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分手——吴桑
时间:2021-07-05 09:46:24

  瓜少接手这份额外的工作后,很是老实了几天。从早到晚钉在座位上,盯着屏幕,二把手对此颇感欣慰。有一次突击检查他的工作进度,悄悄站到他后面,伸头往他屏幕上一瞧,发现他在忙着写编程。
  两周过去了,瓜少统计的工作没有多少进展,却没日没夜地研究他的编程,基于大学里所学的一些VB、EXCEL以及Access里一些关于宏的有限的知识,买了几本书,再上网检索,自己编写了一个小程序。
  小程序完工,安装完毕,一个月的数据导入,不出所料,电脑被巨大的数据拖死机。二把手眼睛望着打转的花朵,告诫他:“我这个统计数据的方法方式,用了二十年,慢是慢了点,却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所以说你们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老想着走捷径,当然枯燥是枯燥了点,但是能极大地锻炼你的细心能力。”
  话音未落,打转的花朵消失,电脑画面一变,报表生成了。二把手不相信小程序计算的结果,自己拿着计算机噼里啪啦反复核实了不下十遍,脸色终于变掉,喃喃自语:“真的假的,凭啥啦?我每月花至少十五个工作日去做的工作,你不到五分钟就算出来了?”
  五分钟瓜少都觉得长,之后一点点修补,这里改改,那里动动,五分钟逐渐转化为两分钟,一分钟,最后几秒钟搞定。小程序大大节省了劳动力,工作时间也得以极大缩减,二把手毫无留恋地抛弃了代代传承的古法统计手艺,并很鸡贼地选择不声张,然后请瓜少出去吃了一顿烧烤,让他也不要四处宣扬。此后,二把手一个月里面就有了半个月的清闲时间,不是跑去医务室打瞌睡,就是干脆跑去外面去办自己的私事。至于瓜少,他爱干啥干啥吧。
  他们单位是中成药大厂,车间里会加工一些生物制剂,而化学药剂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有毒的,即使是易挥发的低毒的药剂长时间接触也会有致病的危险,办公室里的员工们对于进车间都避之不及,他却想方设法往车间里钻。所以他同期的那些小伙伴们便诧异:“车间里的苯,还有那个甲醛,天天接触的话都能使人的寿命缩短,瓜少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瓜少很忙,很少和部门同事聊起自家闲事,大家仅知道他是北京人,后来随父亲工作调动而去了杭州,后来在杭州定居了下来,没再回北京去。而他一毕业,工作一落实,家里就在浦东内环给购了房,仅这份财力就已经把同期大部分的小伙伴们比了下去。于是大家猜测,其家境应相当不错。
  上海药企工作到第二年,瓜少他妈开始出现在单位前台。一开始前台妹子总是很严肃地打电话通知销售部的瓜少:“某,出来一下,有人找。”
  瓜少妈千里迢迢从杭州跑来找瓜少也没大事,就纯粹是宝贝这个儿子,担心他工作太辛苦,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时不时的送点家里做的小菜,有时给他买件衣服,有时就纯粹来看他两眼,看他有无瘦了,胖了。
  瓜少妈来的太勤,后来就发展到前台小姑娘直接打他手机:“哎,你妈又来啦!今天是来送菜!”
  久了,有多事之人通过访客单上他妈留下的名字顺藤摸瓜,查探出瓜少的底细,得知他爹早年曾是一家央企中层领导,因为身体原因,前几年早早退居二线,喝茶养老去了。比起他这个爹,更为厉害的是他妈,乃是知名老中医,人称妇科圣手,比他爹能赚多了。这样家庭出身的独子,就安安静静维持他富贵少爷的人设不好么?非要去有毒的车间里跟工人兄弟们混。他不瓜,谁瓜?
