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袍”,太神秘、太东方、太不可思议了。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没人知道它的接受度会有多高。
“虽然我觉得白瑞德一定程度上帮到了我……”
罗兰提起这个名字就不得不忍受心中涌起的不舒服。
“他一定是在别人面前大肆夸大了那棵老茶树,把它吹得天花乱坠,让别人生出怀疑,觉得我的农场上不可能存在那么一棵树。”
“连我也……”
小猫猫无精打采地说。
早先连露娜也打死都不敢相信,这种植园里真的有茶树,而且还是“大红袍”。她甚至一直以为这株“大红袍”是罗兰用“万能卡”变出来的。
“可是别人到我这里,却真的喝到了茶,看到了树。”
“原本只是好奇,现在却觉得我这个人竟然还挺言而有信的。”
罗兰总结分析。
小猫猫打了一个呵欠,睁着一对困顿的猫眼:“兰兰啊,是不是不用担心你也会退赛了?”
罗兰扬起嘴角:“不用。”
“一旦度过了这个难关,在这个位面里我算是支棱起来了。”
第二天,罗兰和苏埃伦一起前往亚特兰大,在那里,她签了借据,拿到了葛伦森借给她的钱。
她还见到了弗兰克·肯尼迪,并且软磨硬泡,真的让羞怯而保守的肯尼迪先生答应和苏埃伦结婚。
两人订婚之后,弗兰克——罗兰可以从此叫他弗兰克了,的确流露出万分喜悦的心情。
可能唯一令弗兰克不大适应的,就要属他未来的妻姐一直在他耳边叮嘱:
“打折,打折——”
“亲爱的弗兰克,在你盘下锯木厂之后,一定要给我一个优惠的折扣!”
“我需要一些特殊规格的木材。”
战后的亚特兰大,到处是劫后余生的模样。
被烧毁的房屋还来不及得到修复,黑乎乎的半截墙垣里,那些旧日主人残留的一星半点生活的痕迹,胡桃木的家具残件,玻璃柜门破碎的酒柜,墙上被烧掉一半的画像,主人的银版照片……全都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遮无拦地供人欣赏。
人们却早已对此麻木,见怪不怪。
他们匆匆而过,仿佛已经记不起几个月前这副景象曾给他们带来难以言述的创痛。
就像是春雨下过之后绿草一定会从土里探出脑袋,在这座城市里,重建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
邻居们开始把自家尚且完好的房子改建成旅馆,租给刚刚来到亚特兰大的人。战前家境优渥的太太小姐们开始在街边摆摊,向到这里来的北方军出售烤馅饼,并以此为生。
弗兰克·肯尼迪算是幸运和有眼光的商人,他正经营着一家商店,出售床铺、瓷器和席子——回来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这些。
他打算盘下的那一间锯木厂,是专门把原木的树皮削掉,把木材加工成木板——这种材料是所有重建的必须品。它是那种能在一夜之间就站起来的简易房屋最主要的材料。
罗兰还拜托弗兰克帮她在亚特兰大采购一些物品。
“我需要刀具——”
胆小谨慎的商人,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战战兢兢地说:“您需要刀、刀、刀……”
“事实上,一切有刃的,金属的东西都行。”
罗兰瞅了瞅弗兰克的脸色,说:“其实最好是剪刀,哪怕是旧剪子,把固定两爿剪子的螺钉拆开,那种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弗兰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您要的不是武器啊!”
罗兰:……我要武器干嘛?
她另外向弗兰克订制了硬木制成的木杆、木棒,各种尺寸和规格,她都一一写下来了——这些是需要向锯木厂订制的。
“对了,还有皮子,各种规格的皮子。”
罗兰又拜托弗兰克帮忙订制各种规格的牛皮。
“这些您帮我采购了之后,我可能只能先支付一半的货款——您看这样可以吗?”
弗兰克不管怎么说都是个生意人,听见“赊账”这两个字就皱起眉头。
坐在罗兰身边的苏埃伦也阴沉着一张脸——毕竟罗兰谈的这些生意都是她和弗兰克结婚以后的事了。长姐向弗兰克赊账,就是在欠她的钱。
罗兰加上一句:“月息两厘,我在半年内还清,您看着可以吗?”
