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个傻子。
雷敏才深吸一口气,甩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脚尖轻点地面,快速向丛林深处,那万千藤蔓发出的地方掠去。
清妧看着雷敏才离开藤蔓包围圈,这才将火光稍降,尽力与藤蔓们拖延。藤蔓们顾忌火焰的威力,不敢上前,却在某一瞬间突然发了狂,似是疯了般向清妧袭去。
火光再也无法让它们忌惮,清妧将四时五方阵运行到极致,却被发了狂的藤蔓击碎结界,被不同方向的藤蔓同时缠绕住,更不停被藤蔓抽打在身上,浑身皆是火辣辣地疼。
她躲开袭向右手的藤蔓,趁机吃下最后一颗回元丹,可还没等到药效发挥,便被另一个方向的藤蔓刺穿手腕,蚀骨剧痛瞬间袭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不是要被勒死就是要被刺无数个洞流血而死的时候,藤蔓们突然停了下来。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在藤蔓纷纷消散之后,清妧的身体猝不及防向下跌去,却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之中。
清妧抬头,看到雷敏才淡定的脸,安心道:“多谢师兄。”
雷敏才抱着清妧落在地上,然后低声笑了。
“师妹似乎,谢得太早了。”
清妧:“嗯?”
俊朗的青年抬眸,侧脸被夕阳打上一层阴暗的光:“你人虽傻,但试炼路上倒也机灵,若是偶然遇上,交你这个善缘也不错……”
他低声喟叹:“可惜……”
清妧:“可惜?”
“可惜……”雷敏才的语气中略有慨叹,“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才能换我锦绣前程。
清妧抿抿唇,问:“你想好了?”
雷敏才:“没想过。”说这话时,他内心似有不舍,却马上被自己推翻。没想过,是因为不需要想。
清妧叹了口气,幽幽瞥他一眼:“那你动手吧。”
少女还靠在他怀里,如温顺的小白兔,馨香柔软,惹人怜爱。雷敏才双睫微颤,举起佩剑反手向少女脖子上抹去!
“他敢!”剑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前“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淡定模样已然不在,一向笔直的胡子气歪了都没发现。
真霄也讶异非常,可秘境开启后外部人员无法进入,只能去拉往镜面上冲的剑霄。
容泽仍是无动于衷,只是捏住瓷杯的指尖微微泛白,原本笃定的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紧张与不确定。
三人的心紧紧提起,却见千钧一发之际,少女猛地推开雷敏才,快速向后翻了几下,抬头时,眼中竟闪过了佛祖般的无奈与慈悲。
“雷师兄,我给过你机会了。”
雷敏才一路都在盘算如何置她于死地,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只是她一介仙人,纵然此时身在凡间,也想多给自己的子民们一点机会。
到现在,雷敏才亲手把最后一点机会葬送了。
她猛地甩出红箜阵,催动灵力发动阵法,雷敏才迅速提剑防御,却被结界困于阵中,待破掉结界,阵法已被发动到最大能量,一介灵阵让他方圆十尺之内寸寸皆是险境。
“卑鄙!”雷敏才一边躲开阵中突然飘落的红色花瓣,一边咬牙切齿道。
清妧摇摇头:“这算什么卑鄙,你能算计我的性命,我都不能提前提防了吗?”
“再说……”她唇角突然勾起一个搞事的弧度,举起一个圆圆的罗盘向雷敏才示意:“这个才叫卑鄙呢,再见啦雷师兄~”
雷敏才闻言看向自己的手腕,原本带着罗盘的地方,只剩了一条宽宽的腕带——
她竟偷走了他的罗盘!
