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恪不想让人知道,但李朝歌偏偏要查。当年,潜渊剑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琳琅听到皱眉:“盗墓团伙?这群人可不好查。他们居无定所,来去无踪,而且,这是老庄主生前的事。老庄主都死了十八年了,时间过去这么久,那群人是否还活着都不好说。仅凭我们两人,人生地不熟的,该向什么人打听?”
李朝歌说:“没必要限制的那么死,谁说一定要和人打听?”
莫琳琅愣了半晌,慢慢瞪大眼睛:“公主,您是说……”
“没错。”李朝歌捏了捏拳头,面不改色道,“去找鬼打听。”
白千鹤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门路,最热衷于打探别人的八卦,洪城源的花边消息交给他打听绰绰有余。所以李朝歌明面上带着镇妖司查洪城源,实际上她和莫琳琅单独行动,偷偷寻找盗墓人。
正常来说,一个普通人想要追踪盗墓团伙难如登天,然而李朝歌显然不是普通人。莫琳琅负责找鬼,李朝歌负责逼供,在李朝歌的暴力威慑下,还真打探出不少消息。
毕竟隔行如隔山,打听盗墓这等事,还是得问他们阴间内部的人。
七天后,各方陆陆续续传来进展。白千鹤真不愧他小白脸的称号,在青楼厮混了几天,很快如鱼得水,从一个姐姐处得知洪城源曾支持过她的生意,而且,洪城源在南城有一座外宅。
白千鹤和周劭顺藤摸瓜找到南城。周劭身上的大哥气质很快折服了当地的几个地痞流氓,地痞流氓热情地请他们两人喝酒,在酒桌上把那户宅子的情况兜了个底朝天。
洪城源在外面四处留情,其中一个女子怀了孕,以此威逼上位。洪城源就将人养了起来,最后生下孩子,是个男孩,洪城源越发当个宝贝供着。
但是七年前,宅子里突然听不到孩子的声音了。那个妇人说孩子生病死了,但是看她红光满面、喜气洋洋的样子,无论如何不像死了儿子。吃饭的时候,白千鹤一边看菜单一边将这个消息转达给李朝歌,李朝歌算了算时间,正好是洪城源收任放为徒的时间。
白千鹤美滋滋点了好几道特别贵的菜,他把店小二打发走后,问:“公主,你们这几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的紧。你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莫琳琅嘴唇微动,最终还是选择沉默。说出来白千鹤可能不信,她们去霸凌鬼了。
李朝歌轻描淡写道:“去找内行问了几句话。结合你们的信息,整理一下时间顺序,大概是二十年前,老庄主和一伙盗墓贼买下潜渊剑。这伙盗墓贼挖了一座新坟,发现陪葬品是一柄剑。盗墓贼得知藏剑山庄老庄主爱剑成痴,便来到庐州,以天价卖给了老庄主。”
周劭皱眉:“不对,潜渊剑不是说是某个古帝王的陪葬品吗,怎么是从一座新坟里挖出来的?”
李朝歌早就知道他们会有此问,对此毫不意外,平静地说:“因为新坟的主人也是一户盗墓贼。”
白千鹤呦了一声,乐了:“这一铲子竟然挖到了同行。他们干这行的,我以为建墓地时会很讲究,不会被人盗呢。”
“怎么可能。”李朝歌轻嗤。这时候店小二端来菜,众人一起停止说话。等人走后,白千鹤凑近了,低声问:“照这样说的话,坟里那户人家挖的又是哪位?是帝陵吗?”
“这我怎么知道。”李朝歌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说,“时间有限,没打听出来。”
“不不,公主,才七天,你能打听出这些,已经很了不得了。”白千鹤由衷感叹道,“公主,你搁哪儿找的内行?二十年前坟挖坟的事情都能被你打探出来,太厉害了。”
莫琳琅低头默默扒饭,没有说话。李朝歌念在厨子做饭不容易,没告诉白千鹤消息的真实来源,而是说:“具体路子现在不方便说,就不提了。继续梳理时间,二十年前,老庄主得到潜渊剑,又过了两年,老庄主猝死,剑传到他的女儿女婿手中,洪城源成为新的庄主。盛兰初因为习武伤了根基,难有身孕,洪城源当了庄主后,商场得意再加上众人吹捧,渐渐开始沾花惹草。盛兰初和洪城源成婚两年后,洪城源逢场作戏,一个青楼女子留下身孕,借子逼位,洪城源只好将人养为外室。一年后,外室诞下儿子,而盛兰初依然没有怀孕的征兆。洪城源逐渐动了歪心思,他在南城偷养外室八年,并让儿子从母姓,姓任名放。在孩子八岁时,洪城源以收徒为名将任放接到山庄,为了掩人耳目,他提前半年收了一个大徒弟,正是华凌风。任放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入藏剑山庄,以二徒弟的身份,锦衣玉食地住了七年。”
白千鹤和周劭听到李朝歌说“现在不方便说”,以为李朝歌藏技,不想透露给外人,俱识趣地打住,没有再追问。唯有莫琳琅知道,李朝歌说现在不方便,并非为了保密,而是因为吃饭的时候,确实不太方便提那些东西。
白千鹤可能会吐。
白千鹤和周劭听完李朝歌整理的时间线,觉得没问题。白千鹤啧声:“人心不足蛇吞象,庄主夫人长得好看,人又温柔,洪城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看过那个外室,离夫人差远了,真不知道洪城源图了什么。”
李朝歌丝毫不留情面,冷冷拆台道:“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又是图了什么?”
