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微也
时间:2021-07-09 09:10:48

  江宴行闻言也不应,只是敛了眸子冷瞥他一眼,登时叫刘平乐讪讪的闭上了嘴。
  沈归荑再次见到江宴行也不意外,实在是视线交汇在了一起不好装作没看见,便规规矩矩的福了一礼,垂首,“见过太子殿下。”
  江宴行没叫她起,她自己起了。
  态度冷淡了许多,全然不见之前的模样。
  江宴行自然是懒得理会,她爱如何如何,只要别在她面前碍眼,便只是淡扫了一眼,也不说话,只当是路过。
  沈归荑方才瞧着了会儿,没见白惊词过来,江宴行来了,后头零散几人,也没瞧见白惊词,她旁人不认识,便斟酌了一番,决定问江宴行。
  “殿下,今日怎的不见白小将军?”
  听到这句,江宴行这才抬了眸子,瞧了她一眼,这一眼似乎有些审视,但那抹审视又极快的消失不见,险些让沈归荑怀疑是错觉。
  顿了片刻,江宴行才收回视线,想到前几日沈归荑的种种,心里大抵有些了然,便略微勾了勾唇,嘴角扯出一抹轻浅的弧度。
  不紧不慢,语气平淡,“孤批准他告假回家娶妻,三公主可要上礼?”
  “.....?”
  沈归荑有些愣住,眸子闪过一瞬间的愕然,转而便消失不见,她垂了眸子,压下眼底的疑惑和吃惊。
  她笑的不动声色,倒真像是随口一问,随后抬眸,“这等喜事,自然是要的,不过事关重大,也是要同伶妃娘娘商榷。”
  沈归荑和江宴行迂回了几句,便一副不愿再聊的态度,请辞江宴行就回了繁灵宫。
  许若伶到底是没想过她这催婚倒是帮了个倒忙,数落了自己几句,转眼便又重振旗鼓,安慰沈归荑道:“无妨,白惊词没了不还有两个么!”
  她拍了拍沈归荑的手背,“江倚之是皇亲,偶尔会进宫的,即便不进宫,过些日子便是春蒐,届时京城才俊都来,连带着秦小侯爷你也能瞧个痛快。”
  沈归荑自然没有怨许若伶的意思,她只是有些吃惊而已,如今瞧着这路行不通,便也直接打消了主意,就等着春蒐在即,能随同着一起。
  凑巧的是,这白惊词事罢不过两日,前些日子许若伶匆匆吩咐人上寒枯寺送信的正主——玥嫔便回来了。
  大抵是出宫前就和许若伶关系近些,一回宫还没歇脚,便往繁灵宫跑。
  玥嫔瞧着极为柔弱,婉约素容,有种股淡淡月华般的清冷气息。
  说话时轻声细语,面色也白,是个病美人。
  她见沈归荑面生,瞧着气度矜雅,不像个丫鬟,可又见她站在一边半声不吭,便也没抽心思去搭理,跟着许若伶落了座,才招呼人端着盘子进来。
  掀了外头罩的绛色丝缎,才显出来四个极为精巧的荷包。
  玥嫔拿起最边儿上两个,“这是给你和阿音求的平安符,老实拿着。”说着便塞到许若伶手里。
  许若伶惊喜的呦了一声,连忙接住,视线却瞟向木盘上另外两个,玥嫔有些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拿过旁边那两个,“这两个求的是姻缘,是给阿音和小阿泽的,我原瞧着阿音替她娘守孝三年耽搁了嫁人,就给她求个姻缘。”
  叹了口气,继续道:“谁知道这守孝还没过去,她自己便又遭了这档子事儿...”说到这,她顿了顿,“这多出来的也给你,你瞧着谁欢喜便送给谁。”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多出来的姻缘符,许若伶便顺理成章的给了沈归荑。
  玥嫔和许若伶多年不见便多聊了几句,沈归荑插不上话,就听着。等送走了玥嫔,许若伶这才拉着沈归荑,心情似乎是极好。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好事自会成双。”
  沈归荑有些不解,许若伶便解释,“这江倚之小时候落过水,叫玥嫔给救了,他便和玥嫔格外亲些,如今这玥嫔回了宫,不出意外,明儿他就来宫里看望。”
  “我以后天天带着你去玥嫔宫里坐着,就不信遇不到他。”
  许若伶这话说的的确不假,江倚之自小父母双亡,六岁那年来宫里玩水不小心跌落湖中,正好玥嫔路过,将他捞了出来,又将他身边的小厮斥了一顿,他便记住了她,便是整个宫里的娘娘都不叫,独独叫玥嫔皇嫂。
  皇帝和江宴行对他诸多纵容,心有怜惜,也并不以此苛他。
  后来大了些,江倚之便收敛了不少,虽时不时的往玥嫔那里送些宝贝,江宴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这江倚之乍一听玥嫔回来了,便要去宫里探望,可他是外男,不得随意出入宫中,便连夜去找了江宴行。
