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溪畔茶
时间:2021-07-11 09:27:16

  “你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夫人生气,令我们这阵子都不许再出门,我就没敢说。”许融自然道,“但是回去想了一想,还是要禀告一声才好。罗二姑娘诚心诚意地邀我,我不去归不去,总得与她个合适的回绝理由,也免得哪一日夫人在外碰上了罗家的长辈,提起来,两下里话对不上,就不妥了。”
  “你倒思虑得周全。”萧夫人板着脸道,“既然如此——”
  萧侯爷于此时看向了她:“你怎么成天的不高兴,不是禁足这个,就是禁足那个。清明这样的好时节,叫孩子们出去走走又怎么了?”
  萧夫人不料他会打岔,还出口就是指责,怒道:“什么我不高兴?明明是他们出门就惹事——”
  “已经过去的事了,何必一再提起。”萧侯爷打断了道,“离清明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叫他们在家修身养性就是了。”
  许融紧着问道:“侯爷,那二公子——?”
  萧侯爷眉头又皱起来:“二郎又怎么了?我才听着是为什么伺候人的事?”
  许融眨眨眼:“是夫人给了二公子一个丫头,那丫头在二公子沐浴的时候闯进去,二公子吓着了,一生气,就把她撵走了。”
  萧侯爷此时才看了一眼院中的萧信,一个男人家,怎么会叫想攀高的丫头吓着?至多是不喜欢罢了。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许融不喜欢。
  那么许融为何出面在这里纠缠,也就一目了然了。
  萧侯爷觉得明白了,也就不想再啰嗦了,丫头不丫头的,在他眼里简直是芝麻一样大小的事,便道:“打发了就打发了,哪有为个丫头把主子罚进祠堂惊动祖宗的。行了,你不是要读书?去罢,好容易像点样子了,别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白耽误了先生的功夫!”
  他最后一句是向着萧信说的,萧信没抬头,躬身行了礼,往外退去。
  许融就势跟上。
  萧夫人怒了:“侯爷,二郎如此无礼,你这就叫他们走了?!”
  她要下令把人叫回来,萧侯爷拦住她道:“我正要与你说——”
  **
  萧信负手走在道旁,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迎着晨风,眉间平展,虽没什么确切表情,看得出心情不坏。
  许融本来要说他两句的,看了他一眼,又不想说了——愣是愣了点,但一腔意气为着挡在她前头,诡谲形势里有这种同伴,她不安心吗?
  安心的。
  她就笑了一声,觉得今天的心情也很愉快。
  萧信偏脸看她:“笑什么?”
  许融把“愣”字隐去,道:“感动二公子待我赤诚。”
  萧信顿了一下,许融没刻意看他,偏偏她的高度正好瞄到他嘴角扬起来,又压下去,再把脸转回去,才道:“没什么。”
  声音显得淡淡的。
  许融憋住笑:“哦。”转移了话意道,“二公子,诚安伯家的情况你了解吗?”
  昨日事多,她还没来得及问,这户人家在她的印象里是陌生的,似乎没怎么出现在她所在的社交圈内。
  萧信点头又摇头:“知道得不多。”
  京里的有爵人家不多也不少,除了英国公府这样的开国功勋之外,后代陆续也有封赏,诚安伯家就是在本朝才册封的,封赏的原因很简单,不为文名也不为武功,是因为出了个太子妃。
  太子妃的父亲原来只是个锦衣卫所的百户——同挨过两顿揍的那个罗二爷之父罗老爷一样,也是个袭来的虚衔,只能领份干饷,实权一概没有。但比罗老爷运气好的是,这位同姓百户生了个好女儿,端庄大方又丽色动人,选入东宫以后,不但深得太子看重,连圣上也颇赞赏她的贤惠,先将其父擢为千户,后又封为伯爵。
  诚安伯就此一朝显贵,不过,他同时也是新贵,且是父凭女贵的那种贵法,比不得京中老牌勋爵们的底蕴,如萧夫人的出身就不怎么将他家看在眼里,也不觉得罗二姑娘的邀约有多重要。
  但萧侯爷不同,说实话,他所体现出来的重视有一点超出了许融的预料。
  这位诚安伯地位是有了,实权仍然没有,论朝中地位,还比不上萧侯爷。
  许融问道:“二公子,府上从前与太子关系如何?”
  萧侯爷给她的感觉,就像很想和太子打上交道似的,一路大开绿灯,不惜正面把萧夫人压制下去。
  萧信反问:“你不知道吗?”
  “……”许融请教,“我应该知道吗?”
