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自翔接他妈的哏接的特别顺溜:“妈,原来陈美兰没来的时候,你一直念叨,说那肯定是个跟王戈壁一样的女同志,要不然阎参谋长不可能天天夸她。这一见面又觉得人家不错了,你们这些老阿姨们,能不能不要张嘴闭嘴,就是针对我王阿姨呀,她比你们都小,喊我爸他们叫声哥是应该的。”
所以,刚才陈美兰喊了崔自翔一声哥,崔阿姨生气了。
但她适时改口,改称同志,崔阿姨又高兴了。
陈美兰自己或者不知道,崔自翔当然知道,这是因为王戈壁在院里独一竖一帜,见谁都称哥的原因。
几十年的老邻居,崔自翔这是在提醒他妈,别事事针对王戈壁。
王戈壁虽说年龄大,但是人要跟人比,她比崔阿姨小14岁,比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小20岁,就崔自翔这些小辈们看来,王戈壁喊一帮老爷子叫哥哥,这没有任何问题。
可崔阿姨,或者说院里一帮子女同志就特别看不惯王戈壁。
但凡院里来个女同志,她们也是恨不能把对王戈壁的厌烦写在脸上。
不说老一辈的男同志们特别反感这事儿,就崔自翔这些年青人,都为王戈壁鸣不平。
崔阿姨有话说不出,简直气的要死,都懒得跟儿子再说话了:“我懒得跟你说。”
在崔阿姨看来,这院里的男人们简直眼瞎。
不过崔阿姨才转个身的功夫,就见儿子拨通了电话,居然是打给王戈壁的。
“你这是干嘛?”崔阿姨吃惊的问。
崔自翔笑着说:“隔壁王阿姨为了阎卫和米兰的婚姻一直在失眠,最近回咱们军区大院,路都走不动,米兰不也一直因为心脏病住院?正好阎老三来了,我跟米兰说说,让她回来再努力一下,毕竟她是真的不想离婚。”
“那你快点。”崔阿姨说。
但崔阿姨还是没好气。
不为米兰,她是个可怜女人。
她气的是王戈壁。
说来也是奇怪,王戈壁从小到老都瘦,特别瘦,皮肤也很苍白,而且身体特别不好,动不动就犯晕犯头疼,走路一步三喘。
这就给院里的男人们造成一种,她特别需要人的关怀。
崔阿姨老来发胖,另一边,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也发胖了,或者说全院子的老太太都在这个物质丰盛的九十年代集体发胖了。
且不说别的方面,就王戈壁的瘦和苍白,病,就让她们觉得,自己身体健康简直是种罪过。
看看,亲儿子都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王戈壁。
再说另一边,陈美兰刚刚跟阎肇进门。
也正在打量屋子里的陈设,十九楼,宽敞的三室两厅,落地窗,据说这是86年盖的新楼,大理石地面,硬板红木床,红木桌椅,白墙,老式沙发。
厕所不但有抽水马桶,还有淋浴器,有浴缸。
即使在首都,在这个年代,这也属于豪华住宅了。
低调奢华有内涵,不得不说,这些老领导住的地方确实不错。
尤其是暖气,热的几个孩子一进门就脱掉了衣服。
“妈妈,快看,下面的人小的像蚂蚁一样。”圆圆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突然就是一声惊。
小旺和小狼也在说:“快来看呀妈妈,远处的房子看起来比火柴盒还小。”
视野开阔的19楼,一眼看出去,几个孩子顿时惊呆了。
刘姥姥进城,说的就是他们仨。
陈美兰始终疑惑一点,一是阎卫曾亲口说,王戈壁最近一段时间并不住在家属院,而且这是十八楼,邻里邻居又都是认识的人,王戈壁难不成能三更半夜悄悄钻进阎佩衡家,来接他家的电话。
而且怎么那么巧,就接到她和阎肇打得电话了?
那种机率简直比买彩票还得幸运,毕竟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打电话?
