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一张名片，被他捏出了一层层褶皱。
“星月秋水动画技术有限公司。”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自己任职公司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梁余宫心底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总觉得公司的名字突然变得不是那么好听了。
“确定是给我的？”陆星雪眨眼，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回过神来。
“当然！”梁余宫却是想也不想。
陆星雪对配音什么的了解并不多，本来不打算同意的，但见名片上的公司跟自己的名字有一个字重叠了，觉得算是一种缘分，渐渐的，她也改变了主意。
“好吧，有空的话，我会去的。”陆星雪收下了他的名片，顺便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梁余宫有点高兴。
“好家伙，你发什么疯？”主管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梁余宫刚想跟自己的同事讲刚刚那个女生究竟有多好看，结果一转头，就见陆星雪和蒋闻铭重新低下头，玩儿起了游戏。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不忍打扰两人，梁余宫只能这么说。
只余下主管他们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或许是今天比较幸运，也可能是老狗的手艺确实不错，等到了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准备的东西基本上快卖完了。
老狗还在好几个平台上开通了外卖服务，小三和苍蝇充当配送员，忙的脚不沾地。
等收摊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快累趴下了。
陆星雪不由得翻了翻书包，一人给他们递了两张纸巾：“赶快擦擦吧。”
接过来，胡乱抹了一把，老狗火急火燎的拿出手机，去看今天总共有多少进账。
等打开APP的时候，老狗发现自己压根不敢睁眼，小三和苍蝇也是，他们害怕自己多日的辛苦沦为泡影。
最后还是陆星雪探头看了一眼。
“这么多？”看到上面的数字，陆星雪也有些惊讶。
老狗连忙睁眼，低头，紧接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千三百二十二！”
刨除成本，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消耗，净利润差不多是……
“一千五左右。”陆星雪思考了一秒，然后给出了准确答案。
老狗三人只觉得一阵神晕目眩。
良久之后，小三忍不住骂了一句：“……艹！早知道这么赚钱，我们早就干这个了！”
老狗却是忍不住泼了盆冷水：“烧烤是季节性的东西，只有夏天卖的比较好。”
春天和冬天晚上天气太冷，基本没什么生意，所以一整年平均下来，其实也没有多少。
除非外卖比较火爆，但那个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他们暂时还做不到。
不过尽管如此，老狗他们还是很开心，起码，他们看到了希望。
陆星雪也很高兴，因为这一千五里面，有一百五十块钱是她的。
虽然钱不多，但也是陆星雪投资所得，为了更真实的感受其中的快乐，她专门问老狗要了纸币。
一张一百的，和一张五十的。
陆星雪郑重其事的将它们放进了自己的钱包：“纪念狗哥小三苍蝇第一次创业。”
随即，她眨了眨眼：“放心好了，我会一直留着当纪念的。”
老狗三人脸上的正经很快就绷不住了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你也太夸张了吧……”
陆星雪充耳不闻，笑容满面的将钱包认认真真的放好。
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坏掉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从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整整五个小时。
顾礼绍看到她从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上下来，看到她和那个男生凑在一起打游戏，看到因为游戏人物死亡而生气跺脚，看到他们肩并肩凑在一起，视周围的一切如无物。
更看到，她低头的时候，那个男生眼中浓烈而深沉的感情。
甚至于，区区一百五十块钱，就叫她那样欢喜。
暖色的路灯下，她同男生说说笑笑的模样，更是让顾礼绍眼眶一阵剧痛。
呼吸渐渐变得凌乱，其中更是夹杂着连本人都察觉不到的嘶鸣声，最终，在看到男生提意送她回家的时候，顾礼绍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在阮念念不可思议的表情下，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横插在两人中间。
“阿雪。”
蓦然回首，陆星雪恰好撞进了竹马的双眼。
“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声音沙哑，强忍着没有露出狰狞的表情，顾礼绍像之前十几年那样，紧紧抓住了小青梅的手，几乎是同时，蒋闻铭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陆星雪。”对比起顾礼绍，蒋闻铭的声音隐忍而压抑，手上的力道更是轻了许多，仿佛只要她稍稍一用力，就可以马上挣脱。
