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一直人在京城,只在宫里和宅子之间走动,消息却比翁果图还要灵通,毕竟自己以前是一等侍卫,总归有些门路。
“那人带着大笔钱去南府打算做生意,可惜遇到地头蛇,最后血本无归。好在没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就是被秦淮湖边的花魁迷了眼,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花魁在客人有钱的时候当然是娇媚动人,在他没钱的时候就是冷酷无情,钱袋搜刮干净直接把人赶出去,只能流落街头了。
之后的巴林没在意,反正那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翁果图听见后只轻轻点头,似是早就释然了。
他起初可能对死去的父亲有些怨愤的,要不是父亲生前对继母和幼子太偏爱,叫翁果图长子的身份尴尬,也不会叫继母和弟弟生了异心。
要是翁果图如今还落魄潦倒,可能心里还会留着那点怨恨。
但是他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眼界自然放高了,再也不愿意转头看这些糟心事,毕竟都过去了,有更好的在前面,何必回头?
巴林带这个消息来也不过让翁果图知道一下,免得以后这个弟弟再闹出什么事来。
酒过三巡,翁果图忽然开口问道:“夫人身边多年的丫鬟见巴林兄弟器宇轩昂,府里只有两个老仆妇帮忙,没个女主子能帮把手,就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多纳个人。”
闻言,巴林笑着摇头道:“不必,多谢大人的美意,我这样挺好的。等以后去了圆明园,我跟秋夕见面的机会就要稍微多一些。”
虽然不能一直在一起,起码比如今因为宫里规矩一个月才勉强见一两次要好得多。
翁果图想了想就点头,皇帝去圆明园一年起码呆上九个月,也就冬天才会回紫禁城去,两小口除了冬天,平日也能偶尔见见面的:“无妨,我也就随口一问。”
巴林回答得毫不犹豫,丝毫没这个意愿,他就不再提起了。
富察夫人虽然喜欢这个在身边伺候多年的丫鬟,知道丫鬟见了巴林几次有些意动,却没想到翁果图会直接问巴林。
翁果图笑笑,也没多解释:“他这样才好,在他这个位子,儿女情长其实不怎么重要。”
就算是知根知底的丫鬟,他其实就算巴林碍于情面要留下人,也绝不会送的。
巴林如今是最亲近小阿哥们的人,要是身边人使坏,他没防住,小阿哥们必然要遭殃!
他如今年轻,又因为秋夕常年在宫里不能见面,独自一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受不了诱惑?
与其等着以后别人对巴林动手,翁果图还不如先试探一番,看看巴林的态度。
要他是个耳根软受不住诱惑的,那翁果图就得多盯着点了。
苏叶在宫里,宫外的消息几乎都靠巴林递给秋夕,再送到她耳边。
巴林此人太过重要,翁果图不能不多留意一点。
苏叶在宫里不知道翁果图试探巴林的事,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听着秋夕柔声念书。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跟大阿哥一个待遇了。
秋夕担心苏叶自个看书的话眼睛会累,索性挑了个轻松的话本念着给苏叶解闷。
苏叶坐在窗边能看见后头的院子,窗户却也只开一个两指宽的缝隙,免得风大了吹着她不好。
苏叶身上还裹着不薄的披风,膝盖上还盖着一条波斯毛毯,春宁在旁边一见蜜水凉了一点就换掉,生怕她喝着凉了会肚子不舒服。
还有一碟她喜欢的甜点心,另外还有一盘酸枣。
这待遇跟瓷娃娃没什么两样了,苏叶听着秋夕温柔的嗓音险些又睡过去。
还是春花轻手轻脚过来禀报道:“娘娘,御膳房送吃的来了。”
宫里一般就早晚两顿饭,但是张御医开口了,苏叶就是少吃多餐,于是一天至少三顿。
苏叶还私下让张德子做两个辣的饭菜,吓得他说什么都不肯,她就更没心思吃饭了。
她翻了个身含糊道:“我不饿,不吃了。”
秋夕收起话本无奈劝道:“娘娘早饭没吃多少,这会儿怎么也得吃一点,不叫小主子饿着了。”
苏叶被秋夕和春宁小心翼翼扶着起身,坐在桌前,看着居然是新菜不由惊讶:“这是什么?”
送饭来的太监笑着介绍道:“回哲妃娘娘,这是师傅新做的素烧。外面一层是豆腐皮,里面有削皮煮过山药,另外有萝卜丝、火腿丝和木耳,卷起来一块儿烧煮,还搁了点师傅亲手做的酱汁,味道又鲜又不腻人。”
听着还挺好的,秋夕给她夹了一块,苏叶咬了一口,确实鲜得很,难得吃了两块。
秋夕喜不胜收,又给苏叶布菜,这会儿是一道鸡丝豆腐。
是鸡肉切成丝后酿进豆腐里面,豆腐沾了鸡肉的鲜味,既清爽又好吃。
苏叶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吃掉了半盘子。
吓得她赶紧放下筷子,生怕自己又吃多了!
