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九点四十五分,一辆黑色奔驰驶入巷子,缓缓在街边停好。
靳承屿从驾驶室走下来,一身浅灰色大衣,脊梁挺直,站在秋日的阳光下,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金色的薄光。
钱来和颜非赶紧过去打招呼:“靳总。”
靳承屿微微颔首:“钱总,颜经理。”
他抬腕看了下时间:“我提前了一刻钟到,没想到你们比我还早。”
钱来笑呵呵地:“那必须的,肯定不能让靳总等我们。”
靳承屿礼貌地:“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本来还想早一个星期过来南城,只是公司事情太多,实在脱不开身。”
“靳总太客气了,您肯拨冗前来我们已经很荣幸了。” 钱来说着带他朝里走:“我们今儿的安排是这样,先下棋,下完再去附近吃个午饭,地点我都订好了。”
“钱总安排便是。” 靳承屿说着看了颜非一眼。她今天把长发放了下来,栗色大波浪卷柔软地垂在背后,身上是浅咖色风衣,一双黑色长靴穿到大腿。
他淡淡地笑了笑:“今天怕是要辛苦颜经理陪我。”
颜非和他视线一碰,微笑地:“不辛苦,陪靳总下棋,应该的。”
三人进入会馆。
靳承屿环视院子一圈:“这地儿是颜经理挑的?”
颜非点点头:“对,这是我以前学棋的地方,虽然不太大,但是胜在清净。”
靳承屿仔细环视了院子一圈,然后评价道:“很雅致。能开这么久,老板想必是很爱围棋。”
颜非笑了笑,跟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靳总,这边请。”
谢言已经把棋盘棋子都准备好了,三杯热茶妥帖地放在桌上,袅袅地冒着热气儿。
靳承屿和颜非在桌子两端落座。钱来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棋力,颜非抬头询问:“互先?”
靳承屿视线落她脸上,微微颔首。
于是抓子定先后手,颜非执黑,靳承屿执白。
四周的围棋爱好者见颜非要下棋,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这人跟小老师下,怕是要输惨哦。”
“也不一定,敢互先说明有点儿实力,还是结果定输赢吧。”
“你赌谁赢?”
“我肯定赌小老师啊。这么多年,小老师除了输给师父和职业选手,没输给过外人。”
……
靳承屿听见议论,抬起眼,看向坐他对面的人,嘴角微微勾起,意味深长地:“你说这局棋,谁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 靳承屿:终于跟老婆对弈啦,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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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
颜非不明白他何出此问,只是笑一笑:“下到最后不就知道了?”
“也是。” 靳承屿捏起一枚棋子把玩:“开始吧。”
“好。” 颜非执黑,先行。
她捻起一颗棋子,稳稳落在棋盘。因为拿不准对方的棋力,她采取了一个常规的开局。
靳承屿随后也神色自若地落子,捻着棋子的手指修长,骨节均匀,很适合下棋。
伴随着一声声轻微的落子声,一枚枚棋子被你来我往地摆上了棋盘。
谢言抄着手站在一旁观战。
这小小棋盘的方寸之间,暗含进退之道,制衡之术,从棋风便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心态和性格,这亦是围棋的魅力所在。
十数个回合后,两人风格便逐渐显露出来。靳承屿手法大开大合,攻势犀利,颜非则以守待攻,沉着应对。
一局棋要下完,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三个钟头。
棋至中局,两人胜负还未分,坐旁边的钱来倒是已经上眼皮打下眼皮了。他完全不懂围棋,不知道每一次落子的算计,每一次进攻与防守背后的深谋远虑。
于他而言,看棋就是看了个寂寞。
前半局的对弈,让颜非对靳承屿的棋力有一定了解。以一个业余爱好者来说,他实力强,很强,但比她还是要差一些。
只是赢了他,钱总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多半觉得她不懂事,要是输给他太多,又很刻意,他难免不信,而且对手太菜,下棋不就没意思了?
