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里面是两个不同温度的桑拿室,能在里面蒸的住的,都是纯爷们儿。
而淋浴区和桑拿房之间,则是一个超大的浴池,里面灌着满满的热水,像个巨大的清水温泉。
近十个已经退休的老大爷们光溜溜泡在里面,侃天说地,还有伏在浴池边缘对弈下棋的——
他们几乎每天来浴池泡澡,是此地常客。
2块钱能在这里呆一上午,甚至一整天。
浴池另一边,有几个看起来并不那么亲密的中年人,一边泡的热乎乎的舒服,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他们身边,一位法国人泡在热水中,明明身材挺拔,看起来很霸气,却因为不习惯坦诚相待泡一个池子的‘温泉’,和一直被老大爷们好奇眼光疯狂扫射,而不自在的束臂僵坐,显得格外……乖巧。
老大爷们也是控制不住自己,他们天天一块儿泡的也就是这些老头,连个帅小伙都不容易见着,更何况是个毛发发达像个猴子一样的老外?
这样特别的景色,简直跟动物园看猴一样有趣,还免费。
那能忍住吗?
华父一心想把这些闺女的客人招待好了,瞧着埃米尔在那儿泡着,好像被煮的兔子似的,忍不住有些于心不忍,转头跟陈教授嘀咕:
“是不是带埃米尔来泡澡不太合适啊?”
“挺舒服的,大冬天泡热水澡,惬意舒爽不过如此啊。
“他要感受感受我们北方人的日常,深入体会我们的文化和风俗,泡泡澡挺好。”陈教授微笑着安慰道。
“你对华婕将来的发展,有什么规划吗?”昨天的醉话,陈教授已经忘了,这会儿忍不住又提起这事儿。
“她自己的将来,她自己安排。”华父只得陈教授要说啥,他笑笑摇头道:
“华婕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你别看她瞅着好像没心没肺、温温和和的,其实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那孩子自己爱看书,爱思考,想的明白,
“很多事儿,我这个当爹的,都未必有她看的透。
“所以,将来的安排,尊重她自己的想法吧。”
两个人正聊着华婕的事儿,一转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居然有大爷主动上前搭讪,连比划带表情的拉着埃米尔下起了围棋。
有了第一个大爷达成外交突破,其他大爷们瞬间围过来,抱着膀子对着棋盘指指点点。
那些不会下围棋的象棋党大爷,也探头探脑的跃跃欲试,十分关注中国大爷是否能将外国小伙打的落花流水。
刚开始还有点不太自在的埃米尔,很快便找到了跟老大爷们一起泡澡的乐趣。
热水泡的浑身舒泰,毛孔张开精神愉悦,再下一两盘围棋,赢几子便朝着老大爷挤眉弄眼,输几子便用法语叫嚣着老大爷们肯定是抱团合作欺负他一个孤零零的外国小伙。
几盘下来,便到了中午。
华父预备着喊大家搓吧搓吧、冲吧冲吧,然后去沈老师家接人,一块儿去吃饭。
结果东北大爷们忽然就喊了浴池搓澡的人,交代一通后,没多久,浴池男工作人员便将帮忙热好的大爷们的铁盒饭送了过来。
“???”埃米尔傻眼的看着那些模样各异的饭盒,这是啥情况?
老大爷们来泡澡,还带饭?
饭盒群一打开,各种食物的香气铺面。
什么家里媳妇给准备了狮子头的,老伴儿给做了锅包肉的……饭菜比拼之幼稚程度,堪比幼儿园小朋友。
埃米尔好奇探头,瞬间被大爷拉过来,比划着往嘴里吃的动作,邀请埃米尔一块儿吃。
于是,煎饼卷大葱、卷白菜帮子、卷黄瓜条、卷土豆丝,各种热菜冷菜放一块儿吃,别说,还挺丰盛。
埃米尔就这样在东北吃上了百家饭。
一个老大爷哈哈笑的看着埃米尔,转头对华父等人道:
“你们这个外国朋友,一碗大酱能干下去一片绿化带。”
“……”华父被逗的哈哈直笑,他干脆也喊工作人员过来。
华母是铁路浴池的会计,浴池里的人华父也都认识。
工作人员点点头出门,给华母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功夫,华母就在富云大厦附近一个饭店里点了两大兜子饭菜,打着车来了铁路浴池。
男工作人员接过饭菜转身便送进了浴池,于是,陈学广等人也第一次体验了跟一群大爷伏在浴池边,搭着浴池边沿当饭桌,光不出溜的吃饭。
留美归来的陈安通虽然不如法国人埃米尔那么大惊小怪,但这样的体验,还真的是前所未有的新奇。
一大排各式各样的饭盒摆在池子边,大家吃一会儿还要把饭盒挪挪位置——
这个菜放在那边你够不着吧?来,放你面前你尝尝。
那个菜你尝过了吗?太远了?来,跟你面前那盘菜换换。
等吃完饭,大爷们还会告诉你,泡澡水里容易不消化,让你在池子边上坐一会儿。
然后再去搓个澡,站着搓,不积食,助消化。
横行澡堂子,大爷是专业的。
……
等下午一行人离开铁路浴池的时候,法国小伙脸红扑扑的,被招待的舒舒服服。
中法友好,初步达成。
埃米尔取手机的时候,华父在边上结账。
因为华母的缘故,浴池里的人来来往往间都跟华父打招呼。
来洗澡的客人也多是铁路这一片的,东北人情社会,铁路工人里谁跟谁都有点亲朋关系,见面不是拍拍肩膀,就是自来熟的笑谈几句。
埃米尔一边往兜里揣充电器,等待开机,一边看着华父朝着这个点点头,对着那个笑一笑,心里忍不住嘀咕:
华婕家在东北是不是很有权势,有头有脸?
