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阎佩衡从来没跟省上的领导们打过招呼。
阎肇也一直刻意回避,从来不在外头说他父亲是谁。
时代已经不同了,阎肇本来就身处水火之中,跟他爸再不搞好关系,上面没人打招呼罩着,他在工作上那么严苛,早晚要出事的。
所以陈美兰是很想早点跟首都打个电话。
公公大概很烦她这个丑媳妇,可她这个丑媳妇为了丈夫的安全,还必须得到公公的认可。
结果阎肇却说:“二十几年了,我们除了年三十打个电话,很少通话的,周雪琴还从我父亲那儿借了大概五千多块钱,不知道俩人怎么搞得,从那以后,我父亲就愈发跟我和我母亲决裂了,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咱们就不说了,明年三十再打电话吧。”
明年三十?
这家人的联系程,居然按年计量?
陈美兰知道啊,阎佩衡跟苏文最开始交恶,是因为死了的小闺女阎星的原因。
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后来偷渡,逃出国的黑五类
周雪琴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按理来说,公婆有矛盾,她做儿媳妇的应该从中转寰吧,但上首都后,居然跟阎佩衡把关系搞臭到完全没法收场的地步,还借了对方很多钱。
家和万事才能兴,苏文是个好婆婆。。
陈美兰见过,既善良又漂亮,就是老了以后脑子混乱,傻掉了。
死的时候身边也是一个亲人都没有。
可她分明给阎佩衡留了房子,还是希望阎佩衡回来住的吧。
周雪琴到底说了啥,或者做了什么,才让阎佩衡跟苏文矛盾加剧,老死不相见的?
别的不提,但陈美兰知道阎星死的真实原因。
所以她特别生气,她觉得婆婆没错,她觉得阎佩衡简直是个大一号的渣男,她得让阎肇打电话,至少关于阎星的死,陈美兰要好好跟阎佩衡说叨说叨。
阎肇突然从书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陈美兰:“看看,阎星。”
这是一张一个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单独的照片。
陈美兰接过照片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就是阎星?”
居然是个和圆圆长的至少有九分像的小女孩,黑白照片,扎着两个小马尾的小女孩两只眼睛明亮的果真像星星一样,笑容穿过黑白照片,都能感染陈美兰。
也是直到此刻,陈美兰才知道,怪不得阎肇头一回见圆圆,就对着她笑了一下。
他自己身上其实没钱,但还是给圆圆买小皮鞋,买裙子。
却原来,不是阎肇对她有特别的感情,是因为圆圆和她去世了的小姑长的一模一样。
“等我办完范祥的案子吧,到时候再打电话。”阎肇说。
其实这个电话特别难打,只是美兰不知道而已。
……
“爸爸,快看琴,我有琴啦,我爸爸给我买的。”窗外圆圆一声喊,阎西山居然笑呵呵的进门来了。
小旺和小狼一脸得意,对着阎西山这个不速之客,理直气壮:“我爸买的。”
这么说圆圆有钢琴了?
现在这是阎肇的家,按理来说阎西山非请勿入,但他才一进门,就听圆圆已经在弹琴了。
《两只老虎》,弹得既欢快又动听。
不过不对,阎肇哪来的钱?
“我爸的奖金买的,爸爸,好听吗?”圆圆谈完,笑着问阎西山。
阎西山差点没跳起来,这事有蹊跷,他正月初七才给过阎肇一万五,该不会……
“阎队,那琴,用我的钱买的吧?”阎西山冲到这屋来了。
这事必须掰扯清楚,那是他的钱,他的!
“是。”阎肇说。
但陈美兰冷哼一声:“你的钱,你的钱不都留着攒着,要给小眉,你有钱给圆圆?”
“我悄悄贩煤赚的……”阎西山话说到一半,见陈美兰挑眉看着自己,突然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按理,卖煤的钱必须入公账,但他这段时间悄悄卖了一万五的煤,没入公账。
这要让陈美兰知道,说不定明天就会给他派个会计,他以后连私房钱都没得攒。
他妈的,大意了。
圆圆的琴分明是他的钱买的,可现在别人都不知道,这可该怎么办?
阎肇找阎西山来,是因为案子的事情,所以撇开这件事,他得问案子:“证人呢,找着了吗?”
