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光滑平整，仿佛刚才的攻击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一拜天地——”
尖锐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冲入耳膜，直达心房。
“地”字刚落，那面石壁裂开了。
土崩瓦解，透出一片耀眼天光，抬头一看便是蓝天。
刑天感叹：“我还以为刚才的攻击不凑效吓了一跳，还好还好，石壁不是裂了那么简单，整个都粉碎了，之前那么多人都只是留下痕迹，你俩倒是厉害，直接给它整没了，哈哈哈……”
天地有了，是不是就该拜天地了？
离通关就一步之遥，绾绾没有犹豫，微微弯身抬手做了一礼，完成的刹那，有种不真实感，那么多个春夏秋冬，日月更迭，她都只身孤影，从未想过会跟谁缔结连理，更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在她身旁的人，会是薄戮。
“恭喜二位新人通过第一关！”
道侣小筑的主人再也没有出现，声音却恰时出现。
“第二关，二拜高堂——”
真是不出意外，虽然猜不出通关的内容，但是题目就是这般没有新意。
出了石洞，他们来到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满地狼藉，供奉的烛台倒下，食物也腐坏了，发出难闻的味道，家具陈设全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庙宇供奉的是一樽樽没有脸的石雕像，雕像上刻有晦涩难懂的梵文，绾绾辨认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她对梵文了解不多，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墙上的壁画。
壁画上，许多衣着普通的人跪在地上，拜祭雕像，态度虔诚。
“根据第一关来看，如果通关关键是名字，那么这一关的关键就是高堂。”绾绾环顾周围，这里最多的就是石雕了。难道石雕就是高堂？
“你我皆无高堂。”薄戮低沉地说。
天魔产生于世间万物的执念，于天地混沌之际便已诞生，初始以爱恨嗔痴七情六欲为食，后面逐渐演变出自己的形体，智慧，力量也越来越强大，成为独立于天道外的一族。因此并无高堂一说。
绾绾自记事起，就是一个人，对爹娘没有任何印象，就好像她是突然冒出来的。
“这一关怕是不会那么简单。”绾绾说着，眼睛忽然定在其中一个石像上，表情忽然显得有点冷，仿佛见到什么厌恶的东西。
原本没有面容的石像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尖嘴猴腮，右眼有道疤，下巴蓄了胡子，笑起来脸上褶子深重，眼神黏腻得像浆糊。
“怎么？看见师傅不高兴？”尖嘴男人眼睛眯起来，嗓音凉凉的，“师傅可是很想你的，绾绾。”
刑天惊讶倒抽一口气，“他是你师傅？！”
“不对啊，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作为你最忠心的刀灵，我都不知道阿绾你居然有师傅！你不是东学学西学学，自学成才无师自通的嘛？这个男人哪里来的？”
“闭嘴。”绾绾音色下沉，“我没有师傅。”
刑天：“那他……”
“什么也不是。”绾绾衣袖微动，下一秒，玄月弯刀扎进石像眉心，尖嘴男人那张脸慢慢消失，石像碎落一地。
一丝隐忍，淡淡的悲伤在她脸上浮现，最终都化作无声无息，淹没在心底。
薄戮握着她的手把刀□□，弯刀归鞘，等她恢复如常，才道，“这些石像能让人看到内心深处恐惧，或者厌恶的人，然后将人的这种情绪放大，让人失去理智。”
绾绾也知道了是石像身上的梵文搞的鬼，无论是有意无意，只要看到梵文，就会掉进它的圈套，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石像碎了一个，还有很多个，每一个都出现尖嘴猴腮男人的脸，石像甚至动起来，一眨眼就来到跟前，“叫师傅……我是你师傅啊，你不记得了？”
“师傅养了你好久，把身子都养得白白胖胖，你怎么可以辜负师傅的心意？”
“不要拒绝师傅的好意，要听师傅的话，不然师傅会很生气的。”
……
石像们的嘴一张一合，嘈杂得叫人厌烦的声音充斥整个庙宇。
绾绾扬手掐断跟前石像的脖子，一甩手，把头丢到一边。
“二拜高堂——”一道刺耳的声音催促。
冷峻如霜的神色浮现，绾绾漆黑的眼眸掠过那樽樽石像，被年岁风干了的回忆像乌鸦侵袭而来，带来漫无边际的黑。
恐惧？
不，她不怕那个人，她只是厌恶他，无比厌恶。
厌恶到现在就想毁掉这里，然而，有人比她更早出手，让她心想事成了。
混着石像碎屑的风卷动，好像要将一切搅碎！
待风停了，石像全都化成了脚下那一堆齑粉，再也没法发出那个讨人厌的声音。
