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也一样,拿郑若楠没办法。
她打算先拖下去,等到时候她和燕一谢满了二十,生米煮成熟饭,她妈还能强硬棒打鸳鸯不成?当然,这话她是不可能对燕一谢说的,以燕一谢的纯情劲儿,会把他吓死。
姜宁是踩着上课铃声从后门溜进来的。
她匆匆将书包塞进课桌,将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戳了戳旁边面无表情的少年:“我的豆浆呢?”
自从搬离胡同那一片,姜宁就没办法再去光顾自己最喜欢的豆浆摊,好在燕一谢每天过来接她,经过那里的时候,会让管家停下来买两杯。
燕一谢瞥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近在咫尺,冷淡地道:“忘了买。”
“我不信,你肯定买了,快拿出来。”姜宁笑嘻嘻地伸手去打开他书桌,却被燕一谢捉住了手。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也被少年捉住了。
姜宁委屈地抬头看燕一谢,燕一谢也毫无表情波动地看着她。
姜宁于是开始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撒娇。她只剩下脑袋还能动,就用脸在少年的肩膀上滚来滚去,很快就在燕一谢黑色的羽绒服上蹭掉了一层白色的面霜。姜宁:“……”
燕一谢:“……”
姜宁抬头尴尬道:“咳,我不是故意的,可能今早面霜没抹匀。”
燕一谢看起来像是有点想扬起嘴角,但又忍住了,他俊脸上看起来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松开姜宁的手,从书桌里拿出两杯豆浆。
然后将两杯都放在姜宁桌上。
“燕哥哥最好了。”姜宁顿时快乐起来,捧起豆浆咬着吸管,翻开书。
燕一谢差点没手一抖,把豆浆杯捏洒在桌上。
再一看姜宁,没事人一样,仿佛撩人的话随时随地信手拈来。
燕一谢心中不由有些气恼。
他看了姜宁一眼,视线落到姜宁干净的羽绒服上,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件?”
姜宁想也没想道:“对啊。”
燕一谢意味深长地问:“弄脏了?已经洗干净了?”
姜宁心中一个咯噔,连忙道:“对啊,袖口这块儿,就是泼了点牛奶,用水冲一下然后用吹风机吹干,很快的。”
“原来如此。”燕一谢淡淡道。
他眸光从姜宁的袖口移到她的脸上,语气中却并没有讥嘲,而是几分若有若无的宠溺。
姜宁咽下一大口豆浆,感到心虚的同时,莫名被燕一谢的眸光看得一阵酥麻,心跳加速起来。
……
而郑若楠这边,不知为什么,今天公司业务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原本以为根本啃不下来的几个客户全都放弃了对手公司,转而和她合作。除此之外,几个项目组也初战告捷,拿下了几家更大的客户。
郑若楠一整天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打算这几个月从公司的业务中抽身出来,好好管管姜宁的,但看现在这情形,怎么走得开?
中午郑若楠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才吃饭。
见前台给她递来便当盒,她有些头昏脑涨没听清,还以为是外卖,径直打开,狼吞虎咽一粒米也不剩地吃完。
等吃完后听见前台说这是谁送来的,她整个人呆住,勺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她说呢,什么外卖会用镶银的便当盒?
第59章 两个人一起努力,抵达彼……
接下来一连许多天, 都有便当盒送到公司,郑若楠拒不接受,又有保健品、羊脂玉等礼物接连不断地被送过来。
公司业绩一时之间达到了史上最高。
销售组和公关组的员工都感觉到了, 最近谈客户的时候,走到哪儿都特别顺利,简直顺利得不像话。
以前得灌上几斤白酒才能拿下来的项目,最近莫名其妙会被送上门, 甚至连个电话都不用打的, 几家大企业便指定让他们公司为其制定周年礼物。
不仅是这样, 先前公司正陷入一场纠纷, 租用的一块场地被地产方挪用给了别人, 而当时签合同时,郑若楠这边法律组负责此事的是一位新人, 没有仔细审核, 导致条款出现了漏洞, 场地方能正大光明地对郑若楠公司的租用要求推三阻四。
上个月郑若楠亲自带着助理去了一趟,都没能解决此事, 一打听,才知道当初她大意了,这位地产商是行业内出了名的老赖了, 几个朋友都劝她只能吃闷亏长教训。
然而昨天地产商却忽然打了电话来道歉,诚惶诚恐地说会重新拟定一份正规的合同,不仅会将场地还给郑若楠的公司,还将按照正规合同进行赔偿。
这事儿莫名其妙就这么解决了。
郑若楠的公司上下简直瞠目结舌。
“最近咱们公司怎么回事?被老天爷罩了吗?顺利得不像话。”
“还是老板认识了什么有能耐的人?特别关照了咱们公司一下?”
