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英抓着缰绳的手忍不住握得死紧。
又来了,又来了,她从小最讨厌的就是她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样子。一个草包,因为会投个好胎,竟然一跃成了人上人。
她小的时候无数次的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宋娇这个胸大无脑,克父克母克弟弟的废物草包是先帝的唯一血脉。
宋娇她明明什么都不会,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她这一辈子艳羡却怎么都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原以为先帝死了,宋娇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却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又把她给捧在手心里。
不过快了,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沈英紧抓着缰绳的手骤然放松,眼里的晦涩全都压在最低下,她看了一眼坐在阮娇身后的像是一座谪仙雕塑一样的黎元昭,极快地低下头,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阿娇,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挑拨了我们的关系,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刚刚唐突了你身后这位公子,也只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想……”沈英顿了一下,“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吧。”
“你给我道歉做什么?我要的是你给我的准驸马道歉。而且,我既然在你面前说了这些,那就代表我已经很确定你做了什么。”阮娇听得出来沈英的不情愿,但是她也没指望一个会背后捅原主刀的人会真心实意的道歉。
今日目的不过是为了借机给黎元昭正名,顺便刺激一下沈英以及她背后之人,她故意冷着眉眼看着沈英,用大部分人都能听到清的声音说道:“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该不会以为我父皇只给我留下了黑鹰卫吧?”
第56章 第 56 章
沈英脸色猛地一变, 虽然很快便恢复了,但还是没有逃脱阮娇的眼睛。
她笑了下,笑意里却没有半点温度, “念在你从前也确实有取悦我的份上, 这次的冒犯就算了,但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已经腻了。”
留下像是渣女一样的发言, 阮娇便放下了帘子, 车内传出她冷淡的吩咐,“启程。”
立于马车周围的护卫们立刻上前驱赶沈英。
沈英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车队离开的方向, 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怪不得她一直没有偷到那位想要的东西, 原来这么多年宋娇竟然从来都没有信任过她,现在宋娇不愿意和她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撕破了脸, 那她以后怎么办?
想到那位对待无用之人的方法, 沈英顿时害怕了起来,一脸惊恐之色。
刚刚的插曲并没有给阮娇带来什么影响,她捡起放在桌子上的书,询问黎元昭, “刚才我读到哪里了?我继续给你读吧。”
黎元昭看不见阮娇的脸色, 一直都是通过她的声音来判断她的情绪, 然而此刻他的思绪却乱糟糟的,根本无法静心。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她, 手下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后, 黎元昭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的手一僵, 然后倏地一下就收了回去, 耳尖染上了一点点的粉色。
阮娇注意到他无处安放的手, 有些惊喜,丢掉话本子就朝着黎元昭凑了过去,“你是担心我,想安抚我吗?”
虽然看不见,但是黎元昭还是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犹豫了一秒,问:“你刚刚……”
不知道因为什么,才说了三个字他就顿住了。
阮娇疑惑:“嗯?”
黎元昭好半晌才继续开口,“你刚刚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他轻轻地舔了一下唇角,“说我是你的……准、准驸马?”
“对啊。”阮娇强势地将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掌心,并且栖身而上,将黎元昭堵在了自己和车壁之间,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两个人实在是离得太近,近到黎元昭都能感觉到阮娇的呼吸轻轻地扑在脸上,好似下一秒,她就会吻上他的唇一般,黎元昭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他微微别开脸,“你坐好。”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坐好你就回答我了吗?”阮娇没有动,挤在他掌心的小手却轻轻地勾了勾。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粘稠了起来,他略微有些呼吸不顺畅,“你先坐好。”
这段时日,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阮娇,黎元昭对于阮娇强势占便宜的行为,一直都是采取不拒绝被迫接受的方式,和眼下一幕相似的情况实在是太多,这让他很难不联想到别的什么,他的心跳有些乱,脸上的神色也更紧绷严肃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生气了一样。
阮娇哼了一声,从他的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撑在软榻两边,非常大胆地跨上了软榻,坐在了他的腿上,“我坐好了,你回答吧。”
黎元昭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哪怕是被白纱蒙着眼睛,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惊慌失措。
他只是腿断了不是下半身废了,压在腿上的人的重量虽然轻飘飘地,但却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将他钉在了原地,“你!!!”