“你把它们都打碎了，就不担心接下来通不了关？”绾绾问。
薄戮低低地发出一声笑，很是不屑，“这里困不住我。”
这是他一贯的话风。
绾绾觉得自己多虑了，没有把握的事天魔才不做，除非这世间真的有什么能让他甘愿冒险，不顾后果。
原以为破坏了石像，这一关没法再继续下去，然而冒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恭喜二位新人通过第二关！”
这就通关了？毁掉所有石像就可以通关？那高堂呢？
回顾发生的一切，绾绾低着头嘀咕，“所以第二关跟第一关根本不一样，关键点不在于高堂，而是克服内心的恐惧，打败看到的那个人……”
再看壁画，那些虔诚跪拜的人，估计这副壁画只是为了迷惑闯关的人，让他们以为只要跪拜石像就能通关。
绾绾吐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出现一片薄薄的金光。
“这是什么？通关奖励？”绾绾看着手心的东西，那是一片金色菩提叶，只有拇指大小，通体散发金灿灿的光芒。摸着它，心底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是什么？为何她感觉似曾相识？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东西？上面覆盖的气息又是什么？
“是功德。”薄戮俯下身，墨色眼眸划过一抹幽光。
绾绾一愣，“功德？”
金菩提叶上蕴含着功德……她记得书中记载过一则神话，讲一位神仙在一颗菩提树上饮酒，醉后洒了一波功德，一瞬之间，菩提树上的叶子尽数变成金黄色。酒醒后，神仙后悔不已，却无法收回功德，便将满树金叶子洒落凡间，让有缘人捡去。据说，得到金菩提叶子的有缘人，将来更有可能飞升上界，位列仙班。
难道这不是后人杜撰，而是真有其事
绾绾：“我要这片功德又有何用？”
“收着吧。”薄戮若有所思，像耳语般悄声说，“说不定哪天就用到。”
*
第三关，他们来到一间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房间，门上贴着大红的“囍”，红烛摇曳，照在两人脸上，添了几分红光。
刑天不知为何兴奋起来，“这是入洞房吧，那桌上的就是交杯酒，那酒闻起来好香，不知道什么味儿……”
忽略掉他烦人的声音，绾绾快步走过去，坐在圆桌旁，看了看杯中酒，又不着痕迹地挪开目光。
等她回头，发现薄戮已经喝上了。
眉头一跳，心里念道，“那是交杯酒，又不是普通的酒。”
“长欢。”
忽然听男人开口。
“是这酒的名字。”
擒着酒杯，薄戮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很小的笑容。
长欢。绾绾第一听，也拿起酒杯，问了句，“好喝吗？”
对方没有回答好不好喝，只是告诉她，喝了会醉。从来千杯不醉，自觉酒量很好的绾绾没放在心上，小酌几杯，后来还跟薄戮聊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你一句我一句。
……
“师尊？”
夜风一吹，烛火摇晃得厉害。听到熟悉的嗓音，绾绾立即抬起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像宝石般，漂亮得要把人的魂勾去。
她一愣，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浅蓝色衣襟，“晏戎，真的是你。”
男人顿了一下，才温柔地道，“是我。”
第100章 礼成 “对了，怀玉仙君是谁？”……
“是我。”
低沉的声音卷着夜风送入心间, 绾绾顿时有点燥热起来，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缓缓垂下眼眸，道了声：“晏戎……”
声音很轻，一下就被风吹散了。
热意在脸上蒸腾, 绾绾不受控制地歪了下脑袋, 往桌面倒，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男人及时伸手托住她的脸，动作很快，却不急躁, 掌心贴着她的脸, 轻轻一抬，等她稳住才松开手。
温热的手掌稍微离开, 绾绾下意识一抓, 扣住了晏戎的手腕。
“你醉了。”晏戎一如既往温柔的说, 像从前无数次般。
绾绾摇摇头，轻声一笑，“我没醉，我这个人向来酒量很好，就这点酒怎么会醉？”
“凡事总有例外。”晏戎平淡的提醒, 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海, 在烛火下映出淡红色光辉。
绾绾狐疑地想，大徒弟居然不顺着她，也学会了顶嘴。
很快她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视线紧紧盯着晏戎，描摹着他的眉眼，眉如横峰，面若冠玉，跟记忆里的脸重合。
