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天被废了吗——林一衣
时间:2021-07-07 11:23:52

  李德让带着她走到门口让她先等一下,自己进去禀报。可谁知谢行之一听是医女,见都不想见便让她离开。
  “你不想救她了吗?”
  李德让一回头,却见翠娘已经自己进来了,顿时心神大作,陛下可是最讨厌别人进这冰室扰了娘娘清静的。
  谢行之拧眉,“你什么意思?”
  翠娘面色苍白如雪,身体也像是风一吹便要倒一般,微微一笑,道:“我说我有法子救她。”
  她神色恹恹,声音像是要断气了一样,看着病弱,却似是不像得了失心疯的人。
  可李德让却是觉得自己耳朵都失聪了,若他没听错,这女子说的可是要救皇后娘娘?一个早已死透了的人?
  谢行之也被她说的话吸引到了,可他却不像李德让那般震惊,他虽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可是如果能救霍长君,试一试又何妨?反正开坛做法,诵经念佛他都试过了,不差这一次。
  “你当真能救她?”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翠娘面前,眼神微眯,透着一丝狠厉。
  翠娘淡淡地瞧了一眼李德让。
  他的视线原本在他二人身上打转,见她望向自己,立马会意,一拱手便低头退了出去。
  “说。”谢行之没了耐心。
  翠娘绕过他,走向冰床上那具保存完好的尸体,轻声道:“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南疆蛊虫?”
  谢行之蹙眉,大汉建国初期,南疆还曾猖獗一时,可是蛊崇之物阴邪又毒辣,尤其是有丧心病狂之人为了炼出蛊王,竟以童男童女为容器,以身饲蛊,所以先祖便下令清缴南疆,列蛊虫为禁物。到他这一代,南疆蛊物早就肃清殆尽,和普通封地没有差别了。
  虽是禁物,可是这一刻,谢行之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哪怕他知道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也无法放手。
  他哑声问:“要怎么做?”
  翠娘垂眸,望着霍长君,若非大汉无她容身之所,她又何至于流落到无主之地,籍籍无名一生,又偏偏让她遇上了林晨绍,让她没办法看着他难过失望。
  她抬眸,原本无神的眸子瞬间透亮,唇瓣轻动,诱惑道:“活死人蛊,陛下可愿一试?”
  “活死人蛊?”谢行之眼睫微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传闻南疆巫蛊,制傀儡无数,有一蛊可让活人死,更让死人活。
  活死人同蛊,同生且共死。
  他捏紧了拳头,翠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盒,轻轻放在霍长君身旁,“看来陛下是知道活死人蛊了,那、便不用我多说了。”
  她收回手,将双手高举于头顶,向谢行之行了个大礼,这其中也不知是恭敬的意味多些还是嘲讽的意味多些,然后直接回身退出了冰室。
  李德让见她出来,想问问她是什么情况,却见她面容沉郁,让人一瞬间茫然失言,他张开了嘴却是等到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是没问出口,心下徒留一丝懊恼。
  然后回头看着屋里,他想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情况又不敢贸然打搅,便只好在心中乞求神佛,让这一切有一个好结局。
  翠娘踏着月色离开,面容微冷。
  林晨绍,我答应过你让她活着,我没有食言。医术救不了她,还有蛊毒。她的皮囊会永远存在这世上,与谢行之生生世世作伴,就如同你我一样。
  *
  冰室内,谢行之捏着那一个小盒子,他眼眸通红地看着霍长君,指骨用力至泛白。
  活死人蛊,活人以身饲蛊,服下母蛊之后会被蛊虫由内而外活生生地咬死,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每一寸五脏六腑被吞噬被撕咬。
  而死人以蛊养身,子蛊进入死人身体之后凭借着母蛊的感应会越发强大,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肌肤鲜嫩得就像真的复活了一样。而且子蛊会操控这具身体全部听从母蛊主人的号令,也只听他的号令,犹如傀儡一般。
  待到活人支持不住时,这一死一活,母蛊子蛊会在同一天暴毙身亡。
  如此阴毒又无实质性好处的东西,除去爱得疯魔了的人为了再见自己爱人一面,没有人会饲养这种蛊虫,故而又名“鸳鸯蛊”。
  他伸手轻轻抚上了那冰冷的面颊,然后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低低地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苍凉。
  “长君,我食言了,我还是没有办法放手。”
  便是躯壳也要强留,他这样的人会下地狱的。
  *
  威严的长春宫里,迎来了盛夏。
  现下早已是新帝的时代,新帝是太后格外从宗室之中过继的孩子,当年那三个一律分封为王,赶出京外了。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林老将军被封为柱国公,把持兵权,李德让辅佐新帝协同处理朝政,燕七虽口不能言却也培养了一批合格的暗卫,护佑新帝安全。
