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高考完后,许鸣翊就去了清华,反而是初中时成绩一直非常不错的钟从霜,到了高中,逐渐有些吃力,最后上了沿海一所普通985。
这辈子在这一点上,似乎和上一世没有太大的变化,这几次考试钟从霜已经滑到班上中游了。
他们所在的班是重点班,几乎所有人的分数线都能上重点大学,钟从霜的成绩在全校来看,依然算是不错的,但对于她本人而言,可能就一般了。
果不其然,姜宁从窗户经过时,便看到她攥着卷子,趴在桌子上,旁边有两个女生在安慰她。
不去想了,这都和自己无关。
这么想着,姜宁的思绪忽然顿了顿——上辈子的燕一谢呢?
她怎么不记得他考上了哪一所学校?
上辈子燕一谢极少来学校,也不曾来过高考后的同学聚会,她不清楚他的去向很正常。但是也不至于一点记忆也没有。
姜宁边朝自己座位走过去,看着戴着耳机安静复习的少年,努力回想上辈子关于燕一谢高考的记忆。
她忽然眉心一跳。
她想起来了,她之所以不记得她的去向,是因为,高考之前的那个学期,他就出国了。
姜宁隐约记得那一天排场很大,燕家亲自来了人,将燕一谢接了回去。
学校里的人都议论纷纷。
她和同桌的女生出去买参考书,最后一次见到燕一谢,是少年穿一身剪裁精致的西装,坐在一辆黑色的帕加尼里,车窗降下一点,露出一抹他雪白的侧脸,和阴郁英挺的眉眼。
那一天,她与燕一谢短暂对视两秒,在她还不清楚少年为什么离开学校之前看向的是自己,那辆车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当中了。
姜宁一个激灵,那距离燕一谢离开的时间,岂不是不远了?
燕家内部的事情姜宁不太清楚,为什么将燕一谢丢在海市后,时隔几年,又千方百计想把他找回去。但是按照这样推算,不久之后,燕家肯定就会派人过来。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恐慌感,坐下来后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忽然紧紧握住了他正在转笔的手。
“啪嗒”燕一谢的笔滚落在了地上。
他侧过脸来,看着姜宁,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怎么?”
“突然很想你。”姜宁望着他,诚恳地说。
前面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听见了后面的对话,震惊地扭回头来。
少年俊脸慢慢变得涨红,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抽不出。
“你才上了个厕所。我们只不过分开五分钟。”他冷静地说。
第45章 我对她,很重要吗?……
姜宁还是不大放心, 继续抓着他的手:“你家里最近打电话过来了吗?有说什么吗?”
燕一谢从不愿意与人提及燕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直到现在,他都理解不了他们的利益至上。他憎恨他们的虚伪和抛弃, 也曾感到很失望。
直到他有了姜宁。
有了姜宁后,失望渐渐消失了,他对他的父母就只剩下没什么感情的淡薄。他不太愿意提及这对已经在自己生命中缺席若干年的陌生人。
若是提起这个的是别人,他恐怕会发怒, 但这是姜宁。
姜宁两个字早就强势地嵌进了他的生命里, 填满了他所有黑暗的时光, 可以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也可以让他将所有其他的事物全都放在她的后面。
“你问这个干什么?”燕一谢只是抿了抿唇, 眉梢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沉郁。
姜宁又问:“你不会突然出国吧?!”
燕一谢有点跟不上姜宁跳跃的思维,他抬起另一只手, 轻弹了一下姜宁的额头:“我为什么要突然出国?”
姜宁想起上一世少年离开时穿的是一身黑色剪裁精致的西装, 又说:“你三年内不要穿西装。”
“?”燕一谢满头问号。
姜宁掐着他的掌心, 道:“快答应我。”
燕一谢一头雾水,好笑地皱皱眉:“好。”
姜宁仔细盯着燕一谢看了半晌, 确定他没什么事瞒着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仍紧紧握着燕一谢的手,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燕一谢脸上:“你不离开就好。”
这话说得太直白, 前面两个学生频频忍不住回头,燕一谢被姜宁看得耳根有些烫,扭过头去瞥了两人一眼:“好看吗,要不要坐到桌子上来看?”
两人心中一怵, 立刻不敢再回头看了。
“到底怎么了?”
