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蛇身的东西站在原地，似乎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嘴巴张开，伸出舌头，上面居然是把金色水波纹钥匙。
这是要她拿这把钥匙？这钥匙又是开哪里的？
跟狐狸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见它不催不赶的，绾绾思索片刻，拿起地上一根树枝挑过钥匙，又随手丢了个清尘诀，去掉上面黏腻得液体，这才仔细观察起这把钥匙。
那狐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巴闭上，眼睛也闭上，蛇身鳞片失去光泽，逐渐石化，狐裘大衣脱落，它重新化成了石像。
绾绾松了口气，握着钥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果然瞧见一扇青铜大门，大门非常朴素，什么雕刻都没有，上面只有一个黑黝黝的小孔，就是插钥匙的地方。
“阿绾，会不会有什么陷阱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刑天有点怕怕的。
“我也想回去，可是你看我们还回得了吗？”她一转头，身后四座狐狸蛇身石像就站在后面，面无表情，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她不打开门就不会放她走的节奏啊。
刑天忍不住呜咽一声，想他玄月弯刀威风一世，居然被几座闻所未闻的玩意儿唬住了，真是丢脸。
“说不定薄戮就在这扇门背后。”绾绾眸里划过微光，手里一送，钥匙卡进孔里，“咔嚓”一声，青铜大门缓缓向上打开。
等人过去，门又缓缓落下，隔断了退路。
“这是什么？”绾绾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中的惊涛骇浪久久不息。
刑天惊呼：“阿绾你变成小姑娘啦！”
掏出镜子反复照了五六遍，最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小了，回到了大概七八岁的时候，脸圆圆的，白里透红，个头也小。
这个时候她还很稚嫩，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神清澈干净，丝毫没有历经风霜的苍凉感。整个人看上去像个软包子，非常讨喜。
“绾绾，你又乱跑！”一道清亮又稚气的嗓音传来。
绾绾表情一怔，像是魔怔了。
一个穿着浅紫色衣衫的姑娘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她的脸很小，脸上没什么肉，眉眼很温柔，鼻尖上有颗小小的痣，看起来十几岁的模样，有着年轻的活力。
来人小嘴一抿，拉住绾绾的胳膊，“你怎么傻乎乎的？是不是还没睡醒？走，今天是花灯节，咱们去镇上看花灯，再晚就来不及了！”
“天还没黑呢，杏儿姐姐。”绾绾轻声说，发出的声音糯糯的。
杏儿瞪了她一眼，“天黑了就要回来了，要是让师傅知道我们偷偷跑出去玩，该生气了。”
她拉着绾绾跑得飞快。
“那不是师傅……”绾绾纠正道。
杏儿头也不回，顺着她，“是是是，不是师傅，是大人！”
两人很快下了山，跑到山脚下的镇子上，恰逢花灯节，街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还有色彩缤纷，各种形状的花灯。
“来，给你！这老头儿卖的冰糖葫芦可甜了！”
绾绾接过杏儿手里的冰糖葫芦，忽然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脆声道：“修炼太苦了，要吃甜的，甜一下哈哈哈……”
说完她就愣住了。想起来薄戮曾经说过的话，跟她刚才说的一模一样，看来她小的时候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早就忘了。
可是为什么唯独薄戮记住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了？
“你啊，就是嘴馋！”杏儿也笑了起来，“走，我们到那边看看，那边人多，肯定有好玩的！”
外表稚嫩，心底已经像是暮霭沧沧的老人般。
如今重回少年时，有种奇怪的割裂感，仿佛她的灵魂穿越到了过去。
正想的出神，绾绾额头碰上一堵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有点吃痛的揉揉额头，抬起头看，惊呆了。
那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人。
墨色的狐裘大衣跟周遭格格不入，一头银发散落披垂，像银色瀑布，那人皮肤白皙，眼眸是黑色的，鼻梁高挺，有点异域风情，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而且他脸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纹，更添了几分神秘。
“对，对不起！”杏儿赶紧跑过来，跟人道歉，脸色满是惊慌，别看她年纪小，看人还是有点准的，这个人一看就不好惹，身上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代我妹妹给您道歉！她太毛躁了，还傻乎乎的，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
