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微也
时间:2021-07-09 09:10:48

  沈归荑不爱哭,不爱倾诉,有些事也喜欢憋在心里。
  大抵是最近诸事不顺,又或是被江宴行气的急了,亦或者是脚崴的太痛了。
  沈归荑突然便觉得似乎有滔天的委屈将她淹没,犹如巨浪一般将她浑身都浸透,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大颗大颗的滚落眼眶。
  她太难过了,哭母亲,也哭自己。
  发泄自己受到的委屈,也发泄这几日沉淀在心中的恐慌和不安。
  这些全部堆积在内深处的东西,都在这轻轻地崴脚下,动荡了几分。随后将她维持了许久的情绪,亦或者是面具,直接冲塌,然后支离破碎。
  支撑了她太久的弦,也因她过于紧绷而断掉,伴随而来的犹如瓢泼大雨般的眼泪。
  沈归荑捏拳,不想要自己哭出声,嘴巴也跟着紧抿起来,想要吞下哭泣的哽咽声。
  脚腕很痛,她很想母亲,也很难过。
  下唇似乎因为她紧咬牙关而破了皮,口腔里充盈着腥甜的味道,直至下唇也传来一丝刺痛,沈归荑终究是再也绷不住,整个人瘫坐下,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自己光鲜亮丽实则低贱不已,她哭自己地位卑微身不由己,她哭江宴行想要杀她,她哭永硕帝想要召她侍寝。
  她还哭自己走投无路,只能投湖保全自己。
  她摘掉手上的镯子拼命的扔在地上,随后又摘掉鬓上的簪花,银簪,所有的首饰全都被她用力的扔下。
  而后她捂着脸继续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过便泛着冷意,沈归荑哭到麻木,更甚嗓子都有些干哑,她才歇下。
  她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发了片刻的呆,又吸了吸鼻子,扁住嘴角忍下哽咽。
  垂眸,脚边是她扔了一地的首饰银镯,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了缓,这才又逐个捡起,吹了吹泥土,依次佩戴。
  直至捡起到全部佩戴好,沈归荑都不急不躁,款款而动。
  哭也哭完了,发泄也发泄过了,沈归荑想,总是要面对这些的。
  她扶着亭柱慢慢挪动身子,虽脚腕崴着,走路有些颠簸,可她依旧从容不迫,这些并不和谐的动作并不能破坏她通身的矜雅。
  沈归荑扶着亭柱上了台阶,可一转身,却瞧见了不远处,身子被半掩在花簇后头的江宴行。
  他穿了一身月白素锦,手里拿着折扇,站在一丛白玉兰之间,便有些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风华。
  沈归荑动作一僵,表情凝滞住,心跳不知怎的突然加快速度,神经也紧跟着瞬间紧绷起。
  江宴行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多久了?
  .....她方才哭的时候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似乎是关于沈如姬...还有骂江宴行的话。
  沈归荑刚从方才崩溃痛哭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又突然遇到江宴行,心里不由得一慌。
  她把薄唇抿了又抿,气息稳了又稳,才抬眸看向江宴行,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殿下何时来的?”
  “不久,”江宴行从花簇中走出,“就在七公主崴脚的时候来的。”
  七公主......
  沈归荑瞬间便捕捉到了江宴行称呼的变化,他喊她七公主。
  她眸色一凛,脑海里瞬间时间倒退到她方才放声大哭的时候,她的确是说了话,说了沈如姬,也说了自己。
  沈归荑突然浑身有些发冷,她似乎不愿意接受江宴行将她方才的模样观了个全程,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那你听了多少?”语气艰难。
  江宴行迎上沈归荑的视线,眸子深邃。
  “全部。”他说。
 
 
第22章 暧昧(一)   要对我负责(入V公告)……
  江宴行在书房一直在批阅奏折,过段时间便是春蒐,上奏者多是为这而来,以及一些操办时遇到的棘手的问题。
  他一一批过,到了下午才批完。
  也就是在他批完后,他才知道沈归荑前不久来东宫找江倚之。
  江宴行看着遇琮呈过来的荷包,面色窥不出表情,也没接,只淡淡的说了句,“送去淮亲王府上。”
  吩咐完,便去了寝宫换衣裳。
  今儿这奏折初春蒐之外,还夹了一则密信,关乎江南盐商诸事,以及南下之地的洪灾。
  他心里虽已有了对策,但还是想去请教一下卫怀无。
  江宴行多年前上山亲自去请卫怀无时,穿的便是一身白,此后见他,便一直这身素色,从未变过。
  他拿了在扇面上新画好鱼的折扇,便出了宫。
  天色渐晚,他沿着御花园走,要从侧门出去,只是不想却瞧见了沈归荑。
  他看到沈归荑想要往亭子上走,却崴了脚。
  那一脚崴的不轻,他以为沈归荑会跌倒,却被她一手握住亭座上围着的竖柱,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指泛着的苍白足见用力。
  他听见沈归荑从小声的哽咽变为放声大哭。
  沈归荑在骂人,骂了沈如姬,也骂了他。
  那哭声不是纯粹的哭,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又带着撕心裂肺的悲恸,声音也逐渐变为嘶哑,含糯的像是泪水滚进了嘴巴。
  他听见沈归荑说为什么偏要我替沈如姬和亲,就因为我死了娘没人护么,我娘死了,嬷嬷也死了,你还要逼死我吗?
