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则言嘱咐服务员:“现在上菜吧,谢谢。”
等房间内就剩下他们二人,江时墨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前几天你问我有关于万宁集团的事情,我帮你看过了公司章程,里面有明确写明当持股人具有30%的控股地位,就可以召集股东大会改组董事会。”
夏则言重复了一遍数字:“30%……”
“我倒是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野心,”江时墨抿了一口柠檬水,“万宁集团的程总大概想不到会有一个大四的学生对他的公司虎视眈眈。”
闻言,夏则言浅笑了一下,答非所问:“20世纪最著名的恶意收购案,杠杆收购之王KKR曾以20亿美元撬动了250亿美元控制雷诺兹烟草公司。”
江时墨既然明白他的意思,刚刚他所阅读的书籍便是夏则言推荐的《门口的野蛮人》,里面详细记录了这次收购案。
“关于万宁的公司章程,还是存在一定漏洞的,不过还需要些日子才能总结给你。”
“辛苦你了。”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话已至此也无需再多言,江时墨开始和夏则言闲聊,“你为什么会盯上万宁集团?”
“万宁的股价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账面上明明资金充足却一直举债,”夏则言支着额,似有几分漫不经心,“万宁本身股权结构分散,股东持股比例少,这就是最大的关键问题所在。”
术业有专攻,江时墨在民商法具有颇高的造诣,但对于商场的博弈自然无法与夏则言相比。夏则言搅动刚送上的一盅汤,“简单来说,用10元去控制20元,任谁都知道划得来。”
江时墨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夏则言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下认识了江时墨,或许是惺惺相惜,两人很快成为关系匪浅的好友,现在更是无话不谈,“最好的结果是掌控万宁的董事会,怎么说万宁也是房地产龙头,次一点我也可以将股份转化为实际收益,套取现金,无论从哪点出发,都稳赚不赔。”
“你自己把握好尺寸就行,”江时墨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只蟹腿,“你快毕业了,是不是很快要去夏氏就任。”
“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夏则言神情冷淡,“夏氏的内部关系复杂,我冒然接手会引发争议,我父亲的意思也是先让我自己在外磨炼几年。”
江时墨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如果他知道你想撬动房地产的龙头,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目前也只是有这个计划而已,”夏则言也不再多言,话锋一转,“夏栀在学校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的,学习认真,不过嘛,”江时墨有意停顿几秒,“她好像有个关系不一般的师兄。”
夏则言蹙起眉,“谁?”
“周廷深。”
“听着有点耳熟,我回头留意一下,”夏则言敬了江时墨一杯,“就劳烦你照顾她了。”
“她倒是不用太担心,反倒是你,对妹妹比当爹的还上心。”
“长兄如父。”对于夏则言来说,责任感胜过一切。
江时墨已经就餐完毕,起身拍拍他的肩,“我下午还有工作,先走了,你多注意休息,别太累。”
“你也是。”
江时墨走后不久,夏则言也离开了餐厅。
近期事情堆积在一起,夏则言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在平稳的车速中感到几分倦意。
屈铭留意到身后新晋的上司略显疲惫的神色,“小夏总,现在回老宅吗?”
“嗯。”夏则言应了一声。
车速平缓的前进,他摸了摸口袋,察觉到里面放着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夏则言拿出来,正是池木掉落的那张校园卡。
猝不及防地,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明明生得冷艳精致,有皮也有骨,媚态横生,眼神却又乖又纯。
他揉了揉太阳穴,“在前面掉头,回学校。”
第8章 那些年(5)
九月底的津城骤然降温,秋意来袭,晚风肆起,夜间出行不得不多添一件衣裳御寒。
校道的柏油路上平铺一层薄薄的落叶,偶尔有阵风掠过,携卷起残叶,周遭响起窸窣的摩擦声,在夜间静谧的人行道里分外醒目。
艺术楼的隔音效果并没有很好,只是独栋建立,远离学习和休息区,倒也没有干扰到他人。
楼内传来清朗的交响乐。
夏则言刚回到学校内,就被告知今晚准备第一次合体练习。
《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这首曲目的核心就在于钢琴的弹奏者,其他乐器的配奏主要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隔壁琴房传来的朗朗乐声让舞蹈室里的女生心生好奇,她们早就听说了今晚夏则言会过来和器乐队合奏,更觉得心痒难耐。
见她们无心训练,曲艺自然知道她们内心所想,常规热身后干脆放她们休息,让她们有时间去观看器乐队的表演。
“谢谢师姐!”
