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林一衣
时间:2021-07-07 11:23:52

  谢行之的手搭在墙头上,忍不住抠破了墙皮,手指染红了鲜血。
  她离开得毫不留恋,她不喜欢这里。
  谢行之心口酸疼得难以忍受,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载着自己最舍不得的人离开。
  他身体里的野兽控制不住地嘶鸣,想把那个人抓回来,可是他却不行,因为这是他亲口答应的,这是她想要的。
  李德让在身后瞧着,心底喟叹一声。
  远远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心道一声“珍重”,这可能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最后一点事情。
  只道马车出了宫门口,谢行之才恋恋不舍地回头,然后让燕七在身后小心地护着她,他只是想确保她平安,知道她的讯息,再多的,他不敢了。
  霍长君出了宫,如愿先去到了林家,林家如今人丁稀少,家中下人也没有几个,出来接待她的便是翠娘。她换了上了大汉的服饰,头发也束了起来,一身白衣,分明就是一副为人守孝的模样。
  “见过皇后娘娘。”翠娘有礼道。
  霍长君垂眸,不敢言语,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到心如止水地面对这一切。她略微点头,然后在连雀的搀扶下,先去给林晨绍的牌位上了炷香。
  上了香之后她站在牌位前,眼前那个温柔和善的男子再也不会笑眼弯弯地喊她“木娘”,更不会等她回家了。
  霍长君心口一紧,呼吸难受。
  翠娘在一旁瞧着,见她伫立在牌位前不离开,面色微凉,她对长君和林晨绍的那些事也是心知肚明,更知道林晨绍对她的一往情深。
  她张了张嘴,道:“他是为你而死的。”
  霍长君心神一颤,听她继续道:“他本可以不回来,只要在燕国交出地图,就可以成为燕国国君的座上宾。可他偏偏选择了做使臣,你知道为什么他冒死也一定要回来吗?”
  翠娘眼底泛着泪光,“他说你这样倔的性子待在他身边一定会把自己憋出病的,等到旧病复发,他和你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她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对话。
  林晨绍问:“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救救她?”
  “你知道的,她若复发,我也束手无策。更何况她身为皇后,身边无数医术高超的太医,你我回去也无济于事。”
  林晨绍垂眸,脊背弯曲,“我知道,我只是、想试一试,哪怕救不了,我也想见她一面。”
  想堂堂正正地回去,想用正正当当的理由见她一面。
  “霍长君,他想见你一面,想堂堂正正地见你。”翠娘哑声道。
  所以他一定不会叛国,可他也不能忘记自己身后的朋友故人,所以他安排好了一切后事,留给自己的就只有死亡。
  他见了你一面,然后留下了自己的性命。
  霍长君唇色白得吓人,指尖微颤,胸口发闷。
  翠娘也神色苍白,她看着那块牌位,上面写着“林山河之子林晨绍”,他那么想护着的人,最后却没有世人知道他的爱人到底谁,他的墓碑上也终究和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关系。
  两个女人对着那块牌位,霍长君闭眼,“是我对不住他。”
  翠娘扯了扯嘴角,只是苦笑,她和林晨绍都是一样爱而不得的人,可至少他还能等来自己喜欢的人的一个回头,而她什么都等不到。
  她静默良久,只道:“我会实现他的愿望的。”
  霍长君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可翠娘也似乎不愿再多说,霍长君还见了见林山河,他躺在床榻上,身子骨虚弱不已,眼眸混浊,神智不太清醒,和她一样都不过是将死之人。
  林山河握着她的手,声音嘶哑道:“长君啊,我要去见你父亲了。是我对不住他啊……”
  霍长君涕泪直流,想安慰却无从开口,只能是由着林山河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
  她从林家出来,心神又受到重创,过往那些悲伤的事情不会因为过去了就放过她,只会在她心上一点一滴地留下印记,让她愧疚让她痛苦,也让她后悔。
  她回到霍家之后,便闭门不出再不见客。
  霍家已无后继之人,就连门窗都冷清得很。
  霍长君在这里等死倒也是一桩美事。
  只是她想清静却有人不愿意让她清静。
  霍长君在书房里下棋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霍家大门被人强闯,连平日里没见过的燕七也被炸了出来。
  只见小小的霍家大院顿时被人包围分成两派势力胶着。
  连雀见状,惊慌不已,推着霍长君的四轮车便想跑,却发现那些人就是冲着霍长君来的,根本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长剑起,剑风落,眼前人头落地,鲜红的血液溅了连雀一身,滚烫的触感吓得她连声惊叫,尤其是那人头的眼睛还亮晶晶地睁着,看向她们,死不瞑目。
  燕七杀了那偷袭的杀手之后又回身加入了战斗,没有丝毫停留,只是他带领的暗卫却屡战屡败,便是他自己也被逼后退,这般强劲的兵力,就是连雀也瞧出了不对劲。