  沈归荑又骂他,骂他脑子有病,阴魂不散,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知好歹。
  她还喃喃念道: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那我送你白茅,凭什么你不收?
  听到这,江宴行这才蹙了眉,心里跟着默念:自牧归荑...
  果然,她的确是南齐的七公主沈归荑。
  江宴行稍微靠近了一些,将身子隐在那簇白玉兰之后。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沈归荑哭了多久,他便在后面站了多久,直到沈归荑将扔下的首饰再捡起戴好,她才扶着长亭起身。
  然后便看见了他。
  他看到那双还泛着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后被她极快的压下,她鼻尖也泛着红,痛哭过的痕迹从未从她脸上消失,留下了一些薄弱的青涩。
  沈归荑看着江宴行很久都没说话,她手紧握,却也难抑颤抖。
  全部那两个字几乎让她晃了神,就连方才极快的心跳都停了下来,宛如抛入深海。
  沉默良久,她抬眸,眸子一片凉意,冷道:“难不成殿下此番,只是为了听墙角?”
  江宴行只是淡淡看她,“凑巧路过。”
  这话说的沈归荑却是笑出了声,她面色敌意乍显,“路过?难道不是你早就怀疑我身份了吗,你那晚想杀我,却又手软。”
  “你厌我至极却又频频出现在我面前,对我处处试探处处为难,乃至将我逼上这般地步,难道不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说到这,沈归荑顿了顿,冷笑道:“我叫沈归荑,南齐的七公主。”
  “现在,太子殿下,你满意了么?”
  江宴行只是看着沈归荑并不言语,眸子从淡然逐渐加深,最后成了墨色。
  他不否认沈归荑这话,他是存有试探和疑虑,可这频频出现她面前一话,只是凑巧。
  沈归荑见他不说话,以他是理亏。
  她如今身份已经暴露,也被逼上了这般地步,她想到初来东越时许若伶说的那番话。
  她也不得不承认,江宴行的确是狠。
  天色泛起了暗青,沈归荑看了眼湖面,风吹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沈归荑已经没有了耐心,她抬眸看向江宴行,语气冷淡,“既然殿下什么都知道了,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水罢,她顿了顿,扯出一抹讥笑,“难不成,殿下舍不得走?”
  江宴行未必接话,只是敛下眸子,视线落在沈归荑身后的湖面,遂抬眸再次望定沈归荑。
  “你想投湖。”他语气笃定,“七公主可知,这碧湖乃是禁地。”
  “投不投湖,是不是禁地,”沈归荑冷道:“与你何干?”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接近你不成,去见白将军和淮亲王世子也都被你拦下,难不成今儿陛下要宠幸我。”
  她轻笑,“你也要拦着么?”
  见江宴行沉着眸子看她不言,沈归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她视线瞥过远处,似乎听到了些许动静。
  她挑了眉,给江宴行示意。
  “瞧,陛下派人寻我了,殿下若再不走,”说罢,她抬手捏起肩头衣角,往下轻拽。
  整齐的衣领便被她拉散,下滑过肩头,露出了半片雪白的香肩和清瘦的锁骨。
  红色的一根细带从领前绕到颈后,将那纤弱的脖颈衬的如玉般细白。
  余晖落在她颈间和侧脸,描了些绯色。
  “我若喊一声非礼,殿下可就说不清了。”
  沈归荑清楚的看到她这番动作后,江宴行眉头为不可见的蹙起,眸子暗了暗,表情却没什么波澜,只是少了些懒散模样。
  她又听到了些嘈杂的声音,什么去碧湖找找,可那是太子殿下设的禁地云云。
  天黑了。
  沈归荑不确定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一定是来找她的。
  她见此计对江宴行并不奏效,便不再和他纠缠,也不再看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扶着长亭的边沿一路走向湖边,她脚腕疼,便走的慢些。
  她一边扶着沿柱,一边将自己的衣领拉起。
  身后的声音似乎又近了些,沈归荑不顾脚下的疼痛,咬着牙走到湖边。
  半分也没有停顿,直接跳了下去。
  伴随着浸入水里的冰凉和噗通声,还有一道微弱又略带惊意的喊声。
  江宴行亲眼看着沈归荑投入湖中,眸色微微凝住。
  回忆似乎被拉回了八年前,那人同样是哭到声嘶力竭,托着病弱的身子投湖,玉碎香残。
  他同样也是站在这里,可那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声音嘶哑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娘。
  他背上极快的浮上一层冷汗。
  也就是这时,江宴行惯来淡漠、亦或者懒散的眸子,终究是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慌。
  ...