“师姐我们等下就回来练舞!”
很快一群人结伴前去,唯有池木留在原地。
曲艺还有几分好奇,“你不跟她们一起去吗?”
池木朝她笑笑,并没有回答。
从早上在球场上见到他雄姿英发的每一个精彩瞬间,那种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的心思掺杂了一种不敢见的自卑。
因为每一次见到他,就会愈发地觉得这个人又在她的印象里耀眼了几分。
所以也控制不住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见她没有说话,曲艺还以为她是因为害羞,拉着她往外走,“一起去看看,我听这次负责校庆的老师在说器乐队的这个表演到时候会作为开场第一个节目,肯定是有一定水准的。”
她接着说:“就算不是冲着夏则言,表演也是可以看看的嘛。”
在艺术楼排练的这段时间里,池木总能听到隔壁片段式的练习。
等她和曲艺走到琴房前的走廊,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正好遇上他们在准备第一次合奏。
因为是私底下的练习,器乐团的位置并没有过于考究,零散地分布。
大概是钢琴挪动起来的难度系数较大,夏则言依旧坐在池木上一次偶然撞见他的位置。
明明在背靠着墙的角落里,但第一眼望去,就轻而易举地被他吸引。
今晚的夏则言穿着衬衫西裤,衣扣一丝不苟地系到顶端的第一颗,让池木瞬间想到了陈安诺一直在她耳边念叨的“禁欲系”。
原来对一个人的喜欢,是可以随着每一次相见而一点点增加的。
指挥朝他比了个询问的手势,夏则言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看见他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池木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最开始的一小段是夏则言的个人独奏,那一刻万籁俱寂,所有的焦点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仅仅只是开头,却给人一种岁月长流中润物细无声般地慢慢填满整个世界。
平时看着很是冷淡的一个人,池木却能在音乐中感受到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弦乐的衔接虽然适时,但大概是不够熟练的缘故,反倒是破坏了夏则言独奏时的美感。
虽然总体上听起来是好听的。
池木忽略了弦乐的伴奏,认真地听着夏则言弹完了全曲。
选曲的基调透着一种淡淡的悲悯,又有渐进式的震撼,只是不知道为何,池木总觉得还少一种感觉。
因为舞蹈也是对音乐的一种诠释,池木能感受到这首曲目里隐含的思念,但夏则言却选择忽略了这一种情感。
不过并不妨碍夏则言极佳的演绎。
曲终,周围自发地响起掌声。
负责校庆表演的年轻老师在一旁开心地咧嘴笑,“好,好,就这样,多练几次绝对没问题!”
说罢,他转过头,看到走廊聚集的人群,故意板起脸,“别看了!人家的节目都成型了,你们的呢?”