所以最好的结局,就是小小地输掉即可,保全大家的面子。
所以她一边目算着彼此的输赢,一边在内心设计棋步,巧妙地周旋,不着痕迹地放水。
终局时,如她所愿,以一目之差输给了靳承屿。
围观人群顿时发出惊呼:“我的天,小老师竟然输了……”
“不可能吧,小老师输了???”
……
随后纷纷朝靳承屿投去崇拜的目光。
谢言看完整局棋,若有所思地瞥了颜非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嘈杂声惊醒了钱来,他两个眼睛一睁,左右上下看看,急问:“谁赢了谁赢了?”
颜非冲他笑笑:“当然是靳总赢了。”
钱来松口气,立马彩虹屁吹上了:“靳总这棋艺果然了得啊,真不愧是精英,不仅有商业头脑,连围棋都下那么好,这智商简直太让人羡慕了,你说这人都是爹妈生的,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靳承屿没说话,脸上也看不出喜悦,只是沉默地盯着颜非,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须臾后,他脸色松动了些,微笑地:“颜经理,承让了。”
颜非假装谦虚地摇头:“没有没有,靳总实力在那儿,我输得心服口服。”
钱来见棋已经下完,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哎哟,你们下了一个多小时,这都到饭点了。” 说着看向靳承屿:“靳总,要不咱先去吃饭?”
靳承屿收回落在颜非身上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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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离围棋会馆不远,只有两三公里,钱来掏出车钥匙:“靳总,要不你跟小颜都坐我的车过去,省得咱仨一人开一个车?”
话音一落,还没等靳承屿表态,颜非立马抢着道:“钱总,要不坐我车吧,我来当司机。” 她一个小员工,怎敢让老板开车,自己反而当乘客。
钱来询问地看向靳承屿。靳承屿视线落到颜非脸上,须臾后,微微点头:“也好。”
钱来马上道:“行,那就听靳总的。”
“好。” 颜非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摁响了路边停着的一辆沃尔沃SUV。
钱来陪着靳承屿上了后座,颜非启动车子,朝着目的地出发。对于这块儿她十分熟悉,从小在这儿长大,根本不需要导航。
没一会儿就到了餐厅,她把车子倒进露天停车场的车位停好。
三人下车,一齐朝里走。
钱来和靳承屿在聊投资的事,颜非在旁边安静听着,没留意这地面,某块地砖上豁出了一道口子。
一个不留神,她靴子的细跟就扎了进去,然后抬脚的时候卡了一下,身子就猛然朝前倒去。
哦豁。
就在她以为自己铁定要摔个狗啃屎,在两个大佬面前出尽洋相时,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抓住了她的胳膊,再轻松往上一带,她便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惊魂未定地抬头,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睛,眉目清冽,眸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谢谢。” 颜非下意识地说,鼻尖似乎闻到他身上一股干净的味道,像是冰雪的气息。
靳承屿抓着她胳膊,上下打量她须臾:“没事吧?”
颜非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鞋子卡住了。”
说完她才注意到,此刻她正紧紧抓着他胸前的大衣,笔直的衣襟已经被抓得皱成一团。
颜非心吓得直突突,赶紧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啊靳总。”
靳承屿抓着她胳膊的手却没松,低头看了眼她的靴子:“能拔/出来吗?”
“我试试。” 颜非慢慢扭了扭被卡住的那只脚,小心地把鞋跟从缝里拔了出来。
还好没卡断。
确认她能自己站稳之后,靳承屿才松开了她。颜非再次向他道谢:“谢谢你靳总。”
靳承屿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便继续朝前走了。
钱来站旁边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颜非几眼,笑呵呵地也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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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包间后,钱来点完菜,拿过桌上的茅台准备打开,被靳承屿拦住:“钱总,今儿就不喝酒了,我开了车。”
钱来劝道:“可以叫代驾嘛。”
靳承屿仍是推辞:“我下午跟政府部门的领导约了谈事,不好喝了酒过去。”
钱来立马把茅台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笑呵呵地:“要见政府的领导,那自然是不好喝酒的。”
说完眼珠子一转,打听道:“靳总这是准备要在南城大展拳脚了?”