“已经从老家喊回来了,目前就在我的煤场,这会儿跟老板娘吴千红在一起。”阎西山说。
关于范祥指使黄全安开车撞人,俩人是在梦巴黎的包厢里商量的,当时有个陪酒小姐,虽说俩人聊天的时候那个小姐是睡在隔壁的夹间里,但俩人的聊天她都听到了,而且范祥走了之后,黄全安喝醉了,留宿在包厢里,跟那个小姐吹过牛,说自己撞死一个人,顶多赔三万,但靠着这条人命,他一年能赚三十万。
大过年的,小姐早回农村老家去了,还是阎西山从吴千红那儿问到地址,亲自开车去了趟小姐的老家,把小姐给喊回来的。
那小姐倒是愿意做证,不敢不做,毕竟黑she会不能得罪,公安也不好得罪。
阎斌因为当时一直跟踪范祥,甚至能指认跟范祥合谋的那个交警。
但是那又怎么样。
就在明天,正月十六,市局的领导要到津东路分局视察工作。
阎肇打算到时候把这个案子放在桌子上,当众提出来,当众逮捕范振华。
真那样,他等于是当众整领导。
就算范振华被整下去了,别的领导会怎么看他,会怎么对他?
在阎西山看来,他真是偷个锣还要响声敲,恨不能把自己扎成褚葛亮的草船,让全市的领导们一起往他身上射箭垛子。
“走吧,我去见见那个小姐。”阎肇说。
“爸爸,有时间就来听我弹琴呀。”圆圆挥手说。
小旺和小狼一起替阎肇正名:“我爸爸买的琴喔。”
比窦娥还冤的阎西山跟着阎肇要出门,突然就滋了一口气。
圆圆一直很爱他。
陈美兰虽说恨他,嫌他太坏,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而且,除了阎肇他不敢动,美兰再找个别的男人,阎西山想想就笑了,她不论再找谁,他都能给她搞没了。
美兰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善良,勤劳,而且她做任何事,都是以对圆圆好为出发点的。
算是灵机一动,但其实这很可能就是阎西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要阎肇真给人报复了,他会死吧。
阎肇要是像李富贵一样,给谁一脚油门轰上天,直接撞回地府,让他去地府当阎王,美兰岂不要成寡妇?
越这么想,阎西山的心里居然愈发美滋滋。
跟在阎肇身后,一副这家伙已经快进棺材的样子,虽说也觉得自己太没良心,不过忍不住就要笑一下。
在他眼里阎肇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这事他不告诉美兰了。
从现在开始他收心养性,等美兰当了寡妇,再好好安慰她吧。
第64章 借刀杀人(阎肇的黑爸要亲自来棒打鸳)
今儿正月十六,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陈美兰收到一张汇款单,不过钱并不多,只有五十块。
看地址,是从首都军区大院寄出来的。
陈美兰心中暗猜,这怕不是要佩衡给俩大孙子寄的压岁钱。
另一边,她秦川集团的工地上,农民工正在进场。
看好日子,马上就要举行奠基仪式。
秦川集团还从市里请了大领导,到时候要剪彩,之后陈美兰再拿到一笔12万的中期款,陈德功租来的大型挖掘机、搅拌车、推土机等器械到时候集体进场。
大楼就要正式起楼了。
作为施工队,要想包活,都得有资历,秦川集团就是她的资历,等楼盖起来,陈美兰就算不用靠阎肇的后门,也能揽到活了。
可就在今天,又出了一件让陈美兰及其无语的事情。
黄正德是陈美兰的技术负责人,跟陈德功一样,是她的左膀右臂,最近因为三嫂住院,虽说寒假不用去学校,但医院工地两头跑,累的整个人都瘦脱了像。
但就在昨天晚上,他从工地赶去医院,差点被一辆车给撞了。
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夜里十一点,就在车快要撞上黄老师时,大卡车突然刹车,司机摇下窗户,还给黄老师竖了个大拇指。
今天黄三嫂才出院,虽说孩子还没满月,但因为他们夫妻人缘好,来看孩子的人一大堆。
黄正德也是把这件事当成个笑话来说的。还直笑:“在小翔身上吃过亏,我过马路特别小心,那司机估计也吓坏了,不停的跟我说对不起。”
黄三嫂正在给孩子喂奶粉,看着粉糯糯的胖小子,咕叽咕叽吃奶粉吃的特别卖力。也说:“现在这个交通,也没人管管,太乱了。”
陈美兰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怎么觉得,这是范祥要给她的教训和颜色,他不可能见人就杀,但他是想通过黄老师威胁她。
范祥那个定时炸弹非除不可,昨天阎肇只淡淡说了句,自己肯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就走了。
就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处理,真处理不好,阎西山笑话是小事,一家人,乃至她周围的亲戚朋友,这些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黄老师,以后天黑了就别出门了,要出门我也找个人给你做伴儿,提包。”陈美兰于是说。
黄老师说:“咱们本来人就不多,还给我派个提包的,美兰,工程没做大,咱是不是谱摆的有点大?”
“这跟摆谱没关系,必须给你派个人。”美兰说。
安全比啥都重要!