看了看突然出现的顾礼绍，以及匆匆忙忙跑到他身后、此时正气喘吁吁的阮念念，几乎是下意识的，陆星雪推了顾礼绍一把。
明明没有很大的力气，但顾礼绍却觉得，被她手掌碰触到的地方，像是被刀子剜走了一样。
最后，在顾礼绍几欲崩裂的表情中，陆星雪咬着唇，缓缓后退了两步。
第25章 眼泪 他好像，哭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顾礼绍僵硬的仿佛要凝结的眼神里, 陆星雪缓缓退到了蒋闻铭身侧。
“不用了…”陆星雪低着头，不敢看他：“让蒋闻铭送我就可以了…”
被顾礼绍的眼神看的有些慌张，陆星雪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侧, 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从前的时候，她只对自己这样过。
看着陆星雪揪着男生的衣角，颤颤的、紧紧的, 这种下意识的依恋，让顾礼绍如遭雷击。
陆星雪的躲躲闪闪，不愿与他对视，更是让顾礼绍全身的血液瞬间逆流, 他浑身发颤, 手脚冰凉。
“阿雪,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听到他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语气这么喊自己，陆星雪的睫毛也随着他艰涩的声音而微微颤动着。
他说多说一个字, 陆星雪的睫毛就跟着不受控制的动一下。
这动作就像是落进了蒋闻铭的心底，不知道为什么, 蒋闻铭的心脏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打着颤。
即便是已经竭力在克制，蒋闻铭的手还是默默收紧了些许。
暖色的路灯下，或许是顾礼绍的视线过于强烈, 又或许是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太过刻骨铭心, 陆星雪终究是有些忍不住，在顾礼绍欣喜若狂的表情里，悄悄的抬起了头。
顾礼绍从来没有哪次像此刻这么激动过。
“阿绍！”恰在这时, 阮念念气喘吁吁，姗姗来迟。
陆星雪抬了一半的脑袋，忽地又重新低了下去, 只是这一次，无论顾礼绍再说什么，她的睫毛也没有再动一下。
瞳孔猛地剧颤，顾礼绍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生。
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阮念念似乎是故意的。
阮念念…喜欢他。
捕捉到对方眼底深出那一抹由衷的庆幸之后，顾礼绍突然急促的喘息起来。
就在这时，完全不想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揪着蒋闻铭衣服的手有些发白，陆星雪小声开口：“那个…很晚了，我们走吧……”
明明是微弱的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落在顾礼绍耳朵里却不啻于惊天巨雷。
“不要！”下意识的，顾礼绍这么大声喊着。
可是这个时候的陆星雪早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陆星雪只想早点离开。
察觉到她隐秘的小动作，顾礼绍本能的上前，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给拦住了。
“让开！”看着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顾礼绍终于克制不住，表情有一丝丝的扭曲。
见对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寸步不让，刹那间，顾礼绍心头暴虐之情大盛。
老狗小三他们听到动静后，纷纷赶来。
但只凭他们四个，怎么可能会是顾礼绍的对手呢？
一分钟不到，顾礼绍就能将他们全部干趴下。
只是……
“不准打他！”从前的时候，陆星雪只会对别人说这种话，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怒目而视的对象，竟然成了自己。
“不准动手。”看着张开双臂，挡在男生身前的身影，恍惚间，顾礼绍不可遏制的回忆起小时候，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当那些男生跟他打架时，挡在他的面前。
风水轮流转，万万没想到，他顾礼绍竟然也有这么一天。
男生的身形有一瞬间的摇晃，竟是有些站立不稳。
被她这样看着，再坚硬的铁拳，也碎成了一片一片。
至始至终蒋闻铭都没有说话，只是此刻他心里想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就在顾礼绍失神的功夫，蒋闻铭载着陆星雪离开了。
旧三轮车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有些滑稽，只是顾礼绍却笑不出来，他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过。
原本人声鼎沸的夜市，最终在午夜之后，彻底走向荒芜。
老狗他们原本以为顾礼绍会发疯，谁知道只是茫然的看了周围一眼后，他就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阮念念纠结许久，最终还是追了上去，谁知道刚接近顾礼绍，就被他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了：“滚开！”
顾礼绍头也不回，冷漠至极的目光成功的让阮念念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毫不留情的态度，更是让阮念念心里的各种小心思顿时无处遁形。
被发现了！
心底深出，阮念念尖叫出声，紧接着，莫大的恐慌笼罩了她全身。