姜宁胡乱编了个理由:“就是上节课打盹做了个梦,梦见你忽然出国了。我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醒来之后就很担心。”
燕一谢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姜宁竟然也会梦到他吗?
“不会的,不会离开。”他仍被她抓着手, 浑身有些紧绷,但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轻柔了几分。
姜宁叹了口气:“你说不会就不会?”
按照上辈子的走向来看,燕家在这几个月肯定会出现,就是不知道哪天会来了。姜宁上辈子和其他人一样避燕一谢如洪水猛兽,并没有记住少年离开的日期。
姜宁有些懊恼,早知道上辈子自己对少年就多一些关注了。
自己不在的那些年……没有生日气球,也没有奶黄包,姜宁不知道前世的他是怎样独自一人肩负着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重压,挺过那些空荡荡连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的孤寂的……
如果上辈子那辆车带着眉目冰冷的少年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时,自己朝车子走过去,问他一句他要去哪儿,一切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故事?
“我保证。”
燕一谢见姜宁还是不开心,顿了下,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姜宁的后脖颈。
安慰人的事情他极少做,此时努力做起来,像是老虎小心翼翼将兔子圈禁在怀里,要一掌把姜宁劈晕一样。
姜宁见他冷硬着脸笨拙地安慰自己,心情总算好了那么一点。
这几年,少年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他会笑了。也会安慰人了。
姜宁陪他看过夏天的蝉,冬天的雪。
他开始变得留恋这世间。
虽然燕一谢承诺了自己不会突然出国,但姜宁依然有点不放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减少了和班上女生出去逛街的次数,也减少了待在家里的时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燕一谢身上。
燕一谢搞不清楚姜宁为什么仅仅是做了一个噩梦,就仿佛把梦境当成了现实一样,一时之间前无仅有地黏他,他去哪儿她都要跟到哪儿,像个小跟屁虫一样。甚至周末他去医院复健,姜宁都要在上完舞蹈课后背着书包匆匆赶过去。
这可就苦了老管家了,整天两头跑接送少爷和姜宁两个人。
少年心中却隐秘地欢喜。
他喜欢姜宁只把注意力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也喜欢姜宁眼睛只看着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像是患上了一种毒瘾一般,只有姜宁是解药。
他心里开心,面上却还要装出不耐烦的样子,让姜宁该干嘛干嘛去,不要舞蹈课没上完就来找他。
姜宁自然不肯,每天死缠烂打地非得多待在燕一谢身边一会儿。
她简直想弄个定位装进燕一谢的手机里。
但是觉得这种想法说出来太过惊悚,等下说不定会把少年吓到,于是并没付诸行动。
姜宁哪里知道,倘若燕一谢知道了她的这种想法,必然会高兴上好长一段时间。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
因为这件事,姜宁暂时把看电影那件事抛诸脑后。
这一天天气有点冷,校园里叶子落光了,姜宁和燕一谢都穿上了大衣。
姜宁原本打算一如既往地先去燕一谢家里写一会儿作业,撸一会儿奶黄包,然后再回家。但快放学的时候,郑若楠忽然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有点事,让她和姜帆放学后早点回去。
姜宁一看日历,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也不是姜帆和郑若楠的生日,更不是什么节假日,郑若楠怎么忽然神秘兮兮让她和姜帆早点回?
“妈,什么事?”姜宁将脑袋藏在课桌底下,偷偷回了一条。
郑若楠:“没什么,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班主任正好从讲台上面转下来,姜宁连忙收起了手机。
姜宁不知道为什么唇角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燕一谢睨了姜宁一眼。
姜宁快速在草稿本上写了张字条推给他:“我怀疑我妈妈有喜欢的叔叔了。”
燕一谢嘴角也多了点弧度:“这不是好事吗?”