  而霍长君看见那个人自人群之中走来,气势逼人,她抬眸,面色平静地喊了一声,“成洲哥哥。”
 
 
第85章 新欢旧爱   她一如过往亲昵地叫着他“哥……
  她一如过往亲昵地叫着他“哥哥”, 就好像他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声“哥哥”落在彼此耳中也只会觉得讽刺。
  其实, 看见赵成洲的第一眼,霍长君并不觉得惊奇。
  他和谢行之都是一类人,以自己的利益为重的人,当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的时候, 他们是最好的伙伴, 当他们不再有外敌帮助他们巩固联盟,他们就是最熟悉彼此的敌人。
  反目成仇不过只在一瞬间罢了。
  而她的平静也在赵成洲的意料之中。
  他的人将其他人都控制住了,便是燕七想挣扎,也不得不顾忌着长君连雀他们的安危,放下手中的利剑, 束手就擒。
  赵成洲缓缓步行至霍长君面前, 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月色下,他清俊的面容显得格外迷人。
  霍长君抬眸, 也是微微一笑, 轻声问道:“这算是狗急跳墙吗?”
  赵成洲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眼下的处境, 还有闲心开玩笑道:“算吧。”
  反正,从燕国带回来的许淮川和其他人半道上都被谢行之劫走了,就连他留在燕国的探子也全部被暗卫接收了,林家霍家都有人守着护着,他这一番算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他就靠坐在廊檐下的长椅上, 抬眸一看就是明月高悬, 身旁是霍长君,若是忽视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倒真有几番故人叙旧的模样。
  霍长君也陪着他坐在月下, 他们已有多久不曾这般叙旧过了,从她踏入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过了。
  赵成洲微微侧目,望着她略微瘦削的面颊,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了他们从前在大漠上的场景,那时候的时光是他最踏实最安稳的日子。
  他唇角微垂,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此时此刻,我竟有一丝丝地艳羡林晨绍那个小子。”
  不是谢行之,而是那个不起眼的林晨绍,哪怕他已经死了。
  霍长君眼帘微垂,没有吭声。
  他自顾自道:“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他走进了你心里。”他眼底染上了一丝丝的不甘心,情窦初开之时他也曾对身边人动过心,可他懦弱无能,权衡利弊过后,亲手把她送进了那座皇城里。
  霍长君眨了眨眼,大抵明白他在不甘什么。
  因为她曾经也有过一样的幻想。
  少女怀春时,她身边最优秀最俊俏的男子便是赵成洲了,又是青梅竹马,父亲也对他青睐有加,她也曾以为他们会是走到最后的人。
  可是,赵成洲那样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比她要果决得多,在她还不曾情根深种的时候就先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所想,告诉她待他建功立业之时便是他衣锦还乡归家之日。
  那时霍长君还从未想过要离开天幕城,自然不敢再让自己深陷下去,便彻底歇了这心思,真将他当成是自己哥哥。
  只是世事无常,谁料她最后也嫁入了这皇城里。
  她叹了口气,并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满院尸首,鼻尖充满了血腥味的地方。
  她道:“你若是要绑架我或是杀我便快些吧,不必浪费时间了。”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不想跟他们胡闹了,若是他们闹完念着旧情愿意留她一命,那算是大幸,若不愿,今日虽不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却也是个温和柔顺的夜晚,也还算不错。
  闻言,赵成洲轻笑出声,他看着霍长君,明眸透亮,“你不考虑再挣扎一下吗?你以前可不是会轻易投降的人。”
  霍长君叹气,“身子骨不好了,不折腾了,快些吧。”
  赵成洲依旧笑着,可唇边的弧度却有些僵硬。
  良久,低道:“长君,我们都对不住你。”
  霍长君面无表情,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也说过太多次,实在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趣了。
  门外响起轻微的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夜晚的丧钟终于开始悲鸣。
  赵成洲缓缓站起了身,然后持剑转身对准了霍长君,四目相对,霍长君眉眼未惊,他的武功剑术还都是她父亲教的,他们同出一门,他一抬手一动剑她就知道她是否真的动了杀心。
  她淡淡地看着赵成洲将那把剑移开,直至对准了负伤的燕七。
