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荑坐在江宴行的腿上研磨,旁侧的男人执笔落字,丝毫没有避讳她。
略微倾身,视线落在了那拟好的诏书上,沈归荑有些疑惑,便问道:“封月郡主?这封号可是有什么寓意么?”
江宴行搁下狼毫,搂着沈归荑的腰紧了紧,解释道,“车骑将军葬在封城,那日是满月,封月便以此由来。”
说罢,他抬手,指尖落在那笔搁旁侧放着的宝函上头,打开盖子,便瞧见一点白色玉显露出来。
沈归荑原先瞧那盒子雕刻极为精美,便以为是装首饰的盒子,待江宴行打开之后,才发现那盒子里装的是一枚玉印。
她微微有些吃惊,这东西怎么会在江宴行这里?
虽说她理解永硕帝昏迷不醒后公事都落在江宴行手里,可这永硕帝醒了,上朝诸事皆由永硕帝继续操持。那这些东西,作为皇帝,永硕帝理应索要才是,怎么还会在江宴行这里。
江宴行听到了沈归荑因为惊讶而发出的“嗯?”的声音,便迎上她的视线,看到了少女盯着她手里的玉印瞧。
“怎么,没见过玉印?”说罢,他还不等沈归荑回应,便将那玉印递给了沈归荑。
玉印并不太大,不过是手心大小的尺寸,只是拿在沈归荑的手中便显得有些庞大。
江宴行将那诏书放在沈归荑面前,指尖点在字迹上面,“落印。”
原本沈归荑好不太信,待真的拿在手里后,她才相信这是什么。视线顺着江宴行指尖落下的地方,沈归荑拿着那玉印,沾了些封泥,而后落在了江宴行指尖点过的地方。
她并未盖过印章,也不知如何用力,更何况坐在江宴行的腿上,有着上一回的教训,她也不敢乱动和用力,生怕惹的江宴行再罚他。
那日因着张口的时间过长,下颌的酸楚还历历在目,宛如脱臼一般难受。
沈归荑将那玉印拿起,才瞧的那诏书上落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印记,瞧着有些潦草和随意。
盖成这般模样沈归荑也是没料到,她正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便见江宴行拿起那诏书仔细端详了几秒,“勉强尚可。”
他将那诏书放下,“头一回盖,生疏也难免,日后次数多了,自然也便熟稔了。”
虽是这般说,可沈归荑看那落印实在是,残缺的有些过多。翻转过玉印瞧那印底,刻面也并未有丝毫瑕疵,便问道:“那样也可以用么?有些字并未印上去,我要不再补一个?”
江宴行听了便笑道,“补倒是不用,七公主若是想多盖几下,”说罢,他视线落在那旁侧堆叠的一摞奏折上,“不防拿奏折试试手。”
这话说的沈归荑颇有些受宠若惊,莫说那玉印她是头一回见到,更是头一回亲自盖。乍一听江宴行说要让她连奏折的章也给盖了,便有些吃惊。
吃惊之余更觉不太真实。
那玉印乃皇帝所有物,更是权利的象征,如此被她这般拿在手里,盖奏折...试手?总让她觉得有些草率。
沈归荑“啊”了一声,托着尾音儿,似乎还有些为难。
“这玉印乃贵重之物,若让旁人瞧见了去,怕是不太好吧......”
她说的犹豫又小声,倒也并非是她矫情。只是沈归荑一时间有些恍惚,对江宴行这样的话,这样的举动,把她搞得有些无措,心跳也有些快。
或换个方式去理解,她这话也有些试探的意思。
试探也好,真的为难也罢,江宴行闻言也只是笑了笑,凑到沈归荑唇边吻她,轻微碰了一下后便又撤开,“这里没旁人,只有你我,我说好便是好。”
顿了顿,江宴行又道:“即便是被人瞧见了,自然也没人敢说,懂么?”
沈归荑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见势,江宴行便将那一摞奏折上拿下一本,摊开在沈归荑面前,握着沈归荑拿奏折的手,温声教她,“落印时用些力道,受力莫要只偏向一侧,否则受力不匀,落下的印记便不太完整。”
沈归荑没想到头一回被人握着手指引着教新事物,竟是教她如何盖玉印。
她只是觉得也不必真的要这么手把手的教,还握着她的手不松开,一连盖了好几个。
若是单单盖章也就算了,江宴行借着她手用力时,环在她腰侧的手臂也缩紧,护在她小腹的手掌也微微滑动。
她觉得江宴行好似不是有意的,可实在是那位置让她有些羞耻。
抿了抿唇,沈归荑有些尴尬的抽回手,“好、好了,我会了。”
闻言,江宴行也松开沈归荑不再教她,将那玉印放回了宝函中,垂眸看向沈归荑。
少女眼睫半遮,脸色似乎有些羞赧,樱唇被她轻抿着,唇缝溢出一道浅粉色。
他将沈归荑搂的近了一些,凑到她耳边,“既已学会,那这盖印之事,便要日日劳烦七公主了。”
方才江宴行说多盖就好了,她还当江宴行是开玩笑,却不想他竟是认真的。
沈归荑有些吃惊,眸子也掀开,迎上江宴行的视线。
后者在她看过来时,眸子里才泛了些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她和江宴行对视了片刻,这才撇开视线,惊讶归惊讶,她倒也不至于真的昏了头。
沈归荑垂下眸子后,顿了片刻,这才抿唇笑了,复而看向江宴行,“日日倒也不是不行,便是侍从也是要时时陪在主子身边的。”
说罢,她顿了顿,“只是殿下日后若是纳了太子妃,见我日日候在殿下身边,太子妃容不下我怎么办?”