员工们议论纷纷, 只有郑若楠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若楠心里复杂极了,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欺负人的恶婆婆,儿媳妇起早贪黑起来给自己做早餐, 还要想办法替自己解决公司的难题。
那少年送来的东西,郑若楠可以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或是让前台拒收。但是对方帮公司解决的难题呢?对方帮公司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生意呢?她总不能把公司卖了,把赚到的钱还回去。
郑若楠不同意姜宁和燕一谢的事,这辈子的都不会同意的。
可是燕一谢这么一出招,让她方寸大乱起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少年帮了公司这么多,她要是继续为难姜宁和他,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郑若楠朋友不多,认识几十年的也就许鸣翊的母亲,约出去吃饭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和许鸣翊的母亲说了。
许母先是有点诧异,随即释怀,姜宁和许鸣翊的娃娃亲看来彻底没办法作数了。
她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在这个当口为难两个孩子,你是当局者糊涂了吧!姜宁的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我看姜宁这孩子有抗争性,你越是压制得厉害,她越是反弹得厉害,要是到时候因为这件事你处理不当,导致她高考没考好,那可就完了!”
“但我已经给姜宁和姜帆准备好了房子和财产,他们只要健康快乐就行了,大学到底读哪一所我觉得没那么重要。”郑若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许母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觉得,错失重点大学,成为一个平庸的人,姜宁会快乐吗?我听许鸣翊说她现在在学校已经很有名气了,去年元旦表演之后,还有星探找她,她明明浑身都在发光,但要是读一所平平无奇的大学,嫁给一个平凡人,走你我的老路,泯然众人,她能快乐得起来?”
郑若楠听许母这么说,心中一惊。
这一晚,她又是一整宿睁着眼没睡着。
她的确是昏了头,因为置身其中,事关自己的女儿,才越发无法思考清楚。无论现在姜宁和那男孩到哪一步了,她现在都不能太激烈地去拦——至少要等到高考之后。
是的,姜宁要走怎样的路才是一生的事,比起这个,和谁谈恋爱都是一件插曲。
高考错过了就没办法挽回,但姜宁和那少年的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来慢慢纠正。
郑若楠决定用缓兵之计。
翌日燕一谢的司机再来的时候,她就让司机给燕一谢带了一句话:“不用再做早餐了,阿姨很感激,不会再拦你们。”
燕一谢自然不会以为郑若楠这就是认可自己了,她八成是在拖延,打算等待高考之后再解决此事。
然而,这对于燕一谢而言,已经是一大步进展了。
他不需要任何家人,但是他不能让姜宁众叛亲离。
救下姜宁、解决郑若楠公司的事情,会让郑若楠先入为主地觉得欠他一份人情,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以足够的耐心,让这份人情越欠越大,直到有一天,伯母再也开不了劝分的口。
燕一谢觉得,是有希望的。
哪怕在彻底克服所有困难之前,这条路会走得异常艰难,他也不会有丝毫的退缩。
出现一件阻碍,他便消除一件阻碍,只要姜宁不会松开握住他的手,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阻碍全都消失,让他和姜宁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阳光底下。
……
郑若楠的态度有所变化,姜宁哪能没感觉?