靳承屿颔首道:“南城这几年发展迅猛,本地也有很多好大学,但是相比一线城市,还是缺乏足够的优质就业机会,我是南城人,自然也要想着回馈家乡。”
“所以我打算把TK的南方总部建在南城,一方面为南城的学生提供更好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也为南城创造更多的税收。于TK而言,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战略布局,便于日后全国扩张。”
靳承屿说话时,颜非默默地打量着他,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敬意。现在不管是一线城市还是新一线城市,都在疯狂地抢夺人才和企业资源。
像他这样功成名就的企业家,想必也有很多城市的政府部门向他抛出过橄榄枝,承诺各种优惠和补贴,希望他过去开公司。
但他选择了南城,这里面除了有基于利益的考量,想必也是有情分在,毕竟南城在一线和新一线的城市竞争力排行榜中,并没有多么明显的优势。
“靳总能有这样的情怀,我实在是自愧不如。” 钱来听完他的一席话,举起杯子:“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靳承屿举杯,和他碰了碰。
“靳总,我也敬你一杯。” 颜非拿起杯子,真心实意地道:“靳总愿意带着资金和技术来南城,是我们南城的福气。”
靳承屿转回头,视线落在她脸上:“颜经理客气了。现在南城有很多像颜经理这样的人才,正是因为有足够的人才储备,我才敢把南方总部放在南城。企业和城市的发展,都是相辅相成。”
颜非和他杯子轻轻一碰:“靳总说的是。”
没过多久,服务员端菜进来,三人开始动筷。钱来主要是陪聊担当,不停地想话题热场子,颜非主要负责吃,有想说的了才会说两句。
饭局过半,钱来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一眼来电,站起身:“靳总,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靳承屿点点头,钱来便攥着手机出去了。
包间门关上的一刹那,颜非心里一紧,钱来一走,包间里就剩她和靳承屿两个。
一个是身家千亿的大Boss,一个是小公司的小员工,简直不知道要和他聊些啥。
她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到公司四年多,从产品分析师做起,一年多前刚升经理。长这么大,也算经历过些风浪,但还没有和投资人爸爸单独相处过,更别提像靳承屿这种咖位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合适。
包间内,一时安静得让人窒息。
就在她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一个不错的话题缓解冷场的尴尬时,靳承屿忽然开了口,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感情:“下棋,你放水了。”
陈述句。
“……” 颜非滞了下,抬起头,对上他犀利的视线。
她心虚地移开眼,目光下意识有些闪烁,咽了咽喉咙:“你……看出来了?”
靳承屿唇角微弯:“没有。我只是怀疑,所以试探了你一下。”
颜非:“……”
所以她刚才的反应,反而坐实了自己放水的事实。
真是奸诈……
靳承屿似乎看破了她:“因为钱总在场?”
颜非咬了下筷子头:“嗯,要是我一来就赢你,他恐怕会觉得我不懂事。”
靳承屿眉峰微挑:“如果他不在,你会正常跟我下?”
颜非点点头:“嗯。” 顿了顿,又好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棋的?”
“高三开始有兴趣,但是到了大学才有时间正式学。师父说我启蒙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学棋时间。” 靳承屿说着顿了顿,反问:“你呢?”
颜非咬着筷子头:“我六岁就开始学了。”
靳承屿:“那你算是我的前辈。不如点评一下我今天这局棋,下得怎么样?”
颜非认真地:“你开局不错,攻守兼备,就是后面急进了点儿,只注意进攻,没注意防守,布局上还是有瑕疵,以后能稳住心态就没问题。不过你这么晚才学棋,能下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
“谢谢。” 靳承屿若有所思地:“下次我会注意。”
颜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短暂的安静过后,靳承屿夹了一筷子菜,状似无意地:“说起来,你欠我一局棋。”
“哈?” 颜非茫然地望向他。
靳承屿意味深长地:“你该不会以为我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就是为了下一局放水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