脸颊已经红透了的阮娇,猛地眨了眨眼睛,才强压下去突然升起的羞耻感,小手在他的胸口戳了戳,霸气地冷哼了一声,“你就算是不愿意也没有用,从进我公主府那天,你就打上了我的标签,是我的了!”
黎元昭喉结快速地滚动了几下,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块木头,他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酸涩的情绪,他哑着嗓子,干涩缓慢地开口:“我……殿下,我不但来历不明,还是个残废,我的手永远也恢复不了正常程度了,双眼也不可能再重现光明,你……”
阮娇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了他的唇,“这些我从捡到你那天起就都知道啊,我甚至比你知道的还要清楚。”
黎元昭愣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阮娇轻笑了一声,拇指在他的唇珠上轻轻的揉了揉,“因为你好看啊。”
黎元昭高高提起的心,忽然重重地落下,仿佛也不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他忍着心里的酸涩,声音有些轻,“就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不然呢?”阮娇故意刺痛他,“不然因为你瞎,因为你残,因为你是乞丐吗?”
闻言,黎元昭忽然就沉默了。
阮娇笑了,捧住了他的脸,左右翻看了一下,“生气自闭了?”
黎元昭抿了一下唇,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地弧度,“没有,殿下说的都是事实,我确实……”
阮娇轻笑了一声,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可是你瞎、你残、你穷成了乞丐,又怎么样呢?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中了你,想占有你,把你变成我的。”
阮娇轻轻地含住了他的唇,轻声道:“因为其他人都是灰蒙蒙的,只有你,虽然满身脏污,但却是发着光的。”
黎元昭猛地一颤,脸上写满了愕然,想说什么,最后却轻颤着手,将身上的人给虚虚地拢在怀中。
大概是情绪起伏过大,又加上吃的药里面有安眠的成分,黎元昭很快便撑不住,睡着了。
阮娇掀开了帘子,外面的雪已经从小米粒一样大小,变成了片片雪花。
路上一片泥泞。
阮娇看了一眼。
她真是选择了糟糕的一天出行。
她回头看着软榻上,闭目睡的一脸安静的男人,轻叹了一声,她的任务之路也像是这路一样泥泞,不过好在,万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仗着黎元昭睡着了不知道,阮娇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锦被,钻进了他的怀里,“啊,真暖和。”
系统:【……】没眼看了。
庄子里的人早就已经接到了长公主要来的消息,提前就开始做准备了。
不过因为今天突然下雪,路有些难行,抵达庄子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晚了不少,天都已经开始泛黑了。
庄子里一片热闹,灯火通明。
马车行入庄子的时候,阮娇才醒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到旁边的人的僵硬,轻轻笑了声,凑上前去亲了一下他的下巴。
虽然早上起来已经刮过了胡子,但是一天下来,他光洁的下巴已经冒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扎在阮娇的唇上不疼,但是却有种麻酥的感觉,“你醒多久了?”
“不久。”过了一会儿,黎元昭才像是慢半拍一样回答了她。
阮娇爬起来,看着他像是得了面瘫一样面无表情地躺在那,像极了某些需要充气的娃娃,没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干嘛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你睡着了,我好无聊,又太冷了,马车里只有一个软榻嘛~”
黎元昭也缓慢地坐起来,不过才动了没一下,就忽然顿住了,他的脸皮抽动了一番,才像是压抑着什么似的回答阮娇的话,“没有。”
阮娇一见他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是腿麻了还是胳膊麻了?”
“腿。”
“我给你揉揉。”
黎元昭被阮娇这话给吓得魂都飞了,脑子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先一步按压住了盖在身上的锦被。
像极了要被登徒子给怎么样了的黄花大姑娘一样,极力地在守护着自己的贞操。
阮娇:“……”
她有那么可怕吗?
察觉到阮娇想法的系统:【有!】
阮娇:“滚!”
