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林一衣
时间:2021-07-07 11:23:52

  李德让也是极度心虚,谢行之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几天,嘴里一直念叨着皇后娘娘,他几番上门依旧请不动人,便自作主张去寻了太后娘娘。
  只是懿旨要到了,霍长君也不得不来。
  偏偏没想到撞上了燕七前来汇报,何树一家竟是全部自裁了。
  叛国之人,而且已然身死,谢行之为何还要如此重视,派人时刻监控着。如此不合常理,霍长君不可能不过问,一问所有的腌臜阴私便都见了光。
  如此,霍长君不仅没有再见谢行之,便是太后的懿旨也成了废纸一张。
  她也更加阴郁自闭了。
  只这些李德让也不敢和现在的谢行之说,他死死地盯着那紧闭的大门,分明没了丝毫希望,却依旧不愿离开。
  冬日的雪绵延数日,落在他身上,现在更加可悲凄凉。
  而门内的霍长君也没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腹中绞痛如斯,实难再站立,最后是靠着连雀被扶进了房间里。
  长春宫里烧起了暖炉,烧得热烘烘的。
  霍长君整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里,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浑身冰冷的。她就像是被浸泡在了雪水里,整个人都凉得刺骨。
  连雀惊得想叫太医,却被霍长君拉住了手,她一张嘴便是满嘴的血腥味。
  “别去了,没用的。”她嘶哑道。
  她的身子自己明白,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药石无灵,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她想起翠娘说的话,多则一年,少则三月。
  看来,她是没有几个机会多活些日子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她想再见一次春日阳光灿烂的模样。
  她眼底又浮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常说她冲动,瞧,如今她是否沉稳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但心肺疼得难受,笑得艰难便放弃了。
  父亲还说,过刚易折。她扬了扬唇,大抵就是这般场景吧。
  许是人快死了,便总能如愿。
  从前见不到几次的父亲,这几日每每都能入梦相见。只是梦里,父亲已不再骂她责备她,而是望着她满眼愧疚,总是含泪不语。
  她想伸手擦去父亲眼角的泪,却总是够不到。
  她忍不住想,也许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了。
 
 
第79章 珍重   年关将近,天气越来越寒凉。宫里……
  年关将近, 天气越来越寒凉。宫里在准备除夕夜宴,繁忙得很,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大抵是希望通过这些喜庆的东西来冲刷掉近来的霉运。
  霍长君无心挣扎,每日也只是安心养着病。
  谢行之倒是拖着病体来过几次,可是落了满头的雪也不敢进来。大抵是知道霍长君命不久矣不敢逼她,也无颜再出现在她面前。
  太后经此一遭, 更是心神俱疲。
  一句“孽缘”都不足以形容这对怨侣, 她只好日日拜神求佛,诵经祷告祈求能有奇迹出现。
  *
  除夕至,夜宴开,明月风霜清冷,满屋欢声笑语。
  恢弘的太和殿里坐满了朝臣与嫔妃, 觥筹交错, 歌舞升平。
  霍长君也不得不出席,她一身凤袍高高地坐在那里, 身旁是谢行之, 身后是连雀连莺, 底下的人离得远,眉眼模糊看不大清楚。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这样的场景熟悉得可以画出来。她垂了垂眸,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心底竟是悄然生出一股孤独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这后劲就是久久散不去,歌舞烈酒都不抵用。
  霍长君坐久了就头晕眼花,她微微支着身子, 尽量不让人看出来。
  但谢行之就离她咫尺,怎会完全不知。
  他刚想说话,就见台下燕国的使者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姑娘,霍长君秀眉微蹙,这便是谢行之说的新欢,翠娘。
  歌舞声停,交谈时也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尤其是林晨绍那条微跛的腿。
  但他也不怯场,便是见到场上有不少故人,也一步一个脚印挺直脊背走到了大殿中间。
  声音朗朗道:“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他以手覆在胸口,身体微曲,行得完完全全是燕国的礼。
  霍长君微微闭眼,耳边无数的嘲讽之声,是刻意还是无心,不得而知。她只是有些感慨,当初并肩作战保护国家和朝堂的两个人,现在除了落下一身伤病,就是一个弑君,一个叛国,通通都和自己过往的信仰背道而驰了。
  自己亲手摧毁自己的信仰,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毕生难以忘怀。
  谢行之唇色发白,扫了一眼霍长君,只见她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在放空,“平身。”
  林晨绍起身,他与身后的翠娘通通都是着燕国服饰,华丽粗犷,如此并肩而立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郎才女貌的般配之相。
  霍长君垂眸,这样也好,也好。
  此番夜宴只为接风,又都是身份尊贵之人,纵然私下有嫌隙也无人将那些事情摆到台面上来。大家都在面带微笑地敬酒谈天,其中有多少真心多少虚情假意,便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了。
  贺绥越还拍了拍赵成洲的胳膊,边喝酒边悄声道:“你说,这林将军也真是够胆大的,这样的身份回来也不怕被人暗杀了?”