清妧白皙的手指在通往秘境第二层的按键上轻轻一按,传送阵的光芒瞬间在雷敏才周围亮起。
在他目眦欲裂的表情里,清妧把罗盘轻轻掷回阵中。
“神仙姐姐给你上的第一课——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这个贱人不如杀了我!卑鄙!我操……”
雷敏才不甘的叫骂不停,却因为传送阵而逐渐消失。清妧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红箜阵。
太玄宗历史上放弃试炼资格的大怂蛋终于出来第三个了,想必会引起不小的反响。这样一来,雷敏才自己记不住这个教训,身边众人也会帮他记住的吧。
年轻人,啧啧。
清妧自觉对此事的处置十分漂亮,颇有几分自得,暗自给自己发了一朵小红花。她唯恐其他弟子赶到,再生枝节,往手腕上的伤口轻轻呼了几口气,草草一缠便先去取宝物。
太玄殿里的气氛也稍稍松快下来。
太玄三子齐齐注视着少女,看她御起飞剑,来到祭坛下方。
祭坛之上刻着层层道经,无法御剑,少女跳下剑来,一层层往上攀登。少女应该已经很累了,身上的伤口也还没来得及好好包扎,可因着临近目标,少女的眼中却迸发出越发耀眼的光芒。
剑霄忍不住瞄了瞄自己师弟。
清霄性子冷淡,若是能得清妧这样一个性子热烈的道侣在身边,倒也是良配。只是不知……
这份热烈是否足以燃尽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清妧心里也有几分忐忑。
她如此大张旗鼓又费尽力气来拿着宝物,只是为了让容泽再也无法无视她的追求,可是此举能不能打动他,她也没有把握。
那朵高冷圣洁的冰花精啊……
清妧唇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微风扬起她的发梢,少女终于踏上祭坛的最后一层台阶。精巧的镜子还在不停旋转着,古铜色的镜身散发着古朴却莹润的色泽——属于一品灵器的光华。
清妧伸出手,在指尖刚刚触碰到光华边缘时,镜子缓缓停止了旋转。清妧内心一喜,正要将镜子取下,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开始了震动。
灵台周围的石板纷纷碎裂开来,一条通身鳞片都在闪闪发光的巨型赤乾蟒从缝隙中抬起身子,冰冷的眼紧盯清妧,向她“嘶嘶”吐着信子。
“封护灵?!”
玄明殿中,真霄失声喊道。
第7章 他赴约了
封护灵,顾名思义,是封印守护宝物的灵兽。
一般来说,修士需要宝护供奉或藏匿起来的宝物时,会寻来合适的灵兽,以结缘之法将灵兽与宝物建立联系,好让灵兽可以乖乖守护宝物。
但有时,也会出现灵兽被宝物吸引,想要独占宝物而自发成为封护灵的情况出现。
这条赤乾蟒很明显是第二种情况,而且看它莹润的鳞片,应该也被这面一品的灵镜养得很好。
“奖励都是每年试炼开始前才传送到秘境中的,怎么会有封护灵?”一直沉默的容泽突然开口,看向真霄。
真霄摸摸鼻子,有些不敢看旁边剑霄的脸:“两年前的那次试炼,因着没有明光境五重的弟子,这一层没人挑战,奖励便一直没动……”
剑霄:“……”
赤乾蟒本就是二阶的灵兽,又被灵养了这么长时间,战力非寻常弟子可比。三人一时都未再说话,沉默地看着镜中场景。
清妧方才被赤乾蟒一惊,脚步往后一错,险些跌落台阶,连忙扭转身子稳住身形,那条赤乾蟒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径直向她俯冲过来——
清妧全力躲避,却还是被赤乾蟒咬住了衣袖。
它狠狠一扯,清妧受伤的手腕和伤痕遍布的胳膊便暴露在了空气中,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斑布着此前被藤蔓所伤的血痕,触目惊心。
清妧却没什么心思顾忌这些。赤乾蟒的速度太快,她不得不调动全部力气应对,同时紧紧盯住赤乾蟒的一举一动,可是越盯,清妧越想哭——
这蛇长得真的好特么恐怖、好特么恶心啊!
赤乾蟒并不很长,身子虽通体赤红,露出来的肚子上却布满黑斑,很像是背部与腹部长反了面,游动起来时整具身体迅速摇晃,经过的地方还腻上了不少红色粘液……
光它这副外貌就能杀死她一千遍了。
清妧强忍着自戳双目的冲动,躲避着赤乾蟒热情的红信子,同时找准时机,寻了个角度狠狠刺向赤乾蟒。
“铛——”佩剑不像是劈在活物,而像是劈在什么金石之上,发出一阵清脆铿锵之声。赤乾蟒很是得意,张开嘴巴就往清妧身上咬,清妧连忙躲开,却感觉灵力已有不济。
她伸手向后一摸,心中一凉——
那会儿让雷敏才去寻根祖时,她将仅剩的两颗回元丹分给了他一颗,一应阵法也都使用完毕,需要补充灵石。
她现在已无东西可用。
“轰——”赤乾蟒猛地冲过来,坚硬的头在地上砸出阵阵灰土。
清妧一个侧身翻开,连忙将还能用的丹药一股脑塞进嘴里,握紧佩剑看着赤乾蟒。
她白净的脸上已经沾上脏污,破碎的衣物和肌肤上的血迹也让她看起来狼狈非常,可是却完全没有想过逃出封护灵的守护范围,反而一次次迎上赤乾蟒的攻势——
身躯被整个卷起,狠狠砸到祭坛边缘;
被尖牙扯下腿上皮肉;
被毒液侵蚀,灵力凝滞只能凭剑招肉搏;
……
此时的少女,已然无法简单用“狼狈”二字形容,可那双总是散发着甜软笑意的眸子却始终坚毅明亮。她粗重地喘着气,抬头倔强地与赤乾蟒对视着,而赤乾蟒仿佛也对她来了兴趣,不再猛烈攻击,而是左一下右一下地逗弄着她,让她竭力躲避。
玄明殿三人沉默着看着镜中少女,剑霄沉痛,真霄惋惜,而清霄长老容泽……始终不曾动过的心终于起了波澜。
她如此拼命……真的只为那甚至都不曾明确回应过的“奖励”吗?