弗兰克顿时涨红了脸。
他是个绅士,不是个一心总想着放贷的犹太人。
“不,不不,真的不用利息——”
弗兰克摆手拒绝。
苏埃伦在弗兰克身旁大声地咳嗽起来。
罗兰心里好笑,表面上却扭过脸问苏埃伦:“妹妹,你是不是呛着了?咳嗽咳得这么响?”
苏埃伦:……
“弗兰克,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会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早早地把做生意的规矩定下来,以后会少好多麻烦。”
“如果我赊账,请尽管给我加两厘的月息。”
“另外,我赊的每一笔账,都一定会在半年之内还清。”
“如果我做不到,苏埃伦,那么请你直接站到我面前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是你的姐姐,而是个欠债不还的无赖。”
这回,不止是弗兰克,连苏埃伦都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她的长姐思嘉吗?
眼前的思嘉,还是那副模样,漂亮娇媚,甚至面对男人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嘴。
但是她竟然这么狠——既对自己狠,也对别人狠。
这样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没办法阻止罗兰向弗兰克赊账了。
这令罗兰又成功地顺手牵羊,向弗兰克借了二十美元——她要买布料,给苏埃伦裁结婚的礼服。
而这笔账她也一样算在自己头上,并且加上了两厘的月息,最晚半年后还给新婚的小夫妇俩。
以至于弗兰克和苏埃伦都不好意思不同意。
这也直接导致苏埃伦在回塔拉的火车上不得不嗫嚅着对罗兰说了一声谢谢——尽管她这位长姐当年和韩查理结婚的时候至少挥霍掉了100美元做新的衣物,婚礼宴会上还摆满了她们现在想都不敢想的火鸡、熏肉、奶冻和蛋糕。
但是在现在,一位手头有20美元可以做新衣服的新娘,别说是邻近几个县,在整个佐治亚州,可能都是数得出来的。
“20美元可以置办一件缎子婚纱了,衬里和其他佩饰都还不行。苏埃伦,你自己做决定,是想外头好看还是里头舒服……”
“我想想,那对钻石耳环以后就给你了——家里总共就那么一件漂亮首饰。回头我再去问问白蝶,看看她还有什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以暂时先借给你的……”
这样的慷慨令苏埃伦充满疑惑地对罗兰看了又看,终于把心里的一句话问出口:
“思嘉,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这个家里你一向最讨厌我。”
罗兰转脸,对苏埃伦露出灿烂笑容:“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有一个你讨厌了半辈子也讨厌你讨厌了半辈子的妹妹,终于要被嫁掉了!”
苏埃伦:……
这句答话虽嫌刻薄了些,但是打消了苏埃伦的疑虑,不再觉得她这位长姐有什么不正常的。
而事实上,罗兰的出发点是:她希望有一场婚礼。
在上一个位面,罗兰曾经答应了和人“假结婚”,甚至还和人举行了一场“订婚宴”,但终究是没能完成。
她倒不是为了弥补上个位面的遗憾,而是觉得没有什么能比一场婚礼更能提振士气、鼓舞人心的了。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塔拉刚刚逃过一场灭顶之灾,整个种植园上下还背负着300美金的巨额债务。大家嘴上都不说什么,心里都能感受到压力,因此全都丧丧的。
越是这样,罗兰就越是要摆出最乐观的模样。
苏埃伦的婚礼就是最好的机会。
罗兰要借这个婚礼告诉全世界:塔拉已经挺过来了,从最糟糕的时候挺过来了。以后的塔拉,有她主持,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元气,并且会比以前的塔拉还要丰饶富裕。
所以塔拉才有这底气,就算是借钱也要把从这里走出去的新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婚礼在将亚特兰大举办。
这是近期来最体面的婚礼。
结婚的双方,新郎身体完好,没有任何残疾,有一份正当的职业;新娘是头婚,不是再醮,而且相貌端正,没有大小眼。
除了新郎的年纪大的可以做新娘的父亲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缺点了。喜讯传开,两边的亲友都在为这对新人感到高兴。
双方很快拟定了举办婚礼的场地、规格,开始确定邀请宾客的名单。
罗兰依旧在塔拉忙碌,她把这一切都交给媚兰来帮忙——事实上,也只有媚兰能做这事,罗兰根本记不全自家那么多亲戚。
媚兰拿着弗兰克那边的来信,一个个敲定来宾名单。
“思嘉,那边向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邀请白瑞德。”
媚兰扬起一双大眼睛问着罗兰。
她太瘦了,脸又很小,罗兰几乎错觉她这一对眼睛连同睫毛就将她整张小脸占去了一半。
“白瑞德?他被释放了?”