  一顿软磨硬泡,不知被江宴行套走了多少好东西,才说动了江宴行允他住在东宫,要说为何住在东宫,实在是除了东宫别的地方他住不了,需得避嫌。
  这宫里除了皇帝,便剩下了江宴行。
  以往江倚之要去宫里探望玥嫔都是江宴行随同去的,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也是因为宫里没别人,江宴行不得不去。
  江倚之晓得玥嫔回了宫率先要去各宫一一拜见来着,自己也识趣,不想玥嫔太劳累,便在东宫住了一天,第二日才拉着江宴行去乱月阁。
  玥嫔早知江倚之要来,便提前都备好了他爱吃的菜品和糕点,等着他一块用早膳,沈归荑只知道玥嫔多备了两双碗筷,但万万想不到是江宴行。
  圆桌上的主位留给了江宴行,依着江倚之、玥嫔、许若伶依次后排,江宴行旁边的空座便留给了沈归荑。
  沈归荑只觉得无语,平日里多少次要见江宴行都见不得,这下不想见他,他倒像是阴魂不散了。
  许若伶久不见江倚之也忘了,待见到了江宴行才想起来这茬,不得已只能凑合的吃一顿,只等着饭罢江宴行走后,再让沈归荑同江倚之搭话。
  不光这话没搭上,江宴行好容易走了,还把江倚之也给带走了去。
  到了第二日,江倚之又来,许若伶和沈归荑自然是乱月阁的常客,头一回江倚之注意到了沈归荑没来得及问,这第二回 见了,才状似随意的问了句。
  许若伶便介绍说南齐来的三公主,沈归荑顺势对着他笑。
  只一句,江倚之便揭过了话题,不再讨论。
  虽仅仅问了一句,还不曾说上话,不过这第二次来,江宴行有事先走,把江倚之留了下来。
  可那江倚之似乎和玥嫔分别许久,宛如离了母亲一般,揪着玥嫔说了许久的话,竟是让许若伶都插不上嘴,直到刘平乐过来催他,他才有些不舍。
  到了第三日,沈归荑依旧瞧见了江宴行。
  沈归荑有些无语,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冷冷的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心想着便算了吧,这瘟神在,什么都好不了。
  江宴行表情似乎也不太好看,他见沈归荑头一回便觉得蹊跷,只是不曾多想,直到第二回 第三回,才了然。
  他眸色暗了暗,只觉得这女子实在是.....无法形容,勾搭他不成,就去打白惊词的主意,白惊词行不通了便又转到了江倚之身上。
  别的倒不说,她当真还来者不拒么?
  江宴行压下眸子里的阴翳,只随着江倚之坐了片刻,便拉着他回了东宫。
  可沈归荑如何不无语,前头江宴行走了,她因着没了兴趣,便不想再呆,也跟着请辞回宫。
  直到了下午,才见许若伶回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玉佩,塞给了沈归荑,只匆忙了交代了两句,似是有急事一般,便又拉着长叶出了宫。
  “这是江倚之落在乱月阁的玉佩,你等会给他送去,正好借机聊上几句。”许若伶是这么说的。
  沈归荑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唯一能同江倚之说上话的办法了,便也没推辞,换了身衣裳,便拿着玉佩去了东宫。
  东宫守着的依旧是遇琮,虽说这沈归荑来的时间隔得时间久了,可江宴行也没吩咐说沈归荑来了不许入宫。
  遇琮便照常一让,让沈归荑过去。
  只是没想到沈归荑在他面前停下,问了他一句:“大人,淮亲王世子可在?”
  遇琮被问的一愣,缓了缓,这才开口道。
  “小世子打今儿早随着殿下回宫后,便被殿下赶回了淮亲王府,原先他抱着门口刚栽的桃苗不肯松手,殿下直接连人带根拔了一块轰出了宫。”
  说着,他给沈归荑使了个眼色。
  沈归荑顺势望去,那半开着的宫门拐角处,一圈红砖堆砌成的四方形中,围了一抔松土,正中间的泥土还泛着潮湿,色泽比外围的土都要暗,像是刚翻出来一般。
  才听遇琮继续道:“那不,刚拔/出来的,还新鲜着呢。”
  沈归荑:?
 
 
第21章 情绪(一)   他说七公主
  沈归荑没想到江倚之走的这么快,更是没想到竟是江宴行把他轰出了宫。
  她自己要做什么心里清楚,自然是不在乎旁人对她的看法,恐怕江宴行也知道她打什么心思。只是他把江倚之轰走的行径,着实讨人厌。
  沈归荑也没纠缠,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用荷包装着的玉佩,便塞给了遇琮,“这是淮亲王世子落在玥嫔娘娘那里的玉佩,娘娘托我给世子送去,如今世子不在,劳烦大人托给殿下吧。”
  遇琮有些疑惑,就差说出“小世子不在可是殿下在啊,你自己不会送吗?”