“这不一样啊!”白千鹤颇冤,“我知道自己定不下性,所以没成婚,也从不招惹良家。我每一段感情都是真的,开始之前,彼此就心知肚明,你情我愿。我和洪城源这种一边吃软饭一边谋财害命,完了还要装情圣的败类可不一样。”
“五十步就不要笑百步了。”白千鹤不知怎么竟还自豪起来,李朝歌狠狠给了他一棒槌,继续说道,“在永徽二十一年时,洪城源得意忘形,给第二任刺史吴晋原展示自己的藏剑。吴晋原提出要借潜渊剑一观,洪城源出于面子,没好意思拒绝,三日后吴晋原还剑。洪城源最开始并不知道剑是假的,还是半个月后,吴晋原暴毙,洪城源才意识到剑有问题。他假借办丧事之由搜查刺史府和吴晋原行李,毫无所获。洪城源正焦头烂额时,徐兴宁来了。徐兴宁也在找潜渊剑,他翻遍了刺史府,没有下落。这两人久寻无果,都怀疑到对方头上。徐兴宁以为剑在吴晋原身上,被洪城源抢走,而洪城源以为剑藏在刺史府中,现在被徐兴宁找到。两个人多半私下对质过,具体发生了不得而知,但是徐兴宁却失踪了,至今生死不明,下落成谜。”
“时间线和逻辑线都没问题,应该就是这样了。”周劭把碗里的酒喝尽,咣的一声放在桌上,说,“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证据。”
“是的。”李朝歌悠悠一叹,她看向窗外,山峦起伏处,一轮红日正在坠落,倦鸟在山林间往复盘旋。李朝歌轻声说:“现在,就看顾明恪那里能不能找到尸体了。”
镇妖司一伙人酒足饭饱,慢悠悠回到藏剑山庄。李朝歌戒心重,基本不碰藏剑山庄的食物。白千鹤自从知道湖里闹鬼后,喝藏剑山庄的水总觉得怪怪的,所以他们一般都在外面吃饭,回山庄后能忍则忍。
李朝歌回去后,屋子都不进,直奔顾明恪的院子。顾明恪院里静悄悄的,他还没有回来。李朝歌倚在藤架上,闭目养神,慢慢复盘白日听到的事情。
孤魂野鬼说潜渊剑是上古帝王陪葬之剑。当年夔王统一列国之前,靠此剑杀外敌、扫六合,剑下亡魂无数,杀名威震诸国。后来夔王统一称帝,将自己征战时的佩剑潜渊剑供奉为护国神剑,悬在龙椅之上。听说潜渊剑挂在宫殿中时,方园一里内都没有飞鸟敢接近,大臣上朝时,各个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后来夔帝亡故,命人将此剑放在他的棺木中,夔帝一生陪葬品无数,但再珍贵的金银珠宝都只能堆在侧室中当衬脚,唯独这柄剑,得以随着这位千古之帝共眠。
谁也没想到,帝陵居然被盗了,潜渊剑几经转手,流落到藏剑山庄老庄主手上。如果按前世的轨迹,这柄剑还会再转手,兜兜转转落到驸马裴纪安身边,最终,插在了李朝歌的心口。
可惜,前世她差一点就登基了。虽然登基不过是个仪式,她已成了当时实质上的帝王,但回想起来,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此意难平。
李朝歌正想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动听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朝歌被吓了个正着,她立即睁眼,见顾明恪站在光线昏暗的藤树旁,正垂眸看着她。
李朝歌长出一口气:“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
顾明恪轻轻挑眉,这是他的屋子,他还成了被质问的那一个?顾明恪用帕子擦了座椅,缓慢坐下,说:“是。”
李朝歌换了个坐姿,胳膊肘撑着馥郁的藤枝上,手指支着下巴。随着她的动作,她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凝霜皓腕。藤树上缀着紫色的小花,紫色花瓣簌簌落下,落在李朝歌的手臂上,星星点点,如同花钿。
顾明恪的视线不由落在那些紫色的碎花上,顾明恪想起天庭百花宴上的某种糕点,也是这样莹白光滑,上面点缀着紫花。顾明恪没有尝过,但是他莫名觉得,应该会很好吃。
顾明恪这样一岔神,竟然漏过了李朝歌的话。李朝歌说完,见顾明恪久久没反应,看着还有些走神的样子,出奇愤怒了:“你有听我说话吗?”