罗兰:不好意思,虽然白瑞德曾经帮过她的忙,但是她确实没有额外关心过对方的近况。
“是的,他已经被释放了,听说只是不能离开亚特兰大而已。”
媚兰一双大眼睛望着罗兰,睫毛忽扇忽扇的。罗兰竟然觉得她的眼神里写满了鼓励。
“那就邀请一下吧,毕竟是帮过忙的。”
媚兰马上就笑了,点着头说“好”。她接着低头把白瑞德的名字写在了拟邀请的宾客名单上。
罗兰却很郁闷:这个家伙……竟然被放出来了。
苏埃伦的婚礼上,她又要见到这个讨厌的家伙了。
第96章 飘位面9
“露娜,白瑞德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威尔来问我了。”
罗兰找来了她的猫,要求调取“回忆杀”。
“先把那一段——把我和梅利从亚特兰大带出来的那一段调出来。”
这是罗兰最好奇的一段:这个叫做白瑞德的男人明明把思嘉和媚兰从亚特兰大带出来,却把她们丢在大路上,丢在正在交战的两军之间——这是每次思嘉提起来都会咬牙切齿的一段经历。
罗兰却从来不清楚详细经过,直到露娜把这段经历都重放了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哈哈哈——”
看完这段回忆杀,罗兰大笑,笑到前仰后合。
“白瑞德,白瑞德竟然是一个……现代的堂吉诃德?”
猫猫:……兰兰你不是从来不读这些名著什么的吗?
罗兰:“对不起,我之前在某个位面读过……哈哈哈,在南方联盟失败前的最后一刻参军?”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竟然又是一个要和风车巨人大战三百回合的骑士?”
猫猫挠着猫猫头:不懂。
罗兰摇着头笑它:“猫猫不需要懂。”
于是她就这么把这段往事讲给威尔知道,连这段评价也一并奉上。
威尔和露娜一样,也没有听过堂吉诃德的故事,但是他觉得很有趣,所以央求罗兰一并讲给她听。
罗兰讲着,并不知道她还有另外一个听众……
卫希礼坐在与讲故事的人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那清脆的嗓音透过木板做成的墙壁传来,他便挪不动脚步。
他还从未听过当事人亲自讲述这段经历,只听媚兰大致回忆过——亚特兰大陷落的那天晚上,媚兰病得厉害,因此唯一的印象只是车辆行走在极度颠簸的道路上,以及听见思嘉在骂普利西。
至于白瑞德在这个时刻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媚兰也说不清楚。
要说白瑞德去参了军,这比说他是个圣人还要难以相信——这个阔佬、投机商人,直到南方联邦失败的最后一刻,还在囤积居奇,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们痛苦,一边换取大量的财富。
虽说白瑞德曾经是西点军校的学生,但是他没有毕业,他是被开除的。
即便有传言说他真的去参军了,在整个亚特兰大,在佐治亚,都没有人愿意相信。
但是卫希礼第一次听见思嘉亲口讲述这段经过。
她把他下决心去参军的那一刻形容得极其傻气——她说他是一个拿着长矛骑着瘦马,要和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
在这一刻希礼就知道思嘉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思嘉了。
希礼发现的变化,不止是说思嘉知道了某些书本上才会写着的故事。
思嘉一直是个凭本能行事的人,她会嘟着嘴,睁大眼睛望着男人,嘴上在说“让我想想看,让我再想一想……”
但是她不用想,她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不是她那颗漂亮的脑袋,而是她的心,她从来不去判断是非对错,她的动力永远都来自那颗心里无穷无尽的热力和感情。
但是现在的思嘉已经变了。
她是清冷的、她和所有人之间都有距离。希礼经常能感觉到,她仿佛从所有人身边退开了半步,然后默默地观察他们,然后再判断自己应该怎么说话,怎么和他们相处。
她理解了白瑞德——这相当于理解了卫希礼自己。
他们这些男人,都是在无望的时刻踏上征程的堂吉诃德。
他们明知道失败无可避免,明知道他们用生命捍卫的生活方式已经不可能再延续,他们还是举起了手中的枪,高高兴兴(傻里傻气)地向不可战胜的敌人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