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应着是,心里却很是不屑,暗暗的想,又酸又涩你还一口一个全给吃了?然后带着这点忿忿的情绪,去了对面的小坡。
可因着昨日已经挖了不少,这片坡上并不多了,于是她挖了几下,便漫过山脊,绕到另一侧的坡上去挖。
李元祯在这边看着,也无意阻拦她,眼见她爬去了另一侧,他便匆匆起身,独自行到一棵树后,然后扶着树垂头用力干呕起来。
因着服用时便有所戒备,故而以内力抵着,使那些被他吞咽的果子仅卡在喉咙浅处,此刻以内力一催,便将它们一颗一颗的悉数给吐了出来。最后一颗也不少的全吐在了地上。
吐完后,李元祯将一旁的杂草踢了踢,将那些红果遮掩严实,然后回到自己先前落座的地方,继续盯着对面的山坡,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其实那些果子是携着剧毒的毒果,并不能食,书上说药农曾亲眼见五步蛇贪其艳丽色泽与香气而将其吞入腹中,结果毒发,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死挺。
故而他先前未敢将这种果子咬破一点,只假意作了几下咀嚼便将其整个吞下。
而他之所以甘于冒这个险……其实他此刻也觉得自己属实幼稚。
只是为了不想她失望么?
呵呵~李元祯的唇边淡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很快那笑意便在脸上晕染开来,因为孟婉已兜着她刚刚挖好的野菜,往他这处来了。
第90章 装的 他展臂一拦,将她揽入身前……
因着一场夜雨, 地里的野菜与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才采了这么一会儿,便采了满满的一大捧。孟婉高兴的将它们晾在石台上摘去根叶, 只盼着快些择好拿回去煮汤。
李元祯便这样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竟也伸手拾起一棵菜来依着她的样子将根须处掐去,又将不完整的叶片也掐去, 只留下一颗绿油油的菜, 然后丢到摘完的那一堆里,伸手再去取下一颗。
打从李元祯拿起第一颗菜时,孟婉便愣住了,停了手里的动作,只怔怔的看着他有模有样的摘菜, 竟是一时看傻了眼。
“怎么, 有本王帮忙,你倒是偷起懒来了?”李元祯专心择着菜, 漫不经心道。
孟婉突然回过神儿来, 连忙将他手中的菜夺过来, 紧张道:“王爷金尊之躯,如何能做这个。”
李元祯抬头撩她一眼,毫不客气的伸手又将那颗菜从她手里夺了回来,低头继续择着,“本王只是饿了, 嫌你一人择得太慢而已。”
饿了?不是刚刚才吃了那么多果子?孟婉心下莫名, 却是不敢再与他争,便只得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抢在他前头多择一些才好。
一场夜雨, 本就将地里的野菜冲洗的非常洁净,如今多了一双手帮忙,更是不出多少时候便将这一兜子野菜择洗干净。柴火不够夜里用的,孟婉便去山崖下面未被雨水淋的地方拾一些回来。
回来的路上,又特意去登陆的那个海边看了看。烧毁的船只早已被海浪拍走,如今已是一点也看不见了。这么一来,便等同没有了给救兵引路的路标。
她抱着柴在岸边立了一会儿,突然就有了主意。
她将柴暂时先放置到一旁,然后去找了一些大块的石头来。这些石头是她双手能抱得动的范围内最重的,它们有足够的重量可镇在此处,不被涨潮时拍上岸的海浪带走。孟婉将它们一块一块摆在岸边的沙滩上作了个箭头的形状,指向他们所暂居的那个洞穴的方向。
待忙完这些,日头又已偏西了。
一天又要这样过去了。
她挥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抱起柴禾回了洞里。
“为何去了这么久?”等在洞口的李元祯面上不免有些焦急,显然是担心她才在洞里坐不住。
孟婉将干柴放在地上,一边整理,一边答道:“这附近的柴都被昨夜的雨水淋湿不能用了,属下便去了对面的崖下。”
李元祯自是早便猜到如此,是以刚刚他也去那边找过,却是不见她的身影,这才只得回到洞口来等。不过此时他也不想拆穿她,便只试探:“可还去了别处?”
原是怕他担心才未敢直言,如今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孟婉便也不敢再瞒着,一边往火势渐收的火堆里添着新柴,一边道:“其实属下还去了海边。”
一听这话,李元祯自然猜到她去做了什么,便问:“你留了记号?”
