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嘉嫔点头,金三保才松口气重新躺下:“好了,你也该回宫,不好继续留下,免得……”
免得女儿看着他咽气,那就太难过了一些。
嘉嫔双眼含着泪道:“女儿出宫来,就为了能送阿玛最后一程的。”
“回去吧,你没必要看到最后。阿玛也不想让你看,就叫阿玛在最后还是你印象中那个顶天立地的人,如何?”金三保咳嗽了两声,声音更低了下去。
嘉嫔察觉到金三保的窘迫和哀求,到底还是慢慢站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阿玛不管如何,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我会请求皇上,好好安葬阿玛。”
至于金简,她可能真的无能为力了。
金三保有些欣慰,又有些伤感,他以前总想着自己厉害,儿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今他却落魄至此,金简没了,女儿没了依靠,自己也得凄凄凉凉死在金家。
“身后事不必多费心,人死了便不在,重要的是活着的人。”
金三保不想让嘉嫔为难,要是她因此惹怒皇帝就更不必了。
嘉嫔却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请求皇帝给金三保一个体面的葬礼。
她站在门口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离开。
金家人不敢拦着,恭送嘉嫔离开的时候只见她回头道:“别让人动我阿玛,我这就回宫禀报皇上。”
这是打算宫里派人来安置金三保,金家是巴不得啊,不让他们掏钱安葬金三保,哪能不乐意?
他们连连答应,嘉嫔只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就上马车扬长而去。
金家人被看了个透心凉,面面相觑后看向金家新族长。
族长不悦道:“这梁子是结下了,当初你们不是同意的吗?”
怎么回头得罪嘉嫔了,见着人他们就怂了,要指责他了?
好处他们都得了,不好的就想推到族长一个人身上吗?
有人就嚷嚷道:“金贵人是族长的义女,对你言听计从,以后要是出息了,不也是族长一个人的好事了?”
他们暗暗嫉妒族长当初先下手为强,对金贵人嘘寒问暖,还送了不少珠宝首饰和华贵衣服,把金贵人哄得心花怒放。
金贵人的阿玛是个病弱的,缠绵病榻都不能起身,妻子就怂恿女儿认了族长当义父,跟族长更是有说不清楚的关系。
这已经是族里公开的秘密了,谁不知道呢?
可怜金贵人的阿玛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妻子早就已经投入族长的怀里。
族长扫了众人一眼:“放心,嘉嫔娘娘还不至于自毁长城,最多瞪你们两眼,你们的胆子也太小了一点。”
要是害怕当初就别答应,这会儿倒是开始后悔嘉嫔找茬了。
嘉嫔气冲冲回去,半路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红着眼睛去见皇帝,一进去就行大礼匍匐在地:“多谢皇上让妾见阿玛最后一面,还请皇上恩准,让阿玛能够体面下葬。”
这点小要求皇帝也不会拒绝,就点头道:“可以,这事朕会让人安排。”
他这也是听高玉回禀,琼州府确实建得不错,才愿意让金三保好好下葬。
要是琼州府还乱七八糟的,金三保这点体面就保不住了。
虽说皇帝愿意安排,却也没让金三保的葬礼有多风光,毕竟还是犯错之人,哪怕有建琼州府的功劳,也是将功抵过,只能说是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地方下葬了。
嘉嫔这次当然不能出宫去祭奠,只能在永寿宫里默默流泪,又沉默了好几天。
白玉都吓坏了,生怕嘉嫔就此挺不过去。
但是几天之后,嘉嫔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却慢慢恢复了过来。
愉嫔也以为嘉嫔要就此熬不过去的,听说她好了还嗤笑道:“果真是个冷心冷肺的。”
失去了父兄,嘉嫔之前又伤了身子骨,在后宫也算是走到头了。
愉嫔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毕竟后宫算是彻底少了一个对手,就听雪柳禀报道:“娘娘,菀贵人来请安了。”
她脸色顿时一冷:“她怎么又来了?就说我没睡好,这会儿就不见她了。”
菀贵人却不顾雪兰的阻拦硬是进了来:“姐姐这话实在叫人心寒,对自家妹子怎的这般冷漠无情?”
愉嫔可不想认这种妹妹,没好气道:“没我的允许就擅自闯进来,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是不是该请教养嬷嬷来让你重新学一遍?”
进宫后学规矩是个苦差事,菀贵人好不容易摆脱了,自然不想再被教导一遍。
她清楚愉嫔说得出还真可能做到,立刻识趣低头道歉:“是妹妹的错,以后一定有姐姐的允许才进来请安。”
“行了,你如今也请安了,见着我了,我就不多留你了,请吧。”愉嫔压根就不想跟菀贵人多费唇舌,也清楚她特地跑过来又是老生常谈。
果然菀贵人就为难道:“妹妹进宫来的时候,柯族长就让妹妹多跟姐姐学习,以后也能替姐姐生下一儿半女……”
愉嫔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直接打断了菀贵人的话:“什么替我生,你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还不能侍寝,好意思说自己能生?你看满宫里侍寝的嫔妃比你多得是,难不成一个个都能如愿吗?”
