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成洲更是敏感,他想起霍长君说她有喜欢的人了,脑海中一下便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长君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他能直觉地感受到长君对他的感情没有表现得这般轻松。
只见赵成洲走上前来,直接挡在林晨绍身前,他眼睛盯着林晨绍,话却是对着霍长君说的,“长君,太子来了,你陪他走走吧,毕竟你们之间可是有婚约的。”
他将霍长君与谢行之的婚事摆在明面上来,纵是长君对这个人有什么非分之想也只能埋在心底。他可以把长君让给谢行之,却不能接受长君所谓的喜欢的人是他一直瞧不上的林晨绍。
霍长君眉毛微蹙,她要成婚的事情还未公布,赵成洲何时也这般莽撞了?
而林晨绍也几乎是在顷刻间变了脸色。他垂眸看着霍长君,见她不反驳,便知此事是真,顿时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谢行之也不得不掺和进来。
他扫视了三人一眼,最后面向林晨绍,微笑道:“你便是林将军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他倒是毫不尴尬,落落大方地问好,还带着上位者巡视民情的压迫感。三人面色各异,场上气氛一度尴尬窒息到让霍长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霍长君脸色有些难看,她不喜欢自己在意的人被欺负,哪怕是一丁点都不行。就如同她从前再讨厌谢行之,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他半点不好一样。她的维护总是带着明晃晃的偏爱。
她瞪了一眼赵成洲,然后直接拉走了谢行之。
留下赵成洲和林晨绍两人相对。
赵成洲警告道:“不是你的,别随意肖想,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晨绍垂眸,久未出声,却在赵成洲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道:“总好过亲手把她让给别人强。”
“你!”
而另一边,霍长君看着谢行之,他眉眼青涩,分明稚嫩得很,却总爱穿着一身黑衣,显得无比老成。她顿时有些失神,脑海中划过了从前的记忆片段。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惊为天人,忍不住对他一见钟情,后来又知道了他那些母亲早逝,父亲不爱的悲惨过往,对他更是多了几分母亲般的怜爱。
总是忍不住想对他好,想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坏,也会有人真心实意地对他好。
可是,到头来,愚蠢的人竟是自己。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不值钱的情与爱,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阻他路者,不论亲人朋友还是爱人统统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霍长君略微垂眸,大抵她对自己上一辈子的结局还是心存怨念的。
谢行之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长君”。
当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躁动。
霍长君却是在听见他呼唤的一瞬间回神,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离他远些。
谢行之眼神刺痛一瞬,顿时热血冰凉,却没敢吭声。
霍长君看着他,直白地问:“太子殿下为何会来天幕城?”
谢行之收回自己受伤的情绪,平静道:“为求亲。”
霍长君眉毛紧拧,“苏怜月已经嫁人了?”
“什么?”她的思绪跳脱太快,让谢行之都愣了一瞬。
可霍长君却是有理有据道:“殿下心爱的人已经出嫁,所以便觉得娶谁都无所谓,甚至不惜远赴边关,娶一个你没见过也不喜欢,只需要对自己未来登上皇位有益的女子?”