小狼已经饿了,缠在陈美兰身后,眼巴巴的要吃的。
陈美兰来的时候没有买菜,一看厨房的冰箱里只放着几包方便面,一挂蒜肠和几盒稻香村的点心,就知道阎卫在跟米兰闹离婚的这段时间,正好他爹又不在,过的是光棍汉的日子。
她从窗户里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是全封闭的,除了这幢高层,远处多层的居民楼那边有卖菜的,有录像厅,游泳馆,以及百货商店和卫生院,显然,这是一个关起门来就自给自足的小院子。
首都现在餐馆多,而且陈美兰有计划,今天晚上得带着几个孩子出去吃顿目前孩子们最喜欢的奢侈玩艺儿,肯德基,这是从上辈子开始,她就一直欠着圆圆的。
她得让闺女在肯德基里头,现场美美儿的吃一顿肯德基。
这会儿,阎肇在整理他从271厂拍来的照片,看样子是想直接去找崔部长,陈美兰于是就把自己的疑惑说给阎肇听了。
阎卫矢口否认,说王戈壁这半年都没进过自家门。
崔自翔也说王戈壁最近一直住在别的地方。
怎么就那么巧,她和阎肇打电话那天,王戈壁就把家里的电话给接上了。
“电话?”阎肇把照片整理了起来,公事公办的说了句:“如果阎卫和崔自翔都这么说,那就是桩刑事案子了,用查案子的方法查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说的很轻巧,但陈美兰着实好奇啊。
“爸爸,我看过卧室了,你和小旺睡那一间吧,我和妈妈,小狼要睡最大的那间。”圆圆跑过来说。
出门在外,大人有大人的事,孩子则有孩子的小九九,圆圆想在陌生的地方跟妈妈睡,这是她心里的小算盘,是很小,但这是她最重要的事。
这会儿陈美兰在检查冰箱,阎肇于是弯腰,一本正经跟圆圆说:“不行。”
“为什么啊,咱们这可是在外面,妈妈就该跟我睡,在别人家夫妻是不可以睡一起的。”圆圆说。
这是她自来的经验,老陕人,夫妻出门做客不能住在一块,大人孩子都知道。
阎肇一本正经,继续跟女儿较劲:“这是我的家,也是你们的家,不是外面。”
“可我想跟妈妈睡,小狼也想,陌生的地方,我们害怕。”圆圆于是说。
阎肇依然一本正经:“我也想跟妈妈睡,我也害怕。”
圆圆撇了撇嘴,她现在觉得这个爸爸有点不太可爱了,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紧接着,有人把钥匙插到了门上,却并不开门,反而一直在外面说着什么。
门分两层,一层实木门,一层防盗门。
陈美兰打开实木门,防盗门有一层花铁网,阎卫正好就在门外,正在回头,笑着听一个穿着军装的老领导说着什么。
老领导说:“阎卫,你要真跟米兰离婚,可就牵扯到一个军人的荣誉和诚信问题了,米兰响应独生子女政策,结扎,失独,于大政策上,是给咱们一级家属院争过锦旗的人,最近好多人在反映这个问题。说你要真敢离婚,就不许我帮你办转业,直接要求你退伍,复员,叔也很难办,婚姻不是儿戏,你必须慎重考虑。”
阎卫在点头,在笑,但并不说话。
“自己多反思自身的问题,你王阿姨从小照顾你长大,冯育把亲儿子都送你了,米兰如今也放弃出国了,婚姻方面,你必须给米兰一个交代!”老领导又说。
阎卫依然在笑,但居然说了句:“崔叔,我知道自己猪狗不如,但这个婚必须离。”
跟阎卫说话的正是崔部长,这回是拿转业问题卡阎卫,可阎卫不接招,你说气不气人。
砰的一声,崔部长关了门,进了家门了。
几个孩子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小旺啪一把打开了门。
阎卫搓了搓脸,进门从小狼腋下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哟,这小子怎么回事,额头怎么是青的?”
小狼也在看他二伯,一手搂上阎卫的脖子,伸手却去摸他的头发,吃惊的问:“二伯,你的头发怎么变少啦?”
“伯伯你还变瘦啦,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吃饭啦。”圆圆也吃惊的问。
半年不见,阎卫瘦了一大圈,满脸皱纹。
曾经他有一头浓郁茂密的头发,梳的是唐国强式的大背头,是一标准的帅哥,奶油小生式的小白脸。
但现在发量至少少了一半。
第89章 呼叫转移(还真的变成一桩刑事案件了)
“二伯没事。老三,你们难得来首都,今天晚上全聚德还是东来顺。不过那都是招待外地人的,就牌子响点儿,哥带你们去个新开的涮肉店吧,据说味儿不错。”阎卫笑着说。
阎肇当然认识,刚才跟阎卫说话的是崔部长。
俩人谈论的是阎卫的转业问题。
阎卫目前是大校级别,这种级别的军人转业,安排好一点得是个市的副市级干部,前阵子阎卫还问阎肇,转业后他想回西平市,公安方面有没有好点的岗位。
怎么崔部长说要让他复员?
复员是四年义务兵的待遇,国家不安排工作,给笔退伍金,返乡自谋生路。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要复员?”阎肇问。
阎卫说:“没什么大事,复员就复员吧,以后自谋生路。”
“企事业录人,要35岁以下,你年龄过了。”阎肇提醒说。
阎卫特坦然的说:“那就做生意吧,我听说外头卖录像带,卖十三香和花椒粉老鼠药的一月都能有好几百呢,复员也有三万块,到时候我做点小生意吧。反正哪怕全军区的领导集体反对,婚我非离不可。”
毕竟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阎肇于是说:“目前转业不好转,岗位特别难安插,自谋生路的转业军人几十万,二嫂也没什么大错,你为什么非要跟她离婚?”