他知道姜宁一直很担忧郑若楠的感情问题。
这三年来,燕一谢虽然没和姜宁的母亲正式认识过,但是也从姜宁口中,了解了郑若楠的形象。是一位虽然严厉忙碌,但却竭尽全力将一双儿女护在羽翼下的令人尊重的好母亲。
燕一谢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他希望姜宁拥有得再多一点。她最好是在蜜罐里长大,家庭再也不要发生变故。
“是好事。”姜宁在小纸条上写道,她看起来有点兴奋:“我早就劝我妈妈早点走出来,和新的人尝试一下了。终于等到今天了。就是不知道是王叔叔还是李叔叔,我得早点回去把把关……对了还有个个子瘦高的谭叔叔。”
燕一谢:“……阿姨还挺受欢迎。”
姜宁:“和我一样,嘿嘿,她年轻的时候收到的情书也是一大把。”
燕一谢:……
忽然就没那么愉快了。
郑若楠要来接姜宁和姜帆,姜宁也就不敢让燕一谢送,免得被她妈看见。
她在教室里和燕一谢道别之后,就先下了楼,去校门口等郑若楠。
燕一谢坐在轮椅上继续看了会儿书后,才慢慢收拾了书包,他的视线不由自主投向窗户外。从四楼看下去,底下一片穿着校服的学生,燕一谢的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了姜宁的背影上。
一直看着她去了校门口,他才调转轮椅,朝电梯过去。
就在他正要进电梯的时候,他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大概是信号不好,震动了两下就挂了。
来电显示是肖秘书。
这几年燕父燕母没时间联系燕一谢,经常让肖秘书联系,每次联系话不投机半句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燕一谢没什么表情地摸出看了眼,懒得重新拨回去,就将手机丢回了大衣口袋里。
姜宁背着书包等在校门口,这一年有车的家庭比较多了,校门口略有些堵车,姜宁踮起脚到处找郑若楠开的那辆奔驰。
就在这时,她视线一扫,忽然看到了一辆帕加尼的车标。
车窗只降了一点点透风,车子里的少年只露出一个白皙英挺的额头,但是姜宁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是燕一谢。
她顿时心脏失跳一秒。
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是上辈子那辆车?
姜宁立刻想也不想地拔腿跑过去。幸好学校前面堵车,那辆豪车挪动很慢,姜宁很快就背着书包跑到了车子旁边,疯狂敲车窗。
车子里的少年迅速降下了车窗,被她急切的神情吓了一跳。
“停车。”燕一谢对管家道,然后打开车门。后面的车子在按喇叭,但燕一谢顾不上那么多了。
姜宁跑得气喘吁吁,赶紧爬上车子,握着燕一谢的手。
燕一谢扶住她的肩膀,迅速问:“姜宁,怎么了?”
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姜宁眼眶含着一包泪,仿佛要被迫分别一样,问:“你,你这是去哪儿?”
“……去医院复健。”燕一谢伸手去拿矿泉水,欲要拧开给姜宁。
还没等他拧开,姜宁又重新把他的手牢牢抓住,像是想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绑在一起:“你是不是骗我?你是要出国,对吧?”
管家:“……”这又是哪一出?少爷和姜宁的学校在排练什么月台生离死别的戏码吗?
“什么出国?我就是去个医院。”燕一谢好笑又无奈地道:“你忘了今天是周五,你逼我去医院复健的日子?”
姜宁盯着燕一谢,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窒息感渐渐平息下来,她紧紧抓着他的手,稍微安心了一点,但是——“但是为什么是这辆车???”
这辆车可不就是上辈子燕家接燕一谢离开的那辆车吗?
“这辆车一直在车库里呢。”管家一头雾水地扭头回道:“昨天我去买菜的时候,少爷和您经常坐的那辆SUV被我不小心刮蹭了一下,送4S店去补漆了,今天就把这辆收拾出来了。”
姜宁:“……”
“您是不喜欢这辆车吗?”管家又说:“等那辆补漆好了,我就换回来。”
燕一谢注视着姜宁,神色动了动,问:“你又做梦了?”
姜宁:“……”
“不能穿西装,也不能开这辆车,嗯?”
姜宁的脸慢慢地红了,苍天啊,为什么她总是干出一些令人脚趾头抓地的事情。
“总之,你要去什么远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一声,不能干出不告而别的事情。不然我不原谅你。”
姜宁飞快说完,然后松开燕一谢的手,捂着脸推开车门跑了。
跑到一半书包肩带从肩膀上滑下来,她又飞快提了回去。
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看着姜宁的身影跑远,问燕一谢:“少爷,姜宁这是怎么了?”
燕一谢摸着自己被姜宁一而再再而三死死抓紧的右手手腕,那里隐隐还残余着她的温度。
他远远注视着姜宁的背影,漆黑的眸子里露出一点笑意。
我对她,很重要吗?
少年心口发烫地心想,她原来也像我害怕失去她一样,害怕着失去我。
这一瞬,他想,即便姜宁对他不是爱情,是亲情,他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