似乎有一粒种子在容泽心中生了根,可他却不知这颗种子到底是什么,更不知这代表了什么,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镜中——
少女像是再也没了力气,在赤乾蟒尾巴扫来时,只微微抬了下手,便无力地垂下,随后整个人被扫下祭坛,沿着阶梯向下滚去,一直滚到第二重阶梯下。
容泽的心一紧。
赤乾蟒得意洋洋地游曳至清妧身旁,吐着信子放低头部,正要享用自己的胜利果实。就在它的信子堪堪碰到少女脸颊时,没了生气的少女却突然暴起,一剑刺向赤乾蟒颌下两寸!
赤乾蟒身上红光暴起,随着它的嘶喊和扭动,周围乱石横飞,强风阵阵。
终于,一切都停了下来。
赤乾蟒越变越小,最后缩到手指粗细,可怜巴巴地在石缝中钻动。而清妧在调动全身力气发动完那一击之后,也被风吹到一处断开的台阶边,抱着突出的石块才没能掉下去。
风停后,少女抬起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却明亮自信的脸。
她成功了。
在与赤乾蟒的交战中,她一直在找赤乾蟒的死门,这蛇浑身上下滑不溜秋还坚硬如铁,根本没法下剑。可打了一段时间后她才发现,这蛇似乎很注意保护自己颌下两寸的地方。
于是她假装没了力气,趁它不备时,以全部力量攻其颌下之地。幸好,她赌对了。
她忍着浑身剧痛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后,艰难走到祭坛上唯一完好的灵台边,取下那面镜子——
终于,拿到了。
清妧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属于阵法的白光亮起,她再也支撑不住,本想扶着灵台稳住身子,却就这么倒了下去。
少女娇小的身躯被白光包裹,消失于沉沉黄昏之中。
-
再睁开眼时,清妧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温尧将盛满了瓶瓶罐罐的托盘放到桌上,一转身发现清妧已经醒了,快步回到床边,关切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清妧动了动,哀嚎:“哪里都不舒服,好痛啊!”
温尧见她还有力气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笑着嗔她一眼:“你还知道痛!你不省人事地从清筑小楼出来时,我跟你师兄吓得差点也不省人事了!说好的不拼命呢?!”
她想想听剑霄说的秘境中发生的事情,恨恨道:“那个雷敏才竟然敢残害同门,掌门已经将他逐出太玄宗,看他以后如何作妖!”
“啊?”
清妧扶着床想坐起来,一动却又皱起了脸,温尧忙将她小心扶起,又拿枕头给她垫在身后。
其实修士在秘境中为夺宝而互相残害的事并不少见,只是雷敏才竟把手下到同门身上,所以才会引得真霄将其逐出太玄宗。
温尧又骂了雷敏才几句,顺道还骂了把灵器放在秘境两年招来赤乾蟒的执事弟子,愣是没让清妧插上嘴。
“师姐,师叔可有来看过我?”清妧瞅了个空问。
温尧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小脑门:“伤成这样,一睁眼还想着师叔!”她有些无奈,“林苍城有玄阶妖兽现世,师叔带着一队师兄弟前往剿杀,已经走了三天了。”
“三天?”清妧惊了,“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温尧:“三天。”
清妧撅起嘴,时间怎么这么巧。
“师叔该不会是为了躲我吧?”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脑瓜子。
“你当师叔是你呢,满脑子情情爱爱,那玄阶妖兽杀伤人数众多,因着城主的判断失误,却直到快被灭城了才来求助,师叔接到消息立刻便出发了……”
清妧捂住头乖乖听温尧说完,沉默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师姐,你说师叔会不会答应允我一个请求啊?”
温尧沉默。
见此,清妧又叹一口:“没事,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反正我一开始想的,也只是让他再没法忽视我回避我。”
“是这样吗?”温尧问。
清妧点点头。
温尧:“那可以传信给师叔,让他不用履行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