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笑眯眯的想,自己可不就是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嘛。
陈美兰要做晚饭,摘好了菜,出门倒垃圾,正好迎上徐副部长家的奚阿姨,于是顺手,准备帮她扔垃圾。
奚阿姨还没跟陈美兰打过招呼,笑着说:“阎家老三面相凶,人挺不错的,今天下午跟我坐着聊了半天,说话语气很温柔,还帮我搞了家里的卫生,小陈,你找的那丈夫真不错。”
阎肇人是不错,走哪儿活干到哪儿。
但他工作也挺忙的,最近几天没走,陈美兰以为他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怎么就跑奚阿姨家,帮人搞卫生去了?
阎卫今天回来的早,甫一上楼,先敲开米雪家的门,给阎哈送了些吃的零食。然后才回自己家,他不但给孩子们买了卜卜星和娃哈哈,居然还买了济公开胃丹,娃娃头的大雪糕,可把几个孩子给乐坏了。
不过阎卫今天特别忐忑,一进门就把家里所有的凳子全都搬了出来,放在了客厅里,又把茶杯全洗了,把茶叶也准备好,看样子似乎是在等人。
“家里要来客人?”陈美兰问。
阎卫说:“常规流程,起诉离婚后法院会来人,也会请邻居们来说合,米兰今天调查完了,一会儿会回家,走离婚调节程序。”
虽然王戈壁犯罪了,但涉及不到米兰,部队上的夫妻不论任何情况下,提离婚必须接受调解。
夫妻双方在常,亲戚朋友,领导们最后再劝一次,调节不通再上法庭。
不一会儿,米兰还真的来了,是奚阿姨和崔阿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阿姨一起扶着进门的,大概一周没见,她又瘦了很多,毕竟是个病人,头发枯黄,两眼呆滞。
乍一进门,一言不发,先进厨房,帮忙烧水泡茶。
阎卫也在厨房,她走了过去,再没原来对着阎卫时的那种趾高气昂,反而主动说了句:“我听说最近好多人在传咱爸咱妈的谣言,你放心吧,我会解释的。”
见阎卫不作声,她又说:“谢谢你照顾阎哈。阎卫,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是真,咱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吗?”
从语气就能听得出来。
几天审查让米兰蜕了层皮,这回确实是洗心革面,想好好过日子了。
不过阎卫听完,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容莫名让米兰觉得头皮发寒。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是真的改了,而且去美国的签证早被领事馆撤销了,米兰又没工作,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只剩下阎卫可以依靠,而阎卫,肯定是爱她的,这个米兰知道。
他到现在都没舍得拆掉俩人的结婚证,还挂在墙上。
她的鞋子都还摆在鞋柜里,擦的干干净净。
家门口,玄关上挂的照片都还是她和阎哈的,他都没有拆掉,这都是阎卫爱她的表现。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冷笑?
不一会儿,军法来了俩女同志,正好阎佩衡他们也下班回家了。
看到这边热闹,崔部长和徐部长也过来了。
不说劝和劝分,大家都想看看阎卫这件事最后到底会怎么处理。
但谁都万万没料到,今天的主角会变成阎肇。
他押后一步进门,手里还抱着一大沓的病历。
阎肇这才来了一周多,但真奇怪,每个阿姨都认识这个黑黑凶凶的板脸男人,而且自他一进门,大家就在夸他。
“阎家老三,好孩子,今天帮我搞了半天卫生。”奚阿姨说。
崔阿姨说:“他可厉害呢,我昨天买菜,就是他教我挑的土鸡,味道果然香。”
还有个阿姨说:“大前天我听说外头有大降价的食品,跑去抢,就是他陪我去的,果然一斤鸡蛋便宜1分钱,大便宜!”
不止阎佩衡惊愕的审视着阎肇。
阳台上几个孩子手里的雪糕要融化了。
陈美兰简直目瞪口呆。
黑脸活阎王阎肇什么时候变成三好男人,还是家庭妇男型?
阎肇把病历放在茶几上,突然就说了句:“奚阿姨,你说你大概在68年左右,就听人提过,说我娘苏文和一个叫顾霄的男人似乎关系挺好。”
奚阿姨点了点头。
刚才阎肇跟她聊起,她以为首都人人这么认为,不算秘密,所以说了几句,难道不对?
阎肇又问另一个阿姨:“您说您听人说过,我妹妹是我娘害死的?”
这个阿姨也问了句:“难道不对?”