  湖水冰冷刺骨,沈归荑刚一跳下来便后悔了,她憋着气,想要游到对岸。
  却是又听见噗通一声,水压朝她涌来,再然后她的手臂被握住,一股大力将她拽至身边。
  入眼是素白的锦缎,以及那锦缎上泛着流光的暗纹。
  腰被一把搂住,江宴行紧紧的拽着她往湖面上游。
  沈归荑便顺势与他贴紧,抬手环住了江宴行的脖颈,水色斑斓间,江宴行只是垂眸瞧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过片刻,江宴行便拉着她浮出了水面,靠在岸边暂歇。
  在水下憋了许久,沈归荑出水后便如获新生般小口喘气,腰间的手未松,沈归荑也依旧紧紧地搂着江宴行的颈肩。
  正缓着气,沈归荑却是蓦地笑了,那一声极浅。
  她略微偏了脑袋,薄唇贴在江宴行的耳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侧,声音低软又暧昧。
  她说:“既救了我,殿下便要对我负责。”
 
 
第23章 升温(一)   能抱抱我吗(捉虫)……
  沈归荑太轻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的原因,江宴行只轻轻一拽,便将她拉到了身边。
  少女身子并不温热, 臂腕纤细又冰凉,唯独凑到他耳边时的私语,方才带出些薄弱的温度,与他贴的极近, 若有若无的要与他的颈侧贴合。
  江宴行自是没理她, 在岸边只停了不过片刻, 他便作势要挟着沈归荑上岸。
  脖颈环着的臂弯似乎并没有他的动作有松开的意思, 他腾不开手上岸, 便要推沈归荑让她松开。
  沈归荑不应,搂的便更紧了, 臂弯恨不得都越过江宴行的肩头。
  无法, 江宴行只能后背抵着岸边, 抬手去掐沈归荑的腰,淡淡道:“你先松手。”
  这话刚落, 便听见一声喊,好似是有人要闯进碧湖,后头有人出声拦他。那声音已是极为清晰, 似乎不过十步之外。
  远处的脚步更迭变近然后突然没了声音,后面跟着飘来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沈归荑吓了一跳,在那些人从花簇里绕出来的一瞬间,便将身子退回了些, 环着江宴行的手臂也顺势松开收回,将脑袋埋在江宴行胸膛前躲着。
  赶在前头的小太监刹脚一个趔趄,借着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看清人后, 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他看到他们太子殿下后背抵在湖边,发丝和衣裳浸透,只漏出了肩以上的部位,而那肩头却搭着女子的手,手指削葱如玉,指尖还泛着粉色。
  以及他以身高优势,视线越过他们太子肩头,看到的别着花簪的女子的头顶。
  也就在这时,江宴行抬手,护住了沈归荑的后脑,稍往下摁。
  沈归荑被摁得突然,不自觉地唔出声,那声惊呼微弱又带着低糯,扶着江宴行肩头的指尖也跟着用力收紧。
  被浸湿的宽大地袖摆将沈归荑的身影全然遮挡在内,就连头顶也遮地严严实实。
  小太监嘴皮子突然有些打颤,他不是没见过太子殿下,只是没在这种情况下见过太子殿下,还有个女子...
  他这一刻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戳瞎,舌头割断,他又慌又惊,嘴巴磕磕绊绊才说完一句“太子殿下”。
  江宴行并未回头,只是平淡的嗯了声,又吩咐道:“去把刘平乐叫来,拿两件干净的外衫。”
  小太监忙不迭应下,然后又哆哆嗦嗦问了一句,“殿下若若若没有其他吩咐,奴才,便便便退下了。”
  江宴行敛了眸,语气冷淡,“下去领二十个板子。”
  闻言,那小太监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先前有人擅闯碧湖直接被杖毙了,还好还好,只是二十个板子,他连忙谢过江宴行,催促着后头的若干,以逃难般的速度消失在花簇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不远处悬着的宫灯泛着微弱的光。
  沈归荑听着没动静了,才动身,她搭着江宴行肩头的手没动,略微仰头抬眸去看他,后者也适宜的将护着她后脑的手放下,半敛着眸子并不看她,也瞧不出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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