“太子妃容不下你?”江宴行轻挑眉尾,跟着重复了一遍。
少女郑重的点头。
见势,江宴行这才轻笑了一声,凑近沈归荑,轻咬耳朵。
“你又怎能确定太子妃是别人,而不是你呢?”
第81章 追妻(二九) 皇帝要赐婚
不日便是端阳节, 江宴行提前五日便派人将五十石粮食运往南下郡,其中有十石则是用来包粽子的糯米。
那玉印不在永硕帝手中,几乎是被限制了绝大多部分的派遣。
江宴行这几日自然也是按点上朝, 公事倒也是次要,主要便是防着那折松仁再胡言乱语污蔑萧青音,这种闲话自然是不能叫萧青音听见的。
起初这折松仁上朝还是要总御史中丞拌嘴几句,后经他警告后, 这才老实了不少。
原先江宴行并不上朝, 沈归荑倒也能同他一起睡个懒觉, 可这段时间江宴行起得早睡的晚, 躺下时江宴行还在批奏折, 睁开眼床榻便又空了。
生怕碍着江宴行的事儿了,沈归荑便老实的回到了百花殿。
这一连几日过去, 端阳节便到了。
永硕帝给朝臣放了三日休沐, 后又大摆宫宴, 请了一众朝臣及家属。
宫宴摆的极大,原先那被江宴行设立为禁地的碧湖, 也被永硕帝开放使用,在那湖上架了两座极大的画舫,一处是女眷一处则是男眷。
那碧湖虽常年无人敢去, 可那湖中的水依旧清透,临了夏,那湖中的荷花已鼓出了骨朵儿,旁侧荷叶与之相衬, 倒也是湖中的美景之一。
沈归荑倒是没什么心情欣赏这景色。
碧湖乃是江宴行设立的禁地,永硕帝竟然说用便用了,丝毫不给江宴行反对的机会, 亦或者是说,此番则是先斩后奏。
她都知道江宴行的母妃溺死在了碧湖,恐怕这各宫的老人自然也知道。
沈归荑不太懂,永硕帝这般做,若是激怒了江宴行,对他能有什么好处,还是说,此番只是为了恶心江宴行?
她想不通,便不再想,坐在一角默默地抿着茶喝。
这次宫宴实在是大得很,满朝文武百官,能来的基本上全都来了,不能来的,永硕帝身边的老太监也是请了又请,几番来回才终于推脱下去。
御史中丞是真的不想来,他多看折松仁那老脸一眼都受不了,况且他还要照顾萧青音,哪有闲空来蹭吃蹭喝。
御史中丞是个老实的疯子,这话没错。
那老太监跟在永硕帝身边数年,见谁都瞧不上,可遇到这御史中丞,却总也要客客气气。
御史中丞这人,学识高但粗鲁,护犊子心切,还易动怒。
这朝中没几个御史中丞不敢骂的,下了朝,撕扯在一团的事情也是发生过几例。
文人打架虽不如武将那般干脆,可却极有看头,御史中丞在这上头也没少被人闹过笑话,可谁敢笑?萧家一脉都泼辣,众人私下都偷偷喊他萧疯子。
只是后来萧中丞年纪大了,妻子去了,便收敛了不少,渐渐地这萧疯子便也不再有人喊了。
听到这位大人拒绝的极为干脆,老太监虽有些发难,却也并未气馁。
他凭借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将萧中丞的月俸好好的给算了一遍,最后才说,“奴才知道萧中丞爱女身子抱恙,既是陛下宴请,文武百官都来了,只剩您一个不来,岂不是有些...不给面儿?”
