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林一衣
时间:2021-07-07 11:23:52

  可霍长君却很快叫来了守城的将领,问道:“你们今日和燕军交手,可有什么异常?”
  守城的将领李根道:“似乎并无异常,他们还是攻城,只是近来好像很早就收兵了,不似之前非要双方死伤惨重才会收手。”
  “许是近来天暗得早,不便攻城?”李根还嘀咕了一句。
  林晨绍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他道:“可能是燕军觉得攻城不下,要放弃了?”
  打了这么久,这一年到头的都没过过一个安生日子,可能是燕军也疲惫了吧?更何况,冬天还要来了,要是寒潮来袭指不定燕军要死伤多少人呢。
  可霍长君却脑海中白光一闪,惊道:“糟了!”
  “什么糟了?”林晨绍听得莫名其妙的,难道就少了几个帐篷就能出什么大事?
  霍长君却道:“立即召集一队兵马,随我赶往北幕城!”
  顿时军营里飞速集合队伍,尘土飞扬。
  “什么情况!”
  霍长君一着急,林晨绍也跟着紧张,只见霍长君很快就回自己的住帐取了头盔和佩剑就要离开,而林晨绍跟在她身后,急道:“到底怎么了?”
  霍长君一边给自己戴头盔,一边道:“你可听过减灶计?”
  林晨绍也翻身上马,立马回道:“自是知道,史书记载马陵之战,齐国孙膑以减灶增兵之法引得庞涓误以为齐军损伤众多,在其以轻锐之兵逐至马陵之时,夹道伏击,故而获胜。”
  霍长君道:“便是如此,这回咱们中计了!”
  林晨绍还是没反应过来,道:“可他的灶台帐篷也没少啊……”
  没少……林晨绍脑海中瞬间灵光一闪。
  是啊,没少!
  这怎么可能呢?每日攻城死伤那么多士兵,帐篷灶台却没怎么少过,若不是有援兵,那便是这其中早就做了假!
  孙膑减灶以示弱,禄军山不增不减却以示强。
  林晨绍惊道:“那些帐篷灶台竟是假的!”
  所以,他们被燕军大部队围困这么久完全不敢出城一战,很可能早就上当了!
  霍长君冷道:“我耍禄军山一回,这回禄军山也蒙我一次。”
  若是燕军的主力军不在天幕城,那必是攻打北幕去了。
  冷风在耳边呼啸,霍长君带着人越过黄沙丘野,北幕若破,那北境三城的结界就会被人打破。到时候……霍长君不敢再想,只能期盼何树还能再支撑住。
  匆匆急行,冬日的太阳下山得早,不过行至半程就没了光亮。
  月色下,寒风里,马蹄声声。
  霍长君带着人穿越黄沙大漠,北幕距天幕只一日快马之程。
  他们是在夜半之时赶到的。
  霍长君一拉缰绳,停在了离北幕城不远处的一道山丘旁。
  那时北幕的城池已经恢复了寂静,城墙上,火光微亮,飘摇的旗帜上隐约可以辨认一个“禄”字。
  身后的人瞧见了,疾驰想要冲进去与敌军厮杀到地,却被霍长君一挥手,无声地拦住了。
  她的手死死地捏着缰绳,手臂发颤,眼眶酸痛地看着燕军在清洗城池。
  林晨绍也红了眼,“就迟了一步。”
  如今他们已经占据城池,北境三城已塌陷一角,他们……
  那一瞬间,霍长君没有更痛恨过自己的愚笨,她为何就不能早一点想到战场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相掺难辨,她为何就不能再聪明些!她为什么非要一直守着守着,坐以待毙!但凡她早一点出兵便可识破禄军山的假帐篷,北幕城也不会丢。
  林晨绍按住她的肩膀,低道:“莫冲动,我们回去。”
  就这些兵力,他们根本无法反攻北幕,只能是送死。
  霍长君咬着牙,眸色冷厉,却别无他法。
  她刚要下令回去,却看尽城墙上走出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霍长君顿时睁大了眼眸,身后也有将士认出来了,低问:“那不是何副将吗?”