菀贵人一听就明白愉嫔说的是高贵妃,她一直在后宫受宠,每月侍寝的次数都多,却始终没能怀上,证明侍寝多也未必就能生。
她撇撇嘴道:“妹妹正年轻,跟那位娘娘不一样。而且贵妃娘娘身子骨素来弱,这才生不出来,只要给妹妹几次侍寝的机会,肯定能让姐姐如愿的。”
愉嫔更是冷笑:“你看我侍寝的次数才多少,皇上又不是物件,我想推出去就会到你哪里去?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话敢在皇上面前说吗?”
敢把皇帝推出去给别的嫔妃,皇帝就能以后都不到永和宫来。
愉嫔都不必试了,以这些年她对皇帝的了解,绝对是试一次她就必然跟进冷宫一样的。
菀贵人有些不耐烦,愉嫔简直是油盐不进,试试又不掉肉,一个劲说不能试,其实就是不想给她机会。
她进宫来,柯家族长的意思很明确,愉嫔久久不能怀孕,菀贵人的任务就是进宫来好好伺候皇上,努力怀上,然后把孩子记在愉嫔的名下,若果是个小阿哥,柯家的前程就稳了。
偏偏愉嫔跟榆木疙瘩一样,好声好气劝就是不为所动,菀贵人的耐心也渐渐耗尽。
若非她们同是柯家人,菀贵人都想投靠别的娘娘了。
愉嫔扫了菀贵人一眼,就看出这个堂妹不是个安分的。
说什么生下孩子后记在她的名下,菀贵人真生下一个小阿哥肯定拼命往上爬然后自己养大,哪里舍得这么个宝贝金疙瘩拱手让人?
不说以后会不会抢回去,就菀贵人这脑子看着就不好使,以为区区几句话就能说服自己吗?
愉嫔生怕她惹祸,只能多说几句:“你看那个陆常在,再看看白贵人和采贵人,她们都是你的前车之鉴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雪兰,送客。”
菀贵人回去后狠狠砸了个茶杯,对身边的宫女抱怨道:“愉嫔娘娘是什么意思,诅咒我吗?那个陆常在被打入冷宫,听说都疯了,娘娘以为我跟她一样吗?”
她简直气死了,提起谁不好,愉嫔竟然提起那个在冷宫已经疯了的陆常在,不是诅咒自己是什么?
就知道愉嫔是见不得自己好,才百般阻拦,在进宫之前,额娘提醒得对,哪怕她们同样姓柯,也是各有各的心思,愉嫔哪里会真心帮她呢?
好在菀贵人还有另外一手准备,把花露擦在手腕上,就提着莲子羹去御书房送给皇帝了。
苏叶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每次被皇帝叫到御书房来磨墨,就总会碰到别的嫔妃。
上次是嘉嫔,这次居然是菀贵人。
皇帝挑眉似乎并不意外,还转头笑着问道:“朕这御书房真是热闹,谁想来都行。”
苏叶知道皇帝是不高兴了,一个两个嫔妃总往御书房跑是怎么回事?
没有皇帝的传召,大臣都不敢随便来,就是这些嫔妃一个个都来了,皇帝能高兴得起来吗?
李玉在外头想把菀贵人劝回去,却被她身上浓郁的花露熏得打了两个喷嚏,连连后退道:“来人,把菀贵人请到几步开外去。”
这花露莫不是半瓶倒身上了,熏得他鼻子难受,别是进去把皇帝给熏着了!
两个宫女赶紧扶着菀贵人后退,菀贵人还不痛快了:“李伴伴,皇上让我进去了吗?”
李玉只能再进去禀报,又打了一个喷嚏,立刻告罪。
苏叶吸了吸鼻子,都闻到李玉身上的花露味道,依稀有些陌生,李玉在皇帝面前伺候,肯定不可能涂抹这个东西来熏皇帝,于是奇怪了:“这是谁身上的味道给李伴伴沾着了,闻着像是有些陌生,不是咱们铺面里卖的。”
李玉连忙答道:“是菀贵人身上的花露,刚才奴才通传之前靠近了一些,身上就沾着了。”
苏叶都惊讶了,这是抹了多少,靠近一点就沾上味道了?
皇帝闻着也鼻子开始痒了,挥挥手道:“让嬷嬷把人去刷干净了,什么时候没味道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他也就原谅李玉在御前失仪了,这味道能熏死人,李玉只打两个喷嚏估计都已经努力忍了。
菀贵人被两个嬷嬷揪去沐浴,整个人都懵了,忽然又惊喜道:“嬷嬷,皇上这是准备让我侍寝吗?”
