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的功力,还需要一宿的时间?!”俞沛霖眼皮没带抬的,“有话快说。”
朱络撇撇嘴,一屁股坐在俞沛霖旁边的石凳上。
“王老头子开的药方确实是对症下药,就是治疗你母亲的喘症的,没什么毛病。”
朱络喝了口陈度端来的清茶,“最后三个月,他加入了一味名叫丑槐的药,这药是温补的,可以调和身体。”
“这味药其实用得有些欠妥,它和某些食材药材相克,吃久了反而会加剧喘症。”
“比如饮酒的话,便会如此。”
“我母亲从不喝酒,还有没有别的?”俞沛霖出声。
“吃一些韭菜、大葱之类的发物,也会……”
“可是我家吃得极少,总不会那阵子专吃韭菜大葱吧。”
“那你们有没有经常吃的东西或者是令堂有没有偏好的食物?”
“我们吃的多是庄子上送来的时令果蔬。我母亲爱吃鱼、红豆糕、荔枝……”
朱络摇摇头,俞沛霖提到这些食物与丑槐不相克。
俞沛霖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是这个丑槐有问题,那么母亲那时经常吃的一样东西就与之相克,经常吃的……经常吃的是什么呢?
母亲是当家主母,家里的食材大半是庄子上来的,别人不可能做手脚。
俞沛霖想了半天没有头绪。
……
*
五日后,第二场马球赛开锣了。
马球赛由京城四大书院的四支队伍参加,两两打一场,最后两场的胜者争夺桂冠。
第一场崇安书院对阵贤聚书院。崇安书院获胜,也就是俞沛霖的堂弟俞沛华领衔的队伍,那个独中三元的话题王便是俞沛华了。
今日,雅士书院对阵延平书院。
“劳烦让一让,劳烦让一让。”
马场高台上观者如云,几乎没有什么空位了。
苏妙牵着她小弟弟苏又青的手,穿行在高台每一排座位之间的廊道里。
终于发现了两个连着的空位,苏妙和苏又青赶忙坐了过去。
“叫你早上早点起来,你非要睡懒觉,你看吧,差点没位置坐了。”
今日的比赛有苏妙和苏又青的哥哥参加,苏妙一早就梳洗装扮好了,苏又青却还在呼呼大睡,不得不把他拉起来,也就耽误了时间。
七岁的苏又青听到姐姐的话,也没多嘴回驳,认了这个事实。
“姐姐,大哥什么时候上场?”
“比赛开始大哥便上场了,这不还没开始嘛。”
比赛锣鸣之前,有马场的人端着下注托盘在走道之间穿行,这是为比赛助兴的一个项目。也就是观客们下注押胜者。
苏妙和苏又青把银钱投到了雅士书院的托盘上。他们的哥哥苏常青正是雅士书院的学子。
到了他们旁边的一个年轻公子,那人拿出一锭金子放在了延平书院那边。
在场的观客们没有谁放金子的,放些碎银子算多的了。因此,这锭亮晃晃的金子显得格外夺人眼球。
“姐姐,这人……”
“应该有病。”
一旁的苏妙和苏又青两人小声嘀咕。
年轻男子听到了,他瞅了瞅这姐弟二人,不以为意地笑了,“投的多到时候赢的也多,这个道理你们难道不懂?!总比你们那些碎银子都打水漂的好。”
“姐姐,这人在说大话。”苏又青凑到姐姐耳边小声说道。
“小弟弟,你说的话我能听到。”
男子打开折扇,意态闲闲地看着马场。
这男子苏妙之前见过,但是她想不起来他是谁。只见男子的袖口、腰带和袍角处都绣了金丝云纹,嗯,跟他的那锭金子一样骚包。
“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咱们便走着瞧吧。”苏妙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也看向马场。
“咚咚咚”,锣鼓声响起。
“大哥,那是大哥。”苏又青指向场中的一个方向。
少年郎们骑着骏马,手执球仗而来,头发高高束起,缠着代表队伍颜色的绸带。雅士书院是红带子,延平书院是黄带子。
意气风发的姿态,让观客们心绪高涨。
薛巧儿和俞析文坐在苏妙他们的前两排,这里观景很好。场上薛巧儿谁也不认识,她是全凭感觉下的注。
俞沛霖没来,高台上都是楼梯,不便出行。
雅士书院的一个少年从侧边包抄,一路风驰电掣,眼见着快到了对方球门,却被一个“拦路虎”直插过来。
这个少年苏妙识得,他是周家小子周义,本来要和蒋婧定亲的就是他,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蒋家和周家这亲又没结成。
苏妙几次三番去找蒋婧玩儿,总是被告知“三小姐身体不舒服”“三小姐身体不适”,她便没再去了。