  “他……是叛变了吗?”说话的人顿了一下,“叛变”这个词何其严重,非确凿根本不敢乱用。
  可,他们却眼睁睁地看着何树拱手低头,朝着一个燕人服饰的男子在行礼,男子一回头,正是禄元胜。
  他伸手拍在了何树的肩膀上,笑得爽朗恣意。那笑声是心底里发出来的。而何树也跟着淡淡地笑了开来。
  夜晚,月光皎洁,落在北幕的城墙之上。
  寒风吹起的沙尘落在人眼睛里,疼得眼泪掉下来。
  霍长君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他是谢行之的人。
  她不知道是何树一个人叛变,还是……
  她都能感受到自己喉间充血,指甲被折断,她哑声道:“回去。”
  “将军!”
  有士兵不愿意,何树那个畜生,竟能与杀了自己这么多同袍的人相谈甚欢,简直该死!
  霍长君回头,眼底布满的红血丝和满脸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我说,回去。”
  那人不敢说话。
  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夜色下,狂风起,马蹄印被黄沙覆盖。
  *
  霍长君回到军营里,手臂撑着额头,靠在椅背上。
  主帐里,只有她一个人,寂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良久,营帐的门帘被掀开,冬日的阳光撒进来,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一只躲在黑暗里的吸血鬼初见日光,不适得很。
  她闭了闭眼,缓缓才睁开。
  只见林晨绍,站在她眼前,浑身染血,他说:“长君,我们……被弃了。”
 
 
第52章 疯战神   霍长君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霍长君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怎么会呢, 怎么还会这么蠢。
  她怎么会以为谢行之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怎么就会以为谢行之还会帮她呢。
  她想起他临走前那句恶毒的话语,“那你就死在这里!”
  原来不会有新的兵刃了。
  原来他真的想她死在这里。
  他是真的要她死。
  “砰”的一声,手里唯一一块玛瑙玉佩被捏得粉碎。
  那是他们成婚时, 交换的唯一的信物,彼此各一块。
  玛瑙玉佩是聘礼,上面一个刻着“行”字,一个刻着“君”字, 是她父亲所雕刻, 以此为陪嫁。
  林晨绍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有些担忧,却又不得不低道:“长君,西幕也破了……”
  昨夜从北幕城回来,霍长君便让他折返去盛京探听消息,可是还不等他出城, 他就发现燕军已经从北幕城发兵, 绕后包抄,将边防城池一众包围, 如今除却天幕, 边防线几乎全线崩溃。
  而天幕, 已是座孤城,腹背受敌。
  他归来之时便遇见了燕军,还是将士们掩护,才得以死里逃生。
  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逃难的百姓告诉他:“陛下已经答应割地求和了……”
  割地求和, 割的是哪里的地一目了然。
  当日朝堂上说的北境三城, 如今两城沦陷,只剩下天幕这座孤岛了。
  “长君,我们……”
  这样的死守还有什么意义?他们豁出命来在守什么?他们苦苦困守, 苦苦支撑等来的是什么?等着朝廷来背刺他们吗?
  他望着霍长君,第一回 ,他也生出了放弃投降的心理。他的国家和君主都放弃他了,他还有什么意义再坚持着,坚守着?
  霍长君看着地面上的那一抹阳光。太刺眼了,刺眼得她泪眼模糊,心口刺痛。
  她低道:“你出去,命全军集合。”
  林晨绍咬牙,他不知道她会作何选择,可这一瞬间他想拉着霍长君和自己一起沉沦堕落,他想让她也放弃,想让她看看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有多恶心!他不值得!他不配!
  带着粮食满口谎言的来,让人以为他是真的支持主战,可是苦等大半年的铁刃却至今未见,等来的却是他们被朝堂抛弃了!
  他们被弃了!是弃子!
  他们是谢行之向燕国求和献祭的牺牲品!
  她抬眸,眸色冰冷透骨,仿佛要冻僵人的灵魂,“我说,出去,集合。”
  林晨绍愣在了原地,捏紧了拳头,最后不得不出了帐篷。
  他一走,霍长君就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身前,桌上的鲜血还带着人体的温度,霍长君冷漠地将唇边的血擦掉,然后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身体虚弱无力,眼前一片漆黑。
  霍长君冷静地站在原地,闭着眼,等待着脑海中的那片黑暗过去。
  她知道谢行之突然变卦一定是有理由的。
  他那么自私的人不可能一点好处没有就将北境三城拱手相让。
  可是,再多的理由,再多的借口都掩饰不了一点,那就是……
  “谢行之,你又弃了我。”
  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谢行之,你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弃我。
  不论是做妻子还是做臣子,你都在弃我!
