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画家——轻侯
时间:2021-07-08 10:05:11

  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能拥有一个沈佳儒这样的如父师长,和沈墨这样一个替她着想,愿意与她的感受共鸣的朋友。
  “谢谢。”她小小声道。
  “谢我干嘛,又不是我引导你画画。”他撇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有些嫉妒与华婕有共同追求的父亲。
  “那谢谢你的牛奶。”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口。
  少年望着她因为心情愉悦,而泛红的面颊,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爹说的那些什么人在上升阶段,要居安思危之类的话,你就当放屁吧。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见未来,可以提早为未来做规划的。
  “也不是所有人生都要提前预判到下一步的安危,才能前进。拥有这样的危机感活着,实在是太焦虑了。
  “大可不必如此。”
  “……啊,居安思危,这个词你归纳的好好啊!”华婕早就觉得老师的话,似乎有一个成语可以概括,想了好久都没想到。
  不愧是沈墨!
  好厉害!
  少年瞪她一眼,她有没有重点?
  他讲的话的重点是这个成语吗?是对他爹的话的总结吗?
  完全不是啊!
  伸手拍了下她的画板,以警示她集中注意力,然后开口继续耳提面命:
  “人生充满了变数,哪怕是最强大的哲人,也无法预判所有危险和困难于先。如果不是有他这个值得信赖,尚算成功和智慧的过来人提示,你就是想破头,再想居安思危,恐怕也做不到找准方向和道路。
  “倒是他那些作为长者,给你的关于褪去匠气,忘记模仿和技巧,用心去画画,找到自己气质的那些观点和指导,还是很不错的。
  “就听听这部分就得了,其他那些,就是一个老男人忍不住在你面前炫耀自己多活了几十年所积累的所谓人生这里而已。”
  沈墨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表情格外认真道。
  “……啊,是这样吗?”华婕疑惑的瞠目。
  “相信我,我看过的哲学书籍,比他画过的画还多。”沈墨冷哼一声,脸上满满都是对大画家沈先生的轻视,一副‘我早已将他看的透透的’表情。
  “我还觉得挺有道理的啊。”华婕小小声抗议。
  “这就是听起来有道理,但是屁实际意义都没有。所有脱离方法论的哲学思辨,都是吹牛逼扯犊子!”沈墨皱眉再次强调。
  “……”男人男孩都好爱讲哲学哦。
  华婕眨了眨眼,露出迟疑表情。
  “听我的,把他那些吹牛的话都忘掉,就听后部分有实际指导意义的就行了。”沈墨说罢,又威胁式的皱了皱眉,“记住了吗?”
  “……哦。”她弱弱点头。
  这父子俩……
  沈墨低头恰巧看到华婕画纸下方的a4纸张,上面写着沈佳儒说过的话。
  他捞过来,不等华婕反应,就将那些讲‘居安思危’之类的哲学言论全撕掉,揉吧揉吧塞进了自己兜里。
  “哎——你——”华婕着急。
  沈墨威胁一瞪,然后拍拍她的头,“好好画画吧,加油!”说着,他指了指纸条上剩下那部分上写的‘忘记…减法…去匠气…’等字样。
  然后便拍拍屁股,拎着凳子走了。
  知道他爹跟小土豆都说了什么,搞清楚小土豆为什么情绪起伏,又为什么独自思考了一个小时,他放心了。
  舒适。
  少年再次恢复溜溜达达的闲适步调,回到沙发上,捞起《百年孤独》,继续看了起来。
  钱冲和方少珺他们,却更加好奇了。
  老师到底跟华婕讲了什么?
