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她并不是位面里第一个进入宫廷的选手——有德·谢芙勒兹夫人在前,那些繁琐的宫廷礼节一定会有大幅度的简化,相反,很多后世为人所熟悉的休闲享乐活动会出现在17世纪宫廷里。
一定程度上,罗兰这个首席女官,只需要萧规曹随,亚眠行宫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罗兰只要一想到她的这位“对手”,心里就唯有不喜——
这当然要归咎于德·米纳洛夫人昨天对她的试探。任谁都不会乐意在头一回打照面,甚至连照面都没打过的时候,对方就试图置自己于死地。
这种情形在各位面还是第一次。
在前几个名著位面,无论是和她形同路人的夏洛特·卢卡斯,还是和她非常要好的希腊公主的海蒂,大家都是尽力去完成自己的角色,从来不会考虑直接攻击“对手”。
看来在这个位面里,尽管她拿到了米莱迪的剧本,但真正如“米莱迪”般狠辣的,恐怕还要数这位德·谢芙勒兹夫人。
因此罗兰在领受首席女官的职务、搬进行宫之时,极尽低调。她请求王后不要将此事太过宣扬,甚至请王后不要太多提起她的姓氏与爵位——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免身在巴黎的德·拉费尔伯爵过早得到消息。
在亚眠行宫里,王后和公主身边的侍女们,也就都像博纳修太太、凯蒂和辛迪一样,称呼罗兰为“米莱迪”。
正式领受了女官职务之后,罗兰与王后安娜和德·拉波尔特先生交流了一回,确认她早先预判的没有错,这次王室的目的,确实是组织起一座庞大而团结的宫廷,为即将出嫁的玛丽亚公主“撑撑面子”,也算是英法两国之间的外交“交锋”举措之一。
一时德·拉波尔特先生有事先离开了,罗兰见四下里无人,觉得是个私下询问的好机会。
于是她坐在王后身边的一张矮凳上,悄悄开口,说:“尊贵的陛下①,我想问一下您对于英格兰方面接亲大臣的看法,您见过白金汉公爵大人吗?”
罗兰一提到“白金汉公爵”的名号,堂堂法兰西王后的俏脸就涨得通红,然后瞬息之间变得全无血色,褪成惨白。似乎有无数个念头在王后心中打转,最终却又都被证实只是她寂寥生命中的泡沫,青春时那些迷梦的回响罢了。
最终安娜点了点头,说:“见过白金汉公爵一面……”
罗兰刚想问问王后对那位“全欧洲最帅的男人”观感如何,谁知安娜马上底下了头,凄凉地叹了一口气,说:“哦,孤独啊!我的孤独是否会影响我的判断力……我是否会因为太过孤独,因而会认为公爵是一个十分英俊的人,比国王陛下还要英俊?”
罗兰:……?
她只好如实陈述:“白金汉公爵确实是一位英俊倜傥潇洒的人物,连我的侍女都听说过,他是全欧洲最帅的男人……”
安娜的脸色终于恢复到正常了一些,但是依旧泛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罗兰看了看手上德·拉波尔特先生给她的王室仪程,在将玛丽亚公主送至布洛涅之前,在亚眠还将举行一系列活动,包括但不限于打猎、比武和舞会……
罗兰想要提醒的,是请安娜在这段时间里尽量避开白金汉公爵,尤其是避开与他单独相处。
谁知就在此刻,忽然有女官进来,越过罗兰,将信笺递到王后手中,说:“王后,德·谢芙勒兹夫人请您到她的驻地见一面。她有要事要向您禀报。”
罗兰心想:这时候不立威,什么时候立威?
她顿时从安娜身边长身立起,轻叱一声:“大胆!”
“德·谢芙勒兹夫人既然有要事禀报,为什么请王后移驾,而不是她亲自赶来?”
