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光——木甜
时间:2021-07-09 09:15:06

  因为眼中没有笑意洋溢,就显得有点淡漠疏离、高不可攀。
  还是那样清冷又耀眼。
  一如初见。
  方循音怎么都想不到——
  与陈伽漠重逢,会是这等场面。
  或许喜欢柯伊伯带的天文爱好者,真的寥寥可数。
  可是,他不是在清华么?
  为什么是加州理工?
  ……
  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甚至来不及叫人心生唏嘘,通通化为尴尬。
  方循音不自觉咬住下唇。
  五指收拢,握成拳。
  像是要给自己鼓足勇气才行。
  此时,开开已经走进去,同陈伽漠握手打招呼,“Kuiper cliff老师,您好您好,我是今天采访您的记者开开。之后的采访稿也会由我来完成,会给您确认后再做定稿,还请多多指点。”
  陈伽漠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叫我陈伽漠就好。麻烦您了。”
  开开放下包,开始摸单反。
  余光不经意瞥到方循音,发现她竟然还傻傻地站在门外,连忙冲她使眼色。
  方循音终于清醒过来。
  轻咳了一声,她走近陈伽漠。
  姿势有点奇怪。
  这个实验室构造特别,外面一间是休息室兼会客室,放了沙发和茶几,墙角还有饮水机。
  侧边,两扇铁门紧闭,上头挂了锁。
  里面应该才是实验室,可能还有贵重器材,不便外人进入。
  室内空调很凉快。
  陈伽漠身上披一件白大褂,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正站在茶几边、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她走上去。
  方循音站到他面前。
  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手。
  “陈老师,您好,我是……”
  终于,陈伽漠唇角勾出两人重逢后、第一抹笑意来。
  他开口道:“不用自我介绍,我认得。方循音,好久不见。”
  “……”
  旁边,开开动作一顿。
  抬起头,表情颇有些讶然,“你们俩……认识啊?”
  陈伽漠:“高中同班。”
  开开:“这么巧?!”
  方循音不想让接下来变成认亲大会,连忙侧过脸,出声打断开开。
  “嗯,开开,我们先做正事吧。”
  开开也反应过来。
  点点头。
  好奇视线从两人身上一晃而过,立刻收起来。
  她拿着单反,笑着问:“陈老师,方便拍摄一张您的相片吗?到时候,我们需要插入杂志中。您这样的形象,相信很多读者都会被吸引的。”
  陈伽漠语气有点歉意,摇摇头。
  “抱歉,不太方便上镜。”
  开开有些失望,轻轻“哦”了一声,放下相机,又说:“那我们先开始采访吧?等会儿再留时间给你们老同学会面好啦。”
  “……”
  继而,三人各自捡了沙发位落座。
  调试好录音笔。
  开启。
  “第一个问题,嗯,陈老师,可以先说说您的英文名字吗?因为来之前做了功课,这好像是一个天文学名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
  陈伽漠:“没错。Kuiper cliff,中文含义柯伊伯断崖,也叫柯伊伯间隙,是柯伊伯带外侧的边界。柯伊伯带就是一个宇宙名词……”
  他慢声细语地解释。
  声音有条不紊、不急不缓。
  方循音垂下眼。
  不自觉有些走神。
  倏忽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对着电脑屏幕、悄悄搜索这些陌生单词的岁月。
  这一点一滴,填满了她胸腔位置。
  暗恋也因此变得具象化起来。
  但那都是过去。
  在陈伽漠冷酷拒绝她之后,方循音早就已经将这段剧情刻意遗忘。
  可是,为什么有这么多巧合?
  为什么突然再见?