  只是瞧着沈归荑面色不大好的模样,便也不敢多问,刚接过玉佩应下,便见沈归荑扭头就走了,旁的一概也没问。
  沈归荑打好的算盘都被江宴行搅黄了,一次两次倒没说,可一共六次,回回都有江宴行,硬说是凑巧,她自己都不信。
  不生气自然是假的,她气的几乎要呕血。
  江宴行自己不愿意还要妨碍她去找别人,这不是有病么?
  沈归荑极为无语的抿紧了唇,加快脚下的步子,她得再去瞧瞧那画像,多挑一个。
  从东宫回到繁灵宫,不过一炷香时间,沈归荑先是去了书房,坐下画像还没翻一张,便听见外头有人找她。
  出去一瞧,竟是那永硕帝跟前的老太监。
  老太监半弓着腰,见沈归荑来了,便撩起眸子,那松弛的眼皮堆在一起,“三公主,”
  说到这,他似乎是一惊,面色又喜又慌,连忙抬手去抽自己的嘴角,那一下连个响都没有,碰都没碰到,“瞧我这张嘴,过会儿就该叫娘娘了。”
  “这陛下身体如今已痊愈,可是念着娘娘,今儿晚就召娘娘侍寝呢。”
  他实在是太高兴了,眉梢都挂着喜色,笑出了一脸的褶子,眼睛只留出一条细密的缝,好似这即将侍寝的不是沈归荑,而是他一样。
  相对于老太监的欢喜,沈归荑脸色就难看的多,她垂着眸子掩下表情,尽量使自己的模样自然一些,恭卑一些。
  见她没应,老太监也不在意,他不过是来知会一声儿走个过场,待说完了,便搁下一句“娘娘好好准备一下,等着侍寝罢。”就走了。
  那老太监走了好一会儿,沈归荑才缓了过来。
  她先是动了动手指,遂紧紧握起。
  自打她来东越,便没人喊她娘娘。她进宫走的侧门,也并未有过任何嫁娶仪式,永硕帝病恙,更是连个分位都不曾给她。
  她只说是和亲来,可她唯一冠的身份,只有是南齐的三公主,并不是皇帝的妃子。
  这声娘娘叫的着实刺耳的很。
  沈归荑手捏的太紧,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直至感知到一丝疼痛,沈归荑的思绪才抽离回来。
  这侍寝决计不可能的,她要想个办法。
  这会儿许若伶不再宫中,无人可商榷,她迟疑了片刻,便急匆匆的出了宫。
  御花园后头有一口湖,湖边架有长亭,沈归荑去的便是那里。
  过会儿天色便要暗下来了,还稍有些冷,尤其是永硕帝卧病多年,后妃懒散惯了,到了下午便再出来遛弯儿,只爱串门子。
  沈归荑提着裙子,一路绕过御花园到了湖边。
  她今儿不打算去侍寝,等天儿稍一黑下来,她便跳进湖中,届时永硕帝吩咐人来找她,得知她落水昏迷,自然便不会召她侍寝了。
  只是,沈归荑不曾想过,她竟会被逼到这般地步。
  她虽说在南齐不受宠,可明面上的东西皇后也从来不会少她,不过是私底下差了些,她忍着也不会掉层皮。
  沈归荑对母亲的记忆除了那副憔悴泛黄的面容,和那布满了药的苦味的房间,便是母亲死前,拉着她的手无数遍的对她说“”什么都不要想,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双并不算有力气的手拉她时的颤抖。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觉得,母亲无数次在和她强调的这句话,一定非常重要。
  ——好好活着。
  再后来,母亲身边的嬷嬷被皇后挑错杖毙,抬到宫里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浑身都是血,只留了最后一口气同她交代。
  “七公主,你要好好活着。”
  至此,在南齐如何苦,如何累,如何艰难,沈归荑都好好的活了下来。
  后来她替沈如姬和亲去了东越。
  她第一次心里有了怨,也有恨。
  她怨自己身如浮萍被人摆布,她恨沈如姬恨皇帝,也恨自己太过懦弱。
  所以接近江宴行,一来是为了在这异国之地保全自己,二来是对沈如姬的恨。
  直到东越皇帝醒来,召她面见,又在她手上落下一个字,她生出了怕。
  一如沈如姬,沈归荑也不想当这老皇帝的妃子,更不想被这一个年纪堪比她爹的人染指。
  沈归荑这才动了更大胆的心思,但江宴行回馈她则是濒临死亡的恐惧。
  她退缩了,比起任何东西,她觉得都不如自己的这条命。
  想到这里,沈归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替自己感到悲哀。
  那晚发生的一切,混沌的神智,麻木的触感,以及接近窒息的痛苦,她都不可能忘掉,她下意识的摸向脖子。
  原来死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要谢谢江宴行,让她提前感受一下死亡。
  她又讨厌江宴行,如果不是江宴行,她何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
  沈归荑往长亭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要歇下,却是脚下一绊,脚腕发出一股刺痛,整个人便控制不住的往下跌。
  她眼疾手快的扶着亭柱,堪堪稳住了身子,才避免了跌坐在地上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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