阎卫张了张嘴,却说:“你就当我是陈世美吧。”
阎肇听他这么犟,也生气了,因为这是哥哥,不好说他罢了。
“走吧,先出去吃饭。”他招呼孩子们说。
阎卫抱着小狼:“二伯今天请你们吃顿好的。”
“不用,我们自己去。”阎肇说:“你好好考虑一下,真要复员,你这辈子就废了。”在部队上呆了半辈子的人,出去做生意,赔光三万用不上三天。
阎卫也生气了:“老三,我总是你哥吧,带侄子们吃个饭的钱总还有,我知道小旺有三十万,美兰做生意,你们有得是钱……”
且不说这院里所有人嫌弃他,阎卫张嘴闭嘴就是钱,陈美兰都嫌弃他。
她于是说:“今天晚上我们计划好的吃肯德基,我请客。还有,二哥,我要跟你申明一点,三十万该怎么花我会随花随报账的,你要想听,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报账。”
几个孩子犹还记得两年前那顿肯德基,撺在大人身边,雀跃难奈。
全在没发现大人们按捺不住的火气,和随时就要爆发的争吵。
“那你等会儿,我去借崔自翔的车。”阎卫忍了几忍说。
陈美兰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来的时候带了些西市的土特产,米脂产的小米,这米熬粥油脂大,香,这会儿才从行李中翻出来,是陈美兰准备赠邻居的。
阎卫敲开崔部长家的门,开门就是客厅,崔自翔给钥匙,崔阿姨也要让陈美兰进屋:“你叔在书房里,下了班还要忙工作,你等会儿,跟他聊几句,他想问问我家敏子在西平市的情况。”
陈美兰说:“行的,等我们吃完饭回来吧。”怕崔阿姨要留自己吃饭,她再补一句:“今天带孩子们去吃个肯德基。”
“行,那快去吧。”崔阿姨说。
看陈美兰要走,她又说:“虽说你是弟媳妇,大家里大伯哥的事情你管不着,但劝劝阎卫,婚姻不是儿戏,跟米兰好好说,就甭闹离婚了。”
所以阎肇俩口子上首都的这个时机,恰是阎卫夫妻闹离婚闹的满城风雨的时候。邻里邻居,对面的徐副部长还没碰见,但据说徐副部长就是负责军人干部的转业和安置工作的。
阎卫头上等于戴着几大重的紧箍咒。
想想也是厉害,阎卫看起来挺老实一男人,对米兰也一直百依百顺,这样的男人突然闹离婚,是挺吓人的。
开上车,正好晚高峰时间,又是半天的堵,直到晚上七点一家人才到位于前门的肯德基店,这店开了也有两三年了,但据说每天都是爆满,人山人海。
阎肇和阎卫兄弟等桌子,陈美兰带着几个孩子去点餐。
新鲜炸出来的薯条,服务员才摆到柜台上,陈美兰先拿了几根,给几个孩子一人尝一口。
“好脆啊。”圆圆惊呼说。
小旺吃完,连手指上沾的几颗盐粒都给舔了。
本身不大的店,挤挤壤壤全是人,陈美兰等餐好,让小旺端了一盘,自己端了一盘,伸手搂几个孩子,一搂,全发现小狼不见了。
她给吓了一身冷汗,问圆圆:“看见小狼了吗?”
这年头的拐卖能吓死人的,她端了满满一盘子,又是可乐又是汉堡的,给人一挤,险些全洒在地上。
好在小旺眼尖,已经看到了:“在那儿呢,他已经回座位啦。”
却原来小狼拿了根薯条,自己没吃,跑去喂阎卫了。
小狼最小,跟他二伯长得特别像,毕竟血缘关系,比小旺对阎卫亲得多。
座位太挤,陈美兰只得抱着小狼,这小家伙,只要陈美兰不注意的时候,小旺和圆圆总是悄悄给他买可乐,不过陈美兰在的时候是绝不允许他喝的,她给孩子要了一杯牛奶,因为小家伙不肯喝,正在哄着让他尝味道。
他身上的伤好不了,可乐就坚决不能再喝了。
明天周末,去不了医院,后天周一,陈美兰必须去替他检查身体。
阎卫和阎肇不习惯吃这种快餐,一人不过拿根薯条做样子。
突然,阎肇示意阎卫看窗外,前门大街上来了一帮城管,正在驱赶那些贩老鼠药,蟑螂药,以及十三香的小贩子们。
阎卫真要不低头,坚持离婚做生意,将来就是那些小贩了。
阎卫岂能没看见,他说:“美兰,哥复员了想回西平市,要不哥跟着你混吧?”
“可以啊,二伯以后跟着小狼吃,吃的胖胖的。”小狼把牛奶递给了阎卫:“二叔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