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
回到家中，顾礼绍径直走向书房，紧接着，他毫不犹豫的推开了书房的门。
*
“我以后，不会再按你的意思照顾阮念念了。”还没等顾父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拿着文件的手一顿，顾父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你不怕我去找你小青梅的麻烦了？”
即便他不去找，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回想着男生带着陆星雪离开的画面，顾礼绍攥紧的拳头，几乎刺进肉里。
顾父注意到了这一点，眉头不由得皱起，他判断着，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这样也好，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彻底断了他这个念头。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顾父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残忍和冷淡。
本来以为以儿子对陆星雪的在乎程度，他一定会吃这一套，谁知道这次，顾礼绍对于他的威胁根本就是无动于衷。
“你大可以试一试。”
这一刻，顾礼绍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都不在乎了。“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他的声音明明很平淡，但顾父分明就看出了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拿着最后的筹码，拼命挣扎的模样。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顾父不由的心惊，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将他逼成这个样子。
可顾父却不想就这么轻易投降认输：“哦？就凭你？”
他终究，没有将自己儿子放在眼里。
顾礼绍没有说多余的话，他只是一脸平静的将一支录音笔放在他面前：“这是我最近收集到的东西，我觉得挺有意思，今天你也一起听听吧。”
顾礼绍能在声色犬马的娱乐行业里混得如鱼得水，终究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
充斥着纸醉金迷的酒吧和会所，消息流传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顾父一开始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但是随着录音的内容越来越劲爆，他的脸色渐渐的也跟着变了。
“你说，如果我把这段音频发到网上，或者对家公司，会怎么样？”顾礼绍把玩着录音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猛地一拍桌子，顾父这下子彻底怒了：“顾礼绍！你敢！”
这样的丑闻泄露出去，公司的股价一定会大跌，这对资金链要求比较高的顾氏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顾父怒不可遏，觉得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对公司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说，你想看着公司从此一蹶不振，你想看我们家破产没落，你就那么想试试穷人是什么滋味吗！？”
顾父将桌子拍的震天响，想以此让自己儿子清醒一点。
可惜的是，顾礼绍做这一切的时候，本身就已经很清醒了。
“我本来没打算做这么绝，是你逼我的。”顾礼绍之前还想保留最后的体面，可惜，事到如今，这一点点体面好像也彻底留不住了。
“我最宝贵的东西马上就要没有了，你说，现在的我还会在乎什么呢？”
即便是再过分的事，也鲜少有人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出手，身为唯一的继承人，更是没有人会故意将自家公司整垮台。
哪怕是顾父，也不由得为顾礼绍的冷酷决绝而感到心惊胆战。
“你疯了。”许久之后，顾父咬着牙，憋出了这么一句。
“或许是吧。”顾礼绍随他怎么说，可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陆星雪渐渐迈向没有他的新生活，他真的做不到。
哪怕是拖延一秒，对顾礼绍来说都是煎熬。
顾父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没办法不妥协，因为他看的出来，顾礼绍是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自己怎么就养出了这样的儿子呢？
颓然坐在椅子上，顾父再也没心情看什么文件了。
“放心好了，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想办法还的。”
“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我在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出现在她面前。”
顾礼绍走出书房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阮念念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