  朝廷也算是在风雨飘摇中走向了安稳繁荣。
  一小太监端着托盘,心底发毛地从此处抄小道经过。
  这地方此早就被列为了禁地,听宫里的老太监说,这里面闹鬼,但又有人说这里面住着两个老不死的。不过真实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进去。
  若不是今日陛下要的东西急,他才不会从这儿路过。
  分明是艳阳天,不知为何这深宫里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森感,尤其是人一靠近,就凉得瑟瑟发抖。
  他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忽然瞧见一个长发女子,腿都在打颤,却又忍不住好奇,悄悄走进去瞧了一眼。
  他走到一扇窗前,只见一青衣女子面容娇艳,尤其是唇瓣透着极其诡异的红,而她对面有一男子,身形伛偻,面颊枯黄,瞳孔无神,与之形成了极其鲜明到对比。
  他用心地照料着女子的头发服饰,仿佛照顾着一件稀世珍品,还一边和女子说话一边扶着女子到一旁的小桌边下棋。
  只是女子的动作略微机械,眼眸也极其麻木生硬,而男子的手指也是颤巍巍地夹起一个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小太监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一眼,却见那男子转过头来,眼窝深陷,眼睛大大地挂在面颊上显得极其诡异不和谐,吓得他尖叫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物品都掉了,然后慌乱地捡起地上的东西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谢行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对面女子的面颊,眼眸痴迷地呢喃了一声,“长君。”
 
 
第88章 重生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五毒俱全的魂……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五毒俱全的魂魄了。”黑无常来的时候这般调笑了一句, 然后一使力将那魂魄强行勾了出来。
  白无常瞧了,也感叹道:“还真是,佛法丹药符咒蛊虫通通都用上了, 看来是真不想她投胎啊。”
  霍长君神色略有些麻木,蛊毒阴邪,伤了魂魄,若非谢行之的身体支撑不住了, 她可能还要被困在里面, 永远逃不出来。
  她被困其中,虽没有知觉,却也能感受到谢行之的疯狂,他以身躯饲养,对着傀儡过了一辈子。
  黑无常见她不说话, 也不开玩笑了, 例行公事地问道:“你可还要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霍长君抬眸看了看太阳,烈日骄阳, 当空长明, 缓慢地摇了摇头。
  白无常又问:“那你可还要再回头看一眼自己?”
  霍长君眨了眨眼睛, 又缓缓摇了摇头。
  她对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谢行之没有丝毫留恋。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那便走吧。”
  可还不等他们离开,突见一鬼差,仓皇而来, 在黑白无常两人身旁耳语了几句之后, 白无常突然笑道:“有人下地狱,有人要成仙。”
  “你这魂魄命倒是不错,这辈子当是积了不少德, 鸳鸯蛊阴邪,阻你入轮回。阎王特地开恩,准许你解除魂魄里的蛊毒再入轮回。”
  霍长君神色还有些懵懂,可下一瞬只听一句“回去吧”,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一眼,便消失在了空中。
  *
  霍长君睁开眼的那一瞬,耳边呼啸着风沙声,眼前是灰麻色的帐篷。
  她有些惊诧地坐起身,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地图,沙盘,银枪,铠甲,再一低头,胳膊,胳膊也还在!她摸着自己健全的双手,再一看镜中的容颜,分明稚嫩了不少。
  她这是……回到了从前?
  “长君。”门外突然有人在呼喊,霍长君猛地回神,一听声音是赵成洲?
  她回忆起自己和赵成洲见面的最后一个夜晚。
  他死在昨夜,而她命丧今朝。
  那一场旧账的清算屠杀到最后所有人损伤惨重。
  可此刻更让她不敢相信的还是……她竟然回来了?
  门外,赵成洲等不及便自己掀开门帘进来了。
  他一身盔甲,面容虽有些沧桑,但却胜在年轻精壮。
  霍长君抿了抿唇,却听他道:“将军已经答应了,要将你嫁给太子,不日便由我护送你启程去盛京城。”
  “什么?”霍长君惊道,“嫁给太子?谢行之吗?”她竟是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嫁给谢行之的时候!
  霍长君忍不住想起自己和万千霍家军还有父亲的结局,她猛然摇头,强烈拒绝道:“不行!我不同意这门亲事!我要去找父亲!”