  …
  一个小时后,他们下午第一幅写生画了一大半。
  沈佳儒让三个学生将画摆在台子上,开始就当下进度,对每个人的画进行指点。
  华婕的画因为才起了个稿,是以并没有拿上来共同点评。
  听着大家就三幅画探讨、夸奖、批评和提点,华婕表现的格外安静。
  她没有去观察方少珺他们仨的画的技术问题,而是体会起三幅画的个性和气质。
  到这时候,她才发现,钱冲的暗色调酷风格,所传达的情感是多么的丰富。
  无论是画暖阳照耀的冰河,还是清晨冷光之下的雾凇,他的画都有种青春期浓重的尖锐与锋芒,还有一抹她说不清楚的残酷和暗沉。
  就好像这个少年讨人厌的恶劣皮囊下,还有一颗愤世嫉俗、厌恶一切的心。
  这就是钱冲的画魂吧,哪怕一点也不正能量,哪怕一点也不阳光,但却有非常强的个人特色,冲击性是有的,记忆点也突出。
  就像后世的审丑画家,也受许多人追捧。
  这世上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只要能勾起人类共鸣,就能得到认可。
  带来超脱的美的享受也好,触动观者内心的黑暗、帮助观者发泄负面情绪也好,都可以成为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再看陆云飞的画,细腻到极限,非常强烈的追求真实性的呈现。
  有些部分画的甚至像照片一样,令人看了忍不住大为惊奇,这得是多大的耐心才画的出来。
  而且在这份细致入微的勾勒中,每一个笔触都是柔软的,他的画传递着一种埋藏极深的温柔。
  看着他的画,哪怕寒风凛冽,满篇冷色调,竟仍觉得内心平静绵柔。
  这大概就是陆云飞的风格,也是独属于他的画魂。
  华婕深吸一口气,再次感受到了紧迫。
  跟天才一起学画,真的压力山大。
  她抿着唇,又去观察方少珺的画。
  莫名的……好似从画中暖光里看出了少女粉润的心,又从冷光里,品出一些酸涩。
  方少珺画暖色调时,总是下笔挥洒,欢畅如画笔在跳华尔兹。
  可画冷色调时,又艰涩如点马赛克,让人感受到迟滞和困顿,就像失恋后醉酒,再难受也要发泄的那种矛盾痛苦。
  对,矛盾。
  方少珺的画常常让她觉得有些分离,就好像高傲里有自卑,欢快里苦涩。
  拥有很多,偏偏又求不得。
  长长吐出一口气,华婕转头望向放在椅子上的自己的画板。
  那她有什么呢?
  她的画里,哪些笔触是属于她自己的,而非通过两世中遇到的各种老师的讲解中学到,以及从各种大师画作的临摹中扒下来的?
  又有哪些表达,是源于她自己的情感,而非从蒙克的《呐喊》中学会表达恐惧、痛苦和不安,从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的画中学会表达温馨与幸福?
  闭上眼,她揉了揉眉心,又默默回到座位上,抱着画板,盯着自己要画的景物,长久的沉默。
  这天下午,华婕只画了一幅非常松散简单的清淡水彩。
  当她的画被摆上小台时,方少珺发现,华婕一向令她羡慕,甚至有些嫉妒的绚烂色彩没有了,炫技式的笔触和各种不同的、令人吃惊的处理方式也没有了。
  她微微皱起眉,这样一幅完成度极低的画,就是跟老师聊了一个小时后,又耗时一下午画出来的吗?
  想要开口嘲讽两句,但考虑措辞时,方少珺又忽然挑了下眉。
  不自觉后退两步,她微微眯眼,认真打量起华婕的画。
  然后,她发现,这幅画虽然寡淡,却有一种极少笔触,却勾勒出一整片雪原的奇怪开阔感。
  明明没什么细节,纵观整幅画,却又在关键点上,都做了核心勾勒。
  反复反复的看,仔仔细细的看。
  方少珺眉头皱起,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幅画并非完成度很低,实际上完成度很高。
  虽然华婕没有刻意强调各种纵深关系等,却在不多的笔触中,做了关键点的铺设。
  而且,看着看着,会慢慢生出一种宁静感。
  画静,视野静,心静。
  寡淡,似洗尽铅华,褪去霓虹和繁复装扮的少女。
  祥和,像衣着素白的女孩儿,穿的暖暖的,坐在旭日下,伴着雪原和冰霜,一口一口啜热茶。
  咬住下唇,方少珺怔怔的,持久的望着华婕的画。
  隐约间好似感觉到了华婕的巨大变化,到底所求为何。
  对于老师与华婕沟通的方向,好像也猜到了些。
  当钱冲忍耐不住的挑眉,不可思议的问华婕:“你在画什么?”时,方少珺转头嗤了一声,白一眼钱冲,冷冷道:
  “真蠢,什么都不懂。”
  “?”钱冲与方少珺眼神交锋后,他皱眉又看向华婕的画。
  之后的几分钟里,他没再开口,似乎也看出了些什么。
 
 
第66章 别害怕   “沈墨……我好害怕……”……
  因为是第一天写生集训, 沈佳儒特别宽容的在晚饭后给大家放假。
  所有人都可以放松放松,休息休息,泡泡澡, 四处转转欣赏欣赏风光,甚至到度假山庄主院那边去玩玩也可以。
  但华婕仍旧抱着画板没有放下,她坐在大厅对院子的大窗前,开始描摹院子里红灯笼下的假山石。
  夜晚室外的风景很亮, 因为有月光和满地白雪的反射光。