 
 
第3章 
  瓜少销售做到第二年的年末,绩效考核连续两年优秀,按规定是可以晋升一级的,他却在这时突然申请转岗,获得一个研发部部长助理的职位,放弃了得之不易的晋升和加薪机会,彻底离开销售部门,专职混车间和实验室去了。
  在研发部呆了大半年,他不知道怎么入了副总的眼,开始频繁出现在副总身边,成了红人一个。无论开会亦或是会客、出差,副总都会问一句:“不华呢,通知他了吗?”
  大家都认为瓜少走了狗屎运了。而实际上,副总对他青眼有加,是因为某次药监局搞的突击检查。
  那次突击检查,检查组一行人都冲到车间门口了,大家都还一脸懵逼。因为事先毫无准备,车间里的两个负责人又出差在外,一行检查员到处挑刺,态度咄咄逼人,车间里的小喽啰们一看阵仗这么大,大家面色这么严肃,还没问到自己,就已开始抖霍了。
  检查员捉住其中一个老喽啰,随口问他车间5S标准是什么,老喽啰每天机械地上工下工,吃饭睡觉,领导要他背口号,他当领导唱山歌,闻言慢吞吞答:“我忘了,我马上开始背。”
  旁边几个陪同的小领导们及副总听得冷汗直流,巧的是那天瓜少也在车间,他穿着全套工作服,独自在沸腾烘干机旁观察机器工作,检查员以为他是工人,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了几个颇刁钻的问题,他都一一接住了。最后整场突击检查,他陪同到底,游刃有余地给应付过去了。
  起初老喽啰说开始背5S标准时,再结合车间现场状况,大家都已经做好被药监局点名整改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有惊无险,以几句口头批评几句结束。
  副总大悦,从此记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名字。迄今为止,单位里面会销售的不懂技术,懂技术的又不会销售,对于瓜少这样的年轻人,副总就很欣赏,都懂,全才,无论你是从技术还是销售角度抛出多少刁钻的问题,他全都接得住,应付得来。因此有重要客户乃至应付各方检查,都点名要他出席陪同。
  出于人性,大家不愿意承认他是那种机遇到来之前就已做好准备的人,而纷纷说他走了狗屎运,抱住了副总这条粗大腿,终于可以登上青云之路了。就在这时,他却又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都弹落眼睛的决定。人申请了美国一所大学,留学去了。
  他决定辞职读研,领导们颇为震惊,轮番找他谈话,特别是欣赏他的副总,每天都叫他去谈会儿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父母在不远游,还说当年杀退千军万马,好不容易从成千上万份简历中脱颖而出,获得现在这个工作机会,现已成了业务骨干,眼看升迁在望,却放弃大好前途,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云云。
  他部门一把手则给他承诺,只要留下来,好好干下去,明年起直接部门C位,晋升啥的根本不在话下,踏踏实实再干个三两年,薪水翻倍不是梦。
  国企这种地方,每天愉快地混着日子的老前辈很多,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干,所以瓜少这样实干的年轻人,领导还是非常看重和倚赖的,即便条条框框多如牛毛,还是为他画出这么圆、这么香的一个大饼,他的领导也算是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诚意了。可他还是没有犹豫,毫无留恋地走了。
  他在去美国的前半年,受恩师,即二瑞妈的拜托,把二瑞的工作给搞定了,就是自己这家药企,做行政。
  二瑞杭州本地一家各方面都一般般的二本院校毕业,自己专业以及能力也不咋地,同样是打杂做行政,她在民企或是小外企可以随便找,但若想进瓜少那家知名国企,以她条件,远远够不上门槛。
  二瑞学历资历都差一大截,不过瓜少在单位经营这几年,凭他此时人脉,介绍个把行政小妹进来,没什么太大难度。就算有难度,他也得帮她,因为他觉得自己对她还是要付责任的。
  二瑞从小的志向是做一名化妆师,将来打算去学美容技术专业,知道家里的暴躁老母是不会支持自己的,有段时间颇为迷茫,在参加高考前,终于对瓜少讲出了内心的苦恼。
  瓜少那时其实都替她规划好了:“女孩子报金融、化学、管理、教育这四个专业,不会错。化妆师可以作为业余兴趣爱好,但如果当成一辈子的职业的话,会很累。而且现在做美容,都是靠拉客人办卡消费才能赚到钱,一要厚脸皮,二要好口才,你认为自己做得到吗?”