  实在打得人猝不及防。
  她抿了抿唇,目光无意识往前挪了半寸。
  休息室位置不大,三人就算分坐单人沙发,实际距离也隔得不太远。
  只要稍微一动。
  基本能看清对方细微举动。
  此时,陈伽漠虽是在回答问题,手却没有放在膝盖上。
  他从小家教良好,坐有坐相、绝不会弯腰驼背,身姿很是漂亮挺拔。
  但左手却搭在右手手腕上,十分刻意。
  从方循音角度看过去,他右手手腕上应该是有一条手链,被左手掌心盖住全貌,只漏出一点点银色来。
  她蹙了蹙眉。
  有些摸不着头脑。
  ……
  那头,开开已经问到个人问题。
  “……陈老师,您说您是方方编的高中同学,那应该也是江城本地人吧?怎么会想到去加州理工念书呢?当然,我知道加州理工的天体物理是世界顶尖,我的意思是,方便了解一下您求学的心路历程吗?”
  陈伽漠微微一顿,收了笑意。
  目光似是掠过方循音位置。
  他沉吟数秒,开口作答:“去Caltech念本科是出于一些不得不去的缘由。回国来是出于本心。目前,我已经考入江城光科飞行器动力工程专业的研究生,之后将会在这一块领域进行学习。”
  开开:“什么?飞行器动力工程?也就是说,您放弃继续天体物理的学业,转至航空专业了吗?”
  “是。读本科的时候我意识到,宇宙再美丽、再神秘,好像离我们很遥远。但是科技却能丈量宇宙的长度和深度,了解它的前世今生。火箭发动机可以到达的地方越远,我们对未知的领悟才能越深。”
  陈伽漠微微一笑。
  满目璀璨。
  “葡萄牙诗人佩索阿有一句诗,叫E o meu corao é um pouco maior que o universo inteiro.”
  “意思是,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
  这一刻,方循音意识到一件事。
  好像无论过去多久。
  他还是那一抹冷月光。
  在深深吸引着兔子。
  -
  中午十一点出头。
  采访结束。
  开开准备的那些问题,陈伽漠全部都耐心做出回答,一点都不嫌麻烦。
  “……陈老师,真的十分感谢您!”
  两人再次站起身。
  握手致谢。
  方循音注意到,陈伽漠将右手手腕上那手链摘了下来,放进口袋后,才起身握手。
  他动作很快。
  她依旧未能窥见全貌。
  客套完,陈伽漠看了看时间,微微一笑,提议道:“时间不早了,我请两位吃饭吧?”
  闻言。
  开开觑了方循音一眼。
  连忙摆手。
  “不了,我还要回社里写稿子。你们俩老同学叙旧吧,不打扰啦。”
  方循音不想面对陈伽漠,自然,也不想吃这个饭。
  “我也还有事,还是下次吧。”
  话音才落。
  她不给陈伽漠说话机会,客客气气说出道别之词。
  当即,与开开一起,飞快离开这间房间。
  没办法。
  实在不是普通老同学关系啊。
  ……
  方循音回到社里。
  整个下午,她一直都强迫自己、投入紧张工作之中。
  新杂志事情真的很多。
  对版、找作者、找插图画手……
  样样事情,都是她专业范畴之外,要从头学起。
  果然,没多久,她已经将早上那点插曲抛之脑后。
  忙到暮色四合时分。
  终于,方循音揉了揉脖子,将桌面文件全数仔细保存好。
  再收拾东西,关机、下班。
  走出公司大楼。
  地铁站就在两条马路之外。
  正值下班时间,这里又是商务楼,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和着汽车发动机声音,很有点都市气息。
  她顺着人流、穿过第一个红绿灯。
  “嘟——”
  倏地,一声喇叭响从身边响起。
  方循音一惊,条件反射望过去。
  猝不及防。
  与陈伽漠四目相对。
  他坐在车里,车窗全数摇下。
  手肘压在上头,侧着脸看她,眼尾微微上挑。
  就像个放荡不羁的俊朗浪荡子。
  方循音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半晌。
  陈伽漠开口:“方循音,现在应该没有工作了吧?赏脸一起吃个饭,好不好?”