  她突然反悔,让赵成洲也措手不及,但好在赵成洲反映够快,拉住霍长君道:“将军的命令岂是你能更改的!”
  霍长君回眸望着他,他强闯霍家的那一幕忽地在眼前闪过,她惊地立马抽出手,道:“不用你管。”
  赵成洲看见她眼底的厌恶与害怕神色一怔,他与长君的关系素来最好,她何时对自己这般嫌恶了?
  他抿了抿唇,道:“长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他有些难以启齿,换句话道,“我会一直把你当妹妹的。”
  与荣华富贵比起来,长君的身份不足以让他放弃这一切,但霍长君到底是与他并肩作战过的人,他们之间情分还是有的。
  霍长君有些苦笑不得,但也知道,他不知道上辈子的那些事。她叹了口气,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赵成洲愣在原地,“喜欢的人?什么时候?”
  他还要再多问,却见霍长君已经甩开他,直接出了营帐,留下他一个人不明所以。
  霍长君飞一般地跑向主账,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了,她想抱一抱父亲,想告诉父亲她从来没有辱没过霍家的门楣,还要告诉父亲这门亲不能结,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天幕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暖和热烈,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她多年所不能拥有的。
  她有一种自己被世间最大的幸运砸中的感觉,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那么她上辈子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她终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
  她一掀门帘,就要冲向自己父亲,却见父亲皱着眉训斥她,道:“怎么这般莽撞,成何体统。”
  霍长君顿住脚步,忍不住瘪了瘪嘴,她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见到父亲,哪怕是他训斥自己也忍不住多看几眼,还是记忆中那副胡子满面的严肃模样,她忍不住眼眶一红。
  可她还没往前走几步,却见父亲朝她旁边一拱手,歉意道:“小女莽撞,还望殿下海涵。”
  “哪里。”
  这熟悉的声音让霍长君灵魂都震动了,她一回头,只见她右后方恰恰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容貌略显青涩的男子。
  他一身蓝衣,眉眼清贵,气质有些冷淡,神色端方,就堪堪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
  霍长君实在是受不得这样大的刺激,忍不住厉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怎么不记得当年求亲的时候谢行之来过?可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神佛给她机会重来,又为什么要让谢行之出现,这是要再玩儿她一次吗?
  “长君,这是太子,不得无理!”霍成山训斥道。
  霍长君梗着脖子就是不认错,她当然知道他是太子,她就是知道才更生气。她不能接受再被戏耍的命运,如果是那样,那么重来一次又还有什么意义?让她再经历一遍十年阴谋诡计,还是再看着父亲死一次,又或者眼睁睁看着天幕城被放弃。
  哪一件她都接受不了了。
  霍成山见她还倔,叹口气,自己给谢行之赔罪了。谢行之捏紧了袖子,面不改色道:“无碍。”
  他瞧着霍长君不大开心的颜色,便略微低头,道:“既然将军还有家事,孤便先出去了。”
  霍成山点点头,“恭送殿下。”
  见谢行之出了营帐,霍成山才对自己这个女儿长叹一口气,忍不住拧着她的耳朵,教训道:“你啊,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霍长君疼得嘶气,赶忙护住自己的耳朵,记忆里父亲的棍棒教育涌上心头,立刻大叫,“爹!爹!快松开!我错了!我错了!”
  “哼——”霍成山冷哼一声,然后道,“亏得人家太子不和你计较,可你这副模样怎么嫁过去!”
  他摇头道:“还好,贵妃答应了会替我照顾你。”
  霍长君扁着嘴,摸着自己通红的耳朵,想起太后对自己百般照顾,最后不也还是个死。
  她拉住霍成山的手,开始撒娇道:“爹,这门亲事能不能不结?”
  霍成山眉毛一竖,“你之前不是同意了?婚事任凭我做主,如今怎能出尔反尔?”
  霍长君顿时心梗,怎么就不再回来得早些?她眼珠子一转,刚要开口就被霍成山打断了,他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这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又要编瞎话哄我,你这鬼模样骗得过几个人?说吧,为什么不嫁?”
  霍长君顿时所有的谎话都噎在了嗓子眼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又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父亲是否会信。她突然伸出手抱住自己父亲,然后把头埋在他怀里,低低地喊了一声,“爹。”
  鼻尖酸涩难忍。
  她这一弄,倒叫霍成山不知所措了。
  他这个女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向来藏不住什么心事,也一直是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思的,突然之间这般失落,难不成是真受什么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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