嬷嬷们无语看着她,菀贵人是长得不错,想得也更美。
不过她们当差的自然不会说实话,只得含糊道:“奴婢们只听命行事,并不清楚。”
菀贵人就心花怒放,这是皇帝的命令,那自然就是准备让她侍寝了。
果然她今天来御书房是对的,皇帝还没见自己一面,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自己侍寝了?
菀贵人心里高兴,被两个嬷嬷从头到脚刷得不舒服也忽略过去了。
毕竟侍寝的时候身上干净一点,皇帝才会更喜欢。
就是菀贵人洗完后,嬷嬷们居然没给她身上抹香膏,于是就不高兴了:“你们怎么办差的,上回我侍寝的时候都抹了香膏,这次怎么就没有了?”
侍寝之前不抹一点,皮肤就不会摸着特别光滑,菀贵人可不想叫皇帝感觉自己准备不够周到!
嬷嬷们就为难了,毕竟皇帝的命令是让菀贵人刷得没味道,要抹上香膏,不就又有味道了吗?
她们只好偷偷跑去问李玉,李玉也无语了:“既沐浴完了,那就送菀贵人回去。”
菀贵人就不肯回去,闹着要去见皇帝,嬷嬷们更头疼了。
李玉也没办法,趁着苏叶去泡茶的时候小声问了:“娘娘,此事奴才们实在为难。”
苏叶看李玉一张脸都要皱起来了,还是有点不厚道地笑了:“菀贵人真有意思,我这就去找皇上问一问。”
菀贵人要是沐浴后送回去,皇帝就会把人忘了,也不至于厌恶得厉害。
偏偏她就是头铁,非要闯进来见皇帝,叫皇帝厌恶,苏叶也就不打算拦着了。
就是愉嫔那个谨慎小心的性子,怎么菀贵人就这样啊,两人作为堂姐妹就一点都不相似?
不过宫里不相似的姐妹也不差这一对,娴妃和采贵人不也是如此吗?
苏叶泡好茶,身后跟着宫女送了过来,她亲自给皇帝斟茶后就笑道:“嬷嬷们正为难,菀贵人沐浴后死活不肯回去要来见皇上。臣妾见李伴伴也头疼,就忍不住替他问一问。”
皇帝喝着茶,正是他喜欢的大红袍,于是对苏叶笑道:“就你顽皮,是见菀贵人闹腾得很就想看戏了吧?也好,朕也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胆子。朕都想轻轻放下,她偏偏还要闯进来。”
李玉得了令,赶紧让两个嬷嬷送菀贵人过来。
菀贵人扯高气扬地进去袅袅行礼,想着用最美的姿态给皇帝看,却发现皇帝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苏叶,顿时迷茫了。
皇帝叫她回来不是侍寝的吗,怎么还有别人在?
他这是打算双飞了,玩得那么重口味吗?
不过菀贵人进宫来,管皇帝喜欢什么,直接给什么就是了。
皇帝却没叫她起来的意思:“听说你非要来见朕,怎么,你想见朕就得见了?”
菀贵人更懵了,这话跟她想得不一样,皇帝不该是温柔细语要自己伺候的吗?
怎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她立刻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连忙低头道:“妾许久不见皇上,茶饭不思,甚是想念,就想着能见皇上一面就心满意足了。”
菀贵人脸小,年纪也小,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双眼湿漉漉的。
在苏叶看来就像是宠物默默等待主人离家许久才回来,要是主人脸色难看一点,下一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她是小看了菀贵人,居然还挺有两把刷子的,依照皇帝的性子该是会怜惜两分。
果然皇帝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御书房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轻易过来,这次就当你不懂规矩,下次再犯,朕就不会轻饶了,知道了吗?”
菀贵人连忙答应,又开始夸起皇帝的好来。
一串话下来居然不带一个字重复的,苏叶听着都惊叹不已。
菀贵人怎么这么会拍龙屁,听得她胳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亏得皇帝居然含笑听完,才示意菀贵人离开。
等人一走,皇帝见苏叶的脸色有点奇怪,就搂着人道:“怎么,不高兴了?就是个年轻的小贵人,还能叫你不悦了?”
苏叶伸出胳膊来道:“皇上,臣妾没什么,就是听菀贵人夸得真情意切,这疙瘩都下不去了。”
皇帝看着她还真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种好话算什么,朕还听过更厉害的。”
他抚了抚苏叶的胳膊就笑道:“以后要有人夸你,岂不是你要哆嗦个不停了?”
苏叶想想菀贵人夸自己的情景,好家伙,鸡皮疙瘩又有回来的迹象,赶紧住脑不敢继续想了:“还是别了,臣妾可不是皇上,怕是要受不住的。”
皇帝又笑了,心里因为菀贵人那点不快就彻底烟消云散。
李玉也不得不佩服,也就苏叶这么多年来真能轻轻松松让皇帝压下不悦,还能很快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