“嗯。”孟婉诚实的点头,将自己如何留的记号说了一说,之后便开始熬煮野菜汤。
因着昨夜照料的妥贴,加之李元祯身体本就强壮,故而病症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已见大好。孟婉试了试他的额头,发现烧也全退了,便高高兴兴的将石锅递给他,“王爷您今晚多喝两碗,发发汗,便能将体内的寒气彻底驱散。”
李元祯垂眸看了一眼那锅子,因着是洞里石头经过天长日久的水滴石穿而形成的天然碗状,故而没那么完美,又极重。孟婉两手托着,显得有些吃力,然而他没有伸手接过,却抬了抬负着伤的右手臂,为难道:“本王……有所不便。”
孟婉迟疑了下,便干脆将锅子放到他面前的地上,又将石勺递给他,笑道:“王爷用这东西当作勺子吧,只能将就着些了。”
“还有勺子?”李元祯有些惊诧的看着那东西,却还是不肯伸手接过来,视线慢慢移到孟婉的脸上,肃着一张脸问她:“何人食饭,会将碗置于地?”
“这……”孟婉有些难为,心想正常情况下的确没有人会将碗放在地上,可眼下什么情形还需自己多说么?睡都要就着石头地睡了,还挑这理儿?
不过这话,李元祯如今醒着她自是不敢说的。于是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
见她接不下去话,李元祯便自问自答道:“只有畜生饲食,才会碗置于地,俯地而食。”
听他话越说越重了,孟婉不敢再怠慢,忙双手将石碗又捧起,连道:“属下知罪。”
李元祯吐了口气,似不欲再怪罪于她,然后终于伸手主动将石碗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自己端着。孟婉原以为如此便妥当了,可看他端了片刻,还是无法吃,这才想到许是右手还不太好使的缘故,故而左手端碗,便没有手再去拿勺子喝汤了。
可是这要她如何是好?
她只得再次伸手,“王爷,还是属下给您端着,您只拿勺子用便是。”
李元祯便没有松手让他端,顾自己端着那只碗,一错不错的看着她。这不禁将孟婉看得浑身发毛,心想他的意思难不成是要她喂他?
没错,昨日她是喂过他,可那时他昏迷着手不能动。如今他既醒了,断没有她再亲手将饭食喂入口中的道理。可道理归道理,李元祯就这样不说话的盯着她,她自是没有其它选择的,最后还是乖乖主动的伸手拿起那个石勺来,舀起一勺子野菜汤,小心翼翼的送至李元祯的唇边。
李元祯将薄唇微微启开一些,她又放前递了递,他便轻轻一吸,将汤汁尽数吸入口中。然后她再舀起一勺,准备如法炮制,李元祯却闭着口不再喝,道一句:“你也吃。”
“王爷先用,待王爷用完属下再用。”孟婉不敢僭越,可再喂,李元祯还是不肯启口,只盯着她。
她拗不过,只好自己喝下了那一勺菜汤。之后再喂,李元祯才肯吃。
二人你一勺来她一勺,如此往复了许久,才终于将那满满一锅野菜汤吃完。
拿着石锅子去小水坑里冲洗,孟婉才想起李元祯似乎还没对这野菜的味道做任何评价,心想着接下来几日肯定还是要一直以此物果腹的,便忐忑着问他:“王爷,这野菜汤可还入得了您口?”
“入不入得了,本王还有别的选择么?”
这话不禁将孟婉噎了回来,老实的继续洗着碗勺,不敢再多废话一句。残局收拾完毕,孟婉见李元祯已倒在地上好似睡了,自己便也不再磨蹭,寻了个被火烤热乎的地儿躺了下来。
为了照料李元祯,昨夜一夜她都没怎么睡,故而身子撑到现在已是乏累至极。加之今晚外头天气尚好,无风无雨,又有了足够的柴禾,火堆生得旺旺的,洞里便很是暖和,她倒在地上没多会儿便熟睡了过去,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了,才醒来。
白日洞里虽有阳光能照入进来,却总归还是阴僻的,便是一觉睡到中午,也不会觉得太阳刺眼。她睁眼后往洞外看了看,才知如今时辰已是不早了,再看看一旁昨夜李元祯歇息的那块石头上,已然空空也,便立马翻了个身儿坐起,放眼在洞内查探一番,却是都没有他。
“王爷自己出去了?”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孟婉连忙起来略整了整衣裳,便追出洞去。到洞外时,恰巧听到一声鸟儿的哀鸣,接着便听远处“啪唧”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
追上前去,先见着地上有一只胸口插着木箭的野鸽,往前走两步,又看见一只这几日吃美了的雀鸟。
怔愣之际,便听到树后有声音悠悠传来:“捡上它们,回去吧。”
随着这声音落地,李元祯的身影从树后闪了出来,李元祯一眼便瞧见他左手拎的弓箭,和右手提得两只肥美山鸡。那山鸡仅是翅膀被他打伤了,并未咽气,此时还在扑腾着翅膀作不屈不挠状。
如此重的东西提在手里,李元祯却并不显吃力。
“王爷,您的手……好了?”孟婉迟疑着问,目光紧紧盯在他的右手上。
李元祯并不答她,只笑着将她绕过,全然好似当她是块木头一般。
孟婉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将另外的一只野鸽和一只雀鸟捡起,远远跟在李元祯的后头往洞里走去。路上心里还在盘算着,若是李元祯的右手臂伤得像她一直以为的那样重,那么怎么可能昨日还一动不能动,今日便能开弓射猎?