顾明恪回神,他自然是没有的,但是神仙好就好在可以作弊,他用法力倒放刚才的事,发现李朝歌问他有没有找到徐兴宁的尸体。
顾明恪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走神的人不是他一般,镇定道:“没有。这几日我基本查遍了庐州境内的山川河流,并没有徐兴宁的尸体。如果他真的死了,尸体并不在野外,而在庐州城内。”
或许顾明恪的范围还能更缩小一些,他这几日在庐州城内进出,如果附近有尸体,他早就感觉出来了。将府衙、街道这些地方抛除后,庐州城内还没有被他们搜索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李朝歌心里已经有数了,她点点头,说:“我这里也查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地方没问。今天夜色不错,择日不如撞日,这就走吧。”
顾明恪没有异议,他和李朝歌没有商讨过,但是两人不约而同,都将藏剑山庄放在最后一站。毕竟这段时间要在藏剑山庄住,太早闹翻不好。
顾明恪起身,李朝歌伸出欺霜赛雪的手腕,支在半空不动。顾明恪怔了一下,问:“怎么了?”
“拉我一把。”李朝歌理所当然地说,“等你太久,我腿麻了。”
说实在的,这个理由顾明恪不太信。但是她说的一本正经,顾明恪总不能去检查她的腿麻了没有。顾明恪接住她的手腕,李朝歌借着用力,指尖拂过顾明恪的腕骨。
李朝歌向熟悉的地方摸去,可惜了,上面光洁如初,并没有伤疤。李朝歌站好,顾明恪收回手,对她说:“你真无聊。”
李朝歌冷冷笑了笑,道:“你也不差。”
顾明恪暗道李朝歌幼稚,李朝歌心里骂顾明恪虚伪,两人就这样相互攻击着走出庭院。白千鹤都差不多准备睡了,突然窗户被石头敲响,白千鹤开窗,见李朝歌和顾明恪站在外面,两个人看着都很平静,但白千鹤本能觉得李朝歌心情不太好。
果然,李朝歌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火味:“出来,查案。”
“天都黑了!”白千鹤不可置信道,“线索已经查到头了,剩下的全是死人。还查什么?”
“谁说线索断了?”李朝歌一个眼神飞过去,比六月飞雪还要冰冷无情,“别废话,快点出来。”
白千鹤嘟嘟囔囔出门。他换好鞋,抱怨道:“找不到证据,推理再合情合理都是白搭。我们还能让死人开口说话吗?”
白千鹤说完,自己愣了一下。李朝歌笑了笑,说道:“谁说不能了?”
夜风吹过,白千鹤抱了抱胳膊,觉得冷飕飕的。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问:“公主,你要去审问什么人吗?”
“不是。”李朝歌从路边摘了一片树叶,随手一弹撞到周劭窗上,“去审问鬼。”
第71章 审鬼
楮茂站在水边, 搓了搓胳膊。他在大理寺办公八年,从未经历过如此严峻的考验。楮茂又等了一会,实在按捺不住了, 道:“大人, 湖里的鬼迟迟不出现,我们还是换一个办法吧。”
说真的,楮茂觉得顾明恪色令智昏, 脑子出问题了。李朝歌是公主, 胡闹也就算了,顾明恪竟也跟着来。他们在湖边吹了半晌的冷风, 就是为了等一个水鬼。
这不是扯淡么,先不说世界上有有鬼,就算有鬼, 也该去找道士超度,盛元公主竟异想天开要审问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千鹤用力点头,立刻响应道:“是的,公主, 女鬼这么久都不出现, 估计是睡了。搅扰佳人……不对, 搅扰佳鬼太过失礼,我们改日再来吧。”
李朝歌默然,水鬼对岸边的人最为敏感, 这次他们等了这么久都不见水鬼出现, 估计是因为顾明恪在,水鬼感受到气息,不敢现身。山不来见我, 我见山,李朝歌对后面几人说:“水鬼和其他鬼不同,唯有新人下替它们,水鬼才能解脱投胎。所以,水鬼会本能缠溺水的人,你们谁会游泳,下装作溺水,把它引出来。”
周劭摇头:“我不通水性。”
周劭力大体莽,让他打熊可以,游泳却万万不行。莫琳琅也摇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东都,之前我被后娘看着,从学过凫水。”
大理寺那三个人也全是关中汉子,从小离开过陆地,祖传几代都是旱鸭子。白千鹤左右瞧瞧,一脸哀戚地说:“我也不通水性,早知道公主要用人,我就提前学了。”
李朝歌点点头,说:“好。等等,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