这时候绾绾也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扬起小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不起。”她先是道歉，又软乎乎地道，“可是你也撞疼我了，你看，我的冰糖葫芦都掉地上了，这下我们是不是算扯平？”
男人表情沉沉，忽然弯下身，目光在她幼细的脖子扫了下，“人族的小崽子，走路看着点。”
第102章 归宿 “阿绾，别怕，我带你上去！”……
“人族的小崽子, 走路看着点。”
似乎没有察觉什么不妥，绾绾扬起小圆脸，面上挂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 脆声说道：“知道了。”
就连声音都软软的，听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男人表情一敛，直起身，不再看她, 径直从她身边擦过, 一股犹如从寒冰地狱冒出来的冷气落在身上，惹得绾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呆愣愣地转过身看那个人，墨色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中，再也寻不着了。
“你看你, 差点又闯祸了！看来大人不让你出来都是为了你好！”杏儿满脸严肃, 拽着绾绾的小胳膊训斥道。
绾绾回过神，圆溜溜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冰糖葫芦, 心里有点失落, 伸出手指指着地上, “糖没了。”
杏儿秀气的眉毛皱起，拉着她往前走，“你个小馋嘴，这时候还想着吃！好了好了，下次咱们出来我再给你买, 这次不行, 我的钱要不够了……”
后面她说什么，绾绾全然没在听，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银发男人那儿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薄戮。更贴切的说是年轻版的薄戮，脸跟现在没什么变化，五官稍显青涩，没有后来历尽千帆，深藏不露的厚重感。
“薄戮没有说谎，我们早就碰上过了，他说我那时候还小，还真是，我才八岁，跟他只有一面之缘，能记得他才怪。”绾绾在心里说道，神情忽然又有点来气了，“别以为我没看出来刚才他想扭断我脖子来着，那个可恶的天魔，戾气这么重！”
要不是她还小，还是他眼中的“人族小崽子”，恐怕早就尸首分离了。
刑天刀身一颤，“看来你占了年纪小的便宜啊，不过天魔不是凶残的很，还有尊老爱幼一说？”
“我怎么知道。”绾绾语气不太好，“可能他良知未泯吧！”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小时候，心想应该跟那扇青铜大门有关，门后面恐怕已经不是应天秘境里了，仿佛进入另一个时空。
她曾在翻阅古籍时无意看到有关“裂缝”的记载。
书里头说在秘境里会出现“空间裂缝”，即穿过裂缝通向另一个地方，但这回不同寻常，在这里，连时间也变了！
“该不会是时空裂缝”刑天问。
绾绾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时空裂缝把她送回到了小时候，把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又经历一遍。
这场时空穿梭什么时候迎来终点？难道她要一直停留在小时候？还是重新长大一遍？
就在她满心疑虑之际，事情很快又有了转变，场景瞬间改变。
“阿绾你变大了！”刑天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算是这个时空里的意外，一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一切。
此时，绾绾身着淡绿色裙子，五官长开了些，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身段窈窕。光从现在看已经可以想象她长大后的模样，定是个白玉无瑕，圣颜仙姿的美人。
照照镜子，绾绾想起来现在是她十一岁时的模样，想到什么，她绷着脸，不太舒服地推开门，刚走出房间，便有名仆人匆匆过来，用那种可怜又鄙夷的复杂眼神看她。
“桂香昨日摔碎了大人的玉扳指，已经被逐出蓬莱仙居了，从前都是她替大人放洗澡水，伺候大人的……今个儿大人指名要你去，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惹大人不高兴！”
绾绾将手放在刀柄上，眼里像淬了冰似的，整个人都很抗拒，然而她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迟疑地应了声“是”，就准备过去了。
刚到拐角，忽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居然是杏儿。
“你啊成天笨手笨脚的，还是不要去了，省得伺候不好，也像桂香一样被逐出仙居，还是我去吧！”
“桂香真的是被逐出仙居的吗？”绾绾轻声问。
杏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扬声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她怎么不见了？！我说你啊不要胡思乱想，还是乖乖去背心法吧……”
看着杏儿离开的背影，绾绾顿时弯下身来，心脏被什么狠狠捏住，她想反抗，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别……去……”