  “……”
 
 
第49章 明明寒冬已经很远(4)……
  不远处是公交站。
  这段路能临时停车。
  两人一站、一坐, 隔着两三米距离,遥遥相望。
  方循音手指不自觉捏紧了背包带子。
  半天没有说话。
  僵持片刻,陈伽漠推开车门, 长腿一跨,迈下车来。
  他在方循音面前站定。
  俊朗模样,好似顷刻间遮住全宇宙的光芒,成为投射而来的、唯一那一束。
  他喊她:“方循音。”
  方循音有些战战兢兢, 后退了小半步。
  垂下头, 不敢同他对视。
  头顶, 陈伽漠轻叹一口气。
  没想到, 时隔经年, 小兔子又开始害怕他了。
  这都是他造成的。
  好像没有办法脱开责任。
  但事实上,在陈伽漠看来, 四年, 方循音的变化、可以称得上天翻地覆。
  她化了淡妆, 不再戴那个厚重眼镜。
  刘海也换成了空气刘海,落下来、轻轻耷在额上, 清晰露出五官。
  每做一个表情,都显得眉目如画、顾盼生姿。
  实在叫人不禁感叹,小兔子长大了、出落得越□□亮。
  变成了一只人见人爱的小兔子。
  思及此。
  陈伽漠心下茫然。
  因为长时间在接受心理治疗, 他的岁月仿佛没有如何走动——但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
  顿了顿。
  他沉沉开口:“对不起,方循音。很多事都对不起。”
  语气真诚。
  方循音怎么也没有想到,陈伽漠第一句会说这个。
  倏忽间,一股潮湿热意从胸腔冲天而上、行至眼眶, 好像迫不及待就要涌出来。
  她不想在这里出糗。
  只能用力眨了眨眼睛,勉力克制住泪意。
  陈伽漠似是没发现丝毫端倪,张了张口, 还要再说些什么。
  下一秒。
  方循音终于出声,轻声打断他。
  “……陈伽漠,是很久没见了。你刚刚回国,我应该请你吃饭的。”
  总不能在马路上、这大庭广众之下,叙一些微妙旧事吧。
  既然陈伽漠都找到杂志社这里,看来这顿饭,应该有必要吃一下。
  说完,方循音跟着陈伽漠上了车。
  驾驶座上坐了一个中年司机。
  喊他:“小陈先生。”
  陈伽漠和方循音一同坐进后排,微微一笑,轻声嘱咐道:“去正大广场。”
  “好的。”
  汽车发动。
  缓缓汇入晚高峰车流之中。
  路上十分热闹,但车厢里,气氛却弥足僵硬。
  两个老同学相隔小半臂。
  并排而坐。
  一时间,方循音连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才好。
  她完全没有丝毫准备。
  哪怕生日那天,常哲屿已经说起陈伽漠回江城这件事。但对方循音来说,暂时,“陈伽漠”还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寄托了青春年少与悸动的名字而已。
  她会因为想起往事而心潮起伏。
  却从来并没有模拟过两人重逢场景。
  这种巧合,好像只是一场梦。
  ……
  静默良久。
  陈伽漠率先打破这份尴尬,平静开口道:“卡戎还好吗?”
  “……”
  不知为何,蓦地,方循音有点想笑。
  十七八岁那两年,她每次想和陈伽漠说些什么话,总忍不住拖卡戎当开场白。好像这样就能顺理成章一般。
  少女心思卑微又怯懦。
  小心翼翼,不足为外人道。
  她贝齿轻轻磨了下唇瓣,迟疑数秒,闷声回答:“……它不是已经被你丢掉了么。”
  “我看着你拿走才走的。抱歉,当时也是……”
  尾音消散。
  未尽之言被悉数吞下。
  从小到大,陈伽漠习惯了被人仰望,习惯了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众生怜悯以待。
  他不愿意向任何人诉说。
  也不愿意将自己身上的懦弱剖开示人。
  干脆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方循音没等到他解释,有些不安地偏了偏头。但得知他也不算遗弃卡戎,心头怨气竟然有些稍许散开。
  好半晌,她说:“嗯,是我抱走了,但是现在没有在我这里。”
  “嗯?”
  “我妈妈生病了,家里不能养动物。……麻烦徐老师养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