  赵成洲垂眸,也饮了一杯酒,看了眼端坐在那儿被人有心无意地冷落的林晨绍,再看看高台之上的帝后,他情不自禁地摇摇头,叹道:“比起死了的英雄,活着的走狗更风光。人都是会变的。”
  他与林晨绍也算是旧相识了,过去虽有些小摩擦,但无伤大雅,他性子和林将军一样的暴躁又正直,可如今你再瞧他,不也是弯下了脊梁骨选了荣华富贵。
  旁人说得再多,都无济于事。
  翠娘看着林晨绍不停地灌酒,忍不住按住他的手,劝道:“别喝了。”
  林晨绍脸颊微红,眸色略微呆滞迷茫,他低声道:“你这样看,可看得出她的病是复发了还是没有?还能治吗?”
  宫里的消息传不出来,从他回来,除去城门口的匆匆一瞥,他根本没有机会见到霍长君。
  翠娘微叹,“宫中有太医,有最好的药材,何须你这般担忧?”她隐隐地想动怒想嫉妒,却又发现自己与他只是假扮夫妻,根本没有资格,便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劝谏道。
  林晨绍微微一笑,望着上面的霍长君,“你不知道,她心事重,又害怕谢行之,我怕她夜间噩梦惊醒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翠娘看着他这副模样也实在无奈,提醒道:“可你别忘了,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若是还不交出地图,他们会杀了我姐姐和许淮川他们的。”
  林晨绍垂眸,“我知道。”
  从他们踏入燕国地界的那一刻,他们便成了燕国国君的瓮中鳖。铁帽王禄君山有二子一女,当年天幕城之战,父子三人皆死于他和霍长君之手,可没想到他的女儿禄元淑竟成了燕国国君的宠妃。
  杀父杀兄之仇,如何敢忘,这些年禄元淑得知他二人还活着之后便一直恨不得将他二人挫骨扬灰,无奈他和霍长君一直躲在无主之地,她寻不到机会报仇。
  可没想到他竟是踏入了燕地,一入城不过几日便被燕国的士兵抓住了。
  他们是如何与燕国人和禄元淑斡旋的,林晨绍不愿再回想。只记得在他浑身伤痕累累,都快咽气之时,燕国国君终于同意他用大汉地图换他们几人性命。
  当空白的图纸摆放在他面前之时,他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悲,喜自己和同伴可以活了,悲他要背叛自己的故土。
  有一瞬间他也是愿意的,因为大汉的君主如此昏庸无道,便是将地图给了燕国又如何。这样的人不配做天子,更不配他以命相护。
  林晨绍又灌了好几杯酒,到底是没有闹事。
  如此这般,这场夜宴还算是平静且顺利地完成了。
  霍长君再见到林晨绍的时候,是在第三天的清晨,她好不容易打起些精神,能出去走走,却在御花园撞见了他,身后还跟着翠娘,形影不离。
  他换了一身大汉的衣裳,没了燕国皮毛的粗重,倒是显得人有些瘦弱的过分了。
  霍长君撞见他的第一眼,便是下意识地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回过神来又想起自己与他也不过偶尔撞见,为何要心虚呢?
  他们二人齐齐向霍长君行礼,隔着几棵压雪的梅花树,霍长君与林晨绍遥遥相望,身后都是无关的人员。
  林晨绍拱着手,这次他行的是大汉礼仪。
  他看着面色苍白的霍长君,心底有千言万语。
  他想说,长君,那时我就想回去找你的,可是我不敢,我看着你浑身是血地带我出来,我没有办法辜负你送给我的自由。
  他还想说,长君,我想爱你,可你却觉得让我离开、不成为你的负担才是对你最好的,我便不敢归来,哪怕我一千个一万个知道我有多么想陪在你身边。
  他还想说,长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牢笼,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因为它让我有机会回来,长君,我终于有理由可以回来看你了。
  最后,他眼底闪烁着水光,张了张嘴,哑声道:“娘娘,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问我是否真的叛国了,问我是否真的把地图给他们了,问我是否……真的娶了翠娘?