  可惜她听不进去,执意要去学化妆,并嘱咐他为自己保守秘密。他答应得好好的,却转头就跟她妈说了。她妈一听,马上联合她班主任对她反复洗脑,连吓带骂,连哭带喊。她胳膊拧不过大腿,被逼无奈,最后没能报成美容。
  她妈本来是准备要她去学会计专业的,将来好找工作,凡是个公司,都得有管钱的会计,满大街都是岗位,混个温饱无问题,可是她家族里一个做会计的大妈妈气道:“你妈脑子有问题!劝孩子学会计,天打又雷劈!”
  然后大妈妈跟她诉苦说,做会计这行,不说平时盯着数字算来算去的枯燥日常了,每到月末季末年末还得应付各种审计税务检查,领导随便问个数还要能脱口而出,大到亿万的项目,小到吃饭加油出差补贴,一分一毛都要你心中有数,更不用说,还得时刻防各种要你转账的骗子!太多太多坑了,一不留神就得背锅担责任,好不好的还要吃官司!别人不知道的,看你面面俱到,胸有成竹,还以为你在单位里的地位有多重要呢,但说起工资呢,简直一把辛酸泪,会计薪水的天花板,最多最多,也只能赶上其他专业收入的脚后跟。
  大妈妈心里很苦,说着说着,差点流了泪:“会计这一行业,能出人头地,做到总监一类的很少很少,凤毛麟角,大部分人就是拿着几千块混上一辈子,到退休时,十有八九戴着个跟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你想想,天天盯着数字,费眼啊!二瑞啊,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小脑瓜也想不出自己适合什么,又想要什么,最后和她妈吵了几场,最终放弃了会计,选了另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大路货专业,英语。
  所以二瑞妈电话打过来,同瓜少诉苦说,二瑞毕业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满意的工作时,出于告密而导致的后果,瓜少感觉自己需要为二瑞负责,马上就应了下来。
  二瑞从杭州跑到上海,到瓜少这边的药企来面试,门口排队等候时,随口问身边一个和自己竞争同一个岗位的对手妹子:“哎,你哪里毕业的啊。”
  听对方闲闲答:“哦,我浙大。”
  再问另一个,另一个说:“我华师大,你呢?”
  二瑞有自知之明,怕自己沦为面试分母,便不愿再去上海参加二面,电话回绝了瓜少的好意,道是自己已经找到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做助教了。家人一起骂她:“你留在杭州做助教一个月才几钱工资?不过才比低保好一点点!不华那家国企说出去多少体面!你竟然不要去?我看你大概是困扁头了!”