“长君,我、”
“我不觉得我和殿下熟到了这种地步,殿下还是称呼我为‘霍姑娘’的好。”她直接打断他的话,生硬道。
谢行之蓦然愣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连唤她一声名字的权利都会被剥夺。
心口的疼痛又开始泛滥起来,他忍不住想告诉她,想让她心疼他,可是下一瞬,霍长君却直接拽过他的领子,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望穿他的灵魂。
她哑声道:“谢行之,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第91章 好想你啊 她不惜提起苏怜月,直白地暴……
她不惜提起苏怜月, 直白地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实,就是想知道谢行之是否和她一样,也带着过去的记忆回来了。
甚至她会觉得这样也好, 她就有理由让谢行之自己提出退婚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白痴了,谢行之上辈子图谋皆有所得, 怎会愿意轻易放弃。
她扯了扯嘴角, 看着谢行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冷道:“谢行之,不管你是不是回来了,这个亲结不成。即便是你想夺权,盛京城有那么多名门贵女, 不缺我一个。”
“长、”他情急唤了她一声, 可看着她冷淡如霜的眼眸又不得不改口,“霍姑娘, 我……我是真心想娶你。”
他眉眼间带着少年郎的青涩与害羞, 瞧那眼神不似是带着上辈子记忆的谢行之, 那个人阴鸷偏执,又怎会有如此清澈的眼眸。
他着急道:“这桩婚事确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昨日我初见你便被你的、”
闻言,霍长君忍不住笑道:“被我的什么?不知礼数还是莽撞冲动?谢行之,若你昨日是初见我, 那我便告诉你, 你我之间便是花上十年你也不会爱上我,你这些话听起来便有些可笑了。”
她又打量了一圈他的身形,然后上前逼近一步, 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躲闪,冷声道:“若你方才说的都是装出来的,谢行之,你知道的,你我之间回不了头了。”
谢行之看着她那双明亮有力的眼睛,她待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所以便连他可能假装失忆这种情况也统统考虑清楚,她轻易不会再信他了。谢行之对此心知肚明,却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根本不给谢行之反驳的机会,但凡多让他开口说一句话便容易入了他的圈套被他诓骗,这是她从前的血泪经验。
甚至,走远了好几步之后,霍长君才顿步又忠告道:“边关寒苦,长君劝殿下还是早日回到繁华的盛京城为妙,否则,战事一起,刀剑可不长眼。”
她的背影走得毫不留恋,夹杂在黄沙里竟还带着几分少年的英气和骄傲。
谢行之一时间迷了眼,有些痴恋又有些难受,心口泛滥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胸口,燕七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赶紧扶住他,关心道:“主子,您没事吧?”
谢行之脸色白得吓人,却是执拗地摇头道:“无碍。”
回了营帐里的霍长君心里也压着事儿,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口,然后皱眉沉思。
谢行之的行径表现得很生疏青涩,可她却总觉得不安,隐约感觉他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她又找不到他也回来了的证据和理由。
霍长君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最后抿了抿唇。
待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秀眉一拧,眼神中透着戾气。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退婚理由。
*
灯火通明的帐里,霍成山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拍桌子,怒斥道:“你简直胡闹!”
霍长君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一步。
旁边的林山河看着她也是叹气,他苦口婆心地劝道:“长君,你这事做得实在是糊涂啊!即便是你真的不能生育,也可以叫军医私下为你诊治。可你倒好,大摇大摆地出去找大夫,还、还告诉路上每一个相遇的人,这!你这!便是诊断出来没问题,旁人也不会再信了,你这是在毁坏自己的名声和清誉啊!”
霍长君低垂着眉眼,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只是听其他婶婶们说若是常年手脚冰凉便是体寒,将来恐怕难有子嗣,我、我便……营里的军医又不擅长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我自然是只好去找外面的大夫了。路上遇见同袍,他们问我去做什么,我也不能撒谎啊。爹,不是你说的,为人处世,理当诚实正直,不可做奸诈哄骗之事。”
霍成山见她还一副自己没做错的模样,气得站起身来,到处找东西要收拾她,没找着趁手的,便把手边的笔都砸她身上了,怒道:“我叫你正直诚实,可没叫你把这些私事都昭告天下!”
“也、也没昭告天下,就告诉了几个相熟的兵,还有守门的陈叔。”
她还煞有其事地数着到底有几个人知道了,霍成山气得真的上手就要揍她,还是林山河拦住了,他劝道:“长君年纪还小,她不懂这些事,更不懂流言蜚语的厉害,怪不得她,你消消气。”
“不怪她?那怪谁?怪我吗!”