秋夕原本见苏叶吃得正在兴头上,还以为她今儿胃口好,正高兴着,苏叶却忽然放下筷子表示不吃了。
“娘娘,这还有一道汤,是用老母鸡吊了四个时辰才做好的。”
苏叶想着汤不算饭,于是喝了一小碗。
春宁又端着盘子来:“娘娘上回不是很喜欢桃花糕,张师傅让人又做了一些,比上次搁的糖要少一点没那么甜腻,娘娘试试味道如何?”
于是苏叶又吃了一块桃花糕,确实不像之前那么甜,而且形状比以前做得更精细,仿佛真的在盘子里有桃花在盛放一样,又好看又好吃。
“不行了,我可不能再吃了。”
她摸着肚子,感觉今天这一顿又吃多了,于是有些惆怅,都怪张德子的手艺太好了一点!
苏叶忧桑,恍惚觉得怎么每顿饭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秋夕指挥宫人收拾好桌子,然后就有春宁送上切好的水果。
每一样水果就只有两三块,拇指大小,用竹签插着,一口能有一个,还是挑的最甜的位置。
苏叶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手吃了起来。
她怎么感觉回到以前,因为新买的连衣裙太紧所以开始减肥的时候?
那会儿苏叶也是每天只敢吃一点,然后因为饿了又吃一点,不知不觉就不是吃一点了。
说是减肥,但是越减越肥,最后那条连衣裙她就送人了!
春宁偷偷对苏叶身后的秋夕眨眨眼,露出赞许的神色来。
还是秋夕有办法,叫自家娘娘每顿饭都能多吃点儿!
秋夕回了她一个深藏功与名的浅笑。
张德子卯着劲,听说苏叶总算吃的不少,他这才松口气。
苏叶这边还好应付,皇后那边叫张德子也头疼了。
皇帝一开始就让张德子负责皇后的吃食,然而皇后也是怀孕后吃得不多,后来害喜又严重,吃得更少了。
油腻的吃不下,清淡的又觉得没滋没味,皇后每天吃几口就放下了,看得皇帝都心惊胆跳,生怕皇后饿坏了。
张德子想得头都要秃了,拿手菜一样样送,大半都进了宫人的肚子里。
皇帝叫李玉过来问了几回,张德子抓着李玉都想哭了:“怎么办,快给我支招,我实在没辙了。”
李玉能怎么办,只让张德子私下问一问云言。
云言作为皇后的大宫女,比皇帝还焦心,每天恨不得盯着皇后多吃一口。
张德子苦哈哈来问,云言也是一张脸愁坏了:“娘娘看什么都不想吃,人都瘦了。”
应嬷嬷见两人嘀咕,也凑过来道:“要不试试送点酸口的来?”
酸男辣女,应嬷嬷就盼着皇后这一胎还是小阿哥,膝下只有二阿哥一个还是太少了一点。
张德子也是无法,只好回去做了酸汤,里面放薄薄几片牛肉,还有些切丝的素菜。
担心皇后并不十分爱吃酸的,他还搁了点糖,酸酸甜甜的也算开胃。
皇后倒是多吃了两口,也就这样了。
她见云言着急,自己还笑道:“没事,我感觉也不特别饿,这个酸的挺开胃,吃着似乎也不难受。”
吃点酸的,皇后好像就没害喜那么厉害了。
院首一天三趟跑长春宫,就怕皇后吃不下出什么事,简直要吓死了。
他当初就该把张御医推出去,让张御医负责后宫两个孕妇!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张御医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四条腿往两边跑,要累死他吗?
人累死就算了,皇帝也不乐意啊!
两边跑要忽视了哪个,皇帝分分钟要把御医的脑袋拧下来!
院首跑得感觉自己腿都细了,听说皇后终于多吃了两口,他差点都要喜极而泣了。
要是皇后跟哲妃一样好伺候,那得多好啊。
看哲妃开头嚷嚷这不吃那不吃,也不饿什么的,转头哄着就能吃下去,吃得还不少。
没见张御医开始发愁,后来都满脸红光,走路都比以前轻快不少。
又因为他立功了,皇帝还给了赏赐,比院首不知道好多少!
这边见皇后吃点酸的还算舒服的样子,院首就让张德子送点酸梅过来当零嘴试试。
看皇后吃点酸零嘴之后,会不会吃饭也能开胃一点。
皇后酸的吃多了也有点腻,对云言叹气道:“以前怀着永琏的时候也没这么折腾,他倒是个乖孩子。”
二阿哥不管是在她肚子里,还是出生之后,都是叫皇后不怎么要操心的懂事孩子了。
皇后最近因为害喜时不时干呕,就没跟皇帝和二阿哥吃饭了:“永琏这几天怎么样了?吃得可好?上课如何?”