所有人瞬间嘻嘻哈哈地作鸟兽散。
池木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夏则言的身上,不舍挪开。
然后她就看到夏则言侧过头,朝她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池木是飘着走回舞蹈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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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rry Christmas, Mr. Laurence》得到了老师的首肯,器乐队的队长总算是松了口气,又排练了几个片段,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大家回去休息。
他和夏则言住在同一片宿舍区,走之前问夏则言:“言哥,要不要一起回去?”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好,那你记得关灯。”
待所有人都离开,夏则言提笔根据老师的要求更改完琴谱,伸手关上琴房的电闸。
这一区域归为黑寂。
走廊的灯光并没有亮起,他借着舞蹈室内传出的灯光往前走去。
上一次也大概是这个时间点,他就在这里遇到她。
借着腿长的优势,夏则言几步走到舞蹈室前,站定。
空旷的舞蹈室内就剩池木一人还在随着音乐舞动,她过于投入,甚至没有察觉已经有人到来。
夏则言也没有叫她,目光随着她身姿的摆动而转移。
虽然对舞蹈的动作还不够熟练,但也足以看出她不凡的底蕴。平日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跳舞时却像是变了人,张弛有力,又富有美感。
音乐暂停,池木扶着腰直起身,夏则言看到她走路的姿势变得僵硬,缓步走向扶杆,艰难地挺直身子。
腰伤么……
夏则言神色微动,恍惚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见到她时,她就因为腰伤的原因难以搬下重物。
跳舞时却完全无法察觉。
池木挺直腰背,等腰伤有所缓解,她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就见走廊那抹修长挺拔的熟悉身姿。
她几乎是不确信地看向夏则言。
于是,对上他素来平静无澜的眸。
那一刻,她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在等她。
带着几分不确定地,池木走出舞蹈室,“夏师兄。”
夏则言很喜欢池木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像是夏日的凉风,清爽悦耳。
她咬着下唇,“你是来找我吗?”
“嗯,”不明白女生为什么每次看向他是都会垂着头,他放缓语调,“来还你校卡。”
“啊?”池木脸上带着不解。
这是连自己校园卡掉了都没有发现吗?
夏则言眼底染上笑意,将校园卡递给她,“你没发现掉了?”
“……我以为被我忘在宿舍里,”池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师兄。”
又是在和他道谢。
夏则言没再继续多言,但也一动未动。
于是池木暗自揣测,他是不是在等她一起离开?
为了避免自己自作多情,池木回舞蹈室里收拾好东西,出来时看到夏则言还在原地等她。
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像是突然绽放了烟花。
她小步跟在他身后。
男生的背影挺拔修长,肩宽腿长,身上还携带着好闻的檀香,偶尔和她拉远了距离,还会缓下步伐等她。
池木抿唇浅笑,就,突然很开心。
电梯意外地停运,她和夏则言只能走楼梯,还好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二楼,并不高。
为了避免下楼时不小心闪到腰,池木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夏则言也不急躁,就这么跟在她身侧。
他的气场过于强大,却给池木一种很心安的感觉。
她并没有和他提及腰伤,但他却好像知道似的,有意无意地用手臂护住她的腰。
这个姿势从远处看,倒像是被他护在怀中。
池木命令自己不许再往下想。
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功夫,她一脚踩空,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她撞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夏则言在她踩空的瞬间一手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一手护在她的腰际,“小心。”
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
反倒是更加清晰地感受男生身上凛冽的气息。
他身上的香味很独特,隐隐约约的,并不刺鼻,反而非常好闻。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池木甚至能察觉到他白色衬衫下隐藏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
她感觉自己都快自焚了。
池木慌乱地道歉,“对不起!”
拉开距离,池木连去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借着余光,看到他眸底丝丝笑意,虽不明显,但也没被掩藏。
他是不是觉得她很蠢……
走楼梯都能踩空。
因为这个意外,有种微妙的气氛开始横亘在两人之间,到楼下时,池木并没有看见他的山地车。
“我今天没有骑车过来,”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一直沉默的夏则言忽然开口,“我送你回去,还疼吗?”
池木讶异地看向他,看到他视线专注地落在她的腰部。
如此近距离,池木甚至看到他浓密的长睫,衬得眼眸愈发深沉,她下意思地摇摇头说:“不疼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想到又能和他走一段路程,兴奋的情绪冲淡了刚刚的尴尬。
夜间的冷意更甚,夏则言和池木互换了位置,让她走在远离道路的一边,他晚间出门并没有带上外套,只能用身躯稍微帮她挡一下冷风。
池木从小心细,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些不经意间的举动。
她忍不住和他说:“夏师兄,你人真的很好。”
他垂眸,“是吗?”
池木态度诚恳,“嗯!真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夏则言并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