难道说,起先他便是装的,手臂伤得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夸张?
那么昨日他自称手不能动,让她喂野菜汤便也是……装的?
带着这些疑问回了洞,孟婉不敢直接拆穿他,便委婉的问:“王爷,您手上还有伤,刚刚去射猎,不知会否崩坏伤口?”
说着便伸手凑上前去:“不如属下帮您看看。”
孰料她的手刚碰上李元祯的右手臂,便被他展臂顺势一拦,将她揽入身前。右臂极其有力的将她整个锢住,“你觉得呢?”
第91章 有人 原来来的不是救兵
李元祯这一用强, 一切便都不言自明了。孟婉自然是知道他昨日称手臂无法抬起是装的了。原来他的手臂,根本不至于伤重至不能动的地步。可他偏偏却要吓她,逗弄她。
心中明白这些是一回事, 只是那些羞恼与忿忿也只能压在心底里,开口时,孟婉还是一如往常一般的恭敬:“王爷身体康复,属下自是欣喜不已!”
李元祯听出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奚落的意思, 勾唇笑笑, 将手松开。
他的手才一松,孟婉便迅速转了半圈将身子旋出他的怀抱,接连退了两步,才慌张道:“今日王爷打了这么多猎物,择洗的清水不够了, 属下去溪边打一些来。”
借着这个由头, 她拾起地上的石锅,便脚步飞快的踱出了洞去。
只不过她没有去溪边取水, 而是去到了海岸边。
远远孟婉便望见那片海, 海面上无比平静, 没有任何她臆想中的救兵船只出现。她一行往海边走着,一行在想,也不知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回去,若是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座岛屿了,岂不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爹娘和兄长了?
想到这里, 她心底升起淡淡的哀伤, 但更令她哀伤的,还是来到海上后的李元祯,越发的让她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犹记得她刚入军营被点去李元祯身边伺候时, 李元祯对自己是百般的挑剔,净面时更是不许自己的手碰到他脸上的皮肤。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便要重新再净一回面。而来了岛上后,李元祯竟愿意搂着她睡。
还有昨日李元祯以负伤为由,诓她去喂食野菜汤,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难不成他看出什么来了?”低喃一句,孟婉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上。见自己胸前被束布缠得一马平川,不像是能露馅的样子,不由又有些恍惚起来。
这样慢慢走到近海的地方,她目光沿着沙滩海线逡巡一圈儿,这才发现昨日才摆好的那些石头,竟是一块也不见了。
她不甘的又沿着沙滩仔细找了找,最终确定,是真的全不见了。
给救兵做指引的路标没有了,这自然是头等大事,一时间孟婉也没心思再想旁的,只调头回去打算再搬些石头来重新摆个记号。
心中也暗暗有些懊恼,昨日摆放的石头皆是在她能力范围内最大最重的了,本以为定然不至于被浪卷走,想不到还是全不见了。想来是夜里涨潮时的汹涌,超过了她的预计。
一边想着,她开始在地上扒拉,挑着比昨日还要大一点的石头,一点点挪去岸边。
小的怕不见,大的又移动困难,她只能如此抱着走两步,放下歇歇,然后复抱起来,再走两步,再歇歇。这样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标记也才堪堪摆出了个型。
就在孟婉回来继续找石头时,突然看见地上一块石头有些眼熟,不由得蹲下来仔细探查。
白色的石头,一半边却长着绿油油的青苔,看起来极是鲜艳。昨日她便是抱了一块这样的石头去做箭头指向。且那青苔上还有四道痕迹,是因为石头有些湿滑,搬动时她不小心摔了一下,从而划出的。
无疑,这就是昨日她用来摆置路标的其中一块石头。
发现了这个问题后,孟婉又往四下找了找,果然接连认出几个略显奇特的石头,皆是昨日她搬去作引路标记的。
这么说来,那处标记并没有被海浪卷走……
它们竟是被人一颗一颗搬挪开了?
是谁,自然并不难猜,来的那日他们便将这座荒岛走遍了,除了她和李元祯,这岛上断没有第三个人在。
可李元祯为何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很快便与来时她的猜疑串连在了一起。难不成他当真已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是女子?
孟婉心下一颤。
可李元祯若是发现了,为何不拆穿她问罪?难道他是觉得如今两人一同落难流落荒岛,此时若对她发难计较,便会失去她这个左右手,只留他一人在岛上行事有诸多不便?
那么他是打算回营后再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