尔看她情绪低落,便替她回答:“摔倒了,手在地上蹭了一下。”
  “只是蹭了一下?”医生的手指敲着键盘,闻言冷笑了一下,“小姑娘,你当我这么多年的骨科医生是白干的啊。你是不是以为你跟我说的简单,她手上的伤,也就变简单了啊。这种程度的骨折,不用手撑着地能摔成这样吗?”
  方槐尔:“……”
  你都知道了还问干嘛啊。
  医生填好了资料,双手离开键盘。一时之间,诊断室里只剩下打印机运作的声音。
  沉默过后,医生又问:“她怎么摔的?”
  方槐尔忙说:“滑滑板的时候,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滑板?”医生推了下眼镜,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难怪能摔的这么惨的了然。
  还有那么一点儿,长辈看小屁孩作怪时那种,居高临下的,看戏时才会露出的,戏谑。
  方槐尔:“?”
  看不起谁呢?
  单子打印出来,医生递给方槐尔:“行了,以后你们俩要是还想多见我几次就接着用手撑地,我随时欢迎你们。先去拿药,病房在1615,明天早上手术,护士到时候会去叫她,早点起床,早饭吃清淡点。记得让她注意点,不要碰手腕。”
  方槐尔对医生说了谢谢,扶着陆茶栀走出诊室。
  她颇为无语地吐槽:“那个医生嘴巴也太毒了吧,明明是叮嘱摔倒不要用手撑,到他嘴里就变成什么欢迎光临了,我才不想再见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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