  霍长君眼睫微颤,睫毛上染了湿润,她张了张嘴,想问很多事情可最后却生生将话都吞了回去,化作一句,“你能回来,就很好。”
  她曾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过这个人,她对他亏欠甚多,爱慕甚多。
  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有资格审判他,唯独她没有。
  林晨绍也闭了闭眼,又是一弯腰,眼泪落在雪地里,不见踪影。
  “要保重啊。”霍长君深感语言的无力,无尽的担忧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这样浅薄的一句告别。
  两人错身而过,就像是陌生人一样,他突然低道:“长君,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然后又一拱手弯腰,行了个体面的大礼,“娘娘珍重。”
  人已走远,连雀扶着霍长君在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下,她眼角的泪止不住地流。
  连雀心有担忧却不敢劝说。
  霍长君捏紧了衣袖,她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了。
  与此同时,谢行之望着他们离开,手中的拳头紧紧攒住,手臂青筋凸起,放在唇边压抑着那剧烈想咳嗽的痛苦。
  他就站在梅林外,从看着他们相遇,到看着他们说话,看着他们行礼,看着他们容颜欢笑,满心欢喜。
  他明明知道,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他也知道霍长君不是能越过伦理道德去的人,可是他还是觉得心底的怒火、压抑、委屈和不甘统统交织在一起,无限生长。
 
 
第80章 心怀赤忱   大年初四,那是一个晴天,下……
  大年初四, 那是一个晴天,下了很久的雪终于停了一会儿。
  但有一个消息传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燕国使臣林晨绍在驿馆身亡,官兵仔细查看过现场, 无任何打斗痕迹,排除他杀。
  他身着汉人服饰,躺在床榻上睡得很安详,手中还握着一张地图, 上面都是空白的, 无任何标记。
  翠娘看见尸体的时候泪流满面,没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回应逼迫。
  林山河得知此事的时候第一次杵着拐杖去见了自己那个不孝子,崩溃大哭。
  而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霍长君一口血没控制住直接染红了镜面,她闭眼的那一瞬, 终于明白, 原来死亡和死亡之间是有感应的。
  而另一边的谢行之和赵成洲也各有盘算。
  承乾殿里,谢行之看着那张空白的图纸沉默不语。
  这就是他们的交易。
  前一天, 林晨绍来见过他, 原以为他真的要代替燕国人来向他谈条件, 毕竟他如今身为使臣,过往即便二人有再多渊源,谢行之看在燕国的面上也不会对他如何,可他开门见山,说的却是“让我见长君一面”。
  是的, 那一场见面不是意外, 而是故意为之。
  谢行之并未答应,也并未直接拒绝,而是道:“我许你在御花园站一日等她, 但不许任何人通知她。若你能见到是你们的缘分,若不能你自此离开,再不许纠缠。”
  谢行之笃定的是霍长君已经许久未出门了,怎么可能他等着她就那么巧愿意出门呢。
  “好。”林晨绍答应了。
  谢行之挑眉,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快答应,也没料到他真的等到了霍长君。
  而宫城外,赵家,赵成洲对着一张写满了燕国秘辛的宣纸,静默无言。
  所有人都知道赵成洲野心勃勃,他自己当然也不曾掩饰过。从孤儿寡母到如今的朝廷重臣,陛下亲信,风光无两,他如何能不骄傲得意。
  可他也是压抑过自己的自满的,因为当一个人站得越高,看得东西越广,他想要的也就越多。
  他甚少做出格的事情,若要算起来,当年冒险求霍长君把楚七嫁给他算一次,他捏着手上这张纸,那么这回也算一次。
  林晨绍曾私底下找过他一次,他们之间没有说什么寒暄的废话,过往曾在天幕城一起杀敌的经历让林晨绍对赵成洲有所了解。
  他自认他也算是隐约摸清楚了赵成洲秉性的人。
  不涉及利益的时候他是安全的朋友,涉及些许不重要的利益时他也还可以宽容一下为朋友说说话,可真的涉及核心利益的时候,他又会毫不留情地将人出卖,就好像过往那些情义都是狗屎,轻易就可以舍弃。
  从前长君开朗豁达,又有些粗心,她不在意军功,不在意名声,与他一道杀敌的时候两人战功混淆了也无所谓,所以常常看着赵成洲平步青云还会真心实意地夸赞他厉害,肯吃苦。
  却不曾想过,何时她这个少将军的名声竟是被一个外人给盖过了。
  林晨绍找到赵成洲的时候,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知道你在燕国有探子。”或许不该说是有探子,而是他在燕国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
  这不是一个臣子该私有的东西。
  赵成洲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也丝毫未乱阵脚,他面色不变,眉尾轻挑。
  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做臣子已经做到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然会寻求些许更高的权力,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若说他有什么做得不妥的,那可能就是没有告诉谢行之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