  哪怕我是为你为这个国家而战斗,可你却随时可以牺牲我。
  牺牲我身后的所有人。
  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折断了的指甲露出鲜红的皮肉,钻心的疼。
  她染了血的红唇轻启,像是带着鬼魅的妖娆,如同地狱烈火之花绽放。
  “父亲,我要食言了。”
  太子府里,红绸帐下,鸳鸯床前。
  她说:“我会永远保护你的,直到生命尽头和信仰终结的时候。”
  可是今天,他亲手打碎了她的信仰。
  从前,哪怕他再自私,再阴毒,再狠辣,她总是再劝服自己,他是帝王,他也有苦衷和无奈。
  可是今日一整个城池的百姓和将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他放弃,被他背刺。
  “谢、行、之。”
  她咬牙切齿道,整个下巴都在抖。
  “你、不、配。”
  不论是丈夫还是帝王还是君主,你统统不配!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护着那个畜生了。
  她绕过桌子,掀起门帘,那一瞬间冬天的寒风猛地灌进来,将桌上的粉末吹起,散落得到处都是,与地面化为一体,再也看不见,也无法再拼凑起来了。
  出了主帐,冬日的寒风一吹,冷得人头盖骨都发凉。
  霍长君站在众人身前,他们每一个都是追随了霍家军旗多年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是每一个都曾上阵杀敌立过功的士兵。
  可是,眼前的他们面色麻木,眼神冰冷而绝望,平静而悲伤,没有一丝生气。
  他们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被遗弃的命运。
  他们所保护,所拥护的君主遗弃了他们。
  霍长君眼眶泛红,黑沉沉地眼眸看着这一群和她一样的弃子。
  谢行之,你叫我如何能原谅你。
  你一句话,一道旨意,便是那么多人的生死。
  你叫我如何不恨你!
  她体内蕴藏着可怕的沉寂,狂躁,压抑,仇恨和颤抖,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上打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她站上了高台之上,俯视着她的将士们,冷风灌进她的衣袖里,带着寒冬的恶意,让她冷得颤抖,可她依旧屹立于此,不惧不畏。
  她张了张嘴,沉声道:“谢行之割北境三城给燕国求和。”
  冷风把她的话每一句都尽职尽责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你们是北境三城的人自是也在其中。”
  “如今北幕破了,西幕也破了。只剩下天幕一座孤城了。”她掐着自己的手掌心,还在继续掐着,她红着眼眶道:“是我……对不住你们,没能守住这里,不能让你们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做这片土地的主人。”
  “其余两城皆破,便是你我再战,在别人看来天幕也是残兵败将负隅顽抗。若你们不愿再战,可以打开城门,自请投靠燕国,我,霍长君,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此言一出,冷风都静默了片刻。
  沙场上所有的人左看看右觑觑,谁都知道此刻投降便不必再忧虑生死,若是混得好还能继续谋个差事当当,可是场上无人出声,无人说话。
  林晨绍看着她那双被风沙扫红了的眼,也跟着红了眼眶。
  可他到底是没开口。
  霍长君咽了口口水,沉声道:“若你们不愿燕军踏入天幕城,长君以先父的名义起誓,愿带领诸位誓死守城,必要将燕贼赶出北境三城。国不救我我自救!诸位皆是自己的主人,为自己的生养之地而战!为自己的亲属家族而战!为自己而战!”
  场上还是一片沉默,耳边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
  直到有一个老兵颤巍巍地开口了,“割地的弃民是亡国之民,是最没有尊严的子民。我们在场的诸位穿的都是兵服,我们在天幕城驻扎了一辈子,手上无数燕人的鲜血,同样,燕人手上也有无数我们亲族的鲜血,这样的身份投降,我们如何会有好下场。”
  他说的话,每一句都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他道:“老将军曾教我们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可我们本就是没有生路的人,站着是死,跪着还是死,何不死得光荣点痛快点。将军,我愿意为了自己而战!”
  “为自己而战!”
  一声起,百呼应。
  顿时“为自己而战”的高歌之声响彻云霄。
  霍长君站在高台之上,听见这震耳欲聋的回应声,泪眼模糊。
  父亲,你看见了吗,你带出来的兵,没有一个是孬种。
  她垂首屈膝,跪在了地上,朝着眼前这群视死如归的将士们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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