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有替身。大概率还知道自己的替身规则——但好像知道的也不是那么详细。月见山确信这是个恶劣的男人,这种人为了得到愉悦感,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同理,如果一件事情的发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益处,同样也不会产生愉悦感的话,他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是个愉悦犯。
在心里迅速的下了定论,月见山反而冷静下来。她对愉悦犯的恐惧度勉强在可控范围内;因为愉悦犯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如果是杀人魔那才是真的倒霉。
月见山斟酌着开口:“你想要看什么?我的替身效果吗?”
白兰摇了摇头,笑容灿烂甚至还带着一丝纯真:“春酱不是不想使用替身吗?春酱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怎么舍得让自己的救命恩人做不想做的事情。”
“我不是说过吗?要告诉你夏油杰和山本武的秘密。不过山本君不太喜欢我,所以我只能先带你去见夏油君啦~”
月见山这回是真的有点糊涂了:“夏油杰……在这?”
白兰抬起手臂击掌,面前的桌子上立刻投影出一道光屏。他不知道对着系统下达了什么指令,光屏上掠过一连串月见山看不懂的东西——紧接着上面闪过雪花,又很快变成了人像。
因为是完全透明的光屏,哪怕是站在背面的月见山也能看见上面投射出来的人像。
她看着那张镜像相反的脸,陷入了沉思:夏油杰?
不对好像不太像夏油杰……但这个刘海就是夏油杰没有错吧?他额头上什么时候多出来一道缝线?
夏油杰做手术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身为女朋友为什么完全不知道?
对哦,白兰说过的嘛,现在是十年后。
所以这个夏油杰也是十年后的夏油杰?
白兰将月见山迷茫思索的模样尽数收入眼底。他愉悦的向光屏招手打招呼:“下午好哦~夏油君,你快看,我找到了谁——保证你会吓一跳的!”
他转换了光屏投射视角,让光屏上的‘夏油杰’也能看见月见山。屏幕里夏油杰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连眼睛都比平时睁大了三杯不止!
隔着网络,他的声音有点失真:“……春?”
月见山挠了挠头:“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我应该就是你十年前的女朋友没有错——你十年后没有换女朋友吧?”
十年那么长,万一她中途和夏油杰分手了,那见面多尴尬啊?所以月见山觉得自己还是要再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屏幕里的夏油杰已经仔细收起了自己的愕然。他露出微笑,笑容和月见山记忆里的男朋友没有丝毫差别:“春,不要开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冷笑话。”
很好,连说话语气和方式,都和自己记忆中的男朋友一模一样。除去脸变得更成熟,校服换成袈裟了之外,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她的男朋友夏油杰没错。
夏油杰为什么和这个愉悦犯认识?
先不纠结他们使用的高科技,光是这点就让月见山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觉得白兰这种愉悦犯,应该是夏油杰最讨厌的那种人才对。
毕竟夏油杰是个绝对拥护正论的咒术师。
屏幕里的夏油杰已经开始无障碍的和白兰说话:“我等会就过来接她,麻烦你了。”
白兰笑眯眯:“不客气哟~这是身为盟友的诚意嘛!”
两人短暂交流后,视频被挂掉了。白兰慢悠悠的转着椅子,眼眸含着笑意望向月见山:“等会夏油君就会来接你,他会把自己的秘密都告诉你哦~不过,或许你自己也能发现。”
他刻意的将自己电话号码抄写在纸面上,同时将那张纸推向月见山:“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哟。”
“救世主随时欢迎您的光临~”
月见山:“……”
并不是很想理这个愉悦犯。
但她仍旧飞快的扫了眼那张纸,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电话号码,确认自己有将号码全部记熟后,才移开视线。
“那个花盆……”
“不必担心,等会会有人来这里收拾的。”
白兰看了眼地上的曼陀罗——这盆曼陀罗被养得很好,白色垂下的花朵几乎压弯了花枝。它们摔到地上后,娇嫩的花瓣立刻被泥土和花盆碎片压皱。
他勾起唇角:“比起这个,你不担心怎么回去吗?夏油君可是说要带走你哦~而这里能往返于过去未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月见山盯着他,没有接话,从行动到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不信你’。白兰越发的觉得有意思起来: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见月见山。
在之前的九十九个世界里,他还没来得及毁灭世界,这个女人就死了。
死因不明,但流传在外的版本却很多。有人说她是被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所杀,所以彭格列的雨守大人才会对诅咒师深痛恶觉。
有人说她是被诅咒杀死,死后心怀怨恨,才会变成随机刷新的可怕咒灵游荡人间。
也有人说,她死于那位咒术界最强之手,所以她的男朋友夏油杰才会叛出高专,成为诅咒师。
但白兰也不知道真相。因为月见山死得太早了,早到每个世界的他还没觉醒能力之前,这个只存在传说之中,随机刷新出现的特级咒灵,就已经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作为全知全能的‘神’,白兰真的很好奇这个女人。
尤其是在调查出月见山的替身之后,白兰甚至觉得自己晚一点毁灭世界也不是不可以。因为这位月见山小姐明显更有意思嘛!