  她模样有点小心翼翼,但也不至于惶恐——假使真是什么常识类的以她一个闺中女子的设定也该知道的事,还可以用摔过脑袋来推脱嘛。
  萧信想卖关子,瞧她两眼,又没卖得下去,道:“我们家是武勋,不便与太子殿下过于亲近。”
  许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萧侯爷先领着武职,虽未如英国公般在外出征,在京城军中自有影响力及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这样的人在圣上春秋鼎盛之际去向储君靠拢,是有那么点“迫不及待”的敏感度在的。
  但真的就跟储君冷淡了也不好,纯臣当下好做,等储君上了位,就要落后一步了——因为总会有不怕死的人去提前下注。
  那么从小辈、女眷就是一个相对温和而聪明的切入点了,即使不做什么,有机会在太子那里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要是都不熟,有好事了,怎么想得起你。
  “侯爷真是——”许融忍不住道,“计之深远。”
  看来渣的只是人品,心计可不渣。
  萧信问她:“你呢?”
  原来又不知道这些事,怎么会想得出抬出罗二姑娘去救他。
  许融轻咳了一声:“我只是看见侯爷,想起了禁足的事,我们不出门还罢了,侯爷没工夫管,但大姑娘一道被困住,侯爷应当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左一遭右一遭,动不动的就禁足,哪里去找好婆家。
  何况清明节本是个不错的机会,满城仕女儿郎,都要踏青游玩。
  她的本意是借罗二姑娘挟萧珊而诱萧侯爷,借力再反制萧夫人,没想到里头还有另一层干系,歪打正着下效果立竿见影,连萧信的脱困都变得极容易了。
  “二公子,还是你看得更准。”许融笑眯眯夸他。
  萧信否认:“不一定,也许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融先没觉得什么,他们这时候已经进了院门,萧信抱了一堆他的功课要走,许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他似乎不该具备互相吹捧这种高级的社交技能。
  追出去叫他确认:“你是不是在哄我?”
  萧信回头,勾起一边嘴角向她笑了笑,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转头又走了。
  许融站在春风里,忍不住笑了笑,摇头。
  他也不是不会的嘛。
  就是不肯对别人用,宁可找亏吃。
  这个性子——啧。
  **
  不管萧侯爷的想法究竟是哪一种,等到清明时,萧珊自然地出现在了出游人群里。
 
 
第48章 桃花朵朵开
  三月十二日, 时气愈加和暖,春风拂在面上,带着蓬松的暖意与香气, 这香气是花香,也是女郎们的胭脂香,将西山脚下妆点得热闹而鲜妍。
  萧家今日出门的人不算齐全, 萧侯爷和萧伦各有公务,萧信离考期又逼近了半个月, 他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的时候, 考虑并与许融商量过后, 这类游玩类活动他一概就不参与了。
  同样没来的还有萧夫人,不知萧侯爷后来与她怎么说的, 她勉强同意了萧侯爷的主张, 但仍余怒未消,不愿出门,于是最后前来的常姝音许融与萧珊萧琦四人就只有由萧二太太领队了。
  如长兴侯府这类豪门,主人正式出门之前, 会先由下人以帷幕圈下一处风景优美的地盘, 以供女眷们到来之后歇脚会面, 应罗二姑娘邀约并萧侯爷首肯, 今年踏青长兴侯府和诚安伯府的地盘就圈到了一处。
  诚安伯府人口简单, 来的只有罗二姑娘和罗二姑娘的母亲罗夫人, 据罗二姑娘的快人快语, 她家中还有一个长嫂, 本来长嫂也要来的,偏偏上个月查出了有孕,胎相还有些不稳, 就不好出门了。
  “——我娘操心得不得了,我去看大嫂,连我坐在她床头都使不得了,生怕我说话声音大了,惊着了小侄儿。”罗二姑娘抱怨道。
  “你是安生坐着吗?”罗夫人嗔她,“去了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要摸你大嫂肚子,才两个来月,摸得出什么来,再说,那也是你碰得的!”