怎么什么人都认识呢?
因为华母是铁路浴池的员工,老板跟华母关系又不错,华父一行人离开时,老板和今天当班的会计热情送行到门口,给足华父面子。
埃米尔看着这排场,忍不住心生敬畏。
……
……
法国。
埃米尔收藏画的朋友保罗,正捏着彩色传真机打出来的油画照片。
照片虽然不算特别清楚,却仍能看出苍劲笔触尽显潇洒,令人观画便能想象出画者挥笔时的利落和速度。
保罗先欣赏过笔触,才开始观察整幅画。
1分钟后,他从沙发上起身。
5分钟后,他开始在房间中踱步。
之后他看一会儿,想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再想一会儿。
10分钟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远在中国的朋友埃米尔的电话。
听到关机提示音后,保罗眉头紧皱,坐回沙发后开始抖腿。
窗外的太阳热烈,法国正是朝阳爬升的上午时分。
……
……
华婕中午在沈老师家吃了顿饭,下午继续画画。
方少珺他们上午学画时就知道华婕下午要继续,为了更早凑齐满墙画作,三个人吃过午饭后,下午也前后脚赶了过来。
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为将来不知什么时候能视线的画展愿望,埋头努力着。
连续画了几个半天,华婕画的沈墨肖像特写中的大块铺色已经完成,她开始整体性规划着上第一轮小区块细节。
为了表现沈墨阳光下清透红润的皮肤,华婕不仅选用了橙、黄、红等暖色调配,还大胆的使用了绿色、蓝色和紫色等冷色。
其中绿色使用的尤其多,蓝色和紫色则只在阴影中做调剂。
钱冲休息间隙路过华婕身边,捏着笔站在她身后看了会儿,瞧着她果敢的往人脸上抹绿色,都忍不住替她捏把汗。
这tm用起色来,比他往画面上涂深色还大胆啊。
华婕之所以敢用偏浅色的草绿色块上脸,也并非毫无根据。
早期印象派大师雷诺阿为了表现阳光下的裸女,就曾用蓝色和紫色来描绘人物身上的阴影。
因为这些突出的冷色的使用,雷诺阿的这幅画甚至被批评为‘腐烂的尸体’。
但后人逐渐接受了这种画法,雷诺阿成为印象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他也被后世称为‘幸福画家’。
而他最爱也最被赞誉的画,多以‘女人’为题材。
华婕用透明水彩颜料来运用这种画法,铺描出的皮肤更紧通透有光泽。
铺叠了好一会儿皮肤,她收手仔细观察沈墨,随即换细毛笔,调出浅金色,低头开始细细勾勒沈墨被阳光直射的那一边的眼睫毛。
睫毛尖端是金色的,最靠近阳光的那几根最亮,弧度转向,描绘每一根睫毛尖端时都会重新调色。
当最后画好睫毛时,不仅同一根睫毛的尖端、中端末端颜色不同,每一根受光程度不同的睫毛颜色也不一样。
这就是画大于物体本身的特写作品时的快乐,细节中变化万千,沉溺描绘时,需要全神贯注和超强的观察力。
在这个时间里,华婕置身于只有自己存在的世界,内心静如真空,情绪是和缓放松的。
当朝光的眼睛上睫毛描绘完第一层颜色后,她深吸一口气,从画板上抬起头。
后背忽然一阵酸痛,华婕身体一僵,停顿了好半晌,才慢慢直起腰。
方才沉浸画画时不注意,收笔回神后,才察觉自己已经伏板画了太长时间。
深吸一口气,她不敢再继续画,缓慢的放下画板,等刚画好的颜色晾干,站起身体时,后背肩胛和颈部仍针扎骨头般的疼,并且伴着阵阵钻心的酸痛。
她缓慢的长呼长吸,又发现不仅悲痛,手腕也酸酸的。
手指因为画画太沉浸,画细节又担心手抖而过于用力捏笔,导致中指第一节 指骨边缘皮肉被压下去一个凹痕,四周淤红,中心凹陷处白的没有血色。
她皱着眉,轻轻甩了甩手。
沈墨方才就察觉到华婕不对劲,瞧见她这小动作,便挪动长腿,在椅子上转了个向,面对她问道:
“怎么了?”