他挑衅那位雨守,从道馆旧址里偷出了月见山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女看起来还很年轻,据说她死的时候才刚过了十九岁生日。才十九岁呢,年轻得连讲八卦都很可爱的年纪。
但是见到本人之后,白兰觉得还是照片更好看一些。
外面的门铃响起,白兰让外面的人进来。月见山原本一直警惕的的站在和白兰有点距离的位置,外面的人进来后她立刻看过去——是夏油杰。
十年后的夏油杰,和月见山记忆中的少年相比,变了很多。他明显从一个带着点稚气的少年,变成了成熟的男人。
他不再穿那身黑色的制服,而是穿着袈裟,额头上多了道缝合线,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留下的后遗症。
“春,过来。”
夏油杰喊月见山的名字,向她伸出左手,右手被宽大的袈裟掩盖,压着左臂上。月见山没有丝毫犹豫,一溜烟跑到夏油杰身后,揪住了他的衣角,小声:“你怎么和这个愉悦犯混在一起了?”
听到月见山对白兰的形容词,夏油杰差点笑出声。不得不说,月见山取的这个绰号和白兰很贴。
他牵着月见山的手,向白兰告辞:“人我接到了,就先告辞了。”
白兰还在看地上那盆花。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从桌子上捏起一颗白色棉花糖,塞进嘴里:“再见~”
很快就会再见的。
白兰坚信着。
月见山跟着夏油杰到了外面,更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奇怪之处。非要她形容的话,有点像是科幻电影里面的未来城堡。
她紧张的问:“夏油杰,你不会住这里吧?”
“不住这里。”夏油杰摇头,垂眸有点无奈的看着她:“你是不是还不适应我十年后的样子?你以前都叫我杰的。”
月见山现在没空理自己突然变大了十岁的男朋友。得知夏油杰不住这里,她松了口气——这地方的路太复杂了,她根本记不住。
她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回东京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和那个愉悦犯混在一起了?”
“嗯,回东京。等回去我再和你说。”
夏油杰领着月见山出基地,招来虹龙。虹龙对月见山来说都算是半个熟人了,她平时没少搭夏油杰的顺风车,对这只咒灵自然不陌生。
轻车熟路的爬上虹龙,她抱着膝盖乖巧坐好。夏油杰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不用担心,有我在。”
月见山一愣,慢半拍的开口:“我不担心。”
她确实不担心。月见山是个很擅长给自己找活路的人,这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虽然身边的人都说她是个心软的笨蛋,迟早会吃亏。
但月见山从小到大,真没有吃过什么亏。
比如现在,她终于确定了某件事情,并决定做点什么。
夏油杰带着她回了东京,一个类似于寺庙的地方。但也不太像寺庙,反倒是有点像非法邪.教线下聚会点。
更离谱的是,里面居然还有不少普通人。他们看见夏油杰,便恭恭敬敬的半弯下腰称呼他为‘教主大人’,完全不管跟在夏油杰身后的陌生少女。
月见山越看越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她下意识觉得这些人,甚至包括这个寺庙,都和夏油杰格格不入;尽管夏油杰笑起来的模样和她记忆里的假笑,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夏油杰不应该在这里当什么教主。
就像把一盆薄荷茶放进玫瑰花园里那样违和。
“这里是我的房间。”
夏油杰把月见山领到一间和室面前,“你先在这休息,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月见山扫视房间,看起来干净整洁,确实是夏油杰房间的风格。屋子里各种生活用品都不缺,平时肯定也有人住的。
夏油杰正准备出门,他转身的瞬间腰身被月见山抱住,身后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你别走。我一个人,我害怕。”
少女细弱胳膊上的力量,对于夏油杰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本来可以轻易掰开的,但是双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在月见山看不见的地方,夏油杰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明明这具身体是他的,应该按照他的想法来行动!但是在月见山面前,这具身体好像完全放弃了拒绝的能力。
深吸了一口气,夏油杰用记忆中丝毫不差的声线安抚她:“我不会走的,我只是去拿点食物。你也饿了吧?再不吃东西会影响你的。”
