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会谈前,发言稿调个几十次几百次都是正常的,有可能到了当场都会临时改动。
在飞机起飞前,祝沉吟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
祝不行:羡羡,你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
她看着这行字,竟然能够透过这行文字的语境,感受到发消息的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这位无所不能,似乎万事都能做得胸有成竹的祝医生,好像或许大概……有点儿慌了。
她把这行字来来回回地看了五遍,忍不住勾起了唇。
他也知道慌了?他用不知缘由的契约婚姻把她召回来,说要好好报答她还债。结果不仅对着她各种越界亲昵,嘴巴还跟蚌似的死守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老半天了也不对他们的关系给个明白话。
他怕是不知道,她高嘉羡哪怕再喜欢他,也是有脾气的。她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他一直这么温吞吞的给她玩儿温水煮青蛙这一招,等他以为把她煮熟的那一天,她可能早就已经从锅里跳走了。
高嘉羡在乘务员提醒关机前,才慢悠悠地给对面回了一句。
盖尔-嘉朵:认真的,在这种事情上,我从来不开玩笑。
然后,她就浑身舒爽地关了手机。
等飞机起飞进入平稳飞行的状态后,她和坐在她身边的温玉萍聊了会儿天。
在谈到明天的会谈时,温玉萍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她说:“听说这次D国的代表团,有一位外交官的风评不是特别好。”
“是么?”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面的外交官资料,“马特吗?还是罗宾?”
“罗宾。他的外交能力非常强,但是因为他交际花一样的性格,他从担任外交官开始,始终被桃色新闻缠身。”温玉萍说,“我听说,他还经常会在出使其他国家时,企图刻意走近其他国家年轻的女性外交官。”
“嘉羡,你是我们代表团里最年轻有为的姑娘,这个无伤大雅的小道消息告诉你,就是给你提个醒儿。”温玉萍和蔼地望着她,“一般来说,你们不会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也会让人特意留意他的行踪。不过保不准会有一些特殊的情况发生,所以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你说一下。”
高嘉羡将这段信息接收完毕,点了点头:“好的萍姐,我知道了。”
她知道温玉萍是好心提醒她,不过,她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毕竟这罗宾是胆儿得多肥,才敢在开两国会谈的时候对对方国家的女外交官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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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祝沉吟,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才终于得了空去看他的手机。
高嘉羡给他发了三条讯息,他从下往上一条一条翻看,最新的那条是他们的酒店定位,倒数第二条则是“落地了”。他本来神色如常,可当看到她起飞前给他回的那条信息,他却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啊,我的小星星啊……”他身后的顾瀛已经被苑星勾得七魂六魄都没了,整天除了工作时间,就是双手托腮坐在办公室里发春。
而且,更可恶的是,这两人的进度条快得跟开了挂似的。顾瀛今天一早上到现在,就一直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在那边回味无穷地“啧啧啧”,哪怕再傻的人都知道他昨晚终于脱离了小雏鸡的行列。
祝沉吟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讯息,再回过头看一眼顾瀛,人生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境遇竟然还不如一颗蛋。
于是,当顾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到自己的脑袋被人从后面锤了一下。
“草!”顾瀛抱着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祝沉吟从他的身后走到他身前来,“祝沉吟,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瀛,俊脸紧绷着:“你单单坐在这儿,就招到我了。”顾瀛:“……???”
而这个世界上有一条真理,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祝沉吟刚刚在椅子上坐下来,想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应对家里这位祖宗目前想给他头上戴绿帽的态度,手机上就来了个微信电话。
来电人是他的堂妹夫,也就是祝静的先生孟方言。
孟方言此人极为神出鬼没,一般情况下基本也没空来找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抽了什么风,突然给他打来了越洋电话。
祝沉吟直觉这电话来得蹊跷,接起来之后,格外礼貌又客套地对孟方言说:“妹夫,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儿。”孟方言慵懒又性感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刚和静静一起吃了午饭,想起给你来个电话问候你一下。”
祝沉吟的声音有意识地卡顿了一下:“问候什么内容?”
孟方言:“当然是问候大舅子你现在脱雏了没有。”
祝沉吟:“……”
你死不死?
第34章 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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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沉吟面无表情地握着手机, 在那一刻突然觉得,他身后那个捂着头像傻子一样在嗷嗷叫唤着发春的顾蛋,对比起他电话那一头悠然自得的堂妹夫, 都显得没有那么恶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自己跟老婆孩子一起过着幸福生活的时候,竟然会想着要来刺激一下他这位虽然名义上有老婆、却始终和老婆没有夫妻之实、甚至还刚刚才被老婆威胁过要被戴绿帽的人。
斯文又温和的祝医生, 人生第一次,动了想把人打一顿的念头。
可偏偏电话对面的这一位,是享誉全球的最顶尖的外勤特工,也是特工史上永远的王牌, 怎么看都不是他能打过的人。
祝沉吟蹙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过了两秒,才对电话那边说:“我有点忙, 先挂了。”
“别啊!”孟方言见他这样, 顿时更来劲儿了, “你要是真忙, 就根本不会接我的电话了。大舅子, 我这不是作为你的亲亲妹夫, 想好好关心一下你新婚生活的心理生理状况吗?”
“我新婚生活的心理状况不错,生理状况有待提高。”他回, “但是如果还要继续和你打这个电话, 生理状况可能就更不会好了。”
孟方言顿时露出了更肆无忌惮的笑声:“我可真没想到,我英明神武的大舅子,居然到现在还在开手动挡。噢不对,是在自己的房间开手动挡。”
……你确定你真的不去死一死吗?