郑若楠依然看着她欲言又止的,也强行接送她上下学,但连续好几天没再为燕一谢的事情和她发生争执了,甚至主动避开提这件事。
姜宁有点儿搞不懂这种转变是为什么——她妈一向是个固执且强势的人。
从一得知姜父出轨便立刻要离婚这件事就知道,郑若楠是个干脆利落、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姜宁还以为接下来得大大小小吵上几架,再过度到她和郑若楠暂时退一步的状态呢。
谁知道架都没吵,郑若楠便直接退了一步。
这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灰暗的天上带着点儿鸦青色,渐渐地下起了小雪。
这应当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下完这场雪,便要逢春。
之前周末郑若楠基本上都不在家,姜宁会在燕一谢的别墅里赖上两天,姜帆也偶尔过去玩。
但自从这阵子郑若楠发现姜宁早恋之后,她在家待的时间就变得长了起来,许多会议也带回家里处理。
周日下午她坐在客厅开会,姜宁没法出去,便只好待在房间里写作业。
姜宁看着冬末的最后一场雪洋洋洒洒地飘散下来,心里痒得厉害。这种银装素裹的雪天,最适合吃烤红薯了,再不吃,马上到春天了万物复苏,就没意思了。
她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戴上围巾和毛茸茸的帽子,打开门,朝外边瞅了一眼。
趁着郑若楠去阳台上打电话,姜宁悄无声息地溜去了玄关。
郑若楠在她打开房门的时候,便有所察觉。
一转头,防盗门咔擦一声,姜宁已经溜了。
“……”郑若楠有点无奈。
姜宁发现自己果然猜得没错,郑若楠果然退了一步——连自己偷溜出去,也没教训自己。
姜宁心里正奇怪,下楼后遇见郑若楠的助理正开车来到楼下。
“姜宁?”助理从降下的车窗里探出半个头,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我有一份文件要送给郑总,你能不能帮我带上去?”
姜宁好不容易逃出虎口,哪能回去,赶紧摆摆手:“你送上去吧,我有事刚要出门呢。”
“哦,我还以为你下楼买东西,那我上去一趟。”助理只好推开车门下来,用手挡着雪朝楼下小跑过来。
姜宁迈出两步,想了想又回头问了一句:“什么文件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郑若楠的公司最近业务特别繁忙?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的来,应接不暇。
助理笑了笑,说:“这可得问你的男朋友了。”
姜宁一愣之际,助理已经进了电梯。
姜宁也不是傻子,她妈没有道理忽然退一步……
但是燕一谢怎么知道她妈的反对态度的?
姜宁忽然想起来,前段时间有天姜帆回来说在楼下看到了燕一谢,但她当时正和郑若楠怄气,而且第二天燕一谢也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并无什么异样,她便没有多想……但难道,那天燕一谢听到了些什么吗?
……是听到了她妈妈说他是个残疾?
姜宁越想脸色越有点白。
当时她听到那些话都受不了,回到家后眼圈止不住地发红,燕一谢听见了后,又会怎么想?
但那天他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自己念《傲慢与偏见》,哄自己睡着。翌日也给自己带了豆浆……
姜宁边想着,边朝着小区门口走去。因为心里有点乱,连下楼的时候忘了带伞都没发现。
小雪不停地随着风飘进她的脖子里,在她脖颈处融化,冰得她一哆嗦。
小区外面停着一辆车。
姜宁发短信说想吃烤红薯,燕一谢就让管家开车过来了。
姜宁抱着胳膊,无意识地走到了车前。
燕一谢坐在车子后座,一直盯着她走过来,见她大老远的就开始发呆,走到了车子前更是傻站着不上来,便忍不住开了车门,把她直接拉进来。
“想什么呢?冻傻了?”燕一谢失笑,将买来的烤红薯递过去,边抬手摘掉姜宁头发上的雪。
姜宁接过烤红薯,看着他,一眼注意到他手指上细小的伤口。
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一点划痕便相当明显。
“你手怎么弄的?”姜宁皱起眉,随手将烤红薯往身边一放,抓过他的手。
燕一谢不大自然地蜷了蜷手指,但到底是没拗过姜宁,手被姜宁一把抓了过去。
姜宁理直气壮地说:“你人都是我的,我看一下你手怎么了?”
燕一谢被她这话石破天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下意识一看驾驶座,从后视镜对上管家一双笑眼,燕一谢冰冷漠然的侧脸顿时有些绷不住了,发起红来。
“不知道,可能是被花扎到了。”
姜宁不太信,这回答也太敷衍了,大冬天哪来的花开着?
再说了,别墅的院子里种的是玛格丽特,又不是玫瑰,哪来的刺?
幸好他没说是被虫子咬的,不然就敷衍透顶了。
其实,姜宁隐约猜到了什么。
……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燕一谢在听到自己和妈妈那些对话之后,反应是自尊心受损、生她的气,她心里还好受点。
但偏偏他没有,这不像他……
他在竭尽全力地走向她,在竭尽全力地不让她有压力……
一向拿自尊心当命活的少年连自尊心也放下了,只是为了牵起她的手走向未来。
姜宁胸腔扯着心脏猛地疼了一下。
她掩饰性地匆匆从书包里摸出两块创可贴,仔细贴在燕一谢手指最大的两处伤口上。
车内空气很安静。
燕一谢有些无奈:“这么点小伤,早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