腰上抱着的胳膊终于松开些许,月见山闷声道:“那抱一下再走。”
夏油杰拿她没有办法。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拿她没有办法。即使中间隔着十年的空窗期,即使灵魂已经死去。
他好像还记得要怎样去哄月见山。
转过身遵循着记忆中的模样,他弯腰轻松将月见山抱进怀里。月见山不算胖但也不瘦,抱在怀里刚刚好,有微微的肉感。
她踮起脚,两条胳膊交叠环住夏油杰的脖颈,目光望向空中:月见山第一次使用替身,很紧张。
好在她刚才就和夏油杰说了自己很害怕,所以就算心跳快点也不会被怀疑。
夏油杰真的以为她在害怕。他倒是不怀疑月见山想做什么,因为在自己的记忆里,月见山不过是个咒力略强于普通人的少女罢了,她甚至连术式都没有。
随便一只三级咒灵都能轻易的杀了她。
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从柔弱程度上来说的话,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拍了拍月见山的背,他正想再安慰月见山几句;突然勾在夏油杰脖子上的胳膊一用力,他没有过多的防备——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在月见山面前根本没有警惕心可言——他被迫弓下腰,腹部被少女膝盖狠狠的一顶!
胃部痉挛,恶心反胃的意识从腹部窜上来。不等夏油杰的脑部神经中枢处理好这种本能反应,后脑勺已经被重物击打!
力气很大,属于往死里打的那种。
夏油杰都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是谁在后面偷袭,面前抱着他的月见山已经迅速将他按倒在地,同时将房门反锁。
刚刚砸在夏油杰后脑勺的是和室门口的装饰花瓶,月见山的替身飘在空中,抱着破碎的花瓶看向月见山,等待着她的下一步指令。
月见山的替身粗略一看,和她本人极像。属于站在一起,都有可能被误认为双胞胎姐妹的像。
就是替身的眼神看起来更呆滞一些。
鲜血蔓延在和室地板上,月见山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拿出香水一阵猛喷,短暂压下了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她把一边铺好的被褥拖过来,盖到血迹上面。
这时候夏油杰的胳膊动了动,月见山吓得跳起来,想也不想就抡起另外一个没有破的花瓶砸了下去!
地板上身材高大的男人喘了口气,不动了。
月见山抱着花瓶脖子,咽了咽口水:“不会被我打死了吧?”
替身茫然的看着她,牙牙学语:【夏,夏油?】
“他不是夏油杰。”
月见山回答着替身,同时伸出脚去踢了踢夏油杰的背:很好,没动。
她把花瓶脖子一扔,从地上碎片里挑了几块锋利的藏在外套袖子里:从白兰基地里见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个假货。
但是这个假货和白兰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完全不担心会露馅。
对于月见山来说,白兰和这个假的‘夏油杰’都是一丘之貉。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和真正的夏油杰如此之像,但月见山就是分得清楚真假。比起留在严密的基地,月见山决定冒险将计就计。
假装自己相信了假的夏油杰,看看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现在月见山赌对了。假夏油杰带她来的地方,要比白兰的基地更好跑路。
替身迷惑的看着月见山,好像不理解月见山在做什么。月见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拉开和室的门出去。临走前她还不忘把和室的门给反手关上。
和室门口的走廊飘荡着一股散开的香水味,血腥气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她盖住了。月见山的手在和室内就已经擦干净了,她牢记着进来时的路,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让月见山感到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没有人拦她。这个奇怪的组织看起来很松散,好像假的夏油杰一倒,这里就没有人能管事了一样。
不过这样倒是方便了月见山跑路。她几乎是一路光明正大的跑出了据点,在陌生的街道上穿行。
四面街道她看着似乎都有点眼熟,但又具体记不起来哪里眼熟。月见山猜测是这十年里有过几次翻修,改变了原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