祝沉吟:“……真挂了。”
“祝沉吟, 你可是我们这一圈儿人里第一个和老婆领证的人, 结果呢,到现在你竟然还处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地步。我看咱们的高外交官肯定会觉得你不行, 转头就要去找别的小鲜肉了。”
孟方言可真是条狗啊!这踏马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句句都能那么地戳人痛处!
祝沉吟闷了两秒,终于没好气地回:“有空在这儿落井下石,怎么不多支支招?”
孟方言说:“祝沉吟,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想太多。”
“当然,想得周到全面是好事,怕伤害她、怕让她不开心……但是实践证明,想得再多其实没用,还不如直接诚实地让她知道事实真相,把选择权和决定权都交给她。不然的话,你现在这样,上不去下不来的,又想靠近别人,又总是藏着掖着点什么的,人姑娘难道不会觉得你是个外面有人的渣男吗?”
祝沉吟说:“我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我只是……”他只是有一些担心,甚至是害怕。是的,连他这样淡然的人也会感到害怕。
因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平日的理智和淡定就会发生紊乱,怕好不容易能够靠近的人儿又转身离开。
“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孟方言叹了口气,“你去跟她说去,你自己喜欢上的姑娘,你对她的反应和态度难道就一点儿自信都没有吗?”
孟方言:“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我们这圈儿人里最能成事最胸有成竹的那一个,现在看来,瞿溪昂可能都还比你好一点儿。”
祝沉吟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听了这话,瞿溪昂也不会感谢你。”
“大舅子,希望我下次致电问候你的时候。”孟方言这时悠哉悠哉地挂了电话,“你已经脱离手动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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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嘉羡落地吴宾市之后,祝沉吟还是没有回音。一直等到了晚上,他才回了一句“知道了,一定要注意安全”,也没有对她故意刺激他的话产生些什么反应和回复。
某人向来高深莫测,哪怕已经被她从上面拽下来了一半儿,但还是依然留了一半儿在上面的。她自觉自己已经把话递到了这种程度,他要是还那么温温吞吞,她最后真跑了也不能怪她。
明天一大早就要进行和D国的战略会谈,她决心暂时先不去想这些儿女情长的私事,准备等回长川之后再继续跟他折腾。
不过,无论他有多忙,每天的晚安小故事从来不会缺席。在她入睡前,祝沉吟像调了监控闹钟一样给她发来了语音小故事,还在最后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羡羡,晚安,祝明天一切顺利。”
不得不说暖心的加油打气还是很有效的,一向认床的她,竟然一夜好梦到了天亮。
……两国的会谈将持续两天,总共会有三场会谈。
第一天的第一场会谈前,高嘉羡身着黑色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神抖擞地跟着温玉萍和卢主任一同走进会谈的大厅。
一面面五星红旗和D国国旗穿插相间地置放在会议大厅正前方的幕布前,两张铺着白色长布的长桌分列在会议大厅的两侧,中间隔了一段安全距离。
看着这个会场,高嘉羡的心中骄傲到无法言表——中国已经再也不是一百年前的中国了。我们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到可以和任何一个哪怕再强权的国家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会谈,不分优劣高低,公平同等地抒发任何意见,不接受任何国家居高临下地同我们说话。
会谈开始前的致辞阶段,双方致辞结束之后,记者准备按序离场。结果,D国的代表马特立刻开始作妖,对记者们说:“你们先别走。”
高嘉羡原本在做记录,一听这话便蹙起了眉头。
接下去的五分钟,马特发表了一段相当强硬无礼的发言,就像是要给我国一个下马威一样。而且更过分的是,发完言,马特直接要求中国的记者全部离场。
温玉萍听到马特的话,立刻说:“你为什么要让中国的记者全部离场?你们是害怕中国的记者在场吗?据我所知,D国是一个整天把民主挂在嘴边的国家,那么请问你觉得你们现在这样的行为民主吗?”
听完翻译后,马特脸一绿,立刻反驳道:“我发表完了言论,现场就会正式开始会谈环节,记者理应离开,有什么问题吗?”
温玉萍刚想说话,忽然脸色一白,似乎想要咳嗽一声。就坐在温玉萍身边的高嘉羡看得仔细,这时将水杯轻轻地移动到温玉萍的手边,也没来得及和卢主任他们商量,就直接冲着马特开了口。
她目光如炬,声音洪亮:“按照计划,致辞阶段两国各发表一段言论,致辞阶段宣告结束。而你刚刚违背计划多发表了一轮讲话,既然D国发表了两轮讲话,那也应该给中国发表第二轮讲话的权利。”
在场的D国外交代表团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中国女外交官,坐在下面的D国外交官立刻开始轻声交头接耳。
在上面的马特被她怼得一时有些语塞,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又继续说道:“看来是我们把你们D国想得太好了,在会谈开始之前,我们总以为你们会遵循最基本的外交礼节。D国也是一个泱泱大国,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两国会谈场面上,竟然连最基本的外交礼节都不懂。”
“请各位记者留下。”她这时转过身,对着中国的记者们说。
温玉萍喝了两口水,也已经缓过来了。她欣慰地看了一眼高嘉羡,对着马特说:“如我们的高外交官所言,中国不可能任由你们发表两轮演说。对中国来说,我们也必须要阐明我们的立场发表第二轮演说,并且,我们不惧怕让任何一位记者在场。”
马特那张老脸绿得跟苦瓜瓤似的,一句话也没敢再说,只能灰溜溜地下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温玉萍这时拿着演讲稿,起身返回到台前,气场十足地发表了第二轮致辞演说。
卢主任坐在高嘉羡的另一边,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笑,然后悄悄地在桌布下方给高嘉羡比了一个大拇指。
高嘉羡看到了这个大拇指,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而她没有注意到,对面D国代表团一位金发碧眼、长相英俊的中年男人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