后来,她得知蒋婧和她哥做了什么事儿被御史捅到皇帝那里去了,让他们的父亲蒋陆好大的没脸。
周义猛地勒紧缰绳,减慢马速,把球传给了队友苏常青。
“大哥拿到球了。”苏又青见哥哥拿到球了,兴奋地拊掌。
苏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常青无疑技术非常娴熟,他微微蹲身,将球仗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躲过了两人两马上前的夹击。
然后瞄准时机,奋力一挥,球进了对方球洞。
场上立刻欢呼如雷,当然,主要是下了雅士书院的观客发出的。
苏妙和苏又青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苏妙瞅了一眼身旁年轻男子,见他轻摇折扇,十分淡定自若。
她心中暗道:叫你说大话,那锭金子看来保不住咯!
延平书院的一个魁梧少年迅速抢断球,从场中央长驱直入,速度极快。雅士书院明显感觉到了威胁,三四个人上来阻拦。
魁梧少年丝毫不减速,稳稳带球往前冲,跑了一段之后,他将球传给队友,分散了围着他的攻势,继续朝前冲。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球又回传给了魁梧少年,他一个回转身,不带犹豫地将球挥向球洞,球进了。
速度快得犹如眨眼之间。
在场的人无不暗自心惊:这个魁梧少年,将会是新的话题王!
苏妙旁的男子这回没再淡定了,他拿折扇打了一下手,干脆叫了一声“好”。
“姐姐……”苏又青为哥哥的队伍担心。
“不碍事,还有时间,再超过他们便是。”
男子听了苏妙的话,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第三十三章
比分又回到起点,场上形势变得焦灼起来。
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姐姐,我想小解。”
苏妙无奈,“你出门的时候没小解吗?”
小苏又青有些委屈,又有些自责,“走得太急,没解成。”
苏妙呼出一口气,“那好吧,姐姐带你去。”
苏妙其实双脚完全不想挪动半步,但是弟弟人小,苏妙怕他等下被拍花子抓走放不下心。
“这位公子,劳烦您帮我们看下座位,我弟弟去小解,马上我们便会回来。”
高台上不少人站着看比赛,苏妙怕这一走,座位被他们抢了去,于是求助身旁的男子。
男子抬眼看向苏妙,眨了两下眼睛,默不作声。
苏妙当他这是默许了,牵着弟弟穿行在人挤人的走道里。
恭厕在马场外不远处,苏妙苏又青能听到场上的喧鸣声,但又不知道具体战况如何。
两人匆匆赶回马场。
原先的位子还空着呢。
苏妙向那男子道了一声谢,继续看比赛。
男子笑了笑,也继续看向马场中央。
每当延平书院的那个魁梧少年持球,都有会有三四人去防他。
这次又是他拿球,马上把对方三四名队员吸引过来,球没有截断成功,魁梧少年继续朝前突进。
全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魁梧少年又将球传给了队友,包围他的攻势却没有减少。然而,这次却没玩“暗度陈仓”那招,那队友直接将球挥向球门,球进了。
雅士书院的少年郎显得颇为懊恼。
“小弟,没事儿,还有时间。”苏妙劝慰弟弟。
小家伙太希望哥哥赢得胜利了。
“时间不多了。”旁边的男子闲闲开口。
苏妙腹诽,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男子感觉到少女犀利的眼刀,心觉可乐。
留给雅士书院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比赛结束了。
“不要紧,比赛嘛,输赢很正常。”
苏又青因哥哥队伍输了比赛闷闷不乐,苏妙耐心地安慰他。
“小弟弟,你哥哥表现得挺不错。”
没想到旁边男子开口了,还来了这么一句,苏妙正想投去感激的眼神,不料男子又来了一句:
“就是跟我弟弟比还差着些。”
苏妙:……
“敢问令弟是哪一位啊?”苏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问道。
“就是那位傻大个啊!”