回来！快回来！
可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就像从前一样，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阻止不了。
等她匆匆跑过去，来到那个噩梦般的房间外面，透过那扇半开的窗户，借着渐渐昏暗的天光，看到里面宽大的床上，躺着一副软绵绵的身体，不着寸缕，毫无生机。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帷幔，一动不动，粉嫩的指尖在慢慢地滴血……
滴答，滴答，滴答。
——“谁？！”
一声沙哑阴沉的声音传出，同时从帷幔里伸出个脑袋，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男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下子盯住她，就像猎人发现猎物，刹那兴奋起来。
“原来是绾绾啊，快到师傅跟前来，让师傅好好看看你……”
跟当年一样，绾绾跑了，冲出了蓬莱仙居，躲进一处荒山野岭，直到跑不动了，靠在树干，胃部翻滚，酸涩液体从她嘴里吐出，脸上也被眼泪浸湿了，湿漉漉一片。
……
如今回想起那段过往，绾绾顿时有种置身于深渊地狱的错觉，那是她永世不愿提起的。
过了许久才平复过来，青涩的脸庞笼罩深深寒意，仿佛要吃人一般。
“阿绾，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还有，我没看错的话，那男人就是之前道侣小筑见到的家伙，他还自称是你师傅呢！”刑天有很多疑惑，但他也看出了绾绾并不乐意提。
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见绾绾苦笑一下，松了口：“这个……说来话长，要从我八岁的时候说起……”
她从小就是孤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从她记事起，就没有爹娘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孩提时怎么活过来，可能是好心人赏口饭吃吧，绾绾这样猜测。
她一直流浪，直到八岁被一个自称“蓬莱仙人”的男人收养了，来到了一个叫“蓬莱仙居”的地方，那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小孩，大家年纪都不大，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小姑娘。
那自称仙人的男人让她们喊他师傅，还教给她们一些简单的心法口诀。
“虽然我那时候年纪小，但直觉还是很准的，总感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一直没叫他师傅。”绾绾说到这，哼了一声，“后来发现，这人畜.生不如，怎配让人喊他师傅”
在仙居里跟绾绾最要好的就是杏儿了，杏儿比她大五岁，家里孩子多又穷，爹娘养不起就把她给卖了，几经转手到了尖嘴男手里。
“她是个苦命的人。”绾绾语气微沉，陷入沉默，好像实在讲不下去了。
就像亲自揭开伤疤的人，揭着揭着实在疼，只能打住。
刑天感到很压抑，他做了这么多年刀灵，某种程度跟主人是“心灵相通”，现在也多多少少体会到主人的情绪，太沉重了，让他很不舒服。
“我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刀，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你不说，我都看出来了，那男人修的是采补之术，缺德得很。杏儿就是被采补而死的，恐怕那个桂香也是。杏儿应该是知道什么的，所以才拦住你，自己去伺候那人渣，没想到……”
说完他看看绾绾，见她靠着树干，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那最后怎么样了？你怎么对付那家伙？依你的性子总不能放过他吧？”
这时仿佛魂魄才归位，绾绾冷笑，“放过他？怎么可能！”
“三千刀凌迟，一刀不少，待他死后，我设法困住他的魂魄，让他永世不得投胎。”
刑天：“这就好，像他这种人渣，活该千刀万剐。”
可惜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再也没有一个叫杏儿的姐姐护着她。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
绾绾没有继续消沉下去，因为她再次穿梭了，这次一上来差点就被人削掉脑袋。
长剑掠过发顶，若不是她反应及时，早就死了。
“呵呵，青魇女魔不过如此！”
绾绾握着玄月弯刀，目视前方，眼前是个男人，严肃方正的脸，双目眼瞳极小，几乎只呈一个小黑点，穿着墨绿色长袍，外披黑色披风。
“冷庭！”绾绾眉头微皱，心里升起不安。
这个人是她碰到的棘手对手之一，大乘期强者，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一场恶战，那一战绾绾险胜，但也付出不小的代价，休养了三年才完全养好。
“很快，你就要到阎罗王那里报到了。”冷庭缓缓抬起手，胜券在握的模样。
经过一阵交手，绾绾捂着左臂的伤口，惊讶地心说，“这家伙怎么变强了？”
跟记忆中的不一样，他的实力远远超出那个时候，力量非常惊人。
剑气如仙女散花般，四面八方袭来，看得人眼花缭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