  她家里人骂的没错,事实上她后来去了上海这家国企之后,再和同学们聚会,除了少数几个家里有矿的,听闻她单位名称后,大家都很羡慕,说她是傻人有傻福。
  瓜少把二瑞给弄到自己单位后,又替她去申请单位女宿舍,为保险起见,自己还跑去实地勘察。工厂本身地处偏僻,位于南翔,属于郊区,免费宿舍更是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条件实在不咋地。周边不是厂区,便是农民搭建的私房,不仅卫生状况堪忧,购物出行都极其不便。
  后来两个人也出去找过房子,二瑞刚毕业,贵的负担不起租金;便宜的,卫生和安全状况堪忧。二瑞妈拜托瓜少多费心,乃么瓜少干脆好人做到底,就把二瑞带回到自己世纪公园的家里,一间空房间给了她住。二瑞为了报答他的一片好心,每天洗衣煮菜,打扫卫生,替他照顾他外面捡来的猫狗。他对有人照顾的新生活很满意,很快就习惯了家中突然多出一个租客所带来的种种不便。
  起初两个人的的确确是互帮互助,是纯洁的房东与租客的关系,结果没过多久,同住才不过三四周,一个月不到的样子吧,某一天不知道怎么了,租客和房东互相瞅着瞅着,眼神儿就变了,然后抱在了一起,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二瑞后来一直以为是自己犯花痴,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他在勾引自己。
 
 
第4章 
  那一天白天,他带着一群东南亚客户去参观实验室,一路行走,一路和客人谈笑风生,她在一旁远远看着,他看到了她,穿过很多人头,从那头看着她,冲她弯起嘴角一笑,令她当时心跳就停了一拍。她看着他,就感到他头上有聚光灯在照耀,以至于他全身上下都有一种闪闪发光的气质,他一笑,她差点给闪晕。
  一群年轻的东南亚客户里面,颇有几个身着贵价西装气质出众的精英男,可和他站在一起时的场面,令她突然想起红楼梦中宝玉会秦钟的场景,明明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若一比较,却仍有高低之分,所以王熙凤笑着说宝玉:“比下去了,比下去了。”
  可能是她滤镜,反正任何一个人都比不过她的不华哥。
  然后那天晚上,他在外面跟客户吃好饭,回家很晚了,一到家就脱了西装衬衫,拿着球跑到小区隔壁的小学操场上去踢球。她洗好澡,吃好西瓜,追了两集韩剧,他外面小学操场上踢球结束,也回家了。
  出去替他开门时,看着他一手抱着足球,一手扯起T恤下摆蒙在脸上擦去满脸汗水的样子,她心里咯噔一声,毫无来由的,心脏开始狂跳不已,莫名心虚,一直低着头,没有再对上他的眼睛。
  她猜想他出汗太多,可能口渴,便去冰箱里替他取冰镇西瓜,他丢下球,单手提着后衣领,一把扯掉后心湿透的T恤,光着上身走到她身后,伸手去冰箱里拿矿泉水。她没有回头,都嗅到他身上大量运动后所释放出来的令人发晕的荷尔蒙,心怦怦乱跳,拿到手上的西瓜又放下,转身想躲开,一回头,就趴到了他光着的胸口上。他的心跳强劲有力,她的掌心被他皮肤明显高出自己一度的温度给烫到似的,赶紧抬头看他,在她头顶上方,他正全神贯注看着自己,眼神幽深暧昧,她再次发晕。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他感知到她不同寻常的温柔与害羞,轻声噗嗤一乐,然后把汗水湿透的前额乱发撩起来,再大力甩了两下,头发梢以及额上的汗水甩她一脸。她没了平时的聪明伶俐劲儿,也忘了和他斗嘴,竟然就没出声,只是默默后退一步,他跟着向前一步。她后退一步,他就向前一步。她再退,他再向前。不过两三步,她的后背便抵在冰箱门上。然后他伸出手,轻易将她困住,眼睛望着她,稍稍侧头,亲吻了下去。
  ***
  两个人短暂地相爱了一段时间,又很快面临别离。后面一段时间,她就默默看着他准备留学事宜,办理各种手续,从未试图出言挽留,也未问过他一句“你是不是可以留下来?”
  二瑞各方面资质普通,却贵在有自知之明,不会傻到认为他会为自己放弃美国留学,而留在上海。他人帅又多情,又有学历能力和家境加持,何时何地,都不会缺桃花。
  单位里好些同事都在为瓜少舍弃铁饭碗,突发奇想去留学一事而惋惜,无人不说他傻。二瑞每每听到,不过一笑。他们其实都不了解他,这是一个充满野心和欲望的男人。从小到大,他只走上坡路,从不做无用功。所以,他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更快地出人头地,更早地成为站在金字塔顶层的那一群人。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