云芝答道:“二阿哥一切都好,早饭吃了半碗肉粥和一块夹肉的馍馍,中午用了两块点心。”
皇后听得皱眉:“怎的他吃得比之前少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芝摇头道:“最近功课重了些,二阿哥睡得晚,这两天瞧着没什么胃口。”
这可把皇后急坏了,赶紧请院首过来给二阿哥把脉。
连皇帝都惊动了,从御书房赶过来,见二阿哥蔫蔫的,大阿哥还在旁边陪着,就皱眉问院首:“二阿哥怎么样了?”
院首把脉后谨慎道:“二阿哥的脉象尚可,确实是夜里休息不好,白天就没什么精神,自然也就食欲不振了。”
没其他不妥当的地方,皇帝这才松口气,又疑惑道:“你来给永璜把把脉,怎么永琏夜里睡得那么晚?”
院首给永璜把脉没什么问题,这位大阿哥早睡早起,吃饭也香,个头往上窜了窜,跟永瑛已经差不多高了。
永瑛也长了一些,如今跟永璜一样高,可见永璜是蹭蹭长了。
吃好睡好又练武,小孩子自然长得更快一点。
相比之下,永琏就像是最小的那个,又矮又瘦的。
他虽然个子长了一点,却长得不多。
永琏耷拉着脑袋一副蔫蔫的样子,皇后心疼坏了。
皇帝却看出点端倪来,带着永琏去御书房,又叫上了永璜。
两个小阿哥站在下面,皇帝盯着他们问道:“永琏你来说说,为何夜里不好好睡觉?”
永琏小声答道:“皇阿玛,儿臣想多看一会书,不知不觉就看得晚了。”
皇帝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面上就带着不快,正要开口呵斥,就见大阿哥小短腿溜溜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让皇帝愣了一下,想起两年前永璜也是这样一把抱住先帝告状的,顿时板起的脸险些破功:“你这是怎么了,是要跟朕告状吗?”
永璜仰起头来,居然点头了:“是,皇阿玛,儿臣要告状,状告龚先生。”
皇帝还稀奇了,让永璜先松手,然后坐下后把人叫到跟前仔细问。
这位龚先生是崔先生请辞后,另外给小阿哥请的文师傅。
因是孔子后人家的女婿,颇有文采,皇帝还亲自见过问过后才把人定下来的。
这么个先生性子看着不错,不像会怠慢皇子,学识又好,永璜要状告他什么?
永琏小心翼翼过来拽了下永璜的袖子,似乎让他不要说了。
永璜头也不回抓住永琏的小手,这才对皇帝正儿八经告状道:“龚先生给弟弟很多功课,比儿臣和永瑛还翻一番。”
他的功课不算少了,永琏还翻一番,不就要做到半夜去吗?
永璜刚开始也是不知道的,因为功课是龚先生分别布置,就以为三个人都是一样的。
永瑛不懂的时候会跑来问永璜,所以永璜很清楚永瑛跟自己是一样的。
还是见永琏连续两个白天会打哈欠,永璜一问才知道他是功课做得晚了。
都是一样的功课,永琏学得还更好,怎么可能比永瑛做的时间还长?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永琏的功课跟另外两人不同了。
皇帝听得挑眉:“你二弟的功课不一样,你找龚先生问了?”
永璜点头:“儿臣早上的时候在下课后单独找龚先生问了,先生只道儿臣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弟弟需要更加努力。”
皇帝眯了眯眼又问:“那你呢?你认为龚先生做得不对?”
永璜毫不犹豫道:“当然不对,弟弟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上课,然后夜里功课多又睡不好,久而久之都要瘦了。弟弟素来聪慧,龚先生是揠苗助长。”
皇帝笑笑,他连揠苗助长都会说了,看来龚先生确实教得不错。
“好,这事朕会跟龚先生说的,你们回去吧。”
他又转向永琏说道:“以后有什么事你觉得不妥就该跟朕说,而不是叫你母后担心。她如今怀着孩子原本就难受,还得忧心你就更吃不下了。”
永琏愧疚地低下头,永璜牵着弟弟的手带着他出去了。
两兄弟边走边还小声说话,永琏嘀咕:“其实我没什么,习惯了就没那么困,你跟皇阿玛说龚先生不好,他不高兴怎么办?”
毕竟龚先生是皇帝亲自挑的,说龚先生不好,这不是说皇帝没眼光吗?
皇帝一个不高兴,永璜就要被骂了,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永琏刚才怪担心的。
永璜歪着头疑惑了:“弟弟平日不是说皇阿玛是再英明不过的了,龚先生做错了,哪里会骂我?而且先生不是说有错就得改,先生不觉得自己错了,我们就该提醒他。走吧,皇后额娘肯定担心了,你等会给皇后额娘说清楚,以后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