他们仿佛好久没见，久到绾绾发现再相见，心里的欢欣如同沸腾的水，咕噜咕噜冒泡。
“叫一声师尊来听听。”她对他说。
已经好久没听他唤她师尊，从前日日听，如今寻常竟变得稀罕。再也无人像他那般热切又沉稳的朝着她温声喊一句“师尊”。
等了一会儿，就在绾绾蹙眉想问他墨迹什么时，才见晏戎忽然靠近，他的温热手掌蹭了一下她的脸，俊美的脸上还浮现一抹笑，斟酌了下，说：“师尊。”
“这下你满意了？”晏戎说着笑意更深，语气竟透露一丝怜爱。
绾绾被噎了一下，觉得大徒弟是越来越大胆了，竟像对小辈那般跟她说话，她可是他的师尊。
“还记得你第一次叫我师尊时，紧张得冒汗，满脸通红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
今夜她似乎特别多话。就连思绪也活跃得如草原奔腾的野马。
想起当初遇到晏戎的情景，那时他不过是可怜的小妖族，懵懂无知，她收了他做徒弟，俩人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师徒那般，却又不像，像认识了许久的亲人，密不可分，在青魇岛待了一段不短的年岁。
“我教你识字，给你念故事，你听得很认真，那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睛里有光，可我每次看你时，你都会别开眼睛，不敢看我，当时我就在想，这只妖族真有意思。”
“不是不敢。”晏戎声线有些哑，“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绾绾心里浮出困惑。
“不能让你……师尊察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该有的心思？原来他那么早就已经对她……看来她确实迟钝地可怕，俩人相处那么久，竟从未往男女之情想过，她哪里想到，亲自栽培的徒儿居然会喜欢上她。
“你掩藏得很好。”绾绾对他说，心里没有半点不舒坦，没有被徒儿以下犯上的不悦，也没有之前那样抗拒，反而有点茫然，不知该怎么面对徒儿的一番心意。
脑子有些混沌，才发觉脸上的热度烫得过分，也许她真的有点醉了。绾绾趴在桌上，侧着脸，睫毛一颤一颤。
“是师尊太迟钝了。”
“是吗？”绾绾努力想了想，还真想起来很多回忆，每次危险时晏戎都挡在她身前，无论在哪里，何时何地都细无巨细地照顾她，他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坠入往生河，一别十年，再相聚，也是匆匆。
他成了至尊妖皇，成了薄戮的神魂之一，更确切的说，晏戎，就是薄戮。
绾绾伸手拍拍晏戎的肩膀，嘀咕，“就算这样，我从来没有后悔遇见你。”
说完，她就闭上眼睛。
“你醉了，休息一会。”晏戎走到她身边，弯身抱起她，走两步放到床上，扯过一张红色被子给她盖上。过了几秒，他俯身，宽大的身影笼罩着绾绾，捧着她的脸，额头贴着她的额头，说了一句，“我也是。”
脸上擦过冰凉的东西，像是金属质感，绾绾睁开一条小缝，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头银色长发，披垂下来宛若银色的瀑布，她心里吃惊地念道，“阿越？”
可是很快她又睡过去了。
……
刚才在她身边的不是晏戎吗？不，不对，晏戎早就跟阿越小白合为一体，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有，阿越手上没有戒指，也不会有冰冷冷的炼金，刚才看到的人不是阿越！
对了，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绾绾努力想着，脑海逐渐清明。
她要拿到长生叶。
为了拿到长生叶，她跟薄戮来到应天秘境，初入秘境便遇到考验，进到道侣小筑。现在她正在闯第三关，第三关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夫妻对拜！
躺在床上，穿着红嫁衣的美艳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睡了多久？”
薄戮：“不久，半个时辰。”
“你怎么不叫醒我？”坐起身，说了一句，绾绾的注意力被手里的东西吸引住了，心头一跳，赶紧松开了薄戮的手，原来她刚才一直抓着他的手。
“那个酒有问题。”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绾绾揉揉太阳穴，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可是所有的感觉都那么真切，倒不像是在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