苏妙顿时明白了,男子的弟弟是那个魁梧少年郎。
“络儿,走了。”后排有位夫人唤着男子,男子回头应了一声,然后走了过去。
苏妙看那位夫人也有些眼熟,她在脑海中搜寻着信息。
“络”,到底谁叫这个名儿啊?
朱、络!
苏妙福至心灵地想起来,这是那个杏林鬼才朱络,场上那个是他弟弟朱织。
此时,朱络跟着他母亲往马场外走去。
他突然回转身,朝马场边的歇脚棚看去。
只见,那个穿着翠色衣裙的曼妙身影身旁站着一个小小人,两人正和刚才马场上打球的一位男子说着话。
不知说了什么,三人俱是开心地笑了。
朱络亦不自觉地笑了。他看向日头,心道还真是有意思啊!
……
“表姐。”
看完比赛,薛巧儿和俞析文朝马车走去。
一个小姑娘朝薛巧儿跑了过来,是楼岑。
她后面跟着薛莹和楼岁。
“巧儿,你也来看比赛了。”薛莹笑意温和。
“姑母。”薛巧儿看到站在一旁的俞析文,介绍道,“姑母,这是阿文。”
阿文?
薛莹自是知道阿文是谁的,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那个娇软可爱的小姑娘渐渐重合。
“阿文,我是舅母,这是你的两个表妹。”
楼岁和俞析文同龄,比俞析文小几个月。
“舅母。”俞析文声音不大。
“阿文,你和哥哥、巧儿得空去我们府里,你舅舅可想见你啦,还有两个表妹都可以陪你玩。”
“我可以跟你一起玩。”楼岑主动“表态”。
看着薛莹洋溢着的热切笑容和楼岑可爱的小圆脸,俞析文笑靥明丽地说了声“好”。
*
“你让马御史参蒋陆一笔,朕允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嘛这样对待蒋家,好歹蒋婧曾是你的未婚妻。础润,你不会求爱不成心生嫉恨吧,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望月园,宣平帝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
俞沛霖静静听他说完。
“陛下既然知道这不是微臣的作风,那微臣便没什么好说的。马御史说的尽是事实,陛下可以明察。”
“蒋家兄妹就这个德性?特别是那个蒋婧,朕还以为她挺大方淑良的,没想到她心思如此歹毒,几次三番要陷害那个店铺女东家,蒋婧和她有什么仇恨,为何要这般做?”
“不对,不对啊。”突然,宣平帝一连说了两个“不对”。
俞沛霖不屑于公报私仇,就算他和蒋陆有什么龃龉也不会拉他子女下水,更不可能为了什么爱而不得来个反手一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础润,你是不是识得那个女东家,你这么做是为了她?!”
宣平帝眼里闪着精光,如此看来,倒像是个睿智帝王。
“是,我认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俞沛霖坦言,并未藏着掖着。
“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朋友。”
以前介绍薛巧儿的时候,总是绕不过她哥哥薛丛,可能有些模棱两可或者不尴不尬。
而今,俞沛霖直接一句话就定了锤。
“朋友?!”宣平帝面露狐疑,“你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朕都知道,包括朕在内,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女子朋友?”
俞沛霖没接这个话,转而说道,“她其实还有个身份,是薛重山的孙女。”
“哦?她是薛家人?”
“正是。”
“哈哈哈,那还和你真有些缘分……”宣平第想到了楼家和薛家是姻亲,“既然你有了这样一个新朋友,那么朕也改天见上一见。”
俞沛霖:……
*
“主子,二夫人又去了梁家巷。”
“算了,由她去吧。”
俞沛霖此刻没有太多心情去探听他那个婶婶的行踪。
秦氏以前和俞沛霖的母亲楼玉发生过争执,对楼玉管家颇有微词。
俞沛霖对秦氏一直没有太多好感。
但是,秦氏毕竟是他的长辈,是堂弟俞沛华的母亲。
就算心中生疑,跟踪她的行径,也确实欠妥。
眼下,这份疑心就先放在一边吧。