阎佩衡的脸色在瞬间变的特别难看。
呼吸在一瞬间滞住了。
而就在这时,阎肇转头再问崔阿姨:“阿姨,您原来照顾过阎卫和阎军,跟我爸关系也不错,您能说说吗,这话是听谁说的。”
“我是听戈壁说的,但戈壁说是你王阿姨说的。”崔阿姨说。
姓王的阿姨差点跳起来:“老崔,你可别给我泼脏水,我要说过这种话天打雷劈,我也是听戈壁说的。”
其实大家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造谣生非,在首都不停的破坏苏文名誉的那个人就是王戈壁。
但是事非久远,没人想到阎肇会是这么执着一个人。会花一周的时间跟这些老太太处好关系,再借她们在一起的机会来个刨根问底。
“我娘在盐关村没有任何坏名声,清清白白,人称活菩萨。”阎肇说。
他的眼神今天一点都不冷,而且格外清澈,声音也特别轻柔,平和。
但这种平和,坦然的凝视在一瞬间,让几个一直跟阎佩衡朝夕相处的老阿姨感觉到了惭愧,无言以对。
她们曾经说过苏文多少坏话,这么说那全是假话?
她们笑话过那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人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多么难堪。
这时阎卫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病历朝着米兰啪的一下砸了过去,撕心裂肺一声吼:“我爸为了给我妈治病,曾经开过很多药,有好几回还是我自己亲自寄的药……”
砸完病历还不够,他又端起一杯茶朝着米兰泼了过去:“他妈的,米兰,你知不知道你妈把所有的药都换成了维生素,他妈的维生素B1B2到B12,你看看你妈那些年开了多少维生素!你看看你妈多恶毒,你妈王戈壁就是杀人犯!”
瞬时之间,众人哗然。
其实阎卫回来之后,就一直隐隐觉得不对。
他跟阎肇最近同睡一张床,聊的比前三十年加起来说过的话都多。
俩人说起苏文曾经吃过的药来,因为年代久远,那时候的阎肇还是孩子,也记不大清楚,但俩兄弟总有些疑惑,于是俩人最近几天一有时间就泡在内部医院的病历房里翻病历。
那是一张张的病历单,有的上面都签着王戈壁的大名,还有的写着阎佩衡。
从68到72年,整整四年的。
那四年阎佩衡一直在替苏文开药。
他开的是治病的药,而王戈壁也在开药,但她开的全是各种维生素。
阎佩衡开多少她就开多少。
几乎都是一前一后,相当的时间。
米兰头顶茶叶渣,还要辩解:“我妈有病,她常年有病,那药都是她吃的。”
阎卫看了米兰一眼,看她面色黄黄,对着自己欲哭无泪,又忍不住把手绢掏了出来,递给她。
言归正传,当初王戈壁品尝到了倒卖军产的甜头,并不想再嫁,想一直赚钱,但是军区不可能让她一直守寡,肯定要为她安排再嫁给她介绍结婚对象,这时候她必须找个理由留下来。
照顾阎卫和阎军是最好的借口。
眼看阎佩衡升职在即,家属可以随军了,但要苏文上了首都,阎卫和阎军有人照顾的话,组织上很可能会施压,让她再嫁,并搬出军区。
正好这时阎星死了,苏文病了。
西平市药品稀缺,抗脑癫痫,镇静类的药物一直是阎佩衡从首都寄药给她。
王戈壁为了不让苏文来,为了能一直照顾阎卫和阎军,神不知鬼不觉,在阎佩衡寄药之前,把它全换成了各类维生素。
所以苏文的病才一直没能好,因为她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所以阎卫非离婚不可,他确实还爱着米兰,结婚照都舍不得扯掉,但隔着杀母之仇,他和米兰此生再无可能。
米兰以为这就完了,转着脑瓜子,还在想,自己该怎么为王戈壁辩解一下。
而阎肇,又从病历中翻出几张A4纸,继而说:“众所周知,咱们国家在七八十年代,所有的海外信件都要登记身份信息,也有记录可查,前天我去了趟首都邮政总局国际邮件部,查到至少十封信件,是由王戈壁寄给远在新加坡的顾霄的,信件从76年开始,一直到去年,从未间断。顾霄在新加坡属反对党阵营,……”
他转头看向军法的俩位女同志:“军法的同志们,王戈壁身在军区,没有经过审批,私自跟一个反对党领袖通信长达十几年,这属于间谍罪,这些证据我该提交给谁?”
军法的俩女同志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但立刻说:“阎肇同志,这案子不归我们管,但我们可以帮忙转交证据。”
米兰慢慢擦着脸,此时才发现,不是她软一软,求一求就能让爱人回心转意的。
她得面对的是不止钱要被军区全部没收,房子要被收回,她妈还要入刑,要坐牢的事实。
阎佩衡举起手,一巴掌要拍在桌子上,但想起身后还有几个怕他的孩子,那一巴掌终是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在座所有人目瞪口呆。
直到奚阿姨率先说了句:“也不怪老阎吧,戈壁被钱迷了心窍,这种心机谁招架得住啊?”