  赵成洲的眼底也是不起波澜的,他面朝着燕七,话却是对着霍长君说的,他说:“长君,我自幼因家道中落受人欺凌,所以一直觉得只有手中握着至高的权势才算是出人头地,才能让我觉得有安全感。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哪怕是年少时的朦胧情感,哪怕是后来的婚姻情爱,哪怕是早已弯曲不堪的脊梁骨。
  “这条路很危险。”
  能将权势握在手中的人有哪一个会是草包蠢虫?想从他们口中分得一点地位权势,难如登天。
  “但我一直走得很稳妥,也很顺利。”
  他这十数年的风光不是作假,他从一个没有倚靠的少年,把赵家建设成今日盛京城中的第一大家,他居功至伟。
  赵成洲眼底都是自傲与得意,他曾经答应过母亲要做那人上之人,他做到了。
  可是欲/望是会膨胀的,得到了很多想要的就会更多,富贵险中求,求不到那就是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下场。
  赵成洲眼底带着深深的遗憾回头看着霍长君,他们如今落得的下场没有什么差别,如果早知今日,也许他当初也会尝试一次,也就不知道抱憾终身了。
  可是……他也知道,即便他们都落魄如斯,他们的道也早就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同了,他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路的人。
  他望着霍长君,哑声道:“长君,我不会绑架你,也不会要你死。”
  “我敢赌就输得起。”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的爱有多廉价。”
  他和谢行之是同类,一样的狠辣一样的绝情,他不相信谢行之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就能悔改,他什么都没有了,谢行之也不能好过。
  同类的厮杀是带着血腥味的,赵成洲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来之前他曾幻想也许利用霍长君做幌子,利用霍家忠良的名声,揭露谢行之这些年残害忠良的罪行,可是这些不够,他的名声早就败坏得所剩无几了,这些根本不足以扳倒他。
  那么就从他最在意的人入手吧。
  明月清风,树影婆娑,门外刀击剑鸣的声响格外悦耳动听,血腥味浓重。
  霍长君轻轻地按住绞痛的腹部,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她想,明天过后,这一切都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再不见踪迹。
  赵成洲唇瓣微动,轻道:“来得比我想象得快。”
  下一瞬便一剑挑断了燕七的手筋,他冷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暗卫。”
  这些阴沟里的东西没有世人的规矩,杀人如麻,毁坏了他潜心经营的一切。
  霍长君闭眼,不忍直视。
  燕七那双狭长的鹰眼狠厉地瞪着他,一声不吭。
  赵成洲扬唇,这样的硬骨头他见得多了,他讽笑道:“你的主子就在门外,想他救你吗?”
  燕七怒目圆睁,他想起身却被人按住不能动,他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的走狗。他刚想咬舌自尽,却见赵成洲先他一步,直接挑破他的嘴唇,割破他的舌头。
  “唔——”一声惨叫传来,霍长君鬓角的青筋一跳,当他们所有人都被撕破身上的人皮,露出最本源的面目之时,往往都丑陋凶残至极。
  霍长君心口犯疼,她不想看到这些,可她无力阻止,这一场战争已不是她说了算的。
  大门“哐啷”一声被人踹开,门外不少禁卫军身上都染血了,便是谢行之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见霍长君的第一眼,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放下来了。
  而李德让看见燕七被伤成这样,又惊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行之拨开侍卫,自己上前,怒斥:“赵成洲,你真是该死!”
  赵成洲眉眼轻笑,然后又是一剑划在燕七胸膛上,银白的长剑上有滚烫的血滴顺着剑锋滴落。
  他笑道:“行之,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你也配!”
  赵成洲挑眉,然后轻轻地将剑尖搭在霍长君脖子上,轻问:“配吗?”
  黏腻的血液逼近,血腥味浓郁得让人作呕,霍长君脸色难看至极。
  谢行之怒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要牵扯到她!”
  “嗯?”赵成洲眉尾微挑。
  “表哥!”谢行之立马大声道,他生怕他再动一分,伤了她。
  赵成洲满意地笑了,他伏低做小多年,从未这般痛快过。
  他缓缓收回剑,笑道:“吓唬你的,我不会伤她,我今天只是想让你也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
  谢行之死死地盯着他那把乱晃的剑,丝毫不敢放松,生怕它再回到霍长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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