霍成山对着林山河怒吼。林山河也是个暴脾气,顿时直起了身子,回怼道:“你自己的女儿体寒你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父亲的!你个老东西,一心只有你的兵,你的兵,好好一个姑娘给你教成了个小子,还不是你的疏忽!要是她娘还在、”
顿时整个营帐都静了下来。
霍长君瞬间也觉得自己过分了。
林山河自知自己失言,忍不住在自己嘴巴上扇了个小巴掌,然后有些尴尬道:“老霍啊,都怪我,怪我,我一时嘴快,我嘴欠,我该打,你别难过……”
霍成山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然后略微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了。
林山河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霍成山突然矮了下来的气势,顿时还是乖乖闭上嘴,带着霍长君出去了。
出了门,他长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霍长君的肩膀,带着她走远些,道:“你啊,是真胡闹。弄这一出,还是为了退婚的事吧。”
他对此事也略有耳闻,小姑娘不愿出嫁原以为只是闹脾气,没想到动了真格,这般豁得出去,林山河心底顿时也有了衡量。
霍长君看着林叔叔,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说来,这个有些阴损的法子灵感还是上辈子谢行之害她十年不孕一事。当年即便她已是皇后,也因子嗣一事受尽屈辱。如今她还未成亲,此事便传了出去,她不相信这桩婚事还能成。
林山河见她坦荡地承认了,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只是道:“你啊,就是太冲动。也不提前和我们商量商量,若你真不愿嫁,我与你父亲又岂会真逼着你出嫁?你父亲这般生气,还是在你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即便你今日不嫁太子,这难有子嗣的名声传了出去,日后你想嫁人的时候可是难了。”
霍长君微微撅起嘴巴,“那长君便不嫁,一辈子陪着你们。”
林山河被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明天跟你父亲说几句好话撒撒娇,他就不生你气了。我今日说错了话,你别难过,也别让你父亲难过,多哄哄他。”
霍长君点点头。
月色苍茫,林山河先回去了,她一个人坐在城墙上,看着远方。
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弊端甚多,可是她并非冲动为之。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嫁就只是吵着父亲要她想办法拒绝婚事的小女孩了。即便重来一次,所有人都觉得她年岁小不懂事。
可如今的她却清楚地知道,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即便是父亲答应了不让她出嫁,父亲又该如何面对贵妃和谢行之呢?她没有道理再真的像小孩一样把所有的问题都甩给父亲,让他一个人头疼痛苦。
更何况,这一关真正的困境之处从来不在父亲,而在如何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堂堂正正地拒绝皇家婚事。这个理由不需要漂亮,不需要天衣无缝,只需要合理甚至可以见不得人,然后让这桩婚约成为一张废纸便足矣。
城墙边,耳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霍长君一回头,便见林晨绍也在,顿时忍不住收起所有的愁苦,笑道:“你也没睡啊?”
林晨绍拧了拧眉,略有些不习惯道:“你不必强颜欢笑。”
霍长君:“??”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能孕有子嗣的消息。”
霍长君顿时了然,这家伙是来安慰自己的吧?她借机故作难受,压低声音道:“我以后可能嫁不出去了……”
闻言,林晨绍抿了抿唇,立马反驳道:“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只看重子嗣的,也有不看重的。更何况,娶妻也不止是为了子嗣。”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耳朵也发烫得厉害,连带着声音也略显颤抖,若非是夜晚,怕不是要叫霍长君瞧见好生大笑一番。
可霍长君听了却并不想笑他,只觉得他果真如上辈子一样,温柔至极。即便他们之间还是死对头,可他听见这样的事情也并未嘲笑自己,而是率先低头,宽慰她。
她忍不住捂住了眼睛,真的好想上辈子那个林晨绍啊,好想抱抱他啊。
“你、你别哭啊……”林晨绍见她低头,肩膀耸动,顿时有些发慌,“我、我……”
他第一次见女孩子哭,尤其是这个女孩子还是个打架比他还厉害的霍长君,林晨绍顿时也是手足无措,他伸出手在空中停留半天,手指紧了又紧,最后才拍上她的背,轻轻安抚她。
可霍长君却是一个转身就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低声呢喃道:“真的好想你啊。”
林晨绍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鼻尖都是女孩子的馨香和温软,吓得完全不敢动。
而不远处的城墙角下,一个人一身黑衣完美地隐匿在了阴影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黑眸阴郁,眸光如刀,像是要将那两个人彻底撕碎。
第92章 鸳鸯蛊除 心口闷痛的次数越来越多,谢……
心口闷痛的次数越来越多, 谢行之自然也注意到了异样,但凡长君多厌恶他一点,多恨他一点, 他就多疼一分。
他约莫也猜到了这和鸳鸯蛊有关系。
大抵这就是报应。
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与阎罗王的对话,他说:“让她彻底放下你,舍得吗?”
谢行之捂着胸口,感受着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 他舍不舍得有用吗?她铁了心要放下, 他便是半点挽留都做不到。
他其实没想过这辈子再强留她,他只是、只是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多看一看她,多靠近她一点。他真的很想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