这句话顿时把进来的女官噎了回去,连忙扯起庞大的裙摆,低头向王后与罗兰隆重行礼,并惶恐地说:“这……这我并不清楚。”
安娜却像是对此行心中有数,她点点头起身,说:“通知康丝坦斯,替我更衣。夫人也许是身体不适,所以才想到要麻烦我。”
但这位法国王后也不全是一位天真的傻瓜,她起身之后,对依旧伏在地面上的传讯女官柔声说:“伯爵夫人是我的首席女官,以后你切记,送信来,不可越过她。”
“是——”
那名女官匆匆离去,临行时满怀敬畏地看了罗兰一眼。
她从此应该知道,扯出德·谢芙勒兹夫人的旗号,对这位新来的首席女官,基本没啥大用。
于是博纳修太太服侍王后安娜更衣,王后命人备车,匆匆赶去德·谢芙勒兹公爵夫人的住处去。
博纳修太太随同王后一道前往。
罗兰与德·拉波尔特先生一道,留在亚眠的行宫准备来日的典仪。
谁知两个小时以后,王后没有回来,反倒是博纳修太太一个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①王后的称谓,到底应该是陛下还是殿下,我竟然纠结了好一会儿。但查到原著译本里用的是陛下,就跟着一起“陛下”吧
第172章 、三剑客位面46
“米莱迪,王后吩咐,要我取一件她戴过的首饰,送到德·谢芙勒兹夫人府上去,一枚戒指、项链,或者是手链也行。”
博纳修太太向罗兰请求。
“康丝坦斯,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来问我?”罗兰好奇地问。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这个年轻女官的态度有些不寻常。
康丝坦斯开始发抖,渐渐地抖成一团:“米莱迪……我有点怕,我有点怕这件事……不会有好结果。”
“再说……再说,动用王后的首饰,要用首席女官的印鉴。”
罗兰凝神,她听见“戒指、项链,或者是手链”,顿时想起了什么,于是追问博纳修太太,在德·谢芙勒兹夫人那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听见夫人府外等候的侍从,似乎相互之间在说着英语……”
康丝坦斯一边说,一边脸色发白,声音颤抖。
“你去取一件来吧!记住要不常用的。”
罗兰至此心中有数,德·谢芙勒兹夫人将王后邀去她的家,一定是安排了王后与白金汉公爵见面。
康丝坦斯听见罗兰这么说,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她立即去王后的首饰匣翻了一阵,终于找出来一只粉红色的小木盒,上面有用金线镶嵌着王后的姓名首字母图案①。
“这是王上在圣名瞻礼日送给王后陛下的钻石坠饰,的确……不太常用。”
罗兰点点头,对博纳修太太说:“康丝坦斯,你先去喝口水,然后就带上这盒坠饰去见王后。对了,你见到王后和德·谢芙勒兹夫人,不必提到曾经问过我。”
康丝坦斯冲罗兰一笑,转身去了。
罗兰低头,打开了这只小木盒。
木盒里面盛放着一只蓝色的饰带结,结上悬垂着十二只光彩照人的钻石坠饰。
罗兰盯着这十二枚钻石坠饰,凝神默想着。
王后确实是个被寂寞束缚了头脑的女人——这样的女人,通常比较好骗。
她身后脚步声响起,博纳修太太匆匆忙忙地出来,低声唤道:“米莱迪?”
罗兰已经转过身,将木盒的盖子扣上,递给了博纳修太太,“拿着吧,尽快陪王后回行宫。”
年轻的女郎赶紧应了,捧着那只匣子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地出了行宫,往德·谢芙勒兹夫人那里去了。
没过多久王后就回来,她的气色很好,眉宇间有一抹红晕。她显得兴致很高,人也比以往更健谈。行宫中,各名女官陪她用过了晚餐之后,她依旧止不住谈兴。
“德·拉费尔伯爵夫人,我无端端就把您从封地招来亚眠,您的丈夫会不会因此很不满意?”
安娜笑眯眯地开口问罗兰,她的眼睛就像是钻石一样闪闪发光。很显然今天在德·谢芙勒兹夫人家的会面,令她体会到了爱情的滋养。安娜的愉悦心情让她把世上的所有人都想象成了滋润在爱情里的幸福人儿。
谁知罗兰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他不会的。我收到您的召见时,他也不在自己的封地上。”
安娜吓了一跳,连忙把身边的其他女官都遣开,单独留下罗兰一个,柔声问:“亲爱的伯爵夫人,您和德·拉费尔伯爵之间……”
“因为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他遗弃了我。”
罗兰有选择性地交代了一部分“残酷”的事实。
法兰西的王后心肠十分柔软,她本就猜到了一两分,一听见罗兰这么说,那些娇羞与愉悦顿时从她面上一扫而空。安娜眼中顿时只剩同情和泪水盈盈。
“原来,原来……”
安娜只管语无伦次地重复这个词。
原来她们这两名女性的命运,竟然是一样的。空有令人敬仰的地位与头衔,却被丈夫抛弃或者忽视。她们就像是纯金笼中豢养的鸟雀,只有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可以勉强自己做主。
安娜向罗兰道歉:“对不起,我竟只顾自己的心情……我不该提起这些事……”
谁知罗兰摇摇头:“不,并不,向您提起这些,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难过,只是稍许有些难堪……”
“德·拉费尔伯爵的‘遗弃’,反倒令我有机会自己经营领地。我在领地上得到的幸福,远远大于失去伯爵的‘难过’。”
罗兰面孔上的表情也佐证了这一点,实力演绎了什么叫“老公跑了我也能偷着乐”。
安娜愕然:她还从来没想到过,和自己遭遇同样命运的女性,竟然也能活得这么开心。
罗兰:那当然,谈恋爱哪有搞建设好玩?