黄正德家来的客人多,陈美兰和毛嫂子,刘二嫂几个在厨房里烧水泡茶,招待客人,正想着,突然有个女人从身后掐了她一把:“美兰?”
“春霞,你干嘛?”陈美兰回头看是苏春霞,拍了她一把问。
“女包工头,钱赚的不错吧,当了大老板还愿意在这儿泡茶,不怕降低身份?也是奇怪,原来大家说起阎西山,都骂他是臭狗屎,他走过的路好多人都要唾一口,七支队怎么就没人眼红你这个包工头?”苏春霞笑着问。
陈美兰虽然是包工头,但确实没人眼红她。
一则,她确实没赚钱,过的还是普通日子,再则,哪怕家里有了空调,彩电,最近圆圆还添了钢琴,但在街坊邻居眼中,陈美兰踏踏实实,邻居有事就帮忙,走路碰见个老人家也愿意扶一把,不吹不招摇,大家有啥可眼红的。
“你眼红?那你就不要喝我泡的茶。”陈美兰说着把苏春霞手里的茶杯给抢回来了。
苏春霞差点给差烫到,哎呀一声:“我有啥好眼红你的?对了,我姑那些钱,利息今年该涨了吧,有没有五十?”
“什么利息?”陈美兰反问。
“原来有个偷渡南洋的黑五类,因为他的命是我小姑救的,阎星的死好像也跟他有关,改革开放后不是给我姑寄了一笔钱,那笔钱在我姑父手里卡着,我姑临去世的时候说过,那笔钱要留给小旺,姑父原来都是让二表哥寄利息寄给周雪琴,现在二表哥是寄给你吧?”
苏春霞不说的话陈美兰还想不到,果然,她今天收到了一笔钱,五十块。
这么说,那钱不是阎佩衡给孩子的压岁钱,而是别人给苏文的钱,存下来的利息?
小旺正好也在帮忙,这会儿跟圆圆俩在摆大家送来的鸡蛋,厨柜里鸡蛋已经快要装满了。
陈美兰问这小伙子:“你奶有笔钱,每年二叔给利息的事,你知道吗?”
小旺犹豫了一下,才说:“知道。”但同时小伙子皱了一下眉头:“妈妈,你能不问这件事吗?”
“不能。”陈美兰正色说:“而且妈妈必须问,你难道没发现吗?自从妈妈和你爸爸结婚,到现在妈妈还没见过你爷爷,万一你爷爷不高兴,不喜欢妈妈,并且将来要求妈妈跟你爸爸离婚,你们怎么办,还是你想换个新妈妈?”
她总觉得很多事都不对劲,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虽然跟她关系不太大。
但阎肇好歹也是个官二代,如果他真的动了范祥父子,上面没人罩着,省上的领导万一找人整他,不也是麻烦。
他们父子关系恶劣,他爸不找人在上面给他找个后台,就像阎西山说的,他迟早被人整下去。
小旺一听要换新妈妈,一下就急眼儿了:“他敢!我听我妈说他在首都有相好,他敢不要你,我就把这事嚷嚷出来!”
好家伙,这小子一句话吓的陈美兰捂上了他的嘴巴:“可不敢乱说话,你再嚷嚷,让别人听见了像什么话?”
圆圆和小狼也凑了过来,小的还不懂事,不明白哥哥在急啥。
小旺悄声说:“我是听我原来的妈妈和外婆说的,千真万确,她们说我爷故意生气不回家是假,是因为在首都有个相好是真!我原来的妈妈借着这个,还问我爷借过好多钱。”
阎佩衡在首都有相好?
本来,苏文有笔钱,是一个曾经在盐关村下放,但后来偷渡去了南洋的人,感谢她救过自己命的感谢费。
但就是那个人下放在盐关村的时候,阎星没得。
阎佩衡不止责怪妻子没照顾好孩子,应该是隐隐认为,孩子的死,纯粹是妻子的责任。
陈美兰暗猜,至少阎佩衡认为,在那段时间苏文曾经精神出轨过。
苏文死的时候小旺两岁,因为苏文说那笔钱要给小旺,周雪琴肯定想尽早拿到那笔钱。
但那个黑五类在阎佩衡眼里就是奸夫,阎佩衡接受那笔钱,估计也是无奈之举,怎么可能把钱给周雪琴?
于是周雪琴不说解决家庭矛盾,就用阎佩衡有个相好这件事威胁阎佩衡,从他那儿要钱,黑吃黑。
要是那样,阎佩衡不就会愈发讨厌阎肇母子了?
毕竟大的两个一直在首都,阎肇是跟他娘在盐关村长大的。
他们娘俩还把老爷子最爱的小阎星给带没了。
但不论如何。
苏文晚年神识一直不大清楚,一个人过的很费劲,如果丈夫再有个相好,并因此连她丧事都不参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