  但山庄包围的院子却没有那么明晃晃, 为了营造气氛,山庄主人房同林没有安装现代化的白炽灯,全部用的灯笼,和仿灯笼的小灯。
  是以假山造景、小亭小泉小池、石板路和木板路上,都是昏暗的。
  华婕打稿只定位了自己构图框住的景色的几个大区块, 便开始铺水落色。
  看到什么就画什么, 那么看不清的暗影,就用朦胧水色去糊, 甚至去磨。
  哪怕是明亮的, 相对清晰的景物, 对比度也非常低。
  看不见,就不画,于是她模糊掉景物面与面的边界,甚至让两个面的颜色在纸张上互相渗透,相融。
  暗夜的黑蓝, 和红灯笼的红光映照, 抹去了景物原本的颜色,那么就不画景物原本的颜色,只画她看到的暗蓝和暗红色。
  很多不同的景物被黑暗融成了一体, 华婕迟疑后,也遵从了自己的视觉,舍弃大脑对它的分析,让他们在纸张上也是一整个静物块。
  这样看见什么画什么,不去做理性分析,不用大脑去叠加素描关系、光影关系、色彩关系,对华婕来说,实在是个特殊的体验。
  上一世刚开始画画的少儿阶段,她有没有过这样画画的时光,已经不太记得了。
  一笔一笔,华婕渐渐沉浸其间,将整个大厅里的其他人都忘记了,仿佛整个风雪山庄中,只有她一人。
  大厅暖光下,沈墨坐在她不远处,一边翻看手中的书,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画画的少女。
  房间里没有喧闹的人,哪怕是钱冲,跟这样一群人呆在一块儿,也变得无话可说,于是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喝水声,杯盘碰撞声,衣物摩擦声,以及室外风雪声。
  原本可以四处转转,放松放松,甚至去泡泡温泉的人,最终仍都留在了大厅。
  沈佳儒坐在阳光房里,就着一盏暖暖的台灯,在草纸上勾勒一幅新画。
  困扰他多年的瓶颈,在教学过程中,有了新的思路,加上又受到学生们的启发,引入华婕的许多先锋新潮想法、画法,他也隐隐有了要突破的感觉。
  许久未下笔认真筹备新画的他,再次起航。
  方少珺自打看见华婕饭后溜达几圈儿便坐下画画,便也跟着找了个景,开始写生练习。
  练了一个小时后,她悄悄抽出一张新纸,开始画坐在华婕身后的沈墨。
  少年倚靠在藤椅中,一腿微微屈起,一腿伸长,捧着书,接着立地阅读灯,专注的阅读。
  他身后是一面书架墙,墙边立着一个奇怪的根雕作品。
  美少年融入到环境中,成为大厅有些昏暗角落中,最耀眼的亮景。
  她快速调色,硬笔刷几下便将明暗关系勾勒了出来。
  然后再细细调形准,找关系,补细节。
  她像是已经背下了沈墨身上的一切,哪怕他在她作画期间换了动作,她仍能默背着将自己的画逐渐丰富、补充完整。
  当她只是定定望着他时,她欢畅的画笔饱蘸暖色,勾勒出少年身上的高光,将他浓密的睫毛和有些淡漠的眼神画的入木三分。
  当她捕捉到少年抬眸打量华婕时,她滞涩的笔触上是浓郁的暗色,一下一下点在他身后昏暗的背景上,仿佛俊美少年身后有只诡异的野兽正虎视眈眈。
  无论喜也好,悲也好,画画是件释放情绪,宁静心神的事。
  当她大体上画完这幅画时,只觉得内心如静湖,无一丝波澜,有些疲惫,又无比尽兴。
  她不再抬头看沈墨,悄悄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半晌,直到画面彻底干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把这幅画收进一沓纸的最后,将之隐藏起来。
  就如隐藏起了自己的心事。
  这一晚上,陆云飞也画了两幅比较简略的水粉写生,耐心最强的他,画了同一个静物的不同角度,翻来覆去的画一个东西,一点没觉得不耐烦,反而因为观察到了它的不同光影,以及不同角度的不同美感,而感到奇趣无穷。
  钱冲盯着窗外雪原,画了一幅影影绰绰的夜景。
  画风本就偏向灰暗的他,将这幅画画的吊诡又恐怖,大概是因为没有人会对晚上自由时间画的画作点评,他格外的放飞自我,画的畅快,画完了也满意。
  只是,当他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人时,先入为主的想,自己这样的画,大概没人会真的欣赏吧。
  于是又有些寂寥,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了艺术家的孤独,和高处不胜寒。
  晚上10点,沈佳儒抬起头,揉了揉颈。
  勾勒了一周的草稿,细节越来越丰富,光影布局,情感表达等,隐约也都捕捉到了。
  他觉得这次雪山写生回去后,自己应该就可以开始这幅画。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饮一口白开水,转头便见大厅里静悄悄,所有孩子们都各占一隅,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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