她其实还很想提醒安娜:那个今天将你哄得高兴的男人,其实是个靠美貌上位的“宠臣”。成功上位之后再想玩弄政治,女人和爱情未必是他的首要考虑。
但是话到口边,罗兰把这些都忍住了没说,反倒是把她在领地上搞建设的经过前前后后都说给安娜听。
安娜听得兴致勃勃。
她衔着金汤匙出生,唯二熟悉的就要属宫廷和修道院。
对于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普通人的生活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因此罗兰说的这些,对于法兰西王后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安娜假想了一下,如果她也拥有这么一小片领地,能够自己做主——有伟大的天主庇佑,干得应该不比罗兰差吧。
“难怪你接受了首席女官的职位,也不想大加宣扬。”
安娜遐想了半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原来是不想让你的丈夫知道,免得他破坏了你这份快乐啊!”
罗兰忍不住想要给王后手动点赞:这位王后虽然天真,但是思路清晰,脑子也动得快,人并不蠢——如果有人胆敢把王后当成是个蠢货戏耍,这个算盘恐怕就打错了。
于是两人在王后卧室的起居间里谈谈说说,竟然一直谈到了深夜。
德·谢芙勒兹夫人满心以为王后今晚会好好品味一下与白金汉公爵见面时所体会到的美好爱情。
谁知道王后一晚上都在和人聊种香草、织衣服料子、造房子和修路。
等到王后和罗兰两人都感到困顿不已的时候,罗兰终于起身告辞,把一些她没有说出口的话,交给王后自己去回味。
第二天,王后便兴致勃勃地由罗兰陪着,去了亚眠城里,参观城内的教堂和修道院,造访市集和店铺,在行宫附近物色土地,打算也命人种点粮食什么的,每年除了满足行宫的用度之外,可以捐给修道院或者济贫院。
罗兰:种田令人上瘾,谁试谁知道。
正在王后由罗兰陪伴着满世界乱转的时候,凯蒂收到了一张请帖——是德·谢芙勒兹夫人送来的。
罗兰一早就判断她会找个机会和自己打个照面,于是她直接先应下了,才把这事告诉安娜。
安娜正在尝试着让自己“忙于”各种能够创造财富的活动。再说了,安娜与德·谢芙勒兹夫人感情颇深,她也乐于见到自己的前后两任首席女官相处和谐。
于是安娜随口应了,让罗兰自去。
罗兰去的时候带着她的“经纪猫”露娜。一人一猫在一座比王室行宫还要精美的建筑面前下车,门房将她们迎至一间小小的八角厅里,晾了大约有一个钟头。
这样的八角厅,通常是用于候见的。看起来,德·谢芙勒兹夫人完全没把她当做一位平等的“对手”来看待,而是沿用了这个位面里的封建等级制度,把她这个伯爵夫人,当做比自己低上一等的人来看待。
罗兰:我反正在和露娜聊天,一点儿也不无聊。
露娜:喵喵喵喵喵……
终于,德·谢芙勒兹夫人“良心”发现,邀请罗兰从八角厅出来,进入她的小客厅。
罗兰抱着猫,缓慢入内的时候,室内有个穿黑衣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坐在一架羽管键琴跟前,流畅地演奏着音乐。
钢琴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美艳贵妇。她像是完全没有留意到罗兰进来,而是以手支颐,正在全神贯注地听着男人的演奏。
眼前的人,演奏者弹得专心,聆听者听得专心。再加上小客厅装饰得豪奢,这副情景就像是一副精致至极的古典油画。
罗兰在心里评价了两个字:摆拍!
好不容易一曲终了,男人的手指离开了琴键,沙发上的贵妇仿佛这时才惊觉罗兰的存在。
她轻轻“噫”了一声,柔声开口,对那位坐在琴凳上,转过身来的黑衣男人娇嗔:“阿拉密斯,你今天先离开一会儿嘛,我要见见这位客人。”
阿拉密斯?
罗兰听见这三剑客之一的名字,也忍不住耸动。
阿拉密斯在越过罗兰身边的时候,极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罗兰矜持地颔首,其实很想问问对方,阿托斯是不是也跟着来到亚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