御史中丞最后还是去了,他不是为了给永硕帝面子,而是为了他那寥寥无几的月俸。
那老太监说,端阳那日乃朝时,若是不去宫宴,则算告假,需得扣除一天的月俸。
他暗骂了一句老不死的奴才,便有些想要辞官回乡。
他为这考进仕途后悔不已,失了妻子,病了女儿,在这京城活的憋屈,每日也要早起。
天天上朝不过是走个形式,天不亮就要乘着马车进宫等候皇帝起床,如今休沐了也不让人好过,非要做什么端阳宫宴,不过几个破粽子吃吃罢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他也不过是在心里麻麻,张口却是:“陛下体贴,臣自会如约赴宴。”
于是他推着萧青音也来了。
萧青音与别人关系不好,只同许若伶关系最好。若是皇后问她几句,萧青音不能说话,便笑着对皇后回应。
其余的,一般她都不理。
不过也好在这女眷的画舫上并无太多人,一部分是永硕帝安排给江宴行献舞的嫡庶女,余下的便是一些宫妃和朝中大臣的夫人,有些妇人够不到许若伶这边,自然也不会同萧青音搭话。
据说那亲自为江宴行设计的舞,是需要在湖上跳才好看,故此才有的这两个画舫。
只是这画舫也是有讲究的,两个中间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从中间开始划开区分了男女眷。
等那群姑娘们为江宴行献了舞后,到下午才摆宴。
恐怕这女眷画舫上,除了沈归荑,每个人都期盼的那准备了许久的舞,保不齐那太子就选了自己家闺女当妃子,那可真是没白来一趟。
因这画舫本就是跳舞而准备的,众人上了画舫还未多久,便被太监指引着去往两个画舫之间的衔接处。
那地方早已置好了桌椅,上头只摆了简单地果盘任由消遣。
男眷坐在左侧,女眷则均坐在了右侧。
待人都落了座,前方架在水中的高台这才陆陆续续上了人。
沈归荑还特地数了数人数,约莫三四十个人,皆穿着荷粉色长裙,挽着藕色的批帛,迈着细碎的舞步。
个个粉面含春,腰肢如柳,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若是抛开那舞不说,这些人的模样和身段,自然是一等一的上乘。
沈归荑不过只看了片刻,便有些遭不住了,她敛下眸子,下意识便将视线投向对面坐着的江宴行身上。
江宴行在永硕帝旁侧坐着,他的视线并未投向高台,而是有些的散漫的垂下,眼尾扫出了一抹倦怠。
他抬眸去看女眷那边,正好同沈归荑的视线撞上,两人隔得不算远,自然能将对方的表情看的清楚。
江宴行在对上沈归荑视线后,神色还未动,便见少女连忙将视线撇了过去,那躲避的模样,倒像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嫌隙。
这动作叫江宴行看的莫名,后而才见他松了眉眼,恢复了那倦怠的模样。
他全程没有去瞧那高台,也没兴趣看,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便觉得时间有些漫长。
永硕帝自然也是瞧见了江宴行这懒散的态度,他似乎全程都没抬眼,指尖沿着酒杯画圈,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面色微暗,只是轻哼了一声,便不再有其他的动静。
那舞编的有些久,三四十个人竟也真的是轮流来回露了面,生怕是漏掉了谁,谨慎的不得了。
这越是到后头,看的便越是有些乏力。沈归荑她两盏茶都下了肚,这舞都没结束。
沈归荑等的都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才听得那奏乐停下,高台上的人袅袅婷婷的走了下来,施施然福礼。
动作整齐,可那风情却是各有千秋。
永硕帝先是笑着拍手,说跳的不错,然后吩咐身边后者老太监赏。
这皇帝先夸了人,里头有自家女儿的官员也都络绎不绝的凑上来夸赞,连仙女下凡这样的词汇都用了上来。
沈归荑听得不由得眉毛一抖,一脸的难以忍受。
宫宴上免不了虚与委蛇趋炎附势,这边皇帝夸完之后,那些个宫妃也要再跟着夸奖一遍,只是那用词斟酌了些,倒也不至于让人听了觉得可笑。
待众人都一一夸赞完毕后,永硕帝才道:“这些姑娘都出自于名门望族,个个仪态绝佳,正当妙龄。”
说罢,他视线落在江宴行身上,略微倾了倾身子,靠近了江宴行一些,这幅模样在旁人眼里瞧着倒也有慈父的模样。
“太子年纪也不小了,理应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今儿父皇便做主,亲自为你赐婚,”说着,他视线从江宴行身上落在了那不远处,站成一排的姑娘身上。
“这舞是为太子亲自编的,不知练了多少个日夜,太子不妨看看,若是有哪个中意的,朕自当为你们二人赐婚。”
话既已说道这般地步,江宴行也不得不抬眸朝那一排的姑娘身上扫了一眼,便又极快的收回了视线。
江宴行刚张了张嘴,那即将要从喉咙里出来的话,在永硕帝开口时被硬生生的卡了回去。
“太子若是选不出来,倒不如将这群姑娘全都纳入东宫,日后再提妃子也不迟。”
这话听起来倒有那么点硬是往东宫里塞人的感觉。
江宴行自然也知道永硕帝打的什么算盘,他面色不变,只是淡声轻笑,“劳烦父皇费心,这舞跳的的确不错,只是纳妃一事——”
说到这,江宴行微微顿住,语尾音也拖得有些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