“手腕酸,后背和肩膀也有点不舒服。”华婕双眉耸起,眼望他时不自己流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沈墨歪头望着着她,嘴唇绷直,转头瞧见左手边椅子上搭着的厚坐垫,捞过来丢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命令道:
“过来坐这儿。”
“?”华婕脑子里还有一半停留在画上,一半停留在对职业病的畏惧上,糊里糊涂的也没去想他要干啥。
本能信任他的走过去,面朝着沈墨便弯腰准备坐下。
钱冲才从画室里出来准备上厕所,就见沈墨劈着两条大长腿坐在软椅上,华婕面对着少年,然后作势要跪坐在他双腿间——
“???”
“!!!”
钱富贵同学惊的双眼瞪凸,差点叫出声。
光天化日之下,他俩干什么呢?
是当屋子里的他们这些人不存在?还是俩人情到浓时按耐不住终于要白日宣淫了???
钱冲皱眉瞠目歪头呲牙,面对着客厅这不合时宜的一幕,露出不敢置信又愤怒的表情——
警察!
老师!
快来管管吧!
救救孩子的眼睛!
白晃晃阳光照耀下的大客厅里,沈墨意识到华婕居然要面对着他坐在他膝间时,也吓的瞬间满脸通红,急惶惶叱道:
“背对着我坐啊!!!!!!”
华婕被吓了一跳,腰玩下去一半,惊的一僵。
然后抬眼正对上少年裤腰下分叉的地方,脑袋里因高度沉浸绘画的糊糊状态终于消散,她瞬间反应过来沈墨为啥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
喔一声忙快速起身又快速转身,华婕双手攥拳,心跳失速。
动作顿了几秒,才准备弯腰坐下。
可刚要弯腰,又反应过来自己腰弯下去的过程中,岂不是又个阶段是自己撅着屁股对着他?
日——上天简直是在为难她华婕!
深吸一口气,进退两难的她只好双脚交叉站,直挺挺向下,当场表演了一个千斤坠,一屁股盘坐在地。
耳中听到沈墨似乎松了一口长气,华婕的脸更红了。
她刚才走神太厉害了,俨然一个傻子。
丢脸。
想干掉沈墨灭口。
才起杀意,华婕又看到了站在画室门口的钱冲。
灭口对象加一。
“看什么呢?画你的画去。”华婕恼羞成怒。
“谁愿意看似的,我还怕长针眼呢。”钱冲一撇嘴,转身便走。
客厅里又只剩下华婕沈墨俩人,空气一时间显得有些过于安静。
两人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华婕已经猜到沈墨是要给她捶捶背,可当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搭按在她肩上时,她肌肉还是紧了下。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紧绷,手指顿了下,才开始用力压捏。
酸痛感袭来,伴随着纾解痛感的麻,和一种奇奇怪怪的痒。
眉头皱紧,少女的五官逐渐拧巴。
当沈墨的两个拇指偶然用力过大时,她终于没忍住,‘嗯’的抗议了一声。
少年的手指再次顿住,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斥责:“别出声!”,他的力道转小了些许。
“……”华婕欲哭无泪。
他们俩真的是在做什么合法的事吗?
她怎么觉得不太像呢?
……
……
人生两大享受:皮包水,水包皮。
泡澡是水包皮,喝茶是皮包水。
华父一行人泡完了澡,便准备去喝茶了。
开车接上在宾馆里整理稿件的陈春晓,拐到茶馆里开始下一轮享受。
饮茶嗑瓜子,吃榛子和大松子。
一群人休息够了,才转道去沈老师家。
陈春晓请埃米尔帮忙拍几张华婕画画的照片,法国人举着相机,不仅拍了专注画画时的少女,还拍了一张构图很好的华婕和模特沈墨同框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