庄子里准得很齐全,阮娇是直接带着公主府的厨子来的,睡了大半天还没吃中午饭的阮娇,饿得都要低血糖了。
来不及让厨子做饭,阮娇直接就着庄子上提前准备的餐食,和黎元昭对付着吃了一口。
四大宫女中春辞和冬珠被阮娇带来了庄子,另外两个留在了公主府里主持事务。
春辞见阮娇和黎元昭用晚饭,才问她今日要泡温泉吗?
虽然一路上都在睡,但是这么折腾一趟也确实疲惫,哪怕是已经是最好的马车了,阮娇还是觉得马车颠得自己骨头疼。
她想了下,“等晚一些的吧,刚吃完饭不能泡,散散步,消化消化之后,泡一下解解乏。”
春辞下去安排去了,冬珠伺候阮娇净手。
等轮到黎元昭的时候,阮娇便亲自动手了,黎元昭的手很好看,手指又长又细,阮娇每次都爱不释手。
在他右手的薄茧上摸了摸,阮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有些随意地开口,“你手上的茧子是常年拿笔握剑的人才有的,修竹,你以前的家世不错吧,有没有想找你的家人?毕竟日后我们成亲,还是要通知一下你的家人的。”
黎元昭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他微微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娶我让你的家族蒙羞了吗?”阮娇哼了一声,“还是你后悔了?我们亲也亲了,睡也睡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别想从我身边逃开!”
黎元昭被阮娇给说的面红耳赤,“不是。”
阮娇:“那是什么?”
黎元昭听出了阮娇声音里暗藏的危险,喉结滑动了一下,有些结巴道:“我家人都……都不在了。”
第57章 第 57 章
黎元昭只告诉了阮娇他的表字, 便是想和过去割裂开。
他不想回去,也不想让他们知道。
他宁愿自己在父皇的心中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儿子,也不想让父皇见到他如今身残目盲等同废人的模样。
而且……
他“看了看”阮娇所在的方向, 虽然他废了,但是父皇绝对不会允许他有一个以色侍弹丸小国公主的曾经。
哪怕, 她曾经救过他的命, 还真心要他做驸马。
阮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拆穿他的谎言, 而是握着他的手, 仔细地用布帕子擦拭的干干净净, 然后攥在了手心里, “以后,你便有我了。”
黎元昭本是垂着头的, 闻言微微抬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
阮娇轻笑了一声斜靠在他的肩上,懒洋洋地把玩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以后我们成亲了,可以到处游山玩水, 你看不见我就做你的眼睛讲给你听,累了我们便回公主府待着, 若是有了奶娃娃便丢到宫里去, 让ta跟我皇弟一起和太傅读书……等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 就找一处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的地方……”
黎元昭听着阮娇软糯的畅想, 手指微微地颤栗了起来, 面上一片怔忡之色。
他以往的十九年, 每一日都在逼自己成为一个优秀的太子, 为能扛起大安而努力着, 后来不断死亡轮回后,除了彻底的泯灭,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奢望。
过去十九年的生活,仿佛成了很遥远的记忆,隔着一层纱。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是一个怪物。
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没有来生的怪物。
他的未来一片黑暗和压抑。
从来没想过竟然又一天,会有人温柔地靠在他的身上,给他畅想了一个美好的未来。
哪怕知道自己不配,但那种温柔的平淡的,却令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未来,让他已经麻木不已的心还是颤动了。
他第一次主动地穿过阮娇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他的心跳声有如擂鼓,此刻,他非常清晰地能感觉到自己的渴望。
渴望亲近这个令他死又仿佛能予他生的姑娘。
他低垂下头,近乎前程般地吻在了她的发丝上,轻声应道:“好。”
阮娇察觉到了什么,仰起头。
鼻尖擦过他的下巴,被冒出来的胡茬刮得又麻又痒,阮娇“嘶”了一声,抬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摸,有些不满,“我给你刮了吧,总是扎我。”
黎元昭一愣,突然低低地笑了,“你刮吧。”
阮娇他们也只在庄子上呆了大半个月。
因为小皇帝的生辰快到了,他们提前回了公主府,准备接下来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
黎元昭虽然没有什么身份只能穿布衣,但是阮娇又怎么可能让他那么寒颤,她早早的便已经挑好了料子,让司制房给他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