  罗夫人是个面相瘦削老实的妇人,她话说得凶,却看得出其实拿这个顽皮的女儿没什么法子。
  萧二太太笑着接话道:“原来府上大奶奶有喜了,要恭喜夫人了,这前三个月是要紧的,确实大意不得。”
  罗夫人爱听这个话,就跟她聊了起来,中年妇人们聊起这类话题收不住,现场若有小媳妇可供催生打趣,那风味更佳,刚巧,这片地盘里不但有,还有两个。
  常姝音先被打趣得坐不住,此时有丫头进来,附耳与她说了两句话,她忙起身道:“二婶,我母亲也来了,我去拜见一下。”
  萧二太太听了点头,她又向罗夫人辞别,罗夫人自然更不会拦她,她便随着丫头匆匆走了。
  随后许融倒是逃过了一劫,因为萧二太太就势道:“我娘家今日也有人来,我领着琦丫头去见一见。”
  萧珊愣了愣,在萧二太太与许融之间抉择了一下,忙道:“二婶,我跟你一起去。”
  虽然她其实跟萧二太太的娘家人不熟,但要是不去,留下来只有跟着许融了,她才将许融得罪过不久,就不愿意如此。
  萧二太太就领着她和萧琦走了,罗二姑娘一见,也坐不住了,跳起来道:“娘,我和许姐姐出去逛逛。”
  “别走远了,”罗夫人嘱咐她,“带齐了人,别叫那等轻浮子弟冲撞了你,你也别招惹别人,走一走就回来。”
  罗二姑娘没口子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不等罗夫人再说,拉着许融就跑出去了,罗夫人无奈的声音追在身后:“这丫头,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以后都不知说不说得上婆家——”
  “我娘话真多。”
  罗二姑娘冲许融吐舌头:“许姐姐,我瞧你比我稳重多了,在家时,你娘一定不这么念叨你吧?”
  许融想了想:“我娘眼泪比较多。”
  许夫人的必杀技也是唯一的技能:哭。
  罗二姑娘“哈”一声笑了出来:“我娘也能哭!我淘气她哭,我大哥不听话她也哭,只有我大姐中她的意,她总叫我跟大姐学,恨不得我长成第二个大姐。”
  “不过,”她昂起头来,脆生生地道,“我就不是么!”
  许融含笑点头,这位罗二姑娘与萧珊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家族特殊的发迹形式让她没经过贵女的标准培养——就在三年之前,她还只是一个百户家的姑娘,加上本身性格使然,她的散漫与朝气更接近许融那个时代。
  这就难怪她打不进传统的贵女圈了,不过,她倒有一个很好听很贵女的名字,叫雁风。
  “其实我本来叫罗雀儿,不是挺好的吗?”罗雁风巴拉巴拉又把自己的底倒了,“偏偏太子姐夫见面时问我,是不是门口罗雀的那个罗雀,大姐就不高兴,给我改了,现在她叫我,我都反应不过来。”
  许融笑道:“改了也不错。”
  她听出来了,太子夫妇的感情应当确实很好,所以罗雁风即使抱怨,提起来也是聊家常的语气。
  罗雁风说罗夫人话多,她自己的实在也不少,话题换得还快,转眼又另起了个话头:“许姐姐,那天多谢你了,我听你说她们,痛快极了。”
  许融扬眉:“嗯?”
  她没记错,当时应该是为了许华章说话吧。
  罗雁风憋了一下,没憋住:“许姐姐,你不知道,那里面有的不是好人。我姐姐——”
  她把声音压低了,原来太子妃与太子成婚三年,无有不美,唯一一桩憾事,是太子妃一直未曾有孕。
  “其实太子姐夫不急,太子姐夫说,皇上也不急,都叫我姐姐放宽心怀,好好把身子调养着,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的。”
  天家事,许融不便插言,只点头道:“嗯。皇上都这么说,一定没错了。”
  心里觉得这一届皇家居然还怪有人情味的,三年都不催生,算难得了。
  “皇上看重嫡长。”罗雁风得意又头头是道地向她道,“太子姐夫说了,再晚几年都不要紧,长子一定要我姐姐生的才好。”
  许融心念一动,明白了。
  她听萧信提及阮姨娘来历时说过,当今圣上是长非嫡,当年争位时很经了些波折,另一位得先帝宠爱的庆王从母妃身份上打主意,差点将他拉下来。
  他落下这个执念就在情理之中了。
  顺带一提,那位庆王后来当然没落着好,今上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封到平凉府去了,听这地名就知道有多偏远。
  “但是皇后娘娘有点着急了。”罗雁风说着,脸又垮下来,“也不知道哪一家讨厌鬼去怂恿了娘娘,娘娘有意再为太子姐夫择两个嫔。太子姐夫不同意,又不好回绝得太明显。”
  她眼巴巴看向许融,许融心领神会地点头。
  那天的贵女之中八成就有嫔位人选——本朝选妃为防外戚,一般不从实权官员家选,所以罗大姑娘在封太子妃之前不过是个百户之女,但有爵人家也不是个个都有权有钱的,比如许家,就只剩了钱,在权位上完全是个空架子。对这样人家的贵女来说,入东宫为嫔既有可能,也不是个坏选择。
  在这个前提下,罗雁风看见这么多妙龄少女跑去偷看太子,就难免要替姐姐生出防备敌意了。
  “嘻嘻,许姐姐,你叫她们都丢了个大脸,太子姐夫回去向皇后娘娘一提,娘娘嫌弃她们不矜持,已经把择嫔的主意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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