“是啊,也没人说老阎什么吧,他是个正直的人啊!”崔阿姨也搭腔了。
阎肇一贯黑脸,目光扫过全场,停在陈美兰脸上,轻声说:“我去买票,咱们明天回家。”
他站了起来,身量欣长,驮色的呢子大衣淡化了皮肤那种醒目的黑,让他整个人都变的格外柔合,双目炯炯,是那么明亮。
拨腿,他转身出门了。
陈美兰也是到此刻才发现,站在阎肇的立场上,他不会跟他父亲和解。
也不需要。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替母亲正名,送王戈壁去坐牢。
而从专业层面,这些事他都可以做得到。
第96章 快乐星球(您是我们的首长,要率我们)
米兰总还是不甘心。
毕竟从五六岁开始睡一张床,她是阎卫掌心永远的小公主,如今她顾不得王戈壁了,只想求不离婚。
但噩耗正在不断的传来。
虽说如今政策变了,但军法是要追责的,所以即使年代变了,但阎肇呈递的证据军法全部采纳,王戈壁因为间谍罪要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紧接着就是缴回资产,连她住的房子也要被清退。
再然后军事法庭当庭宣判离婚,米兰被阎卫给离掉了,继而,阎卫给阎哈买了一大编织袋的零食,以及两大摞童书,又带着阎哈到首都动物园,游乐园玩了一大圈,全程把阎哈架在脖子上,并承诺自己每年都会回首都陪阎哈玩一次。
继而头也不回,动身前往西平市,转业报道去了。
这下,米兰不想面对也得面对。
那个深爱她,也爱阎哈,在家愿意当牛做马的男人特别理性的把她给抛弃了。
米兰终究不死心,但她没手段,没心机,终于等到王戈壁的判决结果下来,总算可以去探监了。于是去问她妈,自己该怎么办。
她妈那么聪明,米兰觉得她应该有办法替自己挽回。
“算了吧。”隔着铁窗,王戈壁怜爱的看着自己放不下的女儿,不得不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现实:“兰,想办法自己谋生吧,老阎家的男人都性子轴,阎卫不会回头了。”
抓着铁栏杆,米兰放声大哭。
王戈壁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千疮百孔。
没有爱的驱动,一个女人办不了那么大的事。她16岁嫁给了一个38岁,一个月才洗一回脚,晚上不刷牙,几乎从来不洗澡,嗜烟如命的男人。
而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围绕着一群年青的兵哥哥,当中最优秀的就是阎佩衡。
自己卫生搞得干净,爱老婆,永远把妻儿挂在嘴边。
晚上,16岁的王戈壁躺在联排宿舍的床上,身上压着一个腥臭十足的,散发着晒干的池塘里,腐烂掉的臭鱼气息的男人,早晨起来,就会看到朝气蓬勃的阎佩衡,他刷牙时刷刷的声响,走路时带的风,以及,唯独不怕她的丈夫,对着上司想顶就顶,想骂就骂的性格,让王戈壁能从中体会到她在丈夫身上体会不到的性快感。
她迷恋那个男人,因此才在听说阎佩衡老家母亲跟妻子闹家务,孩子带不过来,没饭吃时,央求丈夫,让他破例给阎佩衡多分间房,让他把俩大孩子带到身边。
一点又一点的谋划,多少年了。
她用了多少手段,都没让他多看过自己一眼。
那家男人的性格,好的时候会对你很好,但要说不回头,是真的永远都不会回头的。
“妈,我可怎么办呀!”米兰嚎哭了一声。
王戈壁哪知道该怎么办,军区那些领导谁没收过她零星的好处,困难年代,一块猪板油,一刀五花肉,各式千样的点心,她想办法替他们改善生活,真心拿他们当哥哥看待,可如今他们为了撇清自己,一个个唯恐躲她不及。
她突然想起来,听说顾霄就要回来了,多少年了,顾霄跟她通信,神交已久,对她特别认可,以及,他非常厌恶国内的环境和国内目前那帮当权者们。
顾霄知道她并非间谍,顾霄还当她是全华国,苏文唯一的知已。
就不知道顾霄回来之后,会不会先来看她了。
那是王戈壁身陷牢狱后,唯一的希望。
……
说回阎肇,临近年底,农民工大批量返乡,火车票特别难买卧铺更是一票难求,公安证都不灵了,连着跑了几个售票点都买不到火车票。
经陈美兰提醒,阎肇才知道民航局如今有打折机票,平常七八十的票内部价四五十就可以拿到,为五斗米而折腰,他联络了一个在民航局工作的战友。
一问,果然,飞西平市,民航局内部价是42一个人,孩子还可以半价,28块。不过听说阎肇来首都,对方说什么都要请他吃顿饭。
这个战友名叫张